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国安归故里

国安归故里

凤舞天下,我为凰

敌军压境,息擎族为羞辱我朝,指名要皇后去和亲。

皇上在朝堂力排众议,坚决要保下我。

我思索一夜,这是我心爱之人誓死守护的国土,这是我的家,我的根,我不能逃避。

京城门外,我质问他:

「三年前,敌军兵临越州城外,裴钰是不是给你写了六道求援书?」

「萧锦策,你为什么不出兵?」

1

息擎族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撤军,我是周朝的皇后,他们要我,是想借此羞辱我朝,洗清三年前那一战的耻辱。

朝臣皆自欺欺人地以为送出我,便可保周朝无恙。

可笑!

萧锦策不愿牺牲我,坚持御驾亲征,与周朝共存亡。

此仗必输,三年前裴将军败了,如今他更没有胜算。

裴钰的牌位一直被我供奉在凤阳宫,我对着他呆坐一夜,回想起往日种种。如果他还在,定不会放任外族的铁骑踏入大周的领土。

裴钰认定萧锦策是贤明的君主,我决定再信他一次。

我奔向启明殿,在朝堂之上接受了此次和亲,朝臣中无一人反对,包括我的父亲。

在京城门外,萧锦策双目通红,他深知此次一别生死未知,可还是对我说:「嫣然,平安归来。」

我紧盯着他,质问道:「三年前裴钰是不是给你写了六道求援书?」

他心虚地点了点头。

「萧锦策,那你为何不出兵?」

三年前,息擎族入侵我朝,连续拿下九座城池。

边境将士节节败退,眼看敌军仍不罢休,先帝只好率官员迁都北城,太子萧锦策留守京都。

裴家满门武将,我的未婚夫婿裴钰毅然随父兄出征。

他走前对我说:「待国家安定时,我就回来,到时候我给你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萧锦策那小子都羡慕。」

我不愿去北城,甚至不惜忤逆父母,坚决留在京都。我日日待在寺庙为将士们祈福,等裴钰凯旋。

裴老将军全家上阵,率兵御敌,终将息擎族的军队挡在了越州城外。

我周朝将士远不比草原人骁勇善战,且当今皇上奢靡无度,军费缩减,兵器老旧,战马不足。

但好在我朝人多兵旺,将士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打算以三人性命换一名敌军的首级。

我等了又等,最终等到了裴家满门阵亡的消息。

我军将士假意投降,放敌军入城,实则早在各处埋好了炸药火油,与敌军玉石俱焚。

以身护国安,国安归故土。

国未安,他也未回。

息擎族早已把周朝视为囊中之物,而他们在那场大火中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

而萧锦策赶去了北城,弑父杀君,登基为帝。

我不明白,堂堂太子殿下那么在意颜面,就连输给裴钰一场比赛,都要坚持找回场子的一个人,为何要在史书上担下一个弑父杀君的罪名?

裴家满门忠烈,抗敌牺牲,我父亲却片刻都等不及,为了权势强迫我嫁给了萧锦策。

我在萧锦策桌案上看到了裴钰的亲笔信,皆是求他派兵支援,足足有六封。

或许不止六封,只不过剩下的已经来不及送过来了。

裴钰在求援书上,明明白白写清了自己的计划,只要萧锦策出兵,两人配合得当,就有机会将敌人一举击败。

先帝带百官逃离时,虽带走了一部分人马,但还是留下了三千精兵守卫京城。

可萧锦策没有出兵支援,裴家等不到援兵,只好用最惨烈的方式将敌军拦在越州城。

站在京城门外,我体会到了当年裴钰离开时的心境。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在同样的地方,送走了裴钰,送走了苏婉儿,如今萧锦策又送走了我,只剩他一人。

我没有等到萧锦策的回答,转身跟着送亲的队伍赶往了越州。

没错,息擎族故意把迎亲的地点定在越州,定在我军将士的埋骨之地。

抵达越州城外,我只留下了我的贴身婢女,并不打算带其他人去。

这一队人身手不凡,都是萧锦策精心为我挑选的,领头的人曾是萧锦策的贴身侍卫,云十一。

我让云十一带人回到大周境内。

「告诉萧锦策,我和裴钰再信他一次。」

我要嫁的是息擎族老可汗,前来迎亲的是敌军的首领,焉勒齐。

看到焉勒齐的第一眼,我心中便有些发怵,他给我的感觉像一只狼,眼神中是藏不住的野心,且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轻蔑。

他不太像草原男子,粗犷直白,反而有点像我朝那些朝臣,城府极深却又不怀好意。

果然,此人语气轻狂又不屑,「不愧是周朝第一美人啊,那狗皇帝也舍得把你送过来?」

我轻笑道:「焉首领满意吗?」

他没回答,只是继续问道:「你们周朝把皇后嫁过来,嫁妆竟如此好酸?」

我确实没带多少东西,国库空虚,萧锦策把银钱都用在了养兵上。

「既然是要我和亲,我人到了还不够吗?」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轻蔑道:「美则美矣,却不值钱。」

越州城早已成为废墟,无人居住,他们临时挑选了的几间破旧的房子,暂居一晚。

我脚下踩着的沙土里,不知有没有裴钰的骨灰?

夜晚,我躺在冷硬的床板上,忽然一个人影闯了进来,我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白日里他表现得再不屑,可见到我第一眼时,眼中的惊艳依旧掩饰不住。

我轻轻一笑,「没想到焉首领还有爬床的癖好?」

被发觉,他也不恼,「那么标致的美人,留给那老头确实可惜了些。」

「那焉首领想如何?」我伸出手攀上他的脖子。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手腕一痛,硬生生被他扯了下来。

「小皇后,别妄想把算盘打到我头上,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死在路上。」

他逐渐用力,仿佛要把我的手腕掰断,我疼得直冒冷汗。

「所以……焉首领到底想要如何?」

「到了息擎境内,就得听我的,明白吗。」

「看来焉首领还需要我帮忙啊,可有什么好处?」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跟着我会比跟着老可汗更划算。」

他说的不错,直到我松口答应,他才把手松开。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老可汗没有多少实权,息擎族的半数兵力几乎都握在焉勒齐手中。

顾家和裴家是世交,我和裴钰自幼便有婚约。

幼时,他知我不能随意出门,便常常翻墙来找我,给我带各种稀罕的小玩意。

即使被我父亲打出去,他依旧次次寻来。

他陪我练琴,教我射箭,陪我参加京城各种宴会。

那年春日,皇后娘娘在郊外举办春日宴。裴钰参加骑射比赛,为我赢得一支鎏金步摇。

我们还不知道,那场比赛的第二名正是太子萧锦策,他戴着面具乔装成世家子弟,本想出一出风头,却没想到被挫了锐气。

萧锦策不服气,下场后非要找裴钰再打一场。

他看到裴钰赢的那支步摇,是送给我的,他无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既要哄小姑娘开心,我便不与你争了。」

裴钰不服气,「什么叫不与我争,明明就是你输给了我。」

二人无奈又比了一场,不加彩头,只分胜负,最终裴钰险胜。

萧锦策不得不服气,甘拜下风,还极有风度地跟裴钰赔礼道歉。

所谓不打不相识,从那之后,裴钰常跟太子混在一起,来看我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并不得帝后喜爱,但裴钰喜欢他,并且心甘情愿地跟随他,认为他以后定能成为一名贤能的君主。

2

第二日,采薇进来被我她为我梳了发,上了妆。

我拉起她的手,轻轻说道:「不要害怕,我会送你回家的。」

她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频频点头。

虽说我是坐了马车,速度会慢一些,可我明显感觉到他们在绕路。

直到进了苏城我,我才知道他们的用意。

苏城本是我周朝领土,三年前被他们占领。我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原本热闹繁华的大街仿佛变成了刑场。

一家家点心铺、布料店依旧开着门,只不过里面的人在削箭矢、造兵器,手都被磨得流血,却丝毫不敢停下。

路上还有人扛着沉重的东西,运送材料,两名粗野大汉挥舞着鞭子,命令前面的人加快速度。

我放下帘子,不忍再看,旁边的采薇也早已双眼通红。

他们占领我朝的城池,又奴役我朝的百姓。

焉勒齐不知何时来到了马车旁。

「皇后娘娘不下去跟你的子民打个招呼吗?」

我死死握着拳头,没有出声。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几声惨叫,我急忙拉开帘子往外看去。

两名息擎族大汉当街纵马,手执麻绳,地上分别拖着一名瘦弱的男子,血迹染了一路。

混蛋!

「这可是我们专门想出的比赛方法,平日可以找点乐子,你猜那两个人谁先死?」他语气中满是嚣张狂妄。

我气得嘴唇发抖,咬牙问道:「焉首领到底想干什么?」

他轻笑,「这就受不了了?」

突然,队伍前面有人吆喝:「周朝皇后驾到,还不快来拜见?」

采薇气得想要冲下马车,我急忙把她拉住。

「坐好。」

「皇后娘娘,他们太过分了!野蛮!残忍!」

「记住,以后没有皇后了,你像以前一样唤我小姐吧。」

「是……小姐。」

焉勒齐此番作为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大周,更像是为了泄愤。我总感觉他对我,或是对大周,有一股莫名的恨意。

息擎族率兵侵略,不过是为了开疆扩土,作为胜利者羞辱弱者并不奇怪,可焉勒齐心中的恨意从何而来?

一路上备受煎熬,终于来到息擎境内。

这里和周朝截然不同,他们住在帐篷里,茫茫的大草原上是奔跑的野马和羊群。

若不是境遇不允许,我或许还真会喜欢这个地方。

他们把我和采薇,连同我为数不多的衣物用品丢到了西边的帐篷里。

老可汗一直没出面,我好奇问道:「你们可汗呢,他的新婚妻子来了,他不见一见?」

焉勒齐嗤笑一声:「你还真以为是来嫁他的?」

我勾了勾唇,轻笑:「我既是来和亲的,不嫁他,难道嫁你?」

他满眼轻蔑,「和亲?这不过是你们周朝为了脸面,自己找的说辞。」

「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理会我,看来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

「晚上,老可汗可能会见你,好好等着。」焉勒齐说道。

见采薇满脸担忧,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收拾收拾吧,要在这儿住一阵子了。」

3

晚上,我被带去了一个营帐,采薇年纪小,我没让她跟着。

帐内在设宴,坐在最上方应当就是可汗,跟我爹年纪差不多。焉勒齐就坐在他下方,地位显而易见。

两侧的人大口吃着肉,眼睛不停地往我身上瞟。

有个胆大的率先开口:「哈哈哈,这中原娘们果然不一样,腰比我们草原姑娘纤细多了。」

可汗也不恼,戏谑道:「听闻你们周朝女子能歌善舞的,要不你跳一段?」

「好啊可汗。」我笑着答应。

来的那天我便知道,我在这里再无尊严可言,我身后的国家威胁不到他们。

老可汗见惯了草原女子的豪放美,我总能提供些新鲜感。

当晚,老可汗把我抱回了他的营帐,临走前,焉勒齐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

这老可汗就是个变态。

鞭子一下下打在身上,血迹沾到被褥上,映红了双眼,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出声。

我大周九城的百姓还在息擎族人手下,备受折磨,我要忍。

我中途昏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被焉勒齐的声音叫醒。

老可汗收拾好自己的衣着,便让他进来,丝毫不顾及我。

老头一脸猥琐地笑了笑,朝焉勒齐说道:「还是完璧之身,那周朝皇帝是不是不行啊?」

焉勒齐笑道:「中原女子娇弱,可汗还是悠着点,弄死了不就可惜了?」

老可汗走后,焉勒齐又折了回来。

即使浑身酸痛,出于本能,我把被褥往上拽了拽。

「有什么好遮的?」他讽刺道。

我语气微弱,「我要沐浴。」

「你身上都是伤……」

「我要沐浴。」我执意说道。

他无奈让人送了热水和浴桶进来。

「啧,老头下手挺狠啊。」

「你出去。」我缩在被子中,轻轻说道。

他也不计较这些琐事,将一瓶药膏扔给我。

「那么娇嫩的皮肤,留了疤那老头可就不喜欢了,你这身子还有用,好好爱惜。」

说着,他强硬地掰开了我的嘴,将一粒药丸塞入我口中,强迫我吞下去。

「老实为我做事,至少比跟着那老头下场要好些,明白了吗?」

「是。」我老实答应。

「你的小婢女一会儿就来。」说完他便离开了。

我踏进浴桶,泡入热水中,暖意包裹着身体,我舒了一口气。

焉勒齐对我果然没什么兴趣,他也不会碰我,那颗药丸是慢性毒药,可以在行男女之事时将毒传染至另一人体内。

从越州城那夜开始,他便每天给我服用。

老可汗虽然无能,但也不是傻子,很谨慎自己的小命。焉勒齐要利用我,弄死老可汗。

采薇进来的时候,双眼红肿,显然哭过了,她给我带来的换洗的衣服,并为我整理好头发。

我体面地离开,回自己营帐,路过的息擎人频频往我这看,却没人理会我。

每日会有人来送饭,他们没有过于为难我,也没有防着我。

可汗仍会时不时叫我过去,或许是焉勒齐提醒过,老可汗再也没有像第一次这般残暴。

我对他还有用,自然不能死在老头前面。

日子过于平静,反而不正常,我心里泛起一丝恐慌。

偶尔无事时,我会去草原上逛一逛,并没人限制我的自由,反正我也跑不出去。

草原很大,这些帐篷如同繁星一般散落向远处,看不到尽头。

我所处的应当是他们营地的中心,也是权力的中央部分。

我观察了几日,发现这里的男子并不多,甚至人数比不上妇女的一半。

远处,小山丘另一侧隐隐传来叫喊声,应当是他们在练兵,我壮着胆子朝那边走去。

草原上的视野惯会欺骗人,看着没多远的距离,我走得气喘吁吁。

我爬上山丘,朝下望去,一群人在骑着马射箭。

战马在周朝是极为稀缺的,而息擎族却把他们当作野马一样随意放养在草原上。

这里的士兵不多,看身手都是一些新兵,那他们的精锐都在哪里?

有一部分兵力还驻扎在我朝边境,但人数并不多,只是为了恐吓而已,其他军队呢?

他们虽然暂时不会攻打我朝,但既然敢挑衅就说明有过硬的实力。

他们一定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突然,为首的那人转头朝我这儿看来,我微微一怔,随即定下心来。

他既已发现,我也没有躲藏的必要。

他骑马向我本来,眼中很是不满。

「你来这儿干嘛?」

我轻笑,「好奇啊,看看不行吗?」

「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你营帐待着,老实把老可汗伺候好了。」

「那也得歇会,刚刚走过来太累。」

他盯着我,眼神微眯,朝山丘下的士兵吹了声口哨。

一名士兵拉起弓箭朝我这儿射过来。

我瞪大双眼,急忙侧开身子躲过。

我知道焉勒齐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谁知只是看一眼练兵场,他便忍不了。

我很识趣,本想赶紧离开,却看到他满眼惊奇。

「你练过武?」

我轻笑,「会一点点而已。」

谈不上会武功,只是跟裴钰在一起久了,反应总是快一些,但刚才若是再多来一支箭,我必死无疑。

他不屑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女子个个都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我们是周朝是礼仪之邦,确实很少有女子习武,但我们也并非一无是处。」

「呵,那你会什么?弹琴跳舞?这些无用的东西也就只能勾搭一下老可汗。」

「我至少还对焉首领你有用啊?」

「我跟那个昏庸好色的老东西可不一样。你再不走,我便骑着马拖你回去。」

我皱了皱眉头,急忙转身离开,丝毫不敢停留,有了刚刚那一箭的教训,我知他定能说到做到。

我没有回营帐,他既不许我看练兵场,那我去其他地方总可以了吧?

这里虽然满地都是草,但他们的吃食中鲜少有瓜果蔬菜,基本都是以肉食为主。

羊群被随意散养着,长大后会被抓入羊圈饲养,用来产奶和吃肉。

4

可汗在主帐宴请各氏族长老,特意将我带在身边。焉勒齐依旧是坐在下方的首位。

今日宴会有些不同,各族长身旁都坐了一名年轻女子。

以往赴宴若是找个女子陪酒玩乐倒也正常,但今日这情况更像是……说亲。

没错,以往在京都,那家夫人想给孩子相看婚事,便会举办一场宴会,邀请适龄的世家子女来参加。

果然,宴会才刚开始,主角便到场了。

那名男子看起来跟焉勒齐年纪差不多,他刚刚叫我身边那老头「父汗」。

「父汗,这边是周朝送来的女子?」小可汗盯着我,那眼神跟他爹一样恶心。

老可汗不合时宜地捏了捏我的腰,双重的恶心让我差点吐出来。

看样子,小可汗是今日才回来,那他之前在哪?

老可汗选出了三个女子,我本以为他是让儿子挑一个,结果他自己先留了一个,剩下两个推给了儿子。

被选中的那个姑娘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上前来坐到了另一侧。

一想到我是「左拥右抱」其中的一个,顿时胸口有些发闷。

刚刚被老可汗灌了不少酒,我借口出去醒酒,他刚有了新欢,便也没管我。

刚走出营帐,我便忍不住弯腰干呕,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里面的人太恶心。

「那老头找新人,你这是吃味了?」焉勒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直起腰,轻轻说道:「不至于,只不过他有了新欢,你可能用不着我了,要不你把那药给你们草原姑娘尝尝,可别不舍得?」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划过我的脸,「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草原女子他睡得太多了,过不了两天就会厌倦,而你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我偏头躲过他的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成之后放我的婢女离开,否则我就算是毒发身亡,做鬼也会缠着你。」

「我可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些花花肠子,我说过的话定能到。」

「那便好。」我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他,好奇道:「里面一老一小都在选妃,你不打算挑一个?」

他闻言看向主帐,眼中满是嫌恶,「他们这种人,不配掌管息擎族,更不配做草原的主人。」

「那谁配?你配?」

他突然瞪向我,眼中闪过冷意,「最适合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们草原上最英勇的雄鹰死在了越州城,他是被你们中原人害死的!」

呵,那还是不够英勇啊!

可笑!明明是你们才是侵略者,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鸣不平?

这些话我并不敢说出来,激怒他对我没好处。

我转移话题,装作随意道,「为何我之前没见过那位小可汗?」

「他之前在东郊,你问这个干吗?」

东郊。

我轻笑道:「我怕解决完老的,还要再帮你解决小的。」

「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如果我没猜错,他口中的「雄鹰」应当是柯启。

我记得他好像是老可汗的侄子,而他的父亲是上一任可汗,他们的继承制度和周朝有些差异,讲究兄终弟及。

就是这个柯启,当年带领息擎族军队,一口气拿下我朝 9 座城池。

如今看来,焉勒齐与他交情匪浅,应该是他虔诚的追随者,就像当初的裴钰和萧锦策一样。

我或许明白,焉勒齐为什么那么恨周朝了,因为他尊崇的明主柯启死在了我朝将士手中,而如今的小可汗和他儿子皆是些无能之辈。

活该!

我正分身,下腹突然传来一阵疼痛,随即又消散了,这些时日常常如此。

我还不清楚焉勒齐给我服的是什么毒,若是婉儿还在,凭她高超的医术,或许能解我的毒。

我第一次见到苏婉儿,是在 15 岁那年的七夕节。

那天,裴钰陪我去放彩灯,恰巧遇见了萧锦策,他身后跟着一个乖巧柔顺、略带紧张的女孩儿。

苏婉儿是太医院院判之女,看似和普通的闺中女子没什么区别,知书达礼,温婉柔顺,与她相识后我才知道,她精通医术甚至胜过其父,只不过身为女子无法施展才能。

萧锦策曾被人暗害中毒,是苏院判配出解药,救了他一命,可事后苏院判如实向太子坦白,真正研究出解药之人是苏婉儿。

萧锦策中毒之事涉及宫斗和党争,很有可能是继后和二皇子所为,他们不想把苏婉儿推到风口浪尖上,也就没对外人透露。

婉儿精通医术,也擅长解毒,她若是还在,定不会让我中毒身亡。

5

我频频在外走动,焉勒齐有些起疑心。

他虽然不觉得我能做什么,但还是安排了人在我帐外盯着。

我闲来无聊,让采薇给我做了个棋盘,找了些石子,点上颜色,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

焉勒齐可能是看我突然安分了起来,心生好奇,竟有闲心来了我这儿。

我头也没抬,轻声道:「焉首领随便坐,我这儿没什么可招待的。」

「你这是……下棋?」

「怎么,焉首领有研究过?」

「之前认识一个中原人,了解过罢了,都是无用之物。」

嘴上瞧不起,身体却老实地坐在了另一侧。

「一个人也能下棋?」他问道。

一个人当然能下,不过……

「那焉首领陪我来一局?」

他也不客气,直接上手。

他显然对棋艺并不精通,很快便败给了我。

他紧皱眉头,很不服气,「再来。」

连下三局,他皆输得溃不成军。

我笑道:「棋盘博弈如同排兵布阵,首领还觉得中原女子无用吗?」

他嗤笑道:「排兵布阵?别忘了你们才是那个手下败将!」

「是是是,我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略胜您一筹了。」

他还是不服输,又开了一局。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气中不再是轻蔑,反而多了些认真。

我勾了勾唇角,「我姓顾,顾嫣然。」

他看了看我,有些不解,「你好像很爱笑,来了这里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笑也不让笑,还是说你们可汗喜欢哭丧着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直以来你都太平静了,不哭不闹,也不害怕,还是说……你在谋划些什么?」

「我如何谋划,跟我那个弱不禁风的婢女谋划吗?我们周朝的女子温柔似水,知书达礼,自然没有草原姑娘闹腾。」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我出声打断。

「你又输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我略带嘲讽地安慰他,「别灰心,这次坚持的时间长了不少,再接再厉。」

他烦闷地将棋盘打乱。

我急忙说道:「都 4 局了,我可不来了啊。」

我下棋有摩挲棋子的习惯,这石子硌得生疼,指尖已经被磨破了。

兴许是输了太多局,他不好再留下,甩给我一句:「你赢了,下次我定胜你。」

焉勒齐说的没错,我不过清闲两天,老可汗又找上了我。

我早已麻木,强迫自己屏蔽掉全身的感官。

九城的百姓还在苦苦煎熬着,与他们相比,我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闭上眼睛,我仿佛梦回从前,那时候我还不是皇后,只是顾家小姐,那时候裴钰还在我身边。

萧锦策和裴钰在郊外赛马,谁也不服输。

我爬上树,坐在树枝上遥望着奔向远处的二人,看他们谁先到达终点。

苏婉儿安静地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吃着点心,翻看着手中的医术。

裴钰骑马归来,走到树下,伸手接我下来。

我一跃而下,扑到他怀里,只听他轻轻说道:「我们回家。」

家。

我和裴钰的家,都在大周啊。

6

我耐心待了一些时日,终于等来了转机。

营地内突然多了不少人,那些妇女高兴地迎接,应当是她们家人回来了。

中午有人来送饭时,采薇故作好奇地打听了两句。

「姐姐,外面是怎么回事啊,大家怎么都那么高兴?」

「我们的勇士们回家探亲,当然高兴了。」

「哦,这样啊,姐姐你怎么不去啊,你亲人去世了吗?」

「你说什么呢?我阿父上次回来过了,你们这些中原人真讨厌!」

那女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朝采薇笑道:「做得很好。」

能回来探亲,说明东郊离这儿很近。

分批次回来,看来军队庞大。

三年前,我军将士众多,却众不敌寡,如今息擎族实力与日俱增,我们硬拼显然是没有胜算的。

裴家率兵支援越州时,而息擎族卑鄙无耻,往我军营地投毒,毒量并不多,但却如同瘟疫一般,从寥寥几人感染了半数士兵。

中毒不会立刻身亡,如同生病一般,皮肤发痒,逐渐溃烂。

裴老将军没办法,只好向京都求援。

老皇帝迁都,带走了宫里的太医。苏婉儿不顾苏院判阻拦,坚决要陪萧锦策一起留下。

婉儿自认为医术不输于父亲,也不愿让他涉险,于是瞒着苏院判去了越州。

走之前,她笑意盈盈地对我说:「嫣然,别担心,我定会把裴钰平安带回来。」

马车太慢,向来温婉守礼,注重名声的女子,与侍卫共乘一骑,快马加鞭赶了两天的路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越州。

她日夜钻研,查看士兵的毒发症状,终于研制出解药,可等将士们全都康复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毒入肺腑,药石无医。

那个说要把裴钰带回来的女孩子,自己却没能活着回来。

我本来还想不通,息擎族向来以武力著称,在战场上也是喜欢用实力压制,怎么会想出下毒那么阴毒的手段?

然而见到焉勒齐后,我便理解了,草原人也未必没有心机深沉的,当年率兵攻打我朝的柯启应当和焉勒齐一样,都是城府极深之人,毕竟人以群分。

既然他们手段阴毒,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7

近几日总觉得恶心,脸色也愈发不好,他们送来的饭我也没动几口。

焉勒齐派人监视我,他定有所察觉。

那晚,老可汗并未让我过去,应当是有事要忙,焉勒齐带着大夫,趁着夜色来了我这里。

大夫诊了脉,冲焉勒齐摇了摇头,后者的神色由严肃逐渐放松。

我心笑,是没有怀孕吗?

自然没有,我早在来这里之前便服用了绝子药,我怎么会允许自己生下外族人的孩子。

采薇担忧地问:「大夫,请问我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并无大碍,这位姑娘不习惯我族的饮食,肠胃之症罢了,吃几副药调理一下。」

老大夫写了药方便离去了,采薇被我支出去买药。

焉勒齐不屑地撇了我一眼,冷声道:「娇贵,无用。」

呵,他对我们大周女子的轻视,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焉首领,这些时日的烤肉和炊饼我委实吃吐了,能否送些蔬菜瓜果让我解解腻?」

「有你口吃的就不错了,别那么要求。」

我轻笑,「也是,草原土壤不适合种植蔬菜,以往你们的供给可都来自周朝。」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寒意,「顾嫣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周朝与息擎敌对,早就断了正常的贸易往来,包括蔬菜粮食,如今你们找其他渠道,从周朝农商手里高价购买,分量极少。」

短处被揭穿,他眼中的怒火压抑不住,但下一秒他突然笑出声,「继续说。」

「这就是息擎与周朝的差距,你们纵然骁勇善战,但比不得我朝地大物博,物阜民丰,所以你们眼红,你们嫉妒。」说到这儿,我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底气。

突然,焉勒齐伸手轻轻掐住了我的脖子,厚厚的茧子磨搓着我的肌肤,满是威胁的意味。

「不错,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在我看来,罪因并不是怀璧,而是因为……你们都是匹夫。」

「地大物博,物产富饶又怎样,你们有本事守住吗,强者为尊,而弱者没有支配权。」

我继续开口挑衅:「就是因为嫉妒,所以你们像强盗一样对我们强取豪夺,践踏我朝的尊严,用武力掩饰你们自卑又肮脏的心理。」

我每说一个字,他手中的力道便收紧一分,直至我快喘不过气时,我说出最后一句话,「单靠武力……达不到你的目的!」

他眼中顿时来了兴趣,手中的力道卸了一半。

「天天吃肉,你们应该也不太习惯吧?那些前线作战的士兵,受得了吗?」

他并未否认,只是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更要入侵中原,你不是对周朝物产引以为豪吗?」

「再多的财富也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焉首领,就算你把整个周朝攻占下来又能怎样?把他变成另一个草原吗?」

「当然不!」他下意识否认。

我点了点头,只笑不语。

他是聪明人,有些事无需我细说。

他眼眸深沉,思索半刻,轻轻说道:「你想要什么?」

「嗯?」我装作不解。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可不信你是单纯好心,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感觉脖颈刚刚被他勒得生疼,扬起手,将他推开。

「这个暂时不谈,焉首领还是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焉勒齐费尽心机地侵略,自然是看中我们的物资与环境,自然不愿把大周变成另一个草原,我刚刚只不过是稍作提醒。

8

老可汗死了。

上一秒还在饮酒作乐,下一秒便不省人事,死得很突然。

我真该庆幸他没有死在我床上。

他死了,我该怎么办,焉勒齐还需要我吗?

我蹲在一旁,抚摸着小羊的后背,看着他乖巧地低头吃草。

草原的物种皆彪悍无比,有几只羊还蹭尥蹶子踢我,眼前这只已经是我找到的最温顺的羊了。

身后有人缓缓靠近,我并未回头便猜到是谁。

「埋了?」

老可汗已经下葬了,他不用再顾及其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见面。

见他不出声,我继续说:「听闻老可汗死后,把兵力都留给了他儿子,新可汗应该很快继位了吧?」

我终于明白息擎族为何守在两国交界,却迟迟不进攻。

息擎族的兵力,焉勒齐手里有一半,另一半虽然握在老可汗手中,可他太废柴,比不上焉勒齐的威信,便只能派自己儿子过去。

焉勒齐掌握兵权必定会大举进攻周朝,拿下京城,而到时候皇位上的人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焉勒齐轻笑,「所以你还不能死,左夫人。」

小可汗继承了他爹的位置,也继承了他爹女人,只不过这次……我有了名分。

「老可汗死那么快是因为他身子不好,他儿子可不一定那么快毒发,你就不怕我死在他前面?」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别的法子,绝不会浪费你的价值。」

我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不禁笑了笑,「焉首领当真是冷酷,怎么说我也是帮了你,你就那么不讲情面?」

他抽出腰间的刀,一把砍下小羊的脑袋,血溅了我一身。

「软弱的绵羊没有资格提条件。」

我敛起笑意,看着他离去。

忽然,我感到一阵心悸,不知是不是被吓得,一口鲜血吐在了草地上,跟羊血混在一起。

我擦了擦嘴角,起身缓缓走回了帐子。

绵羊是吗?

当晚,焉勒齐又来了,带了一个棋盘和两本书。

我摸着光滑圆润的棋子,不禁轻笑,「焉首领白日刚吓唬了我,晚上便来找我下棋,这不太合适吧?」

「上次的事,我还不知道你的目的,自然得盯着你些。」说着他将两本书摆在我面前,「看看?」

我拿起来随意翻了翻,不过是一些节气和耕种的书籍。

「在哪买的,焉首领这是打算自己学种地?」

「提前了解下,等取了你们皇帝的宝座,再普及也不迟。」

「所以你是没了解明白是吗?」

被我戳破了,他也不恼,「你可看得懂?」

「不懂。」我扔下书,摇了摇头。

「我生来便是侯府千金,后来又贵为皇后,这种事哪需要我去做?」

「哼,」他冷冷看了我一眼,「果真是无用之人。」

我急忙叫住他,「可我有其他办法。」

「你们占领周朝 9 城,已长达三年,可有什么收获?」

「自然。」

我轻笑,「你强迫百姓炼兵制甲,死伤多少人,可有什么显著成效?焉首领,你看不起他们,所以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可研究不透的这两本书里的内容,他们闭着眼睛都能种出来。」

「与其让他们做些不擅长之事,不如让百姓恢复到一样的生活,务农也好,经商也好,你们也能跟着学学,两全其美。」

「况且,中原土地肥沃,比草原更适合种植,现在种点菜,一两个月就能收了,毕竟光吃肉对身体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儿,焉勒齐不屑地说:「你是说……让我们息擎族子民,跟你们这些无用之人学?」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书本,「随便,有本事你自己研究?」

时节,天气,温度,肥料以及种子,都是周朝百姓刻在骨子里的经验,比书上着记录的这些有用多了。

「顾嫣然!你不要得寸进尺!」

「焉首领是聪明人,你如今的困局全都归咎于你的高傲和自大,你看不起周朝人,你觉得我们凭什么软弱无能,却又能占到天时地利?你为息擎族自豪,所以你想把天下都变成草原,却发现根本行不通。」

「你看不起我们,却又不得不依靠我们,依靠那些你瞧不上的愚民。」

他眼中透着寒光,却始终没有再对我起杀意,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你如此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让那些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吗?小皇后?」他许久没再叫这个称呼,声音中带着嘲讽。

我坦然承认,「没错,你就算折磨死他们,于你也并无好处,若有一日你真的入主中原,还能将他们全部杀尽不成?」

他看向我的眼神愈发认真,早已没了最初的轻蔑,「你都被母国放弃了,还如此为他们着想?」

我眼神落寞,苦笑道:「放弃我的,是我的夫君,我的至亲,是那些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从来都不是百姓,我毕竟曾是他们的皇后。」

「皇后?」他细细斟酌了这个称呼,语气中没有了戏谑,认真道:「我收回之前对你说的话。」

「嗯?」

「你不是花瓶,不是无用之人。」

我顿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呵,能得到焉首领的认可,果真是不容易。」

「焉首领,成天吃肉对身体不好,我刚刚说的那个方法不如尽快执行,对那些百姓好点,收了菜记得给我送点。」

「你倒是心大。」

「要不然呢,周朝放弃我了,你们又不待见我,我总得对自己好点,毕竟也活不久了。」

「给我出了那么大主意,你就没有其他想法了?」焉勒齐显然还有顾忌。

「有啊,」我伸手指了指帐子外的采薇,「你说过要送我的婢女回大周境内的,劳烦尽快安排吧,她没有亲人,以后随便她去哪儿吧。」

焉勒齐又与我下了一盘棋,他棋子精进不少,对弈良久,终还是他落了下风。

他没有了之前输棋后的气愤,反而淡定地将棋子挨个放了回去,「你确实是个不凡女子,若不是立场不同,我定会交你这个朋友。」

我垂下眼眸,轻轻说道:「焉首领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他像萧锦策,心高气傲,却赢得起输得下。

他也像裴钰,有勇有谋,寻明君,谋国昌。

唯一不同的是,焉勒齐身上没有正气。

9

采薇走了,在这异族之地只余我一人。

云十一一行人还在边境未回,会暗中接应她。

新可汗继位后,召了我侍寝。

焉勒齐派了一个小姑娘来照顾我,她年纪不大,容貌娇俏。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她细胳膊细腿,不像是习武之人,且身材娇软,与这里其他女子不太一样。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焕云。」

这名字也不太像息擎族。

「焉勒齐让你来监视我?」我把玩着手上的簪子,百无聊赖地跟她搭话。

「奴是来照顾夫人的。」

她娴熟地为我挽了周朝女子常见的发髻,我不禁好奇地问:「你去过大周?」

「没,奴曾跟一个路过的商妇学过一些中原习俗。」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欲将手中的发簪戴上。

她伸手拦住了我,「可汗吩咐了,这些东西您都不能戴。」

「好,」我点头答应,「那我戴个香囊行了吧,女人总要打扮得香香的才好。」

她拿起桌上的香囊,细细检查着。

「都是你们这儿常见的香料和花瓣,没什么特别的。」

看她如此小心,我不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焉勒齐的人。

她检查无误后,没再阻拦,拿出一盒胭脂为我涂抹。

「这是在哪买的胭脂,我用不惯,你拿我从家带来的那盒。」

她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焉首领说了,您必须用这个。」

我闻着胭脂盒里散发出的淡淡香味,只好妥协。

焉勒齐已经许久没给我投毒了。

我从未想过这小可汗中毒如此之快,本以为这次的毒药也是慢性毒。

刚纠缠在床榻上没多久,他便不省人事。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心悸不已,来不及多思考,我便也昏死过去。

「嫣然,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好不好?」

「嫣然,等你及笄,我就来你家提亲。」

「嫣然,等我回来,我就娶你,到时候给你封个诰命。」

我再次睁开眼时,躺在陌生的营帐里。

「姑娘醒了,感觉可还好些?」焕云轻声问道。

「这是哪?」

「这里是首领的营帐,你跌落山崖,是被首领救回来的。」

「什么?」我不懂她何意。

她继续说道:「三日前,左夫人谋害可汗,已被处死。」

「呵。」我冷哼一声。

我谋害可汗?

那她为何还要留下我?

「你们首领人呢?」

「首领去东郊点兵,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姑娘且安心待着。」

他的动作倒是快,一次性杀君夺权,不像他的风格。纵然让我顶了罪,可终究会惹人怀疑。

焕云拿出了一盒药丸递给我,「早晚服一颗,姑娘不要忘了。」

「这次又是什么?」

「此药有清髓之效,对姑娘有好处。」

我老实服下了,毒药我吃了不少,她没必要再骗我。

焕云离开,可帐外还有人看守,我行动受到限制,终日待在这里。

虽不能出去,但也比往日清闲许多。我的物品都被搬了过来,包括那个棋盘。

夜晚,焕云回来,手上拎了个木匣子。

「姑娘且脱衣服趴下,我为你针灸排毒。」

我惊奇道:「你会医术?」

她没出声,静静看着我,等着我脱衣服。

我只好依照她的要求。

她手指纤细,手法娴熟,没有 10 年以上的功夫练不来。

「那清髓药也是你配出来的?」

「是。」

「你为何总板着脸?小姑娘长那么漂亮,还需多笑笑才是。」

她没回答,我又问了些别的事情,她也不再理我。

我闷得发慌,只好自顾自说话。

「我有一手帕交,她也与你一般,精通医术。她家族世代学医,其父曾感叹,她是家里最出色的孩子,是只可惜她是女子,一身医术,却声名不显。」

焕云突然开口:「周朝就是如此,世俗礼教,规矩众多,这是女子悲哀。」

「她性格不像你这般强硬,是个很温柔的女子,知书达礼,婉婉有仪,除医术外,她品诗作画,样样精通。」

「我了不觉得知书达礼是夸赞人的词,这只不过是男子给女子戴的枷锁罢了。」她语气不屑,态度跟焉勒齐一模一样。

我轻笑:「你之前说谎了,你一定去过周朝,亦或者说,你就是我大周的子民。」

她愣了一瞬,随即说道:「我不是!」

「你会梳周朝的发髻,针灸手法又如此娴熟,很难让人不怀疑啊。」

她冷笑一声,「这只是普通的排毒之法,稍微有点水平的民间大夫都会,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你还是担心自己吧,针灸排毒和清髓都只有辅助作用,没有解药,你一样会有性命之忧。」

我叹了口气,「不是就不是,干嘛那么大火,我猜错了还不行吗?」

扎完针,她收起了东西,「药的作用虽有限,还是要记得按时吃,我会尽量研制解药的。」

刚刚还火气冲冲的女子,此刻又变得温顺起来。

可我心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解药?这毒药……该不会也是你研制的吧?」

她面色有些僵硬,显然被我拆穿了,「不是……我没那么厉害,是我父亲配制的,不过药确实是我拿给首领的。」

「那你父亲呢?」

「他不在了,」焕云面色微冷,「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过世了。我也是生在医学世家,可再也没人能教我医术。」

我看着她眼中莫名的恨意,心中一愣,「这就是你叛国的理由吗?」

「叛国,哪是我的国,哪又是你的国?你于周朝而言,也只不过是牺牲品,是他们换取和平的工具罢了,皇后娘娘,我敬佩过你,但同时也可怜你。」

我闭上眼睛,不愿再说话,我猜得不错,她就是周朝人,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她如何认识的焉勒齐,但她似乎不愿再回到大周。

10

第一茬蔬菜丰收的时候,焉勒齐回来了,他让人煮了,给我送了些。

「这是第一批,后续会有源源不断的菜送来,尝尝如何?」他邀功似的把菜推到我面前。

我夹了口炖熟的青菜,除了有些涩之外,味道还是不错的。

「草原除了烤肉,其他菜色多为炖煮,可以多学习一下周朝煎煮蒸的做法。」

「瞎讲究什么,以后再说吧。」 他并没有直接表示拒绝,显然还是听进去了的。

我点了点头,「确实要等以后,眼下你怕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两位可汗都没了,你如今没了阻碍,可是出兵了?」

他不答反问:「怎么,你可是舍不得了?」

「有些不忍,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如实回答道。

「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不是什么奇事,我答应你,此战过后不会再为难周朝子民,九城百姓也已恢复了正常生活,眼下除了不能像内地通商,他们生活很安定。」

「焉首领这话说得不对,百姓生活安稳,你自己也能深得民心,得益的并不是我。」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你为何留我一命?」

他瞥了我一眼,冷哼道:「是你自己命大,那胭脂是给你用的,一旦误食你也必死无疑。」

「可你选择一次性毒死新可汗,没用之前的方式拖耗我,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说:「以前是我对你有偏见,你很聪明,我欣赏聪明人,而且……你如今孤身一人,于我并无威胁。」

「焉首领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你如此笃定我没有威胁,就不怕我暗地里捅你一刀。」

「呵,你可以试试?」他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我下一刻动手,他便能把我踢出十米外。

我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焉首领既然不杀我,打算何时当我离开?」

「你暂时还是老实待着吧,你一个人做不了什么,万一你出去联合别人摆我一道,我不得不防啊。」

「有道理。」我满脸认同。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态度,才更能让敌人琢磨不清。

「再来一局。」他淡淡说道。

我正不知何意,只见他招呼人摆上了棋盘。

他技术又精进不少,几个来回下来,我额头已经冒了薄汗,他每日要练兵,竟还有时间练习博弈。

最后时刻,还是他落了下风,他习以为常,只是轻轻说道:「再来。」

每每跟我对弈,他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乃至我一子落错,让他有可乘之机时,竟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赢过我时,第一时间没有欣喜,紧张的神情缓缓放松下来,露出一丝浅笑,眼中满是骄傲。

「顾小姐,承让了。」

我轻笑,「焉首领果然机智过人,佩服。」

11

焉勒齐已经带兵离开好几日了,战场的硝烟并没有飘到广阔的草原。

如果不是两国交战,我想我应该会喜欢这个辽阔自由的地方。

息擎族的兵力已经尽数掌握在焉勒齐手里,战马、冰刃具备,粮草充足,他集结兵力,准备继续三年前那场未完之战。

此次交战的地点,依然是越州城。

我自然还是要留在草原里的,看守我的人虽不多,但对付我足够了。

其实我如今待在营帐里才是最安全的,毕竟在那些草原居民眼中,我是杀害可汗的罪人。

焕云留在帐内陪着我,我也算有人说说话。

她端进来一盘青菜炒肉丝放到桌子上,一脸无奈,「你可真难伺候,尝尝吧。」

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以后再想安稳吃顿饭,怕是不可能了。」

我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真香,纵然是一样的食材,你做的菜和草原人做的就是不一样。」

她这次并没有否认,而是叹息道:「周朝很快就不是周朝了。」

我轻轻笑了笑,「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叛国吗?」

我本就是随口问问,本以为她会生气。

「我爹是有名的神医,带着我游遍各地,四处帮人看病,后来腿脚不好,就留在了越州,当个普通大夫,他一生济世救人,没做过坏事。」

她声音顿了顿,继续说:「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因为去帮县丞的儿子治病……他儿子死了,最后怪到我爹头上,我去查过,明明是他们私自吃了别的药,导致药性相克才出了事。」

「我爹入狱,我申冤无果,投告无门,你猜我爹怎么死的?他这一生救了那么多人,自己却在监狱里感染风寒而死。」

我听后心中一颤,先帝昏庸,奸臣当道,官官相护,大周内部早已腐坏,焕云父亲一事只怕是冰山一角。

「所以……这就是你痛恨周朝的理由?」

「没错,皇后娘娘,你生来便是千金小姐,又如何懂得我们平民百姓的苦楚?」

「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怎么会成了焉勒齐的人?」

她闻言,眼神闪躲,满脸心虚,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愿再和她绕弯子,「焕云,三年前裴将军率领的军队集体中毒,其中有你的手笔吧?」

见她不说话,我再次强调:「告诉我,是不是你?」

「是,我没那么厉害,毒药配方是我爹生前研究的,不过确实是我拿给息擎族的。」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她显然自知理亏,不敢出声。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白白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你,当年那场仗,我们是有希望打赢的!」

「我知道!我后来后悔了!」

她哭着说,「我看到死了那么多人,我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可是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受够了周朝的规矩礼教,而这里就没那么多规矩,没有男尊女卑,也不用读《女则》《女训》,把周朝也变成这样难道不好吗?」

「焕云,你还记得我跟说过的那个学医的女孩吗?她叫苏婉儿,三年前是她奔赴越州,医治好了大半的士兵。」

「如果没有她,敌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下越州,直逼京城,可她死在了越州,周朝所有的将士和百姓都会记住她,她会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制度下名留青史,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轻视女子,你明白了吗?」

我同情焕云的遭遇,但这并不是她叛国的理由,她想报仇可以去找那些奸佞的官员,而不是把矛头指向保家卫国的战士。

「对不起,我当时只是意气用事,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

我闭上眼睛,稳住心神,「眼下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不要?」

纵然是上战场,息擎族也不可能倾巢而出,他们必然还有后防军队。

前线战争,我相信萧锦策,他也必须信我,既如此,我绝不能给息擎族卷土重来的机会。

东郊。

那才是他们兵力的根基,只是我至今没有机会去查探。

在茫茫草原之中,想要隐藏踪迹是轻而易举之事。

我看向焕云,「帐外有几个人看守我?」

「两个,到了夜晚会留下一个守着。」

我解下腰间的香囊,我从精致的金线中,缓缓抽出了一个细长的蚕丝线,那本是我用来防身的,一直没派上用场。

我把香囊递给焕云,「拿上这个,皇上御驾亲征,息擎边境找他,带大周的军队去东郊。」

她并未有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没有人出兵会举全族之力,他们不可能不留后手。」

她摇了摇头,疑惑道:「大周不是要亡了吗,为什么……」

我轻笑,「大周不会亡,永远都不会。」

蚕丝线如刀锋般锋利且坚韧,勒死人不见血,但我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士兵,除非一击即中,否则再无还手之力。

12

我没想到焉勒齐会来得那么快,看来前方战况,胜负已见分晓。

深夜,看守我的人已经倒在我脚下,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但我并未离开。

他并未在意倒在地上的人,只是一脸愤怒地望着我。

一向沉稳的焉首领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我并未慌乱,弯了弯眼眸,福了福身,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个周朝的礼仪。

「焉首领,承让了。」

承让了。

我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棋艺精湛,怎会轻易输给一个初学者,哪怕是再聪明的初学者?

周朝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但刻在骨子里的耕种技术,想动点手脚再轻易不过。

他们虽然没那个手段,但萧锦策有。

菜里的毒无色无味,可以使人肠胃溃烂,虽然暂时不致命,但会让人丧失战斗力。

毒是当初婉儿研制出的,但她从未想过用在两国交战上。

「焉首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样,开心吗?」

「你从一开始,从来到这儿,你们就计划好了?」焉勒齐沉着脸问我。

「怎么会,我们也并非那么聪明,不过还要多谢你把采薇送走,敬你一声真君子。」

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做内应,自始至终从未变过,我只是在找机会。

送我来和亲的云十一从未回京城,他一直留在越州城,等采薇带消息回去,萧锦策收到传信后,也即刻赶来。

「焉勒齐,你输了。」

他骨子里的自傲从未变过,纵然对我的看法有所改观,但他也从不觉得我能翻出什么浪。

他太相信自己,纵然了解周朝百姓也擅长息擎族人所不能做之事,但他依旧认为他们软弱无能。

有时候,力量和武艺并不代表一切。

他阴冷的面容裂开,突然笑了起来,「皇后?呵,小皇后,胜负还未定,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点?」

「你和萧锦策如此伉俪情深、默契十足,你说……他舍得让你死吗?」

焉勒齐将我横在马背上,带我一路奔驰。

我不知颠簸了多久,途中忍不住吐了出来,我伸手擦了擦,睁眼一看,满目鲜红。

每每快要昏死过去,途中的冷风和腹部的疼痛又让我清醒过来。

邺城,曾经属于大周,位于两国交界处,它是三年前息擎族攻占的第一座城池,也即将是我们要夺回的最后一座城池。

我站在城墙之上,理了理衣襟,抚了抚头发,身后是拼死抵抗的息擎族军队,身前是我大周的战士。

萧锦策身披铠甲,骑马立于阵前,见到我,他明显慌了一瞬。

「嫣然!」

焉勒齐伸手从后方掐住我的脖子,「萧锦策,你还真是有本事,派个女人来做奸细。」

「你要干什么?」

「你的皇后为你牺牲那么大,你舍得她死吗?」

萧锦策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回答。

焉勒齐也没多说废话,大喊道:「撤军,撤到越州城。」

萧锦策依旧没出声。

我直直望着他,我知道他在看我。已经夺回了八座城池,军队士气十足,退兵,绝无可能。

我轻轻摇了摇头,相识多年,他明白我的意思,犹豫过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他是裴钰信任的储君,是大周的皇上,孰轻孰重,他自有考量。

我从来都不是萧锦策的皇后,但我是大周的皇后。

我向东望去,那是京城的方向。

以身护国安,国安归故土。

这是裴钰的愿望,也是婉儿的愿望,可惜的是他们都没能回家。

我转过身,朝焉勒齐笑了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笑意未减,「焉首领,来世我再教你下棋,报答你之前的不杀之恩。」

「你什么意思?」他满脸不解。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承让了。」

焉勒齐,你又算错了。

我在他的满目震惊中,向后仰去,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恭迎皇后娘娘回朝!」无数将士齐声呐喊。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恍惚间听到了千万士兵的冲锋声。

番外:萧锦策

我自幼不被父皇和他的新皇后喜爱,继后是父皇的爱妻,而我的母后只是联姻的工具。萧锦华,那个他与相爱之人生下的孩子才是他的爱子,而我,至始至终都是多余的那个。

没关系,我舅舅位高权重,我弟弟能力不足,处处比不上我,纵然父皇不喜欢我,却也废不了我。

但是我没想到,他会默允那对母子毒害我的性命。

我生来就处在权力的顶峰,众人眼中只有太子殿下,却从很少有人真正在意过萧锦策。

我此生最幸运之事,莫过于结识三个好友,亦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苏婉儿是第一个为了保我性命而努力之人。

任谁也没想到,她一个太医之女,瘦弱胆小,却又如此高超医术。

听苏太医所言,他这些年解了不少毒,治了不少病,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苏婉儿的功劳。

我理解他并非故意抢占功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一个年幼弱小的姑娘,苏太医没有强硬的家世可以保护她,因此不敢让她锋芒过盛。

有她在我身边,从此再也没人将毒下在我身上。

我与裴钰不打不相识,他是与我有共同志向之人。

我们只见过几次手,闲谈过几晚,他便直言说,我无愧于储君之位。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我听后久久不能平静,朝臣皆见风使舵,巴结我的弟弟萧锦华,唯有他告诉我,我才是未来的明君。

他常说我是君子,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君子。

谈起顾嫣然,我只能说,有她,是大周之幸。

那场比赛,无论是她还是裴钰,与我皆是初见,但远在那之前,我就知道她。

每每朝臣商议太子妃,论家世、论才学,她都是首选。

她很早便名扬京城,是一个极其怪异的存在。

京城世家夫人从不愿让自家女儿和顾嫣然相交,对她避之不及,但每当教育女儿时,又免不了拿顾嫣然当榜样。

她活得潇洒肆意,却也从不会过分逾矩。

我没见过她,纵然人们传得玄乎其神,可我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并未对她过多关注。

可他们最后都为我而死,为守护大周而亡。

他们为了守护这片国土,为了稳住我的至尊之位。

我在京城门外,送走了裴钰,送走了婉儿,最后又送走了嫣然。

以身护国安,国安归故土。

我孤身一人守在京城,等他们归故土,最终却只等来了国安,没等来故人。

裴钰阵亡时,我在北城犯下了弑父杀君的大罪。

嫣然临走时问我,我明明收到了裴钰的六道求援书,为什么不出兵?

直到她死,我也没能告诉她答案,因为我不敢,我惭愧。

裴钰的死,我有责任。

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任他,不相信他所说的计划可行?

还是因为……比起百姓和国土,我更看重皇位?

息擎族连续攻下九座城池,大周危矣,父皇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我这个不被看重的太子。

他带着他的皇后、妃嫔、儿子、臣子逃往北城,将京城这个繁华的空壳留给了我。

他带走了大半的护卫军,留给了我一块兵符,京郊大营的三千精兵是京城最后的保障。

裴钰求援,我拿着兵符去调兵时,京郊大营哪还有一兵一卒?

除了皇宫里的十几名侍卫,我再无人可用。

我快马加鞭赶去北城,无论那三千精兵是否存在,只要我能调动父皇护卫军,大周便还守得住。

我赶到北城,却被萧锦华拦在城门外。

我顿时明白过来,父皇再昏庸,也不可能弃江山于不顾,只有萧锦华这个蠢货才会为了争储君之位,以江山社稷为赌注。

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萧锦华可以死,但裴钰不能死,裴家不能倒,越州城的将士不能亡。

我杀了萧锦华,逼父皇交出护卫军。

可他眼里没有我,他只想让我给萧锦华偿命。

他终究是我的父亲,弑父杀君,我做不出来,他是因为气急攻心、悲痛过度而亡。

我统领好护卫军之时,却接到了越州城的噩耗。

火药,废墟,同归于尽。

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我当初再谨慎些,对萧锦华多些防备,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武艺高超的裴钰死在战场,医术精湛的婉儿中毒而亡,骄傲张扬的嫣然忍辱负重。

顾嫣然跳下城墙的那一刻,我带所有将士,恭迎皇后回朝,庄严郑重地为她送行。

我收复所有失地,坐拥万里山河。

我终究一无所有。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以身护国安,国安归故土。

我孤身一人在京城等他们归故土,最终只等来了国安,再也等不到故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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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谋

凤舞天下,我为凰

Vn夜葵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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