大街上如果有人管你要烟,给还是不给?
大街上,有个 30 岁左右的女人找我借一根烟,我给了。
可她不知道,我和她,差不多算半个同行。
终于出了车站,男人们迫不及待拿起打火机开始点烟,夹杂着叫卖的吆喝和小孩的喧闹,每走几步就能遇到推销的。天色渐暗,远处的霓虹灯纷纷闪出,整个城市多了几分繁华。
「帅哥,借根烟。」一个女人在我身后冷不丁说道。
我回头一看,才知道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化着妖艳的浓妆,穿着黑色丝袜,嘴唇边有颗淡淡的痣,身材丰满前凸后翘。
我把烟递给她,她却把脸凑到我的手边,一股浓厚的香味传过来,我把火打燃,她深吸一口烟后冲我笑。
「来这边出差?」
「对。」
「你是干什么的?」
「跑销售的,来这边见客户。」
晚风带着冰凉的味道,把她的白色风衣吹的微微扬起,她又靠近我一点,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问了句:「要不要去去火?」
我装作害羞和慌张的样子,对她说:「什……什么意思?」
「八百块钱一晚,很便宜的。」她看出我的「动摇」,用眼神诱惑我。
「安……安全吗?」我左手搓着右手,显示我的手足无措。
「放心吧,小兄弟。」她用胳膊挽着我,直直地朝火车站对面的酒店走去,过马路的时候她对路边抽烟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神,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里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进房间后她就开始脱衣服,很快就脱得只剩内衣内裤,我呆呆地看着她,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男一般。
「老板,先给钱行吗?」那女人甩甩头发,用发嗲的语气问。
「好,好。」我连忙拿出钱包,抽出八百块钱递给她,手一抖,钱包摔在地上,一大摞钞票都撒出来,那女人眼睛都亮了。
「老板,我先去洗个澡,要不要一起啊?」那女人索性脱得一丝不挂,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我。
「没事,我等你。」
「害羞个啥。」她娇笑一声,把卫生间的门合上,随即就听到水哗哗打在地板的声音。
发个短信要那么长时间吗,演戏太认真了吧,我在心里吐槽,点燃一根烟,靠在枕头上。
十分钟后,那女人出来了,扑在我身上开始亲我,用手慢慢解我的皮带,我心里一阵慌乱,那几个人还不来,难道我真的要失身于这个女人?好在那个女人把我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时,门口响起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几个男人在门口吼着:「开门,给老子开门。」
我愣在原地,想要把衣服穿上,那女人却跳下床,快手快脚的把门打开,四五个高大的男人怒气冲冲走进来,带头的是个刀疤脸,二话不说就是一拳头挥向我,我用胳膊挡住,那几个男人看到我还想反抗,纷纷扑过来,我跳到床的另一边,问:「你们是谁?」
「操,你个小崽子吃了豹子胆,连我的老婆也敢上,今天老子就剁你一条腿。」刀疤脸从背后抽出一把刀。
我举起手,装出一副示弱的模样:「大哥,是不是有误会?」
那刀疤脸抄起旁边的烟灰缸就砸过来,我侧身躲过,烟灰缸砸在墙上发出巨响,刀疤脸冲我吼:「你给老子过来。」
「大哥,有事好商量,没必要动刀动枪的。」
「商量个屁,老子今天就要废了你。」刀疤脸唾沫星子狂喷,那伙人面带凶光一步步压过来。
「我赔钱嘛,好不好?」我拿出钱包,看着他。
「行,五万!」
「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只有六千多。」
「操,还敢和我讨价还价,没钱叫你的朋友打钱过来。」
「这样吧,我有个东西,比钱要值钱,你收下这事儿就算了成吗?」我从包里拿出东西,直直地甩向他,那刀疤脸从地上捡起来一看,脸一下子就白了,证件上「刑事警察」四个大字让他们彻底慌了。
趁这个功夫我穿好衣服,那刀疤脸狐疑地看我一眼,说:「少他妈吓唬我,你这样的是警察?」
我直直地看着他:「我盯你们一个多月了,今天终于把你们逮个现行。」
那刀疤脸见势不妙,拉着那女人想跑,没想到门一下子被踹开,大壮玲珑还有几个请的龙套都穿着警服涌进来,大壮甚至还拿着把仿真枪,玲珑问我:「周队,是现在带回去还是怎样,我们的车就在楼下。」
刀疤脸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横肉不停颤动,靠墙蹲在地上,眼光里全是求饶之色,那个女人用浴巾裹着身子,浑身都在抖,我示意大壮他们先出去,拍了拍刀疤脸的脑袋,问:「其实呢,我们这个月任务也完成了,抓你只是顺顺手,要是……」
刀疤脸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我的胳膊说:「队长,开开恩,我们真的是初犯,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些事了。」
我瞪着他:「松开,规矩点!」
刀疤脸慌不迭的松开我,规规矩矩的蹲回下,我沉默半分钟,这半分钟是非常重要的,每一秒都是对他们心理的急剧压迫,就在他们即将崩溃时,我把那个女人拉起来。
「记住这个卡号,给你半小时,转二十万块钱过来,钱到了,我在路上放他们走,钱不到,到时候我一样抓你回来,等着蹲号子吧。」我把卡摊在她眼前,那女人嘴里哆哆嗦嗦,记了半天后哇一声哭出来。
「我背不下来。」那女人脸上的妆全花了,跟个鬼似的。
「妈的,用你的手机记啊。」那刀疤脸蹲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骂。
2
深夜,看着那几个男人慌不择路跑下车,有个男人甚至连鞋都跑掉的样子,玲珑噗嗤一声笑出来。
「老大,钱到了吗?」大壮问我。
「到了,回去吧。」我疲惫的靠在副驾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只想好好睡一觉。
警察证是假的,警服是道具服,这辆越野车也是租的,那把仿真枪虽然很重,却连弹夹都没有。
但仙人跳的那群家伙早就吓破了胆,怎么敢分辨真伪。
我是一个街头骗子,骗人是我唯一的生存技能。
这世上有很多类型的骗子,古人分为风、马、燕、鸟、瓷、金、评、皮、颜、挂……,所谓风就是指团伙作案,像一群蜜蜂同进同出,专门骗那些贪官或是做了坏事的富商,假装为他们排忧解难,不用费太多心计,因为他们做贼心虚,会主动的送钱过来,等钱到了手,就像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所谓燕,就是那些专门用美色来做局的人,有时候是女骗男,有时候是男骗女,骗的别人倾家荡产后,就燕入山林;所谓金,就是假装阴阳先生的骗子,说别人近期有灾祸,出钱即可免灾,要是别人半信半疑,就制造一些事故让别人相信,最后花下重金买「偏方」;比如瓷,就是碰瓷的,算是现代社会广为流传的经典骗术了……
我比较独特,只骗败类的钱。
我是个孤儿,三岁时师父把我捡回来,在此后的数十年里,我跟着他学会千般骗局,师父临死前告诫我,世间因果不得不信,十个骗子九个不得好死,以后行骗赚的钱多做点好事,也算为自己的余生积点德,不至于下场太惨。
师父的一生印证了这个规律,年少名扬四海,娶了美娇娘生了两个孩子,结果大儿子五岁落水而死,小儿子长到二十多迷上赌博,被放高利贷的活活砍死,师母受不了刺激疯了,消失了数十年生死未卜,到老了只有我们这群不成器的徒弟送终,死前还饱受病痛折磨。
还记得小时候师父教我们骗术,第一堂课就是把我们带到一个大林子里,说骗子最需要的就是敏锐的观察力,需要洞悉人的所有细节(面部表情、肢体动作、语速快慢等),才能判断那个人是否已经上当。师父对我们说,林子里藏了二十五个大小不一的塑料球,谁能把它们全找出来,就算过关。
大壮比我小两岁,找那些球足足花了一星期。
玲珑稍微快一点,花了三天半。
我只用了两个小时,师父很满意,当晚请我吃了一顿好的,在他喝得满脸通红时,我问他自己的记录是否是最快的,师父摇了摇头,满嘴酒气地对我说:「还有一个人,他只花了十五分钟。」
「怎么可能?十五分钟,连那个林子都走不完。」
「是真的。」师父打了一个嗝,脸上有得意的表情:「那小子在林子里跑了一圈,找出两个球递给我。」
「那怎么算过关?」我忍不住反驳。
「那两个球,就是藏得最难的两个。」师父没理会我瞠目结舌的表情,趴在桌上鼾声四起。
刹车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大壮兴奋的跳下车,说他要和朋友去打麻将,这小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实在不是个当骗子的料,我告诫他不要赌太大,和玲珑一起上楼梯。俗话说狡兔三窟,这个城市我们租了五六个房子,为了避免受骗的人上门报复,开门后我直接去洗澡,洗完澡后躺在折叠床上看球赛,两个胖子解说员毫无激情,缓慢的音调像是催眠,不一会我就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条件反射般坐起来,吓得她也发出一声惊叫。
是玲珑,她赤身裸体的睡在我身边,脸上一片红晕。
「你干什么?」我语气有点严厉。
「师哥,我……我喜欢你,你难道一直……」玲珑低着头,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挨骂的模样。
「把衣服穿好!」我侧着身子把一件体恤甩给她。
师父去世时我才十六岁,玲珑和大壮相当于是我带大的,我把他们当弟妹看待,从未想过玲珑会对我有这样的情愫。
「我不。」玲珑居然站起来,挺着身子走到我对面。
玲珑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头发披在肩上,大眼睛里有一丝哀怨和愤怒,我突然意识到,她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爱吃糖葫芦的小女孩,她已是一个成熟女人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知道,我喜欢你,师哥,从十岁那年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师父临死前嘱咐你把我们带大,你一直很照顾我,什么好吃的好衣服都留给我,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又不是真正的兄妹,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玲珑贴过来,双手勾住我的脖子,嘴巴亲向我脖子。
「你他妈疯了?」我一把把她推开,大声呵斥。
玲珑没站稳摔在地板上,膝盖磕出血来,她抬起头看向我,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语气放柔和些。
「茶几下有跌打药,你早点睡觉,你在我心中就是妹妹,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我穿上夹克走出门,身后传来委屈的哭泣声。
3
清晨的大学校园门口,我看着少男少女进进出出,朝阳刚露出头,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出现奇奇怪怪的图案,一个穿着朴素衣服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走了没几步,捡起一个东西转向我。
「这是您的钱包吧?」那女孩长得很清秀,怯生生问道。
「对对对,谢谢你。」我作出失而复得的惊喜状。
「不客气。」她把钱包递到我手上,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等一下,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算是感谢。」我追上去,在她身边问。
「我还要上课,您不用客气。」女孩害羞的冲我点点头,步伐加快,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外。
我把钱包装回口袋,自嘲般笑笑。
骗子的职业病,就是学不会信任别人,估计是骗人骗多了,害怕哪一天自己也被骗。这个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叫汪俏俏,母亲得重病死得早,父亲进城打工因为几千块钱和别人起争执,误杀了别人妻子,要做几十年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成了孤儿。我听从师父的建议,行骗过后做点好事,所以这女孩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匿名资助的,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来看看她,用各种各样的小法子试探她的品行。
这女孩是个善良的孩子,从来没有被诱惑到,她的表现让我觉得欣慰。
走回到闹市中,一个百货商场的门口挤着一堆人,我凑上前一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穿着光膀子的上衣,蹲在地上吆三喝四,面前有三个碗,他说:「老少爷们都过来看看哎,抓瓜子谁看准谁赚钱哎」
一个戴眼镜的问:「抓什么瓜子?」
那老头说:「很简单,就是我把瓜子盖在碗里,你们猜中是哪个碗我就赔你们双倍的注。」
说完拿出一颗瓜子做示范,丢到中间那个碗,然后在十秒内把三只碗转了多个位置,看得出他手法娴熟,好多看热闹的都发出惊叹。
「试试呗。」老头冲我们笑。
「行,我压五块。」戴眼镜的拿出五块钱,放到中间的碗前面。
「好勒好勒,一块不嫌少一百不嫌多,还有没有人要下注?」老头怂恿着其它看客。
「我也压五块。」一个满头是汗的胖子压在左边的碗上。
「好,开张大吉,看看哪个爷们眼力准哎。」那老头一一揭开碗,左边的碗没有,右边的碗也没有,瓜子就盖在中间的碗里。
那胖子骂了一声,戴眼镜的乐呵呵接过十块钱,那老头又开始转碗,手上速度稍微放慢点,然后大声喊要下注的抓紧了,周围的人经不住撺掇,好些人纷纷掏钱包,赌徒总是很上头的,输了一把就想赶本,赢了就想多赢点,老头的生意很快就热火朝天。
「我下一百。」看了十局后,我拿出一百块拍在中间的碗前。
「豪气得很,老板今天是要老头输光裤衩哦。」那老头说乖话恭维我,等别人都下定了开始揭碗,从左到右,瓜子在右边的碗里。
「干!」我恶狠狠的骂了句,又掏出两百块,在那小老头转完碗的时候,还是拍在中间的碗前方。
小老头冲我笑笑,眼睛里有一丝奸诈。
这一次,瓜子在左边的碗里。
「老板今天火气有点背,是不是昨晚卖了力哦?」小老头拿我开涮,周围人一片哄笑。
「老子一把就赢回来。」我一副输红了眼的模样,拿出一千块,还是拍在中间的碗那里。
那老头飞快的转碗,还是眼花缭乱的手法,就在他要揭碗的时候,我按住他的手。
「等一下,你个糟老头子手气太背,老子要自己开!」我大声说。
「好好好,老板你自己开。」小老头带着笑意缩回手。
「财神爷保佑,这次一定中!」我浮夸的喊了一句,把中间的碗揭开。
周围一阵喧闹,那颗黑瓜子出现在碗下,小老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随即额头就涌上冷汗。
「翻本啦!」我摊开手,找小老头要钱。
小老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把一千块钱赔给我,我笑吟吟的接过钱,还想继续压两千块,小老头脸都白了,对周围的看客说:「老头子本钱赔光了,今天先收摊,想玩的爷们明天再来。」
那些赌上头的看客大声叫骂,老头连连作揖赔不是,总算把他们脾气哄下来。人群散开后,那个戴眼镜的和胖子想冲过来打我,被那小老头喝住,小老头不再是油腔滑调的语气,脸色很郑重:「还没丢够脸?这是高人,给人家倒茶。」
那个胖子不情不愿的倒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我笑吟吟的喝上一口。
「在下带着两个不成器的徒弟,来这里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小兄弟这手偷天换日的手法帅得很啊,敢问师承何人?」小老头问。
「老师傅过奖了,我师父叫汪千机。」
那小老头眼角一跳,上个年代跑江湖的,估计都听闻过我师父的事迹,小老头等我喝完茶后,从口袋拿出两千块:「刚刚真是得罪了,小兄弟高抬贵手,给我们师徒三人让条路。」
我把茶杯放下,按住他的手:「老师傅千万别这么说,是小子唐突不懂事,以后再也不和您开这种玩笑,钱您收回去,跑江湖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穿上外套走到马路对面,小老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估计他还是没弄清楚,我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把他藏在手掌机关的瓜子给偷走的。
4
电视里播着城市新闻,财阀大公子被人劫持到深山老林,靠吃尸体捱过了无米无水的十天,救回来的时候成了精神病,在精神病院还把自己的亲弟弟咬死了,那家公司股价跌了半个多月,很多政府官员也被牵扯出来。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乱七八糟,我在心里感慨,把烟头按进烟灰缸。
「师哥,换杯茶吧,这是昨天的。」玲珑把我面前的茶杯端进厨房,开始烧水。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过后,玲珑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晚上打扮的漂漂亮亮,去酒吧和各种男人瞎混。前天晚上甚至和一个老外在楼下接吻,那老外的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离。我一言不发的走上楼,玲珑五分钟后才满脸通红的上来,告诉我那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年轻女孩子被伤了心,总是需要排解一下,我表示理解,只是希望她谨慎点别被男人骗。
「拜托,我就是个骗子,那些男人不被我骗就该烧高香了。」玲珑当时这样回答我。
也对,我释然的笑笑。
玲珑从小就精明,小时候师父把我们带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名曰「放风」,没给我们一分钱,让我们在那里生活一个月,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出于生存本能,我们各展手段骗钱,大壮没脑子,就把腿缠上黑布,装作残疾小孩在天桥上乞讨。玲珑长相乖巧,说自己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向那些过路人借路费,还特别认真的记给钱人的电话号码,演技逼真情绪投入,那些大妈大叔纷纷掏钱给她。
那年我十二岁,以打童工的名义,去一家盒饭店里帮忙,把那个黑心老板骗的叫苦不迭,足足两万块。师父来接我们的时候都愣住了,没想到我们仨一个多月自力更生,居然都长胖两圈。
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哥,也就是那个十五分钟找完塑料球的男孩,听说就是在「放风」后离开师父的,当时他才十三岁,师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东西再教他,就让他独自去闯江湖。临走时他对师父磕了三个头,笑着说:「师父,把你的凤凰玉扳指借给我玩玩吧。」
师父胡子都气得翘起来:「好大的胃口,这玩意儿可不能给你,这是老头子吃饭的家伙。」
凤凰是最聪明的神兽,无论遇到多大的灾祸,都能一次次浴火重生,是我们骗子的图腾。这个凤凰玉扳指,就是一个象征,它只会出现在最聪明绝顶的骗子手上。
「不要那么小气嘛,玩几年还给你。」那男孩嬉皮笑脸地说。
「你真想要的话,凭本事来拿。」师父摘掉拇指上的玉扳指,平摊在手上,眼睛里闪出一丝精光,非常罕见的认真起来。
那男孩走上前:「那徒弟就不客气了。」
男孩飞快的伸出左手,就在摘到玉扳指的前一瞬,扳指却凭空消失在师父手掌,男孩身法极快的绕到师父身后,掏师父的腰间,哪知扳指又移动到莫名的地方,男孩带着大笑在师父周遭游离,眼睛已经追不上他的身形,师父眼中的赞意越来越盛,一分钟过后,两人都停住了动作。
师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好气地骂:「滚吧,臭小子。」
男孩跪在地上,双手举起那个不知怎么夺到的凤凰玉扳指,带着感激的泪水再磕最后一个头:「谢恩师!」
讲到此事时,师父总会叹一口气,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表达夸赞:「那小子,真他妈是个天生的骗子。」
那个师哥现在在干什么呢?以他的天赋,想必早就成了大人物吧。
「都快一点了,大壮怎么还没回来。」玲珑把热茶放到茶几上,带着担忧的语气。
「他去哪了?」
「不知道,估计又去赌钱了吧。」
打了几通电话,大壮的手机都关了机。不知怎的,心里涌上一股烦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窗外下起小雨,我穿上外套,对玲珑说:「我出去找找,你在家里等着。」
「我陪你一起去。」玲珑动作迅速的穿好鞋,一开门,就发出一声惊叫。
「轰隆隆……」惊雷没有预兆的想起,我跑过去一看,只看见浑身是血的大壮倒在门口,他挨了不少打,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整个人只剩下一口气。
「打医院电话!」我冲玲珑大吼,把大壮背起,速度地往楼下跑。
「别动。」转角藏着五六个男人,都拿着闪寒光的匕首,玲珑想往屋里跑,马上被藏在楼上的另外一群人围住。
我额头涌出冷汗,妈的,我们被人盯上了。
5
「你的兄弟欠了我们一百多万,还试图骗我们老板,我们就小小教训了他一下,这次找你来,是问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我们被那伙人劫持到一个地下室,一个光头坐在我对面,他脖子边纹着一个恶鬼的图案,浑身带着杀气,应该是黑道的。
「怎么称呼?」
「好说,道上兄弟给面子,叫我一声鱼哥。」光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
「鱼哥,我们赔钱,什么数目您开个口。」我扫视着地下室的四周,想判断他的身份。
「如果只是赌债的事情,我们也不至于把你兄弟弄成这样,现在是我们老板不高兴,多少钱都摆不平了。」光头递给我一支烟,点燃自己手上的烟。
「那贵老板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帮我们摆平一件事,这件事就算两清,你兄弟的钱也不用还了,算我们赔的医药费。」
我压抑住心里的愤怒,脸上风轻云淡:「什么事?」
「帮我们弄到一本账簿,你们都是职业的,应该会有办法,我给你们十天时间。」
光头简单的跟我解释一番,秦联企业最近出了大乱子,大儿子秦文佑犯的事全被媒体捅了出来,小儿子又在精神病院横死,董事长还在国外养病,诺大个摊子群龙无首。之前秦文佑给多个高官行过贿,都是难以想象的巨大金额,这些行贿账目都记在一个本子上,此刻这个城市的高官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进去,光头背后的老板想要弄到这个账本,有了这东西,就相当于控制了整个城市的政治资源。
「我尽力,但先把我兄弟送到医院。」我看着浑身是血的大壮,还有一旁脸色惨白的玲珑。
「这个好办,你们专心办事,我们的人会照看他。」
光头打了个响指,几个男人走进来,把大壮抬上担架。
他妈的,从此我们就成了他手上玩物,想耍花招都投鼠忌器,我对鱼哥点点头,拉起玲珑往外走。
深夜的风很大,雨滴打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现在怎么办?」玲珑带着哭音,想必吓得不轻。
「别说话,我们先回去。」我压低嗓门,拦住一辆计程车。
6
经过两天两夜的摸查,我已经掌握了秦联企业的基本情况。
据我的推测,那本行贿账簿最有可能在两个人手上,一个叫姚大维,是秦联的财务部经理,也是秦家大公子秦文佑的心腹之一,另一个叫吴献东,这人是秦文佑的亲舅舅,在秦联企业里是核心高层。
于是我开始布局,和玲珑兵分两路,我去接近姚大维,玲珑去接近吴献东。
我伪装成一个海外富商的模样,以谈生意的名义把姚大维约出来,一顿饭的功夫,我就知道账簿在他手上的可能性不大。
此人色厉胆薄,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吹牛,还爱贪小便宜。
收了我十万块钱见面礼,临走时还要服务员打包两瓶酒带走,秦家管事的除非是白痴,否则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玲珑那边也很顺利,吴献东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长期纵欲让他脸色发白,戴着厚厚的眼镜片,玲珑以模特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看着玲珑凹凸有致的身材,和诱惑力十足的长相,吴献东忍不住动色心,那天下午就给她送了很多奢侈品,还邀请她去高级酒会。
「师哥,账簿应该在他手上。」玲珑趁着上卫生间的工夫,小声给我打电话。
「他亲口说的?」
「那倒没有,不过他半小时前打了一个电话,好像提到账簿的事。」
「好。」我长吁一口气:「你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我知道,那老小子在我饮料里下药,被我装作无意的打翻了,我待会就找个托词离开。」玲珑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不知道大壮怎么样了?光头鱼那伙人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真的会把他送去医院吗?
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因为缺乏睡眠,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黑眼圈下皮肤粗糙,下巴胡子拉碴,或许应该转行了,骗子实在不是一个好职业,我在心里想。
一个小时后,玲珑回来了,她去房间换上一套睡衣,问我:「师哥,什么时候收网?」
「后天。」
「为什么不明天呢,大壮还在他们手上……」玲珑眼睛里有一丝疑惑。
「明天我们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后天可有得忙呢。」我冲她笑笑,走回自己的房间。
7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大学校园里的氛围让人轻松,汪俏俏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左手撑着雨伞右手抱着一大摞书,下台阶的时候脚一滑,整个人都向后倒去,带着一声尖叫。
「没事吧?」我扶住她的肩膀,右手抓住滑落在空中的三本书。
汪俏俏站稳身子,脸上红红的,小声给我道谢:「谢谢你,你怎么做到的?」
想必是刚刚我那抓书的手法太夸张,这女孩从没见识过,我笑笑:「我是变魔术的,这是小意思啦。」
「真的吗?」汪俏俏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傻丫头,我在心里笑。
「真的,有机会我变魔术给你看,我帮你拿书吧,你要去哪?」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回宿舍,我们……是不是见过?」汪俏俏转过脸问我。
「对,你上星期捡到过我的钱包,你忘啦?」
「那个人是你呀,好巧哎,你也在这个学校吗,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学生吧?」
「对,我有朋友在这里上学。」我随口编着谎话。
一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汪俏俏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家境不好生活贫瘠,加上还有个杀人犯父亲,想必平时都没什么朋友和她聊天,但她的内心是向往热忱的。虽然和我只走了一段不到两公里的路,已经叽叽喳喳说了很多琐事。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汪俏俏把雨伞收好,接过我手上的书,对我鞠躬:「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解逍遥,你呢?」我第一次毫无防备的说出自己真名。
「我叫汪俏俏。」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皮肤显得晶莹光滑:「我总觉得,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你,觉得你很亲切。」
说完这句话,汪俏俏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脸很快的红起来,逃跑般转身蹬蹬蹬跑上楼,我笑了笑,把伞撑起往校门口走。
我没有注意到,在某个转角阴影里,有一道恶毒的目光正直直地刺着我。
市中心的天桥下,那个小老头还是带着两个徒弟在行骗,这次换了个花样,六张扑克抓三张,开单开双赔大小。那小老头看见我后眼角一颤,整个人动作都迟缓了,我冲他笑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抽烟。
从下午一直等到黄昏,天色快黑透了,那群赌客还不肯走,嚷嚷着要翻本,小老头一人送了一包烟,才把他们哄走。
「小哥,这次来有什么指教?」小老头递我一支烟,打火机凑到我脸前。
「老师傅客气了,这次来请您帮个忙。」点火后,我轻拍他的手背。
「小哥说笑了,你那神鬼莫测的手艺,还需要老头子帮什么忙?」小老头看着街上稀薄的人群,自嘲般笑笑。
「不是生意上的事,这封信您帮我收好,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个月内我会来拿回。要是一个月后,您没见到我的人,就按信封上的地址寄出去。」我弯下腰,把信和两千块钱递给小老头。
小老头身子一颤,做我们这行的,都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
骗子遇到了绝境,就会把身后事委托同行,用寄信的方式传给最信任的人,此举名为「悲书」。若是化险为夷,骗子就把信取回来,若是不幸遇害,同行就会帮他把信带到,让骗子的亡灵安息。
「小哥,这封信……要是你有什么难处,我们师徒三人虽然能耐不大,也可尽力相助,这封信还是收回去吧。」小老头诚恳地对我说。
天涯陌路客,不打不相识,小老头的义气让我很感动。
「谢谢老师傅的美意,小子的事情太麻烦,实在不愿把您牵涉进去,在下只是买个保险,老师傅切莫多虑。」我给他添上一杯茶。
「那我就先替小哥收着,小哥人艺俱是绝顶,定能逢凶化吉,老头子就在这一块活动,朝夕等候小哥来取信。」
小老头举起茶杯,我也抬手,以茶代酒和他干了一杯,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
8
虽然秦联企业的股票天天在赔,但吴献东的生活却前所未有的悠然,之前的十几年,是董事长在压着他,好不容易熬到他生了病,大儿子秦文佑又立马接了班。虽说是亲外甥,秦文佑却从未把他这个舅舅放在眼里,好多次在股东大会上指着鼻子骂他废物,弄得他下不来台,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也瞧不上他,觉得他是靠裙带关系才能有这个高管的位置。
现在好了,董事长在国外养病,估计只剩下半口气,大公子秦文佑疯了,小公子秦武滔死了,整个公司最有资格话事的就是他,前所未有的权力都掌握在他手里,股票跌点就跌点吧,等风头过了再找几个大庄家拉高就是,秦联的根基还很坚固,不在乎这点损失。
「莉莉小姐,待会儿去我的别墅看看吧,你不是学美术的吗,我卧室里还收藏了一副毕加索的油画,一起欣赏欣赏吧。」吴献东假装换挡,手有意无意的摸着女人大腿。
「讨厌,你不是说带人家去买项链吗?」女人娇滴滴的推开他胳膊。
「不就是钻石项链吗,你看中哪款我要别人直接送过来,我们还是先去别墅吧。」吴献东色眯眯的望着女人白皙的脖颈,还有礼服里若隐若现的酥胸。
「好吧,那你说话要算话哦。」女人边补口红边说。
臭小妞,看老子待会怎么收拾你,吴献东在心里恨恨的想,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一进别墅,吴献东就抱住女人一顿乱啃,女人边笑边挣扎,就在这时,手机却响个不停。
「妈的,哪个不识相的家伙?」吴献东接起电话大骂,却发现对方已经挂断。
手机上有十几条信息,全是财务部姚大维发过来的,信息内容是:有人在外面看到账簿,龙市长正在来公司的路上,账簿是否被盗走?
「干!」吴献东急忙穿好衣服,就如大热天就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慌了,满头冷汗的往外走。
女人在背后喊他:「吴总,你去哪啊?」
吴献东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却更显风情的女人,吞了吞口水,但随即恐惧就压倒性欲,他对女人说:「我回一趟公司,你就在这里等我。」
吴献东离开别墅五分钟后,那女人拿起电话,小声地说:「师哥,账簿不在别墅里,你猜的没错,他现在正在往公司赶。」
电话那头的我压低帽子,说:「好,你现在去见龙市长,就说有重要东西卖给他,等我电话。」
秦联大厦有二十多层,想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个账簿,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我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投石问路。
姚大维现在估计还在酒店和两个洋妞玩得火热,一时半晌发现不了我偷走他的手机。
而吴献东听说账簿被偷肯定会吓得六神无主,他会带我找到藏账簿的地方。
果然,半个小时后吴献东就一路小跑的出现在大厦门口,我穿着清洁工的衣服,尾随他进电梯,他用力按了几下楼层,深吸一口气,电梯停好的一瞬间,他就跑了出去,我心里好笑,这老小子估计是吓傻了。
我把烟头弹进通风管道,很快火警警报就响起来,那些员工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大厦里一片混乱。
吴献东却没停下脚步,直直地走向会议室。没人能想到,那份牵扯数百个官员的账簿居然会藏在会议室里,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股东要是知道桌子下有这么个东西,估计都会吓得尿裤子。吴献东弯下身子钻到那个大桌子下面,费力的拿出钥匙,打开那个大圆桌的暗箱,又用一把小钥匙打开隔层,用力的掏了好半天,终于把那本账簿拿出来。
看着上面的笔记还有一些转账凭证,吴献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妈的,姚大维在搞什么鬼,敢耍老子……」吴献东在心里怒骂,想起别墅里那个就差一点按倒的女人,火气越来越盛。
就在这时,他的领带被揪住,整个人被大力扯出桌子外。
还没来得叫喊,脑袋就挨了重重的一拳,他翻着白眼昏过去。我夺过他手上的账簿,快速翻了一遍,确认是真的后揣在怀里,随着涌闹的人群疾步往外走。
雨越来越大,打在人身上就像子弹,仿佛天公也在倾泻它的愤怒。
9
「这是秦家的账簿?」光头鱼翻了几页,带着戒备的目光。
「如假包换,我刚从秦联大厦拿出来的。」我坐在沙发上,甩甩头发上的雨水。
「账簿在谁手上?」账簿的封面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光头鱼虽然语气凶狠,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信了。
「吴献东,就是秦文佑的舅舅。」
「好,果然是高手。」光头鱼把账簿锁进保险柜,目光阴鸷的转过身。
「鱼哥,东西我已经帮你弄到手了,把我兄弟放了吧?」
「跟你一起那小妞呢?」光头鱼带着笑意问。
「什么意思?」我猛地站起来。
几个男人冲进来,把我的胳膊反扭,整张脸贴在茶几上,我挣扎了几下,胳膊却越来越痛。
「兄弟,你是个人才,说实话我也想留你一命,但我老板再三吩咐,办这事的一个活口都别留,你别怪我。」光头鱼抽出匕首,眼睛里暴出凶光。
「哈哈,哈哈……」我实在憋不住了,笑的差点喘不过气。
「你笑什么?」光头鱼揪起我的脑袋,把匕首抵在我脖子上。
「你还是先接电话吧。」
光头鱼丈二摸不着头脑,下一秒,茶几上的电话就响起来。光头鱼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变得像吃屎一般难看,带着复杂的眼神望向我,哈巴狗般冲电话那边点几下头,命令那些马仔松开我。
「你的老板我早就查清楚了,就是龙市长的现任秘书,他想上位,通过这本账簿控制龙市长和其它高官,你觉得我真那么傻,会把账簿交给你,你看看后半本,都是小学生日记,你这么蠢怎么当的老大?」我揉揉手腕,点燃一支烟。
光头鱼连忙把「账簿」拿回到手上,翻到后面,牙齿咯咯作响。
「账簿被我分成上下两部,上半部分我已经交给了龙市长,那上面有你老板和一部分官员的受贿记录,想必你老板已清楚自己的处境。下半部分就精彩了,是龙市长还有其它高官的受贿记录,我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你放我和我兄弟走,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寄给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光头鱼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第一,你老板刚刚跟你打了电话,他如果不想成为别人的工具,就必须弄到下半本账簿,你没得选择;第二,我不可能把账簿全给一个人,那样我肯定会被灭口,你老板和龙市长都掌握对方的黑料,这样可以互相制衡,政治需要平衡,我也会安全一些;还有最重要的,我是个骗子,我只求财,没有什么野心,这件事我是个局外人,我没必要去站队。」
很快,大壮就被带了出来,他伤还没恢复好,看了我几眼就昏睡过去。
光头鱼的人把大壮放进车后座,我准备上车时,光头鱼按住我的肩膀:「说话要算话,不然老子还能逮到你。」
「对了,鱼哥,好歹我也忙活了十来天,给点辛苦费吧?」我一口烟吐在光头鱼脸上,笑嘻嘻地说道。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已经被杀了几百次。
但可惜不能,我吹着口哨把光头鱼递给我的那箱钱甩到副驾上,踩上油门离开。
10
光头鱼的三百万,加上龙市长给的三百万,还有玲珑骗吴献东的几十万,这些钱加起来,应该可以去另外一个城市换种活法了。
「师哥,我们今晚就走吗?」玲珑衣服都被淋湿了,脸色有点发白。
「你带着大壮从码头走,把这些钱都带上,大壮现在成了废人,好好照顾他。」雨打在车窗上,滑下的印迹像眼泪。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玲珑眼眶红了。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你们先走。」我喝了一口玲珑递给我的茶,这姑娘很细心,跑路还不忘把我的杯子带出来。
这件事情,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大壮就算欠了赌债,想骗光头鱼背后的老板,他肯定也会找我帮忙。
他是怎么卷进这件事情里的,光头鱼又怎么确信我有能力帮他弄到账簿,种种疑惑就像乌云密布的夜色,让我看不清楚。
「师哥,你还会来找我们吗,前几天我听到你说梦话,你说想收手了?」玲珑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我读不出的复杂。
就在此时,大壮在后车座醒来,他费力的弄清所在之地,突然大喊起来。手筋脚筋全被挑了,他只能用脑袋撞着我背后的座椅。
「咚咚咚……」大壮神色悲愤,恶狠狠的看过来,用力的张大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壮的眼睛视角,直直地对着玲珑。
闪电在天空如银龙乍现,我终于知晓了所有的谜底。
但为时已晚,脑袋里的眩晕让我无法思考,眼前玲珑妩媚的脸变得模糊,耳边大壮在慌乱的嘶喊,下一秒,我就昏死过去。
昏暗的仓库里,我被反绑在木架上,那些马仔用棒球棍痛殴我,大壮满身是血的倒在角落,死相非常凄惨。
「说,还有一半账簿你藏哪了,他妈的说啊。」一个络腮胡子抓着我的头发大吼。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龙市长的手下。
「叫杜玲珑过来,我告诉她。」我笑着回答她,血液就像油漆一般,滴落在潮湿的地板上,溅起诡异的血花。
十分钟后,玲珑走进仓库,她眼睛高高肿起,嘴角微微发颤。
「为什么?」我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她能背叛我,一个照顾她十几年的兄长。
「师哥,你还不明白吗?」
「别人给了你多少钱?」
「钱?哈哈哈,师哥,你觉得我是为了钱?」玲珑笑得弯了腰,脸上神情趋于癫狂:「解逍遥,你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为什么一次次拒绝我,我有什么不好,是我长得不漂亮,还是我不够聪明,你凭什么一次次践踏我的尊严?」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在一起要饭,我也不会埋怨,但你呢,你总是把我推得远远的。我要把自己给你,你打我,我故意找男人亲热气你,你视而不见,那也罢了。你不喜欢我,只要对我好,我心里也欢喜,但你为什么要去喜欢那个女人,那个总是装可怜扮无辜的小婊子,她哪点比我强?」嫉妒让玲珑的五官扭曲,她的嗓音因愤怒无比尖厉。
「那大壮呢,他哪里得罪你了?」我冷冷看着她。
「要怪就怪他太蠢,我给光头鱼的人打电话时被他听见,他冲进来要掐死我,说绝不许我害你,我只能做局把他干掉。」
「杀了我,没有另一半账簿,你怎么保命?」
「解逍遥,我看你是谈恋爱谈傻了,对于龙市长而言,有没有那一半账簿还重要吗?上面都是他的黑账,那本账簿在自己手上最好,消失了也罢,最重要的是不要被对手弄到,所以师哥,你已经没有筹码了。」玲珑带着嘲讽的笑意,拍拍我的脸。
我一直低估了玲珑,她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过了几分钟,那络腮胡子又带人走进来,开始用酷刑折磨我,逼我说出那半本账簿的下落。几个马仔拿出三寸多长的钢钉,把我的左手钉在架子上。疼痛就如火药,顺着神经传到我的每个细胞,我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剧烈的痛感让我无法思考。我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惨叫出来。
痛苦就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撞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性。
「哈哈,哈哈哈……」我带着眼泪大笑,笑声在密闭的仓库盘旋。
因果报应终有时,师父说得没错,做骗子的终究不得好死。
好在我早有心里准备,死前能守住尊严。
「妈的,这人还真是个硬骨头,再钉!」络腮胡子额头涌出汗来,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害怕。
我算透了人心诡异,却没算到自己也有软肋。
玲珑和大壮,是我从未猜忌的人,现在却把我带到死神门口。
马仔们累的满头大汗,我的双手、小腿、胳膊、腹部都被钉烂,身上的学已经快流干,整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玲珑刚开始还带着恨意,后来却神情痛苦,她捂住眼睛,不敢看我的样子。当那个马仔抽出最长的一根钉子时,她疯了一般跳起来,挡在我面前,恶狠狠的甩了那马仔一巴掌,声嘶力竭地吼:「滚,给我滚!」
我已经能依稀看到归途,那是一片混沌。
「师哥,你是不是很痛,别怕,我对你好……」玲珑不顾我身上的血污,紧紧抱住我。
「师哥,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爱你,你亲亲我好不好,你亲我一口,我就到下面去陪你,不会让你孤孤单单,在那里受苦……」玲珑把脸贴在我胸口,不停地摸我脖子。
人是一种多么复杂的生物啊,撕心裂肺的爱和咬牙切齿的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都能集中在一颗心脏里。
「好,我亲亲你……」我声若蚊吟。
玲珑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脸上浮现狂喜,把脸凑到我的面前。
我微卷舌头,藏在口中的刀片闪出,用最后的力气甩动脑袋。
带着一声惨厉的尖叫,血光飞溅在空中。
玲珑蹲在地上大叫,紧紧地捂住自己左脸,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她没有料到我居然还有力气反抗,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是我的最后一搏。
「我刚刚可以划你喉咙,你心里很清楚,玲珑,这一刀是让你记住,我又放了你一次。希望你看在师哥的份上,别再去找那女孩的麻烦……」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刀片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意识渐渐迷离,世间的一切都在离我远去。
窗外的雨还是下个不停,雨声让我忘记痛苦,我想起很多往事。
树林里五颜六色的塑料球,纷纷弹在空中。
山谷里那些漂亮的蒲公英,像雪花般飞舞。
还有那个温柔的雨天,微微弯起的眼角,她在向我挥手,她在和我告别。
【尾声】
十年前,一个下着大雨的清晨。
汪俏俏背上书包下楼,看到一个男孩站在楼道,衣服单薄瑟瑟发抖。
「师父也太夸张了,放风不给钱就算了,他妈的衣服总能多带点吧……」男孩在心里暗骂,不停地晃动身体,试图让身子暖和起来。
「你这样会感冒的。」汪俏俏在他身后怯生生地说。
男孩猛地回头,眼睛里有一丝狠气,随即眼珠一转,脸上浮出委屈的表情:「小妹妹,你能借我点钱吗?」
「你需要多少钱?」汪俏俏问。
「一百块,我和妈妈走散了,现在没钱坐汽车回去,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你的。」男孩用着最简单的骗术。
「好,你跟我上来。」汪俏俏带他上楼,垫着脚把门打开。
一个不到二十平的廉租房,基本没有家电,一张破桌子摆在正中央,旧报纸贴满了窗户,左侧有一个电磁炉,一瓶见底的酱油在炉子边。
「你爸妈呢?」男孩问。
「我妈妈死了,爸爸……昨天刚被警察抓走。」汪俏俏低着头,去房里的柜子里找钱。
「他犯了什么事?」
「他误杀了人,这些钱是一个叔叔留给我的,我爸爸……把那叔叔的妻子给杀了,那个叔叔是个好人,带我治病还给我留下钱。」汪俏俏把钱塞到小男孩的手里。
男孩呆在原地,前所未有的,骗人之后心里浮现出愧疚感。
「我走了,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慌张失措站起,小男孩想要离开。
「这件衣服给你,可能有点大,但比较暖和,我妈说淋了冻雨会感冒的。」汪俏俏不知从哪找出一件皮夹克,递向男孩。
男孩费力的穿上,却发现袖子太长,像唱戏的甩来甩去。
样子有点滑稽,男孩和汪俏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起来。
汪俏俏是个孤独的孩子,平时没什么朋友,很少有同龄人和她说话,尤其是他父亲出了这样的事之后,每天都一个人生活。
男孩却生性开朗,讲着从师父那里听到的笑话,逗得汪俏俏大笑。
「我觉得你很亲切,我们做好朋友吧,我叫汪俏俏,你叫什么名字?」汪俏俏停下脚,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下一次见面再告诉你。」男孩洒脱的跑到对面。
雨没预兆的停下,绚丽的色彩浮现在云端,阳光印在马路上,两个孤独的孩子,微笑着挥手告别。
大街上如果有人管你要烟,给还是不给? - Seasee Youl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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