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厨娘兰苡
厨娘兰苡
凤舞天下,我为凰
我是国公府二少爷顾亭山的专属人肉沙包。就是往死里打不还手的那种。
我想如果不是对疼痛一无所觉,那我大概已经死了成千上百次了。
1
我入府的第二天,意外撞见发狂的顾亭山,随后便遭受一顿暴打,我抱头护住要害,任他拳脚相加,直到失去知觉。
下人猜测,我和之前那些挨打的人一样,不是没了气抬出去,便是一身残疾送到庄子上。
两天后,我出现在厨房灶上洗菜切鱼,顿时引起下人围观。
国公夫人将把我叫去,打量我纤瘦的身形笑道:「是个结实的孩子,不错。」赏了我一个银镯子。
顾亭山发狂的事府里人一直讳莫如深,据说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平时清秀斯文,和发狂时判若两人。
夜晚,几个婆子把睡得正香的我扛到顾亭山门口后,扔下便飞快走掉。
朱门虚掩,门内幽暗,似有暗喘声。
顾亭山面目狰狞、双目赤红,见我,犹如猛兽见到猎物,揪着我的头发拖进房内。
拳脚铺天盖地袭来,我缩紧身体。
直到他打累,眼神渐清明才命人将我抬走。
府医将我角度不对的腿掰直,感叹:「这小女娃真是刚强,腿骨断了也不吭一声。」
同屋丫鬟春枝问我:「很疼吧」
我摇着青紫肿胀的脸说:「不疼。」
春枝佩服地说:「你可真扛揍,断了两根肋骨,一条腿打折都没事,很少有人挨了二少爷的打还活得好好的。」
我的伤恢复得很快,浑身青紫也几乎在两天内消失,复诊的府医表示惊讶。
静澜院里的下人开始对我热情起来,顾亭山发狂只打我一人,不再有人被打死抬出去。
我不断被打,很快恢复,在下人眼中我是一个无论伤多重都打不死的传奇。
2
春枝吃着我做的桃花酥点心道:「这么扛揍又会做饭的厨娘真少见。」
顾亭山的静澜院因我变得安宁和谐,国公夫人一高兴,又赏了我一个银镯子,令我近身伺候顾亭山,不再做厨房的差事。
大少爷顾亭林来到静澜院,春枝递茶时,顾亭林借机捏了一下她的手,春枝两腮泛红,眼含春水地看了他一眼。
顾亭林问我:「你就是那个特别能挨打的厨娘?」
我低头答「是」
顾亭林捏着我的下颚,目光停留在我的脸,问顾亭山:「真的怎么打都打不死?」
顾亭山低头认真喝茶:「要不你试试。」
顾亭林笑:「说笑而已」
松开手,我下颚留下一个青色的指痕。
顾亭林走后,顾亭山望着顾亭林离开的方向半晌,转过头对我说:「过来。」
我走过去,他阴沉的目光落在我下颚的青痕上,突然猛地狠狠扇了我一掌。
我的脸立刻红肿一片,顾亭山勾勾唇角,满意地走了。
春枝呆立原地。
我面无表情,将桌上两杯冷茶收拾干净。
晚上,春枝出去好一会才回来,衣襟松散,裙摆上粘有尘土和枯叶。
那是梅树的枯叶。
几日后,国公府宴请宾客。
顾亭山出现宴会上,宾客只知国公府二公子体弱多病不现人前,今日见了才知是却是个清秀少年郎。
宴会之后不久,国公府欢欢喜喜地迎娶了官阶较低的李府庶出六小姐李婉茹。
洞房花烛夜,新人喝了合卺酒不久,李婉茹发髻散乱,脸上青紫,哭嚎着被侍女们抬出新房。
我被婆子们推进新房,将门关死。
红烛高照,顾亭山面色胀红,青筋暴起,形似疯魔,一把将我脖子掐住,随后甩在床上。
大红喜被,鸳鸯花面,身下是散落的花生枣子。
顾亭山抓住我的头撞向床头,我任他施暴。
顾亭山看着瘫在床上,如残破娃娃的我,突然撕扯我的衣裙,一双猩红的眼似乎急切寻找出口。
我意识到顾亭山和以往的不同,刚要爬起,脚踝已被他握住,随后,他覆到我的身上。
我双拳紧握,用力咬住下唇,血丝顺着唇角流下,两眼直直盯着床帐上挂的喜珠,身体随着他暴虐浮沉。
清晨,我被抬回下人房,春枝打量我后忐忑地问:「还疼吗」
我摇头:「不疼。」
春枝急道:「怎会不疼,我当时疼得……。」她忽又住口,目光闪躲。
随后她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是二少爷的人了。」
「哦。」我应了一声。
春枝瞪眼,急切地说:「二少爷大婚当晚把你睡了,二少奶奶不会罢休的。」
「嗯,她们来了。」我看向门外说。
「什么意思?」春枝问。
门被大力的推开,几个仆妇冲进来,春枝惊叫一声缩在墙角,几个仆妇架起我就走。
国公爷和夫人端坐上座,国公爷身边站着几个美貌妇人。
顾亭山坐在一旁,顾亭林瞄着李婉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一脸的心疼。大少奶奶面沉似水。
国公夫人问我:「你叫什么来着?」
我答:「兰苡」
「兰苡,以后你就是二少爷的通房了。」国公夫人说道。
李婉茹抬头惊呼:「婆母。」
国公夫人让侍女拿出一盒首饰,挑出一个金项圈给我,余下的全都给了李婉茹。
抱着一盒子首饰的李婉茹面色好转。
国公爷和夫人喝过新妇茶后,国公爷被几个美妇簇拥着走了。
国公夫人脸沉得和大少奶奶一样,下令杖杀了李婉茹的一个丫鬟,因她新婚之夜在新人合卺酒里下了助兴的药。
3
据说李婉茹的娘亲听闻顾亭山体弱,怕他在房事上不行,不能留下子嗣,李婉茹日后在国公府不能立足,吩咐那个丫鬟在酒里下了药。
顾亭山似乎上了瘾,与李婉茹同房时解了她的衣服先暴打一顿,然后再行房事,李婉茹几乎没了半条命。
她伤好后,只要顾亭山与她行房事,她就惊恐地浑身瑟瑟发抖,扯着脖子尖叫。
夫人怕出人命坏了国公府的名声,只能叫仆妇把惊叫不止的她抬出来,把我扔进去。
我由厨娘升级成了通房,能打也能睡的那种。
李婉茹家势低微,不敢得罪国公府,李府知道顾亭山有疯症也不敢说。
李婉茹不甘心,看到我被推进顾亭山房间时,又恨又怕又气,手帕子都要绞碎了。
顾亭山不在时,她便对我各种处罚,打手板、举热水盆、跪算盘,用指甲划破我的脸。
只是这些惩罚和顾亭山的殴打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我偶尔给顾亭山做些吃食送去,下人们笑我与李婉茹争宠。
顾亭山的狂症不再发作得那么频繁。
我除了挨揍和养伤之外就扛着锄头在府里转,东挖一棵草,西挖一朵花。
府里人知我对顾亭山的作用,任我在府中自己行走,不予阻拦。
我走到府中最僻静的梅林边上,这片林子看似无人看守,却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
果然,刚靠近梅林,就有侍卫阻止我进入。
不让进入,就代表着必须要进入。
我离开后,绕了一圈躲在梅林不远处的树后。
许久,顾亭林和李婉茹从梅林走出,顾亭林搂着李婉茹的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顾亭林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摘掉李婉茹头上的落叶。
4
这一刻,我想到了春枝裙摆上的落叶。
夜晚,府中人俱安静入睡,我起身,直奔梅林。
躲过巡视的侍卫,进到梅林深处的茅屋。
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床上一套被褥。
我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被褥上残留李婉茹惯用的栀子花香。
卷起床褥,发现床板中间有块四方型的木板。
掀起木板,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洞口下是台阶。
我跳下洞口,点上火折子,顺着台阶走到尽头的地下室。
一个男人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地吊在地下室。
满心期待,我慢慢走近,撩开男人头发,满脸血痕,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失望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身后细微虚弱的声音传来:「救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盯着他。
我不喜欢突发的事或人,包括做顾亭山的通房和救下这个男人。
犹豫片刻后,我还是把他从绳索上解下来,扛着他离开地下室。
避开巡逻的侍卫,将他放在废弃柴房的草堆里。
男人气若游丝,只胸部有轻微的起伏。
他得伤很重,若不是遇到我,他熬不了多久。
我拨下头上木钗扭开,从中取出九根金针,用九转悬天针为他疗伤。
又到花园找出几味止血草药敷在他的伤处。
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死,哪怕有一口气,我的九转悬天针就能救活。
当我带着食物和水回到柴房,推开门,迎面却是男人警惕防备的目光。
醒了就好。我放下食物,走出柴房。
早上再去时,男人已不见踪影,阳光照映下,草堆中有光亮一闪而过。
我走近,在草堆里找到一个金属指环。
我用绳子缠好指环挂在脖子上。
侍卫们行色匆匆地在府中穿梭,据说大公子丢了东西,具体是什么侍卫却三缄其口,忙乱一天无果后,又归于平静。
我依然拎着小锄子在府中游走。
府里这几日有些不一样,下人们经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春枝神秘地对我说,城里出现一个削脑狂魔,手法凶残,死者不分男女都是被削掉脑袋,挖空脑子,头上只留一张脸。
我心思微动,很想看看凶案现场的尸体。
府中只将削脑狂魔当作谈资,国公府守卫森严,不相信削脑狂魔会对国公府的人动手。
两天后,侍女彩薇死了,仰面躺在满是鲜血的草丛里,两株染血的杂草从她空空的眼眶中渗出,在微风中摇动。
彩薇的后脑从耳后被人切除了,里面的脑子挖空了。
府中下人围观时有人狂吐,有人惊恐地湿了裤子。
我对着彩薇只有一张苍白脸的头颅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回神。
看来我来国公府来对了,这里确实有我要找的人。
彩薇的事没有报官,府里怕沾上削脑狂魔影响国公府声誉,管家命令所有人不许私下议论,谁若向外泄露一个字就杖杀。
晚上,我来到顾亭林的听澜院,国公府我都探查过了,只有顾亭林和老太爷的院子还没查过。
伏在顾亭林书房的屋顶,我轻轻揭开瓦片向下看去。
春枝衣衫不整地被顾亭林按在书桌上,两人正动得激烈。
又碰到顾亭林在做事,而且都是顾亭山的女人。
看来今晚是查不到什么了,正要离开。
一个侍卫匆匆走到书房门口报:「大公子,有事回禀」
屋内的声音一顿,随后是一阵疾风骤雨,最后归于平静。
片刻后,顾亭林声音低沉地说:「进来」
侍卫与面色潮红的春枝擦肩而过。春枝在外面带上房门。
顾亭林边整理衣服边问:「抓到人了?」
侍卫低头回道:「还没有,最近暗桩被毁了六处,应是那人所为。」
顾亭林一挥手将书桌东西尽数扫地,骂道:「一群废物,这么久还未抓到。」
侍卫低头:「大公子,被毁掉的暗桩都在城内,想来他还没有出城,只要没出城,便会抓到。」
「那还不快去给我抓,一定要把他抓回来,放在眼皮底下都能让他逃了,你们还有什么用,要是人抓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侍卫退出书房,一个人影飞快地向院外跑去。
我伏在房顶看得清楚,是春枝,她一直没有离开,在门口偷听。
顾亭林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口中自语:「谁把他劫走的呢,那该死的信物到底是什么呢?」
回到住处,我正要入睡却被仆妇叫醒,这才想起好几天没给顾亭山送吃食了。
来到顾亭山的门前,刚打开门就被一拳打中面门,鼻血流出,仆妇吓得一把推我进房,随后将门关上。
顾亭山冲着我不断挥出拳头,我抱头缩在门口任他施为。
直到把我折腾了一晚的顾亭山睡下后,我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住处。
春枝坐在床边满脸同情地看着我。
「我原来觉得当通房比当丫鬟好,可看你这样,还是当个丫鬟好,至少不挨打,你还疼吗。」
我摇头:「不疼。」
春枝一脸怒其不争:「你总这样,都这样了还不说实话,疼就说疼。」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想过要逃出去吗,我可以帮你。」
我依旧摇头:「我不疼,我也不逃。」
春枝摇着头走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疼,我也不能逃。
我自幼便与常人不同,语迟且发育缓慢,木讷寡言,爹娘生了机灵的二弟后,更是对我不喜,养傻子一样用绳子捆住我的脚,只能在阴冷的柴房中活动,两三天给我点残羹剩饭。
5
5 岁时,爹娘将我卖给丁员外家将死的儿子冲喜。
爹娘拉着我洗干净的手,笑着说我要享福了,要少吃饭,多做活。有钱要拿回去孝敬他们,大弟以后娶媳妇还要依靠我,
三天后,赵员外儿子死了。
赵家要我陪葬,我被灌了毒药扔在灵堂,只等天亮一起下葬。
平日呆滞的我竟然生出求生的意志,逃了出来。
奄奄一息时,我被师傅捡到,解毒后却发觉失去了痛觉,用药汤和金针炼体后,身体受伤可以快速恢复,无论被打得多凶残,也不会伤到根本。
我虽木讷却执着,做事、学习专一。
师傅性格怪僻,从不许我们这些徒弟踏进他的房屋,但对我却很耐心。
师傅传我医术,师兄教我武艺,师姐教我厨艺,那些年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那日,我上九归山采药,看到悬崖上有株师傅寻了许久,据说可治奇症的萱绒草,采下后太过高兴,一脚踏空摔了下去,醒来已是两天后。
挣扎着回到药庐,却看到师兄、师姐惨死,师傅失踪。
我只在师傅床下捡到一个写着国公府的牌子。
我如疯魔,几日几夜,不吃不喝走到国公府。
我在国公府角门边坐了三天,只有一口气时,被府里出门买菜的李妈妈看到,见我可怜,便跟她儿子李管事说将我留在府中。
顾亭山的厨娘被他打残送到庄子上,知道我会做吃食后,我便接替了她的位置。
我进国公府,被殴打,意外成为顾亭山的通房,我都不在乎。
我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救师傅,手刃杀死师兄师姐的仇人。
顾亭山得的不是病,是蛊,我会医,可我不懂治蛊。
我将在花园里采的草药磨成粉放入顾亭山的饮食中,这些药可以暂时让他的蛊虫安静,只要蛊虫不暴动,顾亭山便不会发狂。
可我知道,他快要死了,蛊虫已耗尽他的生机,而他纵欲房事更是加速了他死亡时间。
府里又死了一个人,看角门的陈四,死状与彩薇一样。
我更坚定了国公府里有杀害师兄师姐的凶手。
因为彩薇与陈四的死状与师兄师姐一样,都是被削脑,挖空了脑子。
国公府依旧没有报官,府中人人自危,都怕哪天自己的脑袋也被削了,做事都成帮结队,不敢单独行动。
没想到,继陈四之死没两日,府里又爆出春枝与侍卫私通的事情。
两人被抬出来时绑在一卷被子里,里面没有穿衣服,只露着头和脚。
春枝对着顾亭山和顾亭林叫救命。
顾亭林命人堵了春枝的嘴,吩咐扔在库房,明天将她当众杖毙。
顾亭山的脸色阴沉,目光冰冷地盯着春枝,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
我看到了那个侍卫,居然是那晚在顾亭林房内回事的那名侍卫。
晚上,我打昏库房的看守,见到春枝。
春枝两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腿上缠着绳子躺在地上,白花花的像只僵死的鱼。
我取出春枝嘴里的布,春枝哭道:「你怎么来了,你快走,让人发现你也完了。」
我解下绑在她身上的绳子,给她穿上衣服,将她断掉的胳膊复位包扎好。
在春枝惊愕的目光中,我扛起她翻过院墙,来到城门口。
6
把春枝放在城门口墙下,她还没回过神来。
春枝呆愣愣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救我逃走。」
「你要帮我逃走。」
「我出来了?不用死了?」
「嗯,不用」
「可,你怎么会,嗯,翻墙的?」
「对,我会」
「你还会接骨?」
「对,我会」
「那你,你之前,老挨打不逃呢。」
「我去救你的相好」我说。
「哪个相好?」春枝愣了下。
「和你绑在一起的那个」
「哦,那个侍卫啊」春枝低声说:「他不是,我是二少爷的人」
我看向她。
春枝低头垂泪:「是二少爷让我勾引大少爷,让我探听消息,我只打听大少爷在找一个人还有信物,二少爷想知道更多,让我找大少爷的贴身侍卫,可被大少爷发现了。」
春枝顿了下,又道:「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少爷想要除掉大少爷,自己想当国公爷。」
「现在他们都想你死。」我说。
春枝小声地悲泣:「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
「城门开了,你就走吧。」说罢我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回来,塞给她两个馒头和一包桃花酥。
我没钱,我只会做药和做饭。
第二天,全府都知道春枝逃跑的消息。
顾亭山和李亭林的脸色都不好。
派出去缉拿侍卫得到命令,只要见到春枝,不与交谈就地处死。
顾亭山和顾亭林撕破了脸,不再兄友弟恭维持表面情份。
一个有秘密,一个想除掉大哥当国公爷,我一点都不好奇谁输谁赢,我只想知道顾亭林和削脑狂魔有没有关系。
我又来到顾亭林的屋顶,书房内,顾亭林低头在一面铜镜前,用着剪刀修剪眉毛和胡须。
我瞥了一眼镜子,下一刻,惊得我差点掉下屋顶。
稳定心神后再仔细瞧去,镜子里的脸,居然不是顾亭林,而是,另一个男人。
男人取了镜子边上的一物覆盖在脸上,按压调整后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起身顶着顾亭林的脸走了出去。
我暗暗尾随他来到了一处院子,见他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屋中一中年美妇看到顾亭林,立刻迎了上来,笑得一脸开心。
她端出几样吃食,亲自给顾亭林倒满酒。
顾亭林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吃得很是欢畅。
中年美妇目不转睛地看着顾亭林:「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顾亭林边吃边点头:「早就想吃了,今日可要吃个够。」
中年美妇笑问:「最近在忙些什么什么啊,你可有几日未来了。」
顾亭林笑:「娘亲,孩儿很是想你呢。」
中年美妇笑容霎时消失,急道:「不是跟你说了无论何时都不要叫我娘亲,哪怕私下也不可以。」
顾亭林放下酒杯,喏喏地道:「是,孩儿记下了。」
中年美妇目露不忍,叹了一口气问:「大公子抓到了吗。」
顾亭林摇头,神色略显不安:「还未」
中年美妇埋怨道:「当初我便说不要找信物了,直接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你非要囚着他出一口气,现在可好,放虎归山,终是祸患。」
顾亭林恨恨道:「孩儿一定会将他抓住,国公府的人,孩儿一个都不会放过。」
中年美妇神色稍缓:「但愿如此。」
两人又说了会话,顾亭林起身离开。
7
中年美妇目送顾亭林离开后喃喃自语:「但愿抓住,别再留下隐患」。
回到住处,我仔细想了一下这段日子我在府中打探出来的消息。
这才记起,那个院子是国公爷八姨娘所住的。
顾亭林是夫人的嫡出大公子,这个顶着顾亭林脸的人却管八姨娘叫娘亲。
那真的顾亭林在哪?
算了,真假与我何干,我只找师傅和凶手。
回去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继续在府中游逛,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顾亭林在府外遇到伏击并被劫走,身边的护卫皆被杀死。
大少奶奶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晕了过去,国公夫人哭得双眼红肿。
府内大乱,国公爷急得跳脚,调动了所有侍卫和暗卫,下令全力查找顾亭林。
八姨娘神色焦虑,忧心忡忡地在府里走动,不时打听大少爷的消息。
顾亭山却心情大好,叫来李婉茹陪他喝酒。
李婉茹满脸惶恐,战战兢兢陪坐在桌前。
顾亭山不断命我斟酒。
我打量这酒,与他的蛊虫不相冲,可以饮用。
有仆人进来,附在顾亭山耳边悄声低语。
顾亭山听后惊怒,一脚踢倒仆人:「你们这群废物,这点事……」
随即看到我和李婉茹,气急败坏地让仆人下去。
顾亭山一扫刚才愉悦,双眉紧锁,心中想着事情,口中酒却不停。
我自觉地不断给他倒酒,直到喝醉。
李婉茹见顾亭山醉倒了才逃似的跑掉。
顾亭山睡熟后,我又将安神香点上。这香能让他睡得更久。
我很着急,顾亭山的命真没多久了,我怕他死了,国公府让我陪葬,那时我只能逃走,可我还没找到凶手。
昨日削脑狂魔又现身城里,一个少妇被害。
顾亭林遇袭,消失无踪,那这凶手便不可能与顾亭林有关系了。
我寻到被害少妇家中,却无所获。
回去时,却被一个蒙面男人挡住了路。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男人轻声说。
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里,男人站定,对我深鞠一躬:「多谢救命之恩。」
是那个被囚在地下室的男人。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便走。
男人闪身拦住我。
「你谢过了」我说。
男人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道:「我想问你,是否看到一个指环。」
我伸手从脖子上拽出指环问:「这个?」
男人惊喜点头:「就是这个。」
我摘下来递给他:「给你。」
男人神色莫名地望着我手中的指环:「你知道这是什么?代表的又是什么吗?」
「你的,还你。」我手依旧递向他。
男人没有接,而是缓缓地道:「它可以证明身份,还是个信物,凭借它,各地八百家聚丰钱庄都可以归你管理,而且可以无限额、不限次取银票。」
我看着指环:「取多少都可以?」
「取多少都可以。」男人点头。
「哦,还你」我说。
男人盯着我似乎在辨认我说话的真伪。
我将指环扔过去:「说完了,走了。」
男人接过指环,站在原地一直盯着我的背影。
8
我不要钱,我要钱干嘛,我要找师傅,还有杀死害了师兄师姐的凶手。
三日后,顾亭林依旧没有找到。
一个农妇却找上国公府,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和一封信,说有人给她钱,要她亲自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然后会再得赏钱。
国公夫人和大奶奶看到衣服时就抱着哭作一团。
衣服是顾亭林的。
国公爷看过信后,打赏农妇后,立刻命人备车,只叫了几个贴身护卫随行出府。
傍晚,国公爷回来后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直奔顾亭林的院子。
一脚踢开房门,对着顾亭山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顾亭山嘴角溢出血丝。
国公爷气愤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顾亭山,又对着他踹了一脚。
顾亭山手捂小腹倒地,冷汗从额头冒出。
闻讯赶来的国公夫人哭着抱住顾亭山,擦去他嘴角的血渍,一脸心疼。
「老爷,山儿身子不好,你打他干吗,你是疯了吗。」
国公爷气息不稳,抖着手指向顾亭山:「你问他,问这个畜生做了什么。」
国公夫人忙劝:「山儿,有什么误会快跟你爹解释一下,快说啊。」
顾亭山低垂眼眸,抿唇不语。
国公爷骂道:「孽子,你做的好事,你居然派人绑了你大哥。」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国公夫人一脸震惊地看向国公爷:「老爷,你,你说什么?」
国公爷怒斥:「畜生,你大哥都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国公夫人猛地看向顾亭山:「山儿,你,你为何要绑你大哥?」
顾亭山忽然起身,咬咬牙脱口而出:「是,是我绑了他,又怎样。」
国公爷喘着粗气,国公夫人一脸愕然。
顾亭山抬眸盯着国公爷质问:「凭什么,从小到大我是废物,是疯子,他将来是国公爷,拥有所有钱庄店铺,人前人后风光无限。」
他伸手指向李婉茹:「不信你问这个贱人,连她都怕我这个疯子,献身我那好大哥,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李婉茹面如死灰,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顾亭山自嘲地笑:「可惜啊,可惜他没死成。」
「我从不知你对我有这么深的恨意,我的好弟弟。」
话落,顾亭林走进厅内。
他的脸上多了两道疤痕。
国公爷叹了口气:「林儿,这里为父会处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国公夫人对顾亭林哭泣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山儿自小体弱,我偏袒一些,你这个做大哥的应该让着他才是,这事便不要计较了吧。」
顾亭林沉默了片刻道,「还有另一件事,你们只怕还未知晓。」
低声吩咐:「将人带人上来。」
侍卫押着一人进来,是另一个顾亭林。
我再看向顾亭林,终于知道为何,我刚见到他时,感觉和以往有些不同,他是真的顾亭林,那个我在地下室救过的男人。
所有人都惊在原地,两个顾亭林。
顾亭林伸手在被押的顾亭林脸上揉搓了几下,一张面皮落下。
那张脸我在铜镜中见过,是那个假的顾亭林。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震惊地看着被绑的男人。
国公爷犹豫地问:「顾亭海?」
顾亭海低声回答:「是」
「真的是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还冒充林儿?」国公爷惊问。
顾亭林道:「他不但假死,还妄想冒充我将国公府掌握在他们母子手中。」
顾亭海听了愤然地道:「难道不该吗,是你们欠我们母子的。」
他瞪着国公爷:「当年你逼死我亲爹,我娘怀着我被迫嫁给你,这个仇,我至死都要报,我要你们国公府的人为我爹陪葬。」
国公夫人怒骂:「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
国公爷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顾亭林亮出手中戴的指环对顾亭海说:「你假死后回来,收买我贴身仆人迷晕我,将我困在地下室,一心想得到的信物,没想到是它吧。」
顾亭海恨恨地瞪着顾亭林。
顾亭林命人将顾亭海押下去,走到顾亭山面前。
9
「弟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有护卫保护,我若现身必死,多亏你袭击他,才能让我捉到他,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想了想又道:「你虽用尽心机想要谋害顾亭海,但我知道你是把他当做我,你说得对,是可惜,可惜你的命只一年不到的时间,你争的是什么呢。」
顾亭山猛地转头看向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哭着不语。
顾亭山冷笑连连,后又低声道:「果然,老天不公,我不甘心啊。」
说罢「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缓缓向后倒去。
国公夫人惊叫着传府医。
国公爷低着头叹了一口气,甩着袖子走了。
顾亭山终于不再发疯了,整日昏迷不醒,府医束手无策,只能等日子了。
李婉茹被赶回了娘家。
八姨娘和顾亭海不知所踪。
削脑狂魔还在作案,不断有人被削脑死去。
我现在除了要找到师傅以外,还要找到这个凶手。
深夜,短暂的惊叫声后就重新陷入沉寂。
我循声找去,看到一个离开的身影,那身影,莫名地让我感到熟悉。
地上躺着的男人尸体,只有一张脸,空洞的两眼凝视着夜空。
我飞快地向人影消失的地方追去,远远地看到了他进了国公府。
凶手真的和国公府有关。
随着人影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处院子。
这是国公府老太爷的院子。
府里下人都说老太爷行踪不定,经常在深山中修炼,回到府里也轻易见不到,甚至有没有回府,府里人都不知晓。
院子里堆满了药材,晾晒的草药,我越走近越心惊。
这里药材和物具摆放,竟然与九归山师傅的药庐一样。
一个人坐在屋前捣药。
「你来了,进来吧。」
这,这是师傅的声音。
我仔细地辨认那个身影。
他缓缓地转过身。
「师傅!」我瞬间红了眼,心中瞬间掠过狂喜,这段时日的委屈和不甘都冲击着我的心头,我哽咽着向师傅扑去,却在师傅转过身后又骇然止步。
师傅衣服上沾着红色的碎末,那捣药的罐子里是一团血肉,而旁边台子上则放着一个人完整的脑子。
我惊骇无措,又恶心欲吐。
我终于明白师兄和师姐的死状为何会那样,彩薇和陈四的脑子在何处了,原来都被师傅给切走了。
可师傅为何会连自己的徒弟都不会放过,痛下杀手呢。
见我止步不前又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师傅看了看自己,了解地点头,走进室内。
我不顾师傅的规矩,跟他来到室内,床上的布单捆卷着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虽然两眼赤红,身上青筋鼓起,正在挣扎,依然可以看出,她很美,年轻时应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看到她的症状,我知道是和顾亭山一样的蛊虫。
「师傅」我声音晦涩。
「你看到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我已寻到了一个偏方,应该有用。」
「师兄和师姐……」
「我知道,我知道,没办法,她发病了,我只能先用偏方稳住她的病情。」
师傅停顿了片刻又问:「你是怎么找这来的?不重要,不重要,过一段时间有了解药她的病就好了。」
看着师傅手中摆弄着药材,听他口中喃喃地话语。
我僵在原地,感到身上透骨的冷。
这个人不是我师傅,我师傅不是杀人凶手,不是削头狂魔。
我从怀中将悬崖上采的萱绒草双手举起,递到他面前。
师傅惊喜地一把抢过去:「太好了,有这味药,芸娘很快就会了。」说罢忙着找药炉煎药。
我转身,慢慢走出院子。
我找到了师傅,却报不了师兄师姐的仇。
天色昏暗,无月无风,阴郁沉闷。
顾亭山终于死了,死时面色纸金,咽下最后一口气后,身子立时缩成一团,如几岁孩童大小。
在灵堂上,我白衣裹身,跪在棺椁前。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病倒了。顾亭林主持国公府事务。
看到顾亭林,我起身:「我救过你。」
「所以呢。」
「我不想陪葬」
「好」顾亭林点头。
10
我决定明天就走,当晚,却被灵堂里的尖叫声惊醒。
削脑狂魔又作案了,守灵的仆人只瞌睡一会,醒来发现棺材盖被挪动。
顾亭林命人打开,顾亭山的后脑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忙乱惊叫时,我跑到了师傅的屋前。
推开门,师傅身上沾着血渍,坐在床前。
芸娘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已是命不久矣。
师傅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慢慢往她嘴里喂一碗红白物和草药混合的汤药。
那是人脑和宣绒草煎煮的药汁。
一碗药喂尽,师傅没有看我,轻声道:「兰丫头,你将桌上的紫色药瓶取来,泡的时辰应该到了。」
我拿起桌上紫色药瓶递给师傅。
师傅打开,一股血腥气飘出,他从里面取出一只金色虫子放到芸娘的嘴边,虫子爬进去后,芸娘浑身一震,颤动几下,睁开了眼。
眨眼间,芸娘脸色粉嫩,如春花娇艳,美得不可方物。
师傅喜极而泣,声声唤着「芸娘」。
芸娘摸着师傅灰白的发:「顾郎,我只睡了一觉,你怎会这般老了啊。」
师傅抹着泪,搂着芸娘笑:「果然有用,以脑入药,用我的血做引,用子孙养的虫真的可以克制你的蛊虫。」
芸娘问:「你说的是什么,为何我听不懂。」
师傅笑得温暖:「不用懂,不用懂,那小子死得值了。」
我似乎懂了。
用人的脑子,用子孙养虫,只为救芸娘。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师傅那般陌生。
忽然,芸娘惊叫一声,痛苦地捂住胸口,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的口鼻处涌出。
师傅慌忙地用手去捂,可血还是流个不停。
几息间,芸娘肉眼可见的憔悴枯萎下去,睁着眼睛再无声息。
师傅惊慌地叫着芸娘的名字,却无能为力。
抱着僵硬的芸娘,师傅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
半晌,师傅起身,温柔地为芸娘整理好衣服和发髻。
「她家富可敌国,我却身有负债的国公爷。因为门第,我不能娶她,她只能带着几百家钱庄和商铺给我做妾,大夫人不容她,她中了蛊,我苦研医书治不了,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偏方,这个偏方太邪恶,可我只要她活着。」
师傅说着嘴角涌出黑血。
「兰丫头,你走吧,你好好地活着。」
说完师傅一脚踢翻了药炉,火苗烧到床幔立刻燃了起来。
床上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泪流满面,退出屋子,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擦掉头上的血珠,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后,
江南岷江畔有座桃花坞的食肆。
卖的桃花酿和桃花酥点心很是有名。
江南春雨绵润,困意朦胧间,有人进到店里。
「酒已售罄,明日请早」我头也不抬地道。
「我只避雨,不打酒」声音很是耳熟。
我抬头,是顾亭林。
春枝从后厨端着酒壶出来,看到顾亭林,吓得手一抖,酒壶掉下来。
我伸手接住,放到桌上。
「喝酒吧」
「好呀」
杨柳堆烟,芳草清新,这醉人春景倒真是适合饮酒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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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凤舞天下,我为凰
小奶盖儿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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