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让人不慎暴露身份的行为?
死后变成了一只猫,闲着无聊每天在家里跑酷。运动完想泡个澡,刚用脑门顶开浴缸上的水龙头,主人就回来了。
我们一人一猫在卫生间里面面相觑。
我从没想过,我会死得这么突然。
那天,客厅的灯泡突然闪了几下,接着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搬着椅子踩上去检查电闸的时候,我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电闸没问题,我正有些无措,「喵喵」的叫声由远及近传来,戴安可能是饿了。
我急着去喂猫,便往下一跳,可不知怎么脚突然软了一下。
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玻璃时,我心中暗叫了一声「完蛋」。
那是个正方形的鱼缸,被我这么用力一抓,直挺挺地朝着我的身体栽倒下来。
跑都来不及跑,我便在「哗啦」的巨响声中后脑勺着了地。
下一秒,我只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寒光一闪插进了我的皮肤。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颈动脉,可腥红的血依旧争先恐后地向外喷溅着。
我竭力张开了嘴,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呻吟和气声。
——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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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似乎是有点怕,可还是上前用爪子拍了拍我的脸颊,我却连伸手摸摸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外来得太突然,濒死的那几分钟里,我的茫然是大于痛苦的。
涣散的眼神环视了一下周遭。
惨淡的月光下,我看到地板上跟我一样处境可怜的金鱼、焦躁警惕的戴安……以及那幅人人看了都要称一句郎才女貌的结婚照。
我家境优渥、收入可观、丈夫一表人才,与我恩爱非常,我们本来计划明年要一个孩子的。
想到这,我即将静止的心脏突然涌出无尽的悲痛和绝望。
我死了,于铤怎么办?他深夜加班回来,见到在血泊中一命呜呼的妻子,该受到多大的冲击啊?
他一定会痛哭,一定会久久地自责今晚没有接我的电话。
想到那个场景,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万般不舍,不舍得离开他,更不舍得他因我的离去而肝肠寸断。
我不甘心自己二十八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就戛然而止在这样一个倒霉的夏夜。
彻底坠入死亡的深渊前,我的眼泪在不自觉中糊了满脸。
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抹意识,好像是在想,我的死相一定丑毙了。
——我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凌晨三点,我重新睁开了双眼。
不是吧,真的有死后世界?我能不能要求再以魂魄的形式回家看看?
我愣了愣神,却发现自己就在家中的客厅里,我死掉的地方——只不过这地方现在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疑惑地扭了扭头,然后瞬间脱口而出一声响亮的「喵喵」!
……?
我想说的明明是我去!
等一下,槽点太多了,我的脑仁实在处理不过来,先让我缓一缓。
首先,在我面前躺着的,是我自己那具又丑又恐怖的尸体。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了,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我惨白的皮肤和暗红的血液交相呼应,简直就是《死神来了》的拍摄现场。
其次,我刚刚好像发出了一声猫叫。这叫声我熟悉得很,养戴安的三年里,她傲娇的、愤怒的、惬意的、委屈的……各种各样的叫声,我已经听了无数遍。
最后,都凌晨三点了,于铤怎么还不回来?!老娘都要凉了!
我是个制片人,读过数不胜数的怪力乱神的奇葩剧本,所以死后穿到自己养的猫咪身上这件事,并没有令我那么难以接受。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是有点想知道,戴安的灵魂去哪里了?
人类直立行走的历史已经有几百万年,如今我迈着戴安的四条小短腿跑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像个猥琐的残废。
和自己的尸体共处一室实在是有些诡异,于是我先跑到衣帽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这身曾经被我爱不释手的皮毛,还有那双像是藏进了星辰大海一样的圆瞳……
真好,我死了以后,没穿到那些丑兮兮的什么老鼠蝙蝠身上。
看够了戴安的美貌,我又跑进卧室想看看手机,于铤说他加班大概十二点前结束,可现在都不见人影,我难免有些担心。
猫咪的肉垫对于手机键盘来说还是太大了,我急得胡子都快掉了,也没按明白那区区六位数的锁屏密码。
就在这时,房门处终于传来了转动钥匙的声音。
于铤回来了!
我「咣」地一声跳到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亲眼见证爱人面对自己离世的场面,实在是太残忍了。
门被打开,我惊慌地刹住了车,靠在电视柜旁边,不敢再往前走动半步。
于铤……于铤,你可千万要像你的名字一样,挺住啊!
事实证明,于铤的确挺住了。
不仅如此,他还笑了。
他一笑,我就蒙了。
不要啊!老公,你受刺激太深,失心疯了?
好歹也先替我叫辆殡仪馆的车吧!
我焦急地喵喵叫了起来,赶忙凑过去围着他的腿来回转圈圈,希望上天能再为我表演一个奇迹,让于铤能听得懂猫语吧!
然而,贪心的猫是没有好下场的,他不仅听不懂,还抬起脚狠狠将我踹到了一边。
我的脊背撞到沙发腿上,痛得流下一串无中生有的冷汗。
于铤站在原地垂头看了我的尸体半晌,没有嫌我丑,也没有被我吓到,只是嘴角始终带着那股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眼皮从上而下拂过,为不瞑目的我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可我只觉得诡异,因为他的眼神,根本看不出一丝悲痛或意外。
于铤给我们双方父母和殡仪馆分别打了电话,声音沉重而哽咽,表情冰冷又决绝,我呆立在原地,怀疑他是否有精神分裂。
直到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捏着我的后颈将我提起,语气恶劣到令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养你的人都死了,你还要死皮赖脸地继续活多久?」
然后我炸毛了。
这似乎是戴安的应激反应,这具猫体感受到了于铤的不怀好意,向他亮出了锋利的指甲。
于铤「啧」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将我扔进了阳台的猫笼子里,「小畜生,你等着给她陪葬吧。」
我被摔得眼冒金星,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穿到了平行世界?不然于铤怎么会对我的死是这种反应?
于铤和我是大学同学,他家庭条件不好,但是本人上进又聪明,学院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喜欢他。
再加上他那张脸实在是生得极好,哪怕只是穿着简单的白 T 往那一站,挺拔的身姿就能吸引绝大多数小姑娘的眼球。
我也是视觉动物,心动只需一瞬间。
更别提他偶尔会因为无法掩饰经济上的拮据,而露出的那种面红耳赤的困窘,简直是激发了我用之不尽的怜爱。
是的,鲁迅说得对,当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不仅可爱还可怜的时候,那她就彻底沦陷了。
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毕业的时候见过了双方父母,我十几岁作天作地的时候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早婚,可遇见了于铤,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我爸妈一个高兴,顺带着把于铤的工作给解决了。
当时于铤有点尴尬,那家设计院正是他备考的目标,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二,他每天埋头苦学到凌晨,可还没等到大显身手,就被他们二老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搞定了。
结婚以后,免不了有人开玩笑说他吃软饭。
最开始他还会冷脸,久而久之也学会了社会人的圆滑,在外人面前揽着我说一句,「那多谢老婆大人肯赏饭吃。」
他体贴、温柔、责任心强,最重要的是快要三十岁了还没发福……
没有人不羡慕我们的婚姻,他们都说,只有于铤这样的男人,才能让我随心所欲地做一辈子的小公主。
公不公主公主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虽然我们之间从没有过那些轰轰烈烈的情节。
于铤经常说,平淡是真。
我真的一直以为他很爱我——在我死去之前。
我父母来了一趟,几乎哭得昏死过去,又跟着殡仪馆的车将我的尸体拉走了。
我疯狂地大叫,在笼子里扑腾着。
我妈听到声音远远回头看了一眼,她知道我将戴安视作亲人无异。
她对于铤说,「这猫,你就留着做个念想吧,要是觉得睹物思人太难熬,再给我们老两口送过来……」
我亲眼看到于铤的动作顿了一秒,然后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眶,毕恭毕敬地说,「是。」
我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于铤面对我爸妈,向来都是这样的礼貌又疏远,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将他们也当作父母。
天蒙蒙亮的时候,于铤又回来了。
他看着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客厅,动了动鼻子,似乎是嫌空气中的血腥味太重,又亲手重新喷了遍消毒水。
我又饿又渴,哪怕想起猫粮都要流口水,于是小心翼翼地喵喵叫了两下。
我现在已经知道,他过去对戴安的喜爱和宠溺全都是装出来的,因为我爱猫如命,他稍微对猫皱皱眉头我都要生气。
于铤只是用看死物的眼神看了一眼笼子里的我,便接起了作响的手机。我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我见到,他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表情彻底轻松了下来。
他走进卧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他说了句,「宝贝。」
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我不是个傻子。
这么多的蹊跷足够我看清一个事实——我的丈夫于铤,他变心了,甚至他可能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所以我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浑身的血液凉了大半,六神无主。
我不知道命运将我的灵魂放在戴安身体里面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看清于铤的真面目?
还是给我一个机会为我自己报仇?
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心乱如麻,我渐渐脱力,在笼子里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两道说话的声音。
沙发靠背太高,我看不清人,只能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还好,另一个是个男人。
毕竟我还没有做好现在就捉奸的准备,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那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他问于铤,「小染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那是谢烬的声音。
说起来,我和谢烬之间还曾经定过荒诞的娃娃亲。
谢烬比我大一岁,跟我家有世交,我穿着开裆裤调皮捣蛋的时候,没少把他气得哇哇大哭,哭完还要遵照着「绅士礼仪」给我擦鼻涕。
一直到上初中之前,我都跟他厮混在一起。
后来我刚进入青春期,开始长痘,每天都带着黑框眼镜不好意思见人。他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却一直白嫩得像块豆腐,导致我每次见到他都自惭形秽得牙痒痒。
后来上了高中,他仍旧比我高一个年级,我痘印消了、个头长了、腰条细了,渐渐地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男生往我跟前凑,谢烬却从来没有。
他是学生会主席,成天板着脸到处装正经;我是舞蹈队队长,总是带着堆不爱学习的艺术生穿着夸张的水袖缺课排练。
他看不上我女孩子家家丝毫不懂矜持为何物,我同情他小小年纪就面部神经坏死不知道笑为何物。
最严重的一次,谢烬居高临下地问我,「戴染,你是不是就享受这种出尽风头,然后引得异性为你争风吃醋的感觉?」
我气得牙关打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竟然这么想我!
我明明只是脑子不好学不明白习,想走艺术考个好大学而已啊!
成天练功跑比赛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那天我朝他挥了一拳头,决定从此与他势不两立。
当然,成年以后我们就慢慢忘却了小时候那些幼稚的争辩,但我每每面对他,总还是会有些莫名的尴尬。
此时此刻我听着谢烬的声音,一股火直冲天灵盖。
姓谢的,你该不会跟于铤这个渣男里应外合一直在看我笑话吧?!
我立刻大叫起来,那声音凄厉得我自己都害怕。
很快,便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阳台的隔断门前,谢烬仍然是那副矜贵高攀不起的模样,一身纯黑的西装衬得他更像妖孽祸水。
他神情有些复杂地蹲下身看了看我,「戴安……我见过小染在朋友圈安经常发你的照片。」
我拍了拍笼子门,谢烬倒是很上道,立刻将我放了出来。
我实在饿得受不了,直接从他脚上踩了过去,一路奔向猫碗。
于铤愣了一下,见状走到我身边,神情十分忧愁地跟谢烬说,「小染的事给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连猫都忘了喂。」
他倒了些猫粮,摸着我的耳朵,「小可怜,吃吧。要健健康康的,不然你妈咪也不会安心的。」
说着,于铤竟然掉了一滴眼泪。
我脊背生寒,吓得猫粮都忘了嚼。
他莫非是那传说中的男莲花?
我还以为谢烬很快就会走,没想到他竟然又跟于铤相对无言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吃饱喝足,我也跳了上去,在两个男人之间果断选择了谢烬,窝在他的身边。
谢烬似乎是对我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手足无措,动作生硬地一遍遍摸着我的脊背,然后猫毛掉了他满身。
于铤的表情已经不怎么好了,他向来是有些忌惮谢烬的。
逢年过节,每次几家聚会,年纪相仿的两个人难免要被拿出来比较,更何况一个是我的现任丈夫,另一个是我的娃娃亲对象。
于铤设计院的工作虽然体面,但说白了也就是个给人打工的,可谢烬跟他同龄,已经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要么怎么说人比人气死人。
「她走的时候,一定很痛。」
谢烬突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只这么一句,就令我眼眶湿润。
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很怕痛?
于铤这个天杀的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是、是啊……我真是太后悔了,如果能早一些回来,也许就能避免这件事了。小染走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往后余生该怎么活。」
他演着演着好像入戏了,颓然地扶住了额头,「我们上周刚刚还定了出国游,连合同都签好了……她这样说走就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留下来的这一切。」
谢烬的动作却突然一顿,「出国?大溪地?」
「对……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谢烬的眼神中滑过了一丝怅惘,他说,「瞎猜的。」
但我知道他不是瞎猜的,因为我曾经跟他说过,希望未来自己的婚礼能够在大溪地举行。
可嫁给于铤的时候,因为两个人的日程排不开,便没有成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所以多年来一直都在试图将它变圆满。
没想到连这种小事,谢烬都还记得。
我有点感动,又有点后悔,要是能早点知道他会是我死之后第一个来到我家怀念我的人,那我一定会少在背后腹诽他两句。
对话似乎进行不下去了,谢烬起身告辞,十分温柔地顺带着也跟我说了再见。
可临走到门口,他却突然停住了身影。
谢烬看向鞋柜上面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神色颇有些犀利地问道,「戴染之前刚买了保险?」
我有个高中时候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什么太好的工作,前段时间突然去转战保险行业,求到我这里来,我抹不开面子,也不差那几个钱,便随意买了两份。
于铤的受益人是我,我的受益人是他。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
所以说现在我已经发现他是个渣男,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因为我的死亡换来的五十万赔偿金被揣进他的腰包?!
「啊……什么?」我看到于铤的手指急剧蜷缩了一下,语气却透露着一股若无其事的茫然,「什么保险?」
谢烬从那摊杂乱中准确地抽出两沓保险协议,举到了于铤面前,「你不知道?」
这气势,我直接拍手叫好。
如果我还有手的话。
于铤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力地扶住了墙,
「我真的不知道,这段时间院里在赶工程,实在是太忙了,每天都过得日夜颠倒,进门的时候只想闭眼睛睡觉,根本没注意到鞋柜上的东西。小染那边也有新戏开机,我俩一周都碰不了几次面。再说她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不会事无巨细都跟我说,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她买了什么保险。」
我蒙了,于铤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
我确实不会做什么都告诉他,但这件事,我绝对跟他说过不止一次。
谢烬速度飞快地翻了一遍保险协议,问道,「这五十万赔偿金,你打算怎么办?」
「啊?我、我一秒前才刚知道这件事,哪里有什么打算?谢烬,你什么意思?小染刚走,你就在这里跟我讨论什么钱不钱的,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谢烬冷冷地伸出手推了推于铤的身体,跟他保持距离,「我就问问,你激动什么?」
「我哪有激动?!你、你走吧,我累了……」
于铤脸色惨白,这时候看上去倒真有几分伤心欲绝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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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么「累」的于铤,竟然在谢烬走后也没闲着,他洗了个澡就要出去,甚至还特地洒了一点香水。
我有种直觉,他可能是去见那个「宝贝」了。
好啊!我才死了一天,你们这对狗男女就这么等不及了!
甚至都急到忘记把我关进笼子里了!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对于「于铤出轨骗我」这件事,我竟然能接受得这么迅速,并且立刻从怨天尤人以泪洗面的阶段过渡到了斗志勃勃誓要搞死渣男的状态。
可既然上天给我续了命,我总要做出些什么改变,不然说不定到了地底阎王爷都要说我窝囊。
深夜,于铤回来了,带着满面红光的酒气。
这样子要是被外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升官发财的喜事。
不过也对,死老婆对于他来说才是大喜。
他一喝酒,就会睡得极沉。
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我蹑手蹑脚地跑进卧室,将他裤兜里露出一角的手机给叼了出来。
光是解锁和点进微信就费了我好大功夫,猫爪都快抽筋了。
好家伙,好家伙。
这于铤在外面的宝贝面前竟然是这种骚话连连的风格。
真是瞎了我这双猫眼。
我忍辱负重地将他跟小三所有的聊天记录都转发给了我自己的账号,然后删掉这些转发记录,将他的手机又叼回了原地。
看着他那张脸,我气得怒毛冲冠,实在忍不住,往后退到墙边,一个大冲刺,狠狠跳起,落在了他的胸口。
布偶猫身量大,戴安又是个嘴馋的小家伙,足足被我喂到了十八斤。
这十八斤的重力加速度砸在他身上,滋味儿一定不错,说不定第二天还会留下淤青。
我生怕他被惊醒然后扭断我的脖子,跳完以后立刻落荒而逃,听着他睡梦中痛苦的闷哼,终于觉得舒心了一点点。
而我的手机还剩最后一点微弱的电量,依旧躺在我出事之前给于铤发信息问他几点能到家之后的那个地方。
我人没了,于铤竟然连我的手机都不想看。
看来他不仅对我没有爱,甚至连一丁点好奇也不存在。
我看着那些令人不齿的出轨记录,一时间有些茫然,就算我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
我只是一只猫啊!
这件事,首先不能让我父母知道,他们已经够心碎了,何必还要将这不堪的一幕彻底摊开在他们眼前。
其次,我那几个闺蜜……唉,她们都还在游戏人间呢,我竟然是姐妹里面唯一一个已婚妇女。
我就算把这些东西都发给她们,又有什么用,这几位都市丽人说不定连婚姻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更何况,无论是谁,突然收到过世之人的信息,还不觉得活见鬼?!
那么不发微信,寄匿名邮件呢?
可是该死的,我和于铤的电脑竟然都放在了公司没带回家!
天啊,下辈子我一定要记得,家里家外多放几台电脑。
一筹莫展之时,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谢烬。
他是个律师……应该会比较有正义感一些,能帮我讨回公道吧?!
我回想了下他白天那道黯然的眼神,突然有一种自信,就算是现在用「戴染」的微信直接将那些东西转发给他,他绝对不会大惊小怪。
说干就干,我通通点了转发之后,手机就电量耗尽彻底关了机。
我在心中猜测着他看到信息时的表情,竟然偷偷有点想笑。
谢大律师,从小到大你已经帮我善后过那么多次了,现在我死了,也就请你最后为我善终一回吧!
谢烬不愧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我便被门铃声吵醒了。
我怕于铤发现身上的淤青之后怀疑是我做的,昨天半夜便自己跑回了笼子里,练习了大半宿才终于掌握了用猫爪开关笼门的诀窍。
这会儿我虽然困,但还是一激灵就爬了起来。
绝了,才早上六点。
于铤还在屋里呼呼大睡着,我跑到门口,深深一跃跳到了门把手上,可能是因为体重太重,还真的将门把手压下来了。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平移着缓缓滑动,我手忙脚乱地扒在上面,生怕掉下来摔个屁墩。
就这样,我骑在门把手上,和谢烬相见了。
……「喵。」
我只纠结了一秒,就瞄准他的肩膀跳了上去。
谢烬手指微凉,举起来反手摸了摸我的下巴,偏低的体温冰得我眯起了眼睛。
这一定也是戴安的本能在作祟,我可不是那种被摸摸下巴就想咕噜个不停的人!
他今天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很有种斯文败类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的,见到他就仿佛见到了靠山,立刻有了底气,趾高气昂地端坐在他肩膀上,一起往卧室走去。
谢烬极其嫌恶地看了看床上蓬头垢面的于铤,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有些震惊,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谢烬望着我蓝汪汪的猫眼,兀自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把他叫醒。」
我跳到床上,「喵」了一声,谢烬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又一次拍在了他的脸上,与此同时,我的猫爪也落在他的鼻梁。
酒鬼吃痛,终于醒转过来,见到谢烬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你怎么……」扭头又见到我,坐起身往后退了退,表情有些痛苦地说道,「戴安竟然会开门。」
他揉了一把脸,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难掩不耐,「你又来干什么?」
谢烬问道,「小染的手机呢?」
「我怎么知道……不是,姓谢的,你有病吧?一大早跑来闹什么?」
谢烬眯了下眼,直接从手机中调出张照片摆在了于铤面前,那是我昨天转发给他的,于铤跟小三脸贴脸的亲密合照。
于铤瞬间面色铁青,他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谢烬便道,「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小染的死是人为,所以我要将她的私人物品暂时带走,包括这只猫。」
「你、你放什么屁呢!这张照片你从哪里搞到的?谢烬,你误会了,这人就是个普通同事,我们团建的时候拍着玩的……你冷静一下。」
「普通同事?我还有更多证据,还需要都拿出来给你看吗?」
于铤蒙了,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懂谢烬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谢烬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在房子里转了起来,很快便在书房找到了我没电的手机。
插上充电器等了两分钟,于铤竟然都没追来,谢烬直接开了机。
我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不禁自夸起来,还好我昨天聪明,直接将手机密码给取消了!
我跳上桌子,看着谢烬点进了微信,赫然在最上面的聊天记录中也看到了我昨天发给他的东西。
见鬼了。
我猜谢烬是这么想的。
但他就算相信有鬼,应该也不会想到面前这只猫就是戴染,他有点惊讶,又有点疑惑,最终只是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一只猫没什么好心虚的,但现在有求于他,便勉为其难地低下头用猫脸蹭了蹭他的手背。
谢烬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他将我抱了起来,在书房稍微翻了一下,掏出些属于我的文件装在了背包里,又走回卧室。
于铤已经起来了,只穿了条睡裤,愁眉苦脸地坐在阳台抽烟。
听到动静,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迟疑着走了过来,「那些照片和你说的什么狗屁证据,到底是哪里来的?谢烬,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也许我能满足你呢?小染都已经走了,别把这件事情闹大,行吗?」
谢烬冷哼一声,「我想要小染活过来,你怎么满足?」
看着谢烬被噎得难看至极的脸色,我舒爽极了,这次没再碍于面子,直接在他怀里咕噜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我的心也有些凉了。
看于铤这个反应——该不会我的死真的跟他有关吧?
可这个想法一出,便被我自己否认了。
电是突然断的,椅子是我自己搬的,摔倒也是我自己心急想要喂猫导致的。
这些事情于铤没有办法控制。
更何况,我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没看清他的心,但仍然还是觉得他不是那种歹毒的人。
也或许,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枕边人竟然是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我却丝毫不知道。
这实在太可悲了。
谢烬没再说什么,直接叫了助理上来将我的,呸!将戴安的猫笼子猫砂猫粮等等用品都搬走了。
牛气,不愧是高级合伙人,走哪都带着助理,有排面!
临走时,谢烬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如果真的跟你有关……于铤,我会尽所有可能为你争取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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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搬进了谢烬家。
我是那种很会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人,用我爸妈的话说,就是没出息不上进。
但我活着时暂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已经死了呢!
既然这件事谢烬已经说了他全权负责,那我自然高枕无忧,享受起了作为一只猫时刻有人伺候的生活。
——这生活真的是,太糟心了!
在猫砂盆里上厕所有多羞耻,我就不说了。
更羞耻的是,还要亲眼看着谢烬去铲……我的妈,饶是我有多厚的脸皮,都觉得不忍直视。
猫粮的味道有多诡异我也不说了,最难克服的是馋,馋懂吗??
我想吃火锅,我想喝可乐……
当我以为这些已经够难忍受了的时候,生活又给了我更重的一击。
做猫,是很无聊的。
我懒得舔毛,对一切毛球和快速移动的事物没有任何兴趣,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跳上窗台俯瞰一下寸土寸金的江景。
俯瞰得多了,我连对面楼上一共有几块掉漆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开始跑酷。
别说,还挺有意思的,同样面积的房子对于小猫咪来说,变成了宽敞的游乐场。
我每天自己一只猫在家,从厨房跑到卫生间,从书房跑到会客室。
终于有一天傍晚,我脚下一滑,掉进了厨房的水槽里。
妈的,我更加肯定我的死真的是一场全然的意外,因为我根本就是一个脚滑的人!
水槽里堆着些没来得及洗的餐具,我惨叫一声飞了出来,但身上还是沾满了油污。
我崩溃了。
我想洗澡。
我看了下时间,谢烬大概一个小时以后回到家,刚好够我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然后在叼出风筒吹干。
可没想到,我刚用脑门顶开浴缸上的水龙头,谢烬就回来了。
我们一人一猫在卫生间里面面相觑。
谢烬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在家又作什么妖了?竟然还会自己洗澡……真不知道小染怎么把你教得这么厉害的。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那些短信是你用小染手机发的了。可不是你……到底是谁?」
我傲娇地扭过了头,没想到这谢烬私底下还挺絮叨的,对着只猫也能谈心。
他说,「你自己不行,乖一点,我帮你洗。」
那天我和谢烬大战一场,我拼命摇摆身体抗拒被他洗,他费力想要把我按在水里,还被我挠了好几爪。
最后他身上全湿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像是不清楚我这只向来温顺的小猫咪怎么突然发起疯来。
不过在争夺间我身上的毛也差不多被冲干净了,他见状不再坚持,直接当着我的面脱下了裤子,准备给自己也洗个澡。
我一声惨叫,赶紧夺门而出。
笑话,我们的交情可还没到这种地步!
但唯一的吹风机在卫生间里,我没法进去,也就没法吹毛,只能湿淋淋地趴在地毯上,哪怕是初夏,也冻得我直打喷嚏。
然后我就感冒了,粉色的鼻头不停往外淌着鼻水,脑子也有点昏,一动不想动。
谢烬看起来十分焦急,打了好几通电话,最终得到的答案就是先喂点药,观察一下。
于是当晚,我就被请到了他的床上。
这几天,我都是在沙发上睡的,我是有骨气的小猫咪,怎么可能主动爬他的床!
可那天我一上去,就不想再下来了。
这床……也太舒服了吧。
我痛哭流涕,简直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睡过床。
他见我流眼泪,还以为我难受得很,手足无措间,竟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头也埋在我的脖颈处,轻轻叹息了一声,激得我的灵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我也没再挣扎,我说了,我是个很会随波逐流的人。
反正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都互相见过了,现在搂搂抱抱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我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内心竟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死后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令我感受到温暖的人,竟然是谢烬。
我突然想跟他聊天,虽然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听得懂。
你说要去查我的死跟于铤有没有关系,要怎么查啊?
「喵喵喵喵喵喵?」
知道我死了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后悔过高中对我说过那么刻薄的话?
「喵喵喵喵喵!」
谢烬,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不结婚啊?……
我慢慢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并不知道谢烬后来轻轻用嘴唇蹭了蹭我的额头。
6
又过了三天,终于发生了一件令我古井无波的生活起了波澜的小事。
谢烬带回来一个女人!
天啊,我简直像老母亲一样快要老泪纵横,他都三十岁了还没交过女朋友,我们全家都差点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位女士盘靓条顺,打扮得十分精致,从谈话间我听出她是谢烬律所的同事,职位应该也不低。
他们上午一起外出去会见当事人,回律所的路上却遇到瓢泼大雨,可见度极低,谢烬无奈,只能邀请她就近回自己家坐坐。
然而这位女士却似乎误解了谢烬的意思,竟然直截了当地表示起了好感!
我看着谢烬空白了一瞬的表情,简直想捂住额头。
唉,你若是没有这个意思,就不要平日里叫人误会!
不过也是,就单凭谢烬这张脸,哪怕什么都不做,恐怕一厢情愿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此体贴的我立刻蹦到了两个人中间想要解围,那女士也是尴尬得要命,立刻将我抱了起来转移话题道,「哎呀谢律,你家的猫咪真是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阿嚏!」美女的香水有点浓,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谢烬看着我犯蠢的样子,脸上终于有了点人气儿,将我接过来,柔声道,「它叫戴安。」
美女脸上的笑快要维持不住了,谢烬却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李律,我很意外,也很感谢你的赏识。但是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美女失落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其实我也差不多想到了。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地想冒昧问一句,既然如此,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谢烬摆出一副令人心碎的表情,「是我没有来得及……她去世了。」
天光乍亮,一道闪电划过,仿佛也击中了我的脑子。
他在说什么?!
谁?他喜欢谁?谁死了?
难不成是我?!
我在他腿上僵立成了一个猫咪雕塑,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试图分辨他到底是在拿我当挡箭牌还是真情流露。
谢烬低头看了看我一脸蒙圈的样子,摸了摸我的鼻头,说,「这只猫咪就是她生前养的。」
美女走后,我久久难以回神。
刚刚谢烬难过的表情那么真实,我就算再想安慰自己说他只是在顺嘴胡编,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这才发现,原来「谢烬一直喜欢我」这件事情,带给我的冲击,竟然要比「于铤出轨了」这件事还大。
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在我初中偷偷暗恋你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谢烬了。
忘了说,我还是个极其容易自作多情的人。
哪怕理智告诉我,谢烬说的那些话百分之八十是拿来搪塞追求者的。
可只要一想到,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谢烬是因为忘不了我才迟迟不谈恋爱,我的心里就有一块地方酸涩得不成样子。
关键是,我还死了。
谢烬似乎看出了我的反常,主动走到我面前来逗我,用他的手指不厌其烦地拨动我的爪子。
「戴安,你怎么了,不希望我喜欢小染吗?」
我将头撇到一边去,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这样若无其事地提起这件事,倒叫我觉得更像真的了。
谢烬像是心中的话憋了太久,那个雨天破开了一道小口,就像泄洪似的再难收住了。
但他仍然是克制的,只说,「如果我早知今日,当初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追求于铤那个人渣。」
别把我说得这么没面子啊,老娘好歹也算个系花,我跟他是顺理成章在一起的,也算不得我主动追吧!
谢烬还说,「这些天我真的很累。很想一睁开眼睛,发现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场噩梦。」
「但不是。她的追悼会,我去了。我亲眼看着她化为一堆灰烬。」
这话说的,我又要落泪了。
哥,你要表白就表白,真的没必要特意扎一下我的心。
我的尸体是怎么被火化的,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戴安,我是个懦夫。」
我心一酸,两只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指。
唉,人都死了,别想这些了,要是有下辈子有机会,咱们再续前缘吧……
「可我总觉得,她好像没死,好像就在我身边。戴安,是你带给我的错觉吗?」
我的动作僵住了,内心第一次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现在我的四只爪子已经用得够熟练了,夹住根笔写字,或者敲敲键盘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真的有必要吗?
我不知道谢烬对我的感情从何而起,又到底有多深,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
如果他知道我变成一只猫,又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喜欢我的事情,一定为我那虚无缥缈的下辈子负起责任来。
他会永远单身,直到我的猫体消亡的那一天。
可是我死了,他会永远怀念我,但怀念总会慢慢变淡,再过个三五年,他总会遇到合适的人,拥有自己平淡但幸福的家庭。
想到这,我立刻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念头。
谢烬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感情,而不是守着一只猫逐渐活成别人眼中的怪物。
7
从那以后,我就想开了,在谢烬面前越加肆无忌惮。
他有时候真的好像能听懂我说话看懂我的眼神一样,开始给我喂一些清蒸的鱼、虾、鸡蛋和蔬菜。
甚至还因为禁不住我一直喵喵直叫,喂了我一碗底的可乐。
然后我就得了肠胃炎,去医院挂了三天的水。
慢慢地,我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满足于被人类豢养的猫咪,他的房子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懒得去想于铤怎么样了、我的项目怎么样了,甚至不再去担忧我还能在这世上停留多久。
我知道,这是因为谢烬带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每扇窗户外面的风景我都看腻了,于是整日里缩在地毯上发呆。
谢烬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无聊,开始带着我出去遛弯。
他买了根猫绳,时不时就牵着我出门散步,好像根本不害怕我这只胆小的猫咪发生什么状况。
我很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当人的时候丝毫不会注意到的草坪和花丛,在我的眼里突然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
有蝴蝶翩翩飞舞追着我的尾巴,萨摩耶在我眼里也变得跟大象一样庞大,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是新奇的。
很多养狗的家长都觉得我这只不怕生的布偶猫很有意思,连带着谢烬都多了一些路上碰到会点个头交流几句养宠心得的朋友。
一个蝉鸣声恼人的傍晚,他看着吧嗒吧嗒喝水的我,对那只萨摩耶的家长说,「我后半辈子就跟它一起过了,挺好。」
那天的火烧云是粉紫色的,美妙得像一场盛大的幻境,我闻言抬头,看见了他眼神里快要溢出来的眷恋。
真是奇怪,在那一刻,我作为人类的那颗心脏,好像无中生有地又活了过来,怦怦直跳。
按理来说,从猫咪的视角来看,人脸应该是长得非常奇怪的,更何况是被我自下而上仰视的这种死亡视角。
可谢烬,却仍然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我突然泄了气,也不想再在外面待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爪子拍开萨摩耶呼哧呼哧吐着舌头往我跟前凑的脸,叼住自己的猫绳就往家里跑。
我,一只拥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布偶猫。
谢烬愣了片刻就追了上来,在入户电梯前一把将我捞到了怀中,「戴安,你跑什么?是听到我说的话,害羞了吗?可是和我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
他唇边漾着一丝怡人的笑,轮廓完美的眉眼舒展着,我只看一眼,便觉得耳朵尖发热。
快三十岁的女人,真的会拥有第二春吗?
其实我是喜欢过谢烬的,上初中的时候,我估计全校二百六十个女生里二百八十个人喜欢过他,剩下那二十个是男的。
我想靠着小时候的交情在他那里拥有特权,可谢烬总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
再加上他那种典型「别人家小孩」的逆天成绩,最终令我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就是想跟他对着干。
那股带着淡淡忧伤的少女初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仔细回想,他应该是我情窦初开的对象。
或许在我三岁第一次听到娃娃亲这个词的时候,就把它当真了。
可谢烬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似乎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我陷入了一种隐秘的害羞情绪中,因为知道谢晋喜欢我,其实我是很高兴的。
倒也没有高兴到可以毫无芥蒂地让他帮我洗澡这种程度!
我又一次因为拒绝洗澡这种事跟谢烬打了起来,同样也是他先退步。
他无奈地说,「这段日子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一要洗澡就折腾,戴安,你还会害羞呢?」
我站在洗手台上,半怒半羞地瞪视着他。
谢烬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突然弯下腰将脸贴金,亲了我的脑门一口,「小东西,你这副表情真是跟她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幡然醒悟——三十岁的女人是可以拥有第二春的,但三岁的母猫不行。
我好怕谢烬将对我未尽的情意都转移到戴安这只小猫咪的躯壳上,他若是真的成了一个变态,我死也难辞其咎。
于是我又开始疏远他,夜里不再跳到那张又软又大的床上睡觉,也不再撒娇叫他给我做好吃的。
也许在谢烬看来,我这只猫实在是阴晴不定,动物养不熟的死性难改。
不过这样也好,我就怕他把我当成人类。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于铤认罪了。
谁?于铤?
在谢烬这里乐不思蜀的生活几乎要令我忘了于铤是谁。
可是他要认什么罪……难道是,杀了我?
我不知道谢烬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抱着一只猫进看守所。
我望着谢烬胡子拉碴、理着寸头的脸,一瞬间觉得恍如隔世。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天突如其来的停电,是他和小三商量着一起设计好的,家里的电闸,是他做过手脚的。
只不过电闸半路掉了链子,我没被电死,却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而摔死了。
真不知道他回家看到我满身玻璃碴子的模样,心里到底有多窃喜。
他是个法盲,可能觉得我这种死法,自己并不需要负什么责任。
于铤空洞的眼神望着半空,幽幽讲述了他的杀人动机。
我本来以为他只是在平淡的生活中磨光了对我的爱意,但我没想到,他恨我。
他竟然恨我。
他恨我有钱,恨我施舍他,恨我引人注目地成天围着他转,恨我和我的家人一出现,他所有的努力都不用继续,平躺着也能获得个好工作。
他最恨别人说他吃软饭。
可他为什么要娶我呢?为什么要强忍着恶心和一个厌恶的人在一起?
于铤竟然反问谢烬,「我有选择吗?她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我是家境贫寒的穷学生,哪怕她命令我吃她的剩饭我想要拒绝,都是不识抬举。」
……他管那叫剩饭?
上大学的时候,他生活费少得可怜,还要勤工俭学寄回家里。
每天中午在食堂点的菜都清汤寡水,一周都见不到点荤腥。
我百般照顾着他的自尊心,不敢直接提出包了他的一日三餐,便成天掐着点往食堂跑,买最贵的菜,然后装模作样地夹两口,就跟他说自己吃不下了还不想浪费粮食,看着他无奈地接过我的餐盘。
原来那时候的于铤竟然觉得我是在羞辱他。
是,我那时候是有点以自我为中心,也许我真的有某些时刻没有全然考虑到他的情绪,可是我真的罪不至死。
他如果好好和我说,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离婚。
可他见到那张赔偿金五十万的保险单,竟然动了杀心。
区区五十万,他想用我的命去换。
8
算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便将头埋进了谢烬的臂弯里,扯着他的袖子想要走。
反正我戴染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短短两个字「荒唐」就能概括得全。
于铤这个畜生,自有法律去评判,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于铤和小三被提起了公诉,谢烬却好像突然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的节奏都慢了下来,不再早出晚归。
原来他之前那么忙,就是在忙我的事吗?
谢烬不是刑事律师,于是忙着搜集完证据、撬开了于铤的口之后就干脆请了两周的假在家休息,反正他是老板,撂挑子不干也没有人能管得了。
我们两个开始了每天在家大眼瞪小眼的生活,我才发现谢烬这人,真的没什么业余活动,枯燥得要死。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给他安排百八十个局,必须让他彻底释放自己的天性才行。
十几岁的时候我就不喜欢看他那副小老头的样子,现在再这样下去还真的要未老先衰。
可如果真的是以前的我,根本也没有能和他重新亲近起来的机会,我们会一直到老都保持着一年见两三面的客套寒暄,我在他面前极力展示我的幸福婚姻,他仍要笨拙地将对我的感情藏在生硬的表情之下。
忘了从哪一天起,我又跑回了他的床上睡。
谢烬在黑暗中盯住我圆溜溜的眸子,突然问我,「小家伙,你到底是戴安,还是戴染?」
我差点又炸毛了。
可随即,谢烬似乎看出了我的警惕,轻轻捏了捏我的耳朵,「不管你是谁,是什么,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我十分触动,很想喵出一声「好」来,但脑海中却蓦地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我顿时忘记了动作,只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好像要走了。
我慌不择路地拍了他的脸一巴掌,然后一溜烟跳下地跑远,心里面乱得差点撞墙上。
想来也是,也许老天强留我这几个月,可能就是想让我亲眼看到于铤的真面目,免得我到了地底下还在担心「老公走不出失去我的伤痛」。
其实也挺好,多活这几个月,值了。
不仅见到了于铤和小三恶人有恶报,甚至还发现了谢烬的秘密。
他喜欢我。
这四个字,足够让我死得瞑目了。
从那天以后,我开始努力隐藏自己人的特性,沙发底下从来没有问津过的小老鼠和逗猫棒也被我翻了了出来,我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每天追逐着那些东西,累得要死。
我其实只是想让谢烬认识到——我只是一只猫。
这样我走的那天,他也不至于太难过。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睡不着,不由在想,等我的灵魂从戴安的身体中离开以后,戴安的灵魂会回来吗?
可她只是一只好吃懒做的小猫咪,灵魂在外面游荡了几个月,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我不禁也有些害怕起来,等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谢烬了。
我会不会在奈何桥上喝下一碗孟婆汤,然后将这些都忘个一干二净,重新投胎以后,完全变成与谢烬对面不识的陌生人?
再过个几十年,父母也老去以后,这世上,可能已经没人记得我了,而那时的「我」,也早已经成了别人。
这么说来,「我」,到底又是个什么概念呢?
我抓了抓自己的尾巴,暗骂自己竟然已经开始魔怔起来了。
我蹑手蹑脚地又一次跳上了谢烬的床,将这当成是最后一次。
他的睡颜宁静而又养眼,在月光的笼罩下,整个人带着一股令我难以抗拒的气质。
我不由得鼻头一酸,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谢烬……谢烬,你这辈子,一定要把我记得久一点,好不好?
还有你之前的问题,我在心里回答你,跟你过一辈子,我是愿意的。
我湿润的鼻息尽数喷到了他的耳朵边,他动了动,呓语道,「小染,别走……」
我的心脏砰砰作响,在黑暗中纠结良久,最后轻轻撞在了他的嘴唇上,留下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吻。
于铤宣判的那天,我突然感到异常地疲惫。
谢烬切了满满一盘三文鱼放到我面前,我却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眉眼间满是忧愁,想要立刻带我去医院,我心里却知道,自己大概是时间到了。
我很怕,拼命地往他怀里钻,第二次死亡,我希望他能抱着我。
他无奈又心疼地摸着我左边爪子上那块爱心形状的深色毛发,不停地呢喃道,「戴安,戴安……你哪里难受,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戴安……再坚持一下……」
我沉沉地合上了双眼,到最后竟然听不清他叫的究竟是戴安,还是戴染。
弥留之际,我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可到了最后,我也只能羸弱地喵一声,作为与谢烬、与这个世界的诀别词。
再见了,谢烬。
对不起,谢烬。
我终究还是,只能让你难过了。
9
戴安死了。
在小染死后的第三个月,戴安也死了。
我抱着它冰凉的小身体,有很多瞬间想从我家 26 层的阳台上直接跳下去。
我知道,我将这只她养的猫咪当成小染,这样的行为简直像一个失心疯。
但是没有办法,我太痛了,只能饮鸩止渴。
多少个日夜,我从梦中醒来,总是下意识地想去给仍在原处的猫碗里添食添水,却又会在添水的途中猛然醒悟。
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将戴安埋葬在离家不远的花园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有时我站在窗台上远远眺望,仿佛能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在树下打转,是我十分熟悉的影子,好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很多次了,在看到那抹身影后,我总是会忍不住朝着那棵树跑过,脑海中涌现无数个如果:如果这只是戴安和我开的一场玩笑,如果我亲手埋葬的那个小小的身体只是一场梦,如果只是戴安一时兴起跑了出去,而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可当我无数次匆忙赶到那棵树下后,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平静而又普通的一切提醒着我,那些都只是幻觉,我真的疯了。
有时我会想,戴安只是一只猫,在我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只陪伴了我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为什么失去戴安会让我如此痛苦?
我的大脑无法停止思考,当我终于接受了失去戴安的事实后,我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回忆起这三个月来我们相处的点滴,得到了一个让我也不敢相信的答案——
或许戴安就是戴染吧。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可我总是有无数个理由能够自圆其说:戴安和戴染如出一辙、古灵精怪的眼睛,戴安和戴染一样,都喜欢挤在沙发的一角,戴安和戴染都喜欢吃相同品牌的酸奶冰淇淋。
最重要的是,戴安仿佛可以听懂我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如果戴安真的就是戴染,那这就是一个奇迹,对吗?
那我的人生还会有第二个奇迹吗?
这样的想法反反复复折磨了我不知多少天,我能敏锐地察觉,自己从绝望陷入了另一种无法自拔的疯狂,生活也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而当我再一次来到戴染家中,失魂落魄地在下面徘徊,企图遇到下一个「奇迹」的时候,路人怀疑的目光让我开始清醒。
我病了,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为了可以等到下一个奇迹,我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在约好了一位心理医生后,我收拾好自己,离开家前在镜子前微微打起精神,企图让自己变得像一个正常人。
医生是个相貌普通却十分和蔼的中年女人,我剥开自己的内心,磕磕巴巴地讲着这短短三个月内我所经历的一切,并竭尽所能地还原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向她印证这个所谓的「奇迹」。
「多荒唐。」我想,「难道真的有人会相信人死后会变成一只猫吗?」
医生十分耐心,在我不算流畅,甚至有些乱七八糟的叙述中,她也会善解人意地点头示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让我以为,她已经完全相信了我所说的每一个字。
或许是我的眼睛无意中流露出了期待,也或许是这位医生真的善于洞察人心。
「谢先生。」她说,「我能看出来,你非常想要得到我的回应和认同,你想让我给你脑海中的臆想打上一个真实的标签,可抱歉,我的职责就是要让你尽快清醒过来。」
她的表情温柔又残忍,我仓促地低下头去,一时只觉得无所遁形。
「可以给我讲一讲戴染小姐的故事吗?」仿佛怕吓到我一样,她的声音又柔和了许多,「你们之间到底是有着怎样的遗憾,才会让您将感情,全部寄托在一只猫的身上?」
我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甚至觉得疲惫,她用她自以为犀利的方式,打碎了我最后的希望。
可这个问题仿佛打开了我脑海中记忆的开关,一切与戴染有关的画面争抢着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沉闷是我永远无法摘掉的标签,从有记忆开始,它一直如影随形,让我无法摆脱。
是戴染为我打上了这个标签。
儿时的相处简单又纯粹,一句「青梅竹马」足以概括全部,我和戴染二人门对门,窗对窗,在我两岁的时候,戴染才刚刚出生,每当母亲为我打开窗子通风时,她刺耳又聒噪的哭声总会让我感到烦躁又无奈。
戴染的哭声是我的摇篮曲,也是我的起床铃,当我逐渐长大,开始学会用言语表达对她「噪音」的不满时,她竟也学会了如何应对我的不耐——
她喜欢笑,每当我在父母的胁迫下,半推半就地来到摇篮前探望这个「邻居家的小妹妹」时,她总是会对我露出笑容。
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可在我看来,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笑容只是纯粹地表达内心的喜悦,而每当她笑得开心时,母亲总是会欣慰拍着我的头,感叹:「小染喜欢你呢。」
被这样一个噪音传播器所青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但我不得不承认,面对她的笑容,我是无论如何也摆不出一张臭脸的。
可我似乎是天生不善表达,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喜欢」,只能沉默地与她对视。
我们就这样无声交流了很久,直到她会完整地叫出哥哥,直到她蹒跚学步,摇摇晃晃地跟在我身后,直到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拉着我的手,跑在我的前面。
而小学的时候,戴染自豪地在两家父母前高声朗读自己的作文——题目是《我的邻居哥哥》,用到最多的词就是沉闷。
「谢烬哥哥很聪明,但他不喜欢说话,是个非常沉闷的人。」
「谢烬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特别沉闷。」
「他太沉闷了,我们在一起好无聊。」
在家长们哄堂的笑声中,戴染挠了挠头,把作文的题目改成了《我沉闷的邻居哥哥》。
我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在意其他人的评价,而平日里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茶余饭后的闲谈。
可戴染的「佳作」问世后,亲人邻里都以此当笑话,无声中认同了她对我的一番评价。
我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我因此想要刻意疏远她,却发现我这个「沉闷的邻居哥哥」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她很快成为了这附近大受欢迎的孩子王,那从小到大伴随我的笑容,如今却是面对别人。
有时我会在楼上远远看着她和孩子们打成一团,笑声清脆,戴染不知天高地厚地爬上了秋千,双手抓着绳子,站在上面荡起了老高,在孩子们的惊叹中骄傲地扬起了她的面孔。
那笑声离我不远不近,我本应该觉得吵闹,心里却有了说不清的感觉,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我酸了。
那天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像我这样沉闷的人,和戴染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让我没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戴染从秋千上摔了下来,虽然受伤不重,整个人却灰头土脸,被戴母提着领子来到了我的房间,要她向我学习,并嘱咐我承担起一个哥哥的职责,闲暇时间多多辅导她的功课。
看着戴染不情愿的面孔,我忍不住暗自微笑。
我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纵使沉闷如我,或许也能以自己的方式陪在她的身边。
戴染天生聪明,脑子却从来没有放在学习上,每次我带着她背书讲题,她的注意力却总是不在书本上。
我却从来不大在意,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的房间太过安静,或许多点吵吵闹闹的声音也好。
小学、初中、高中,她总是不紧不慢地追着我的步伐,称呼也从乖巧讨喜的「谢烬哥哥」变成「谢烬」,我们二人上学放学总是结伴而行,校里校外也都渐渐得知了我们之间那过分亲密的关系,我也以为这样普通的日子会一直进行下去的时候,高考渐渐逼近。
她成绩普通,考前我总是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挑灯夜战,她却还是和我考入了不同大学。
虽然我们仍在一个城市里,却一南一北,见面自然也成了一件没有必要的麻烦。
没有戴染在我身边,我的沉闷开始变本加厉,一心投入到学业里,虽然偶尔会收到还算像模像样的情书,偶尔会有脸红的学妹拦在我的面前,拿着手机想要交换联系方式,我却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因为我很忙,除了学业外,每周我要以「戴染父母的嘱托」为由,穿越大半个城市,却找戴染吃一顿像模像样的大餐,带来双方父母的慰问,享受我们每周或许只有几个小时的相处时光。
这些快乐就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什么爱情。
在我看来,我想要的爱情,从听到那声聒噪的哭声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长长久久的陪伴。
10
戴染恋爱了。
那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一年,她还在校园中肆意挥洒着她的青春,我却因为工作的缘故,将每周一次的见面变成了十天。
看着身边已经渐渐熟悉,说笑打闹的同事,我的沉默寡言已经被他们所习惯,他们虽然从不言说,可每一个看向我的眼神都表达着相同的信息:我是个沉闷的人。
我并不因此恼怒或烦躁,因为我十分清楚,沉闷其实并非我的全部,我那难得「有趣」的一面,只会留给一个人。
可不知什么原因,戴染和我的交流越来越少,偶尔的一句问候都要间隔很久才会得到回复,我也能那只言片语上明显看出敷衍。
在某次我询问她一起归家的时间时,她竟消失了一整天,等我急匆匆找到她的学校时,她却略有愧疚且十分随意地告诉我,只是手机坏掉了。
经过此事我才清楚,我虽然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工作中的犯人,可以浏览曲折复杂、充满了罪恶的案件,却无法忍受缺少戴染的大段空白。
于是下次见面时,我带着新买给她的手机再次来到学校,却发现她笑笑闹闹地被一个少年高高抱了起来,二人满面欣喜地说着什么,随后戴染俯身,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甜蜜的吻。
彼时是夏日的夜晚,逼人的暑气、聒噪的蝉鸣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每每记起,都几乎让我感到窒息。
我本想转身就走,可戴染的笑容那么熟悉,又那么刺眼。
那一刻,我想到这个笑容以后不再属于我,就忍不住想要留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哪怕是一秒也好。
尴尬的是,戴染发现了我,她向曾经无数次见面一样,挥手向我跑过来,只是身后还扯着那个茫然的少年,一如儿时她扯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
向来不屑同陌生人交流感情的我竟没由来地心慌,随即做出了一个让我自己也难以置信的举动——
我对着那少年露出了个僵硬无比的微笑。
戴染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少年,她告诉我少年的名字是于铤。
……于什么?
我承认有关那个少年的消息,我根本没有听进去。
在戴染一脸炫耀地拿出一部新手机,并告诉我这是于铤送她的礼物时,我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这三人行的队伍实在令人尴尬,于是很快找理由离开。
至此之后,我很少再联系戴染,三番五次拿出手机,却只能打出一句枯燥的问候,随即删除。
恋爱了的戴染生活也变得更加丰富起来,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存在,似乎也很少想起我,无数的垃圾短信占满了我的手机,她的名字已然已经被压到了最下面。
于是我把那个崭新的、还未送出去的手机和自己心里那段从未言说的感情,一起尘封了起来。
偶尔归家会与戴染的父母一同聚餐,她毫不遮掩自己这段甜蜜的恋情,每每谈起于铤,她的双眼都被点亮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幸福的。
可我该怎么说,在与于铤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他那极力隐藏却仍被我察觉的小动作让我实在不快:为什么有车辆擦肩而过时,他会下意识躲到戴染的内侧,为什么吃饭时他借口公事去洗手间接电话时,会是满脸暧昧笑容?
可看着戴染如此幸福,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反复告诉自己,或许是年少轻狂,一切都会好的。
因为戴染值得被好好对待。
我不忍打破戴染的幸福,就这样自欺欺人地看着戴染和于铤结婚,看着这段甜蜜爱情的外壳渐渐融化、剥落,最终露出了丑恶的伪相。
然后戴染死了。
然后我把戴安接来了我家。
我看着戴安每每在我怀念戴染的时候,总会露出复杂的神色,我看着戴安的动作举止、生活习惯越来越不像一只猫,我每天都能从戴安的身上看到戴染的影子。
然后我亲手将于铤送进了监狱。
然后戴安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
然后戴安死了。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我被愧疚淹没,整日在痛苦中煎熬,我常常想,是不是因为当初优柔寡断的我没有揭开于铤那虚伪的面具,才造成了这一系列的悲剧。
是我害了戴染吗?
所以戴染变成了戴安,像儿时我们曾度过我的无数个日夜里,在我的生活中上蹿下跳,打碎我的杯子,扰乱我的一切……
戴染,你是来惩罚我的吗?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就这样惩罚我一辈子。
对面的医生试探性地轻咳了一声,我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她那温柔无趣、带着探究的眼神,忽然失去了全部倾诉的欲望。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起身离开。
我只相信我所看到、我所感受到的,我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希望?
走出屋子,阳光正好,我缓缓走到公园的那棵树下,呆滞地站了半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喵」。
我动也不敢动,激动得忍不住颤抖起来,死死盯着树后窸窸窣窣的草丛……
一只随处可见的流浪橘猫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它有着无神慵懒的眼睛。
可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戴安?」
橘猫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动:「……戴染?」
短暂的寂静后,橘猫没什么反应地移开了目光,又慢悠悠地走远了。
我站在树下,站在阳光最刺眼的地方。
我终于知道,原来阳光照在身上也会这么冷啊。
11
早上七点,我被闹铃的声音吵醒,却发现寝室的几个懒姑娘竟然整整齐齐地坐在化妆镜前,描眉的描眉,梳头的梳头,就连平时一觉睡到大中午的小周都换好了衣服,在落地镜前「搔首弄姿」。
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眼前的状况实在让我一头雾水,小周却已经又选了一双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到我床下,敲了敲床架:「安冉你行啊,睡到这个时候,就等你了!」
我又确认了下时间,终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下面几个姑娘齐刷刷回答:「今天是谢教授的课啊!」
谢教授?
我大脑飞快反应了几秒,眼前浮现了一个人——男人,不,老男人。
如果说得再确切一点,就是一个帅气多金、沉默寡言的万人迷老男人。
谢教授名为谢烬,年龄差不多五十出头,可整个人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想到这里,再看看室友们的几个反应,我瞬间了然。
「你们是去上课还是约会啊?」我无语至极。
小周竟还细致地为自己喷上了香水,闻言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你这人也太肤浅了,帅哥可以用来欣赏,得到帅哥的欣赏当然也算好事儿啊!」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都五十!五十了!」
小周哈哈大笑:「安冉你怎么一提起谢教授就满脸抗拒的,你对老男人过敏啊?」
我有苦难言地叹了口气,也起身开始收拾自己。
我要赶在这几个疯姑娘前先到谢教授的办公室跑一趟。
据说是我的论文出了些问题,能否顺顺利利毕业,成败在此一举了。
想到谢教授那张面孔,我心里总有点说不清的感觉,或许是他这人气场太强,我这种天生欺软怕硬的人,看到他就心虚吧。
如今已是初夏,身边的姑娘们都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短袖短裙,我随便从柜子里抽了几件衣服出来,头发随便一拢,脸也不洗,带着一脸没睡醒的倦容,直冲门外。
我要让谢教授看到我为论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奉献精神。
路过门前的镜子时,胳膊上心形的胎记一闪而过,我习惯性地扯了扯袖子,将胎记遮住了一半。
早晨的办公室几乎没什么人,我在门外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做好准备,轻轻叩了几下门,里面很快传来谢教授清冷的声音:「进来。」
我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连忙摆出一副乖巧状,彬彬有礼地走了进去,将修改好的论文递给了谢教授。
他随意翻开一页,默默看了起来,我则趁着这个机会看着他的面孔出神。
……帅是帅,可到底年龄摆在那,小周她们到底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吧!
况且众所周知,谢教授是个女色不近的老光棍,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我脑子里天花乱坠,想象力几乎飞到了太空站,却被谢教授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你这是什么东西?」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上了谢教授平静的双眼,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接过论文,整个人都傻了。
这哪是什么论文?不就是文件夹夹着一沓白纸吗?
我这丢三落四、马马虎虎的毛病估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我一身冷汗,讪笑着把「论文」抱在怀里,磕磕巴巴解释:「教授,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去取……」
等了半天,却没得到谢教授的回应。
我胆战心惊地瞟了眼谢教授,却发现他并未如想象中一般愠怒或无奈,而是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我胳膊上那个因动作而露出来的心形胎记。
沉默的气氛让人难以忍受,我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谢教授,怎么了?」
谢教授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似的,在胎记上又看了一眼,这才波澜不惊地回答:「抱歉……因为你的胎记。」
「……我的胎记怎么了吗?」我有些不解。
谢教授垂下眼,沉默了半晌,竟抬头对我笑了笑。
「心形的胎记。」他说,「和我曾经的爱人一模一样。」
原来谢教授曾经也有一个深爱的人。
虽然他没说,但我就是没来由地笃定,那女子一定是去世了,谢教授才会将自己活成这样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谢教授笑,却不是个让人感到欢乐的笑容。
仿佛所有带着悲伤的往事都藏在这转瞬即逝的笑容中,又被轻描淡写地掩去。
我当即一怔,心中竟然浮现出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刺痛,就好像……就好像这样的笑容,我曾经在哪里见过。
谢教授不再与我搭话,我便匆忙退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转过身,走廊对面的玻璃窗中有明晃晃的阳光直射进来,我被晃得眩晕,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有些断续的记忆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好像是一阵错觉。
我好像在那错觉中见到了一只布偶猫。
它短暂的一生最后,有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陪在左右,直到它死,那男人呆呆地跪坐在原地,静默良久,落下的泪水沾湿了猫咪的皮毛。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心跳如雷地又一次将手搭在了办公室门把手上。
只是一个按下把手的动作,我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我怎么了?
不远处有隔壁班的同学走过来,见到我的样子错愕地停下了脚步,「……安冉,你怎么站在教授办公室门外哭了啊?」
我哭了?
瞬间回过神来,我慌乱地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眼泪,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深吸了一口气,状作无奈地说道,「论文交错了,被教授骂了一顿。」
说完,我逃似的低下头匆匆离开了原地。
离开办公楼的那一刹,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蓦然空了一块,仿佛生命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抓住的,我只能任它随着命运的长河与我越来越远。
而我只能束手就擒。
一年后,谢教授突然去世了。
就在他家中,没有任何预兆,走得很安详。
全校师生都陷在了巨大的悲痛和震惊之中,我却大不敬地替他感到一丝解脱。
或许,他终于能够跟他那位爱人团聚了。
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欢晚春。
这时候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生机勃勃的味道,就连人心也不免跟着浮动起来,想出门踏青、想换上短裙、想恋爱。
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十一点半,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我看了看讲台上唾沫星子乱飞的老教授,矮着身子悄悄从阶梯教室的后门溜出去了。
——我要提前到二食堂去占据有利地形,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于铤来一个偶遇,再装作十分嫌弃地把那些于铤平日里从不舍得买的肉菜拨到他的盘子里。
这样的举动我已经做了三个礼拜,说实话,耐心多少有点告罄了。
但于铤这人挺神奇,总是会在我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让我尝到一点恰到好处的小甜头,令我觉得他待我始终是特别的。
我那帮小姐妹们也不是没有人说他是个心机男,但是想了想他那贫寒的家境、朴素的作风和逆天的成绩,我仍旧觉得他只不过是有些慢热。
说真的,要不第一次见到于铤时,我被他那双和某人极其相似的眼睛摄了心神,我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
或者应该说,「一见,便起了要将他追到手的心思」。
之于爱情,我确实是个傻白甜。
除了初中狗屁不懂的时候偷偷暗恋过某个没长心的白眼狼,让我难过又不甘了一整个青春期以外,好像其他感情经历都十分乏善可陈。
但我没想到,今天我竟然没能堵到于铤。
我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茫然地听他室友告诉我,「于铤胃疼,今天请了一整天的假,估计这会儿还在床上趴着呢——诶,你这赶紧把饭给他送过去吧!雪中送炭临床陪护什么的,说不定我们小于今天一感动,就直接被系花搞定了!」
听着几个男生没有恶意但仍然刺耳的玩笑声,我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原来在于铤身边人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一出上赶着还不一定能成的买卖。
我垂着头往宿舍楼走,心情有点复杂。
要不,算了吧?
可是……我本来还想着,要是今年之内能顺利交到一个男朋友就好了。
那么下次再跟那几大家子聚会的时候,我就能带他一起去了。
我就再也不用听几家长辈酒过三巡后,将我和姓谢的白眼狼之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翻来覆去地讲个没完。
我就再也不用在那个人毫无波澜似是嘲讽的注视下一次又一次咬牙切齿无地自容……
胡思乱想着,我粗心大意的毛病又冒了出来,没注意到转角处的台阶下有个人。
我像烂俗偶像剧里四肢不协调的女主一样,一头扎进了那个人的胸膛里。
我的脸红得像是在滴血。
实在太丢脸了。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酸痛的鼻子,低声说了句「抱歉,不是故意的」,便动了步子想绕开那人。
但没想到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抬起双手狠狠攥住了我的肩膀!
「你干吗?!」我本来心情就不佳,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便凶神恶煞地抬起头想跟这人高马大的西装男干一架。
可看清他的脸后,我彻底石化了。
竟然是谢烬那头白眼狼。
「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这位刚刚被我腹诽了一路的正主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我面前,我全身的防卫系统都警觉地启动了起来。
谢烬却十分反常。
他不说话,只是捏着我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那眼神专注得像是想将我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清楚楚。
那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神情,就好像我是他手中遇一件失而复得许久的稀世珍宝。
得,我这自作多情的绝症,算是好不了了。
我十分无措地张了张嘴,却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因为我刚好望进了他那双夜空一样漆黑的眸子。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圈竟然是红的。
啊,原来于铤的眼睛跟他一点都不像。
原来那些都只是我臆想中的、过去还没长开的谢烬的样子。
而眼前这个男人,原来我们早就已经渐行渐远到,我根本没有机会细数成长带给他的种种变化。
就好像谢烬早已经跟着时光的洪流不断向前走,而我,依然贼心不改地在原地踌躇。
就连好不容易追个男生,竟然也要给自己找一个如此荒谬的动心理由。
我再也不要喜欢于铤了。
我突然这样想。
谢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在女生宿舍楼门口是十分不恰当的,宿管大妈都在他背后警惕地站起身来了。
他有些慌张地松开了手,「对、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我揉着肩膀,听到这话好像见了鬼,十分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
这厮是被夺了舍还是被附了身,竟然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但我的心似乎感受到了他此时情绪的不稳定,竟然也跟着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
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引人注意,便语气不怎么好地说,「别在这杵着,有什么事我们到外面说。」
谢烬愣了一秒,然后忙不迭地跟上来,说话的语气小心得就好像我是个一戳就破的糖人儿,「我……我开车来的,停在西门外了,要不,你、你吃饭了吗?要不我们找个餐厅?」
他竟然都买车了。
好啊,又离成功人士更近了一步是吧?
又能衬得我这个学生妹一事无成荒度人生了是吧?
等一下,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他刚才,一句话停顿八次,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让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谢烬如此吞吞吐吐?
在餐厅相对而坐,我吸了口刚端上来的冻柠茶,就听对面问,「小染,你和那个……于铤,还没有在一起吧?」
噗——
我毫无防备地喷了出来,然后咳得惊天动地。
谢烬被我吓到了,连忙到我身边来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
我气儿却越来越不顺,直接用力挥开他的胳膊,刚好「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响亮得像一记巴掌。
谢烬那一刻的表情应该是有点受伤的。
我却来不及细想了,只觉得一股屈辱和愤怒直冲上来,令我风度全无地叫嚷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于铤的?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难道还要找人监视我不成?!谢烬,我看在家长的面子上时不时跟你见一面,就已经够给我添堵的了,我的事儿你管别着!你也不必强忍着恶心非要把我这个你压根儿就瞧不起的人当什么狗屁妹妹!不如咱们从此以后就别再假模假式儿地跟对方来往了,行吗?!」
我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
可是不好意思,我忍不住。
说不定我们学校里有几个谢烬认识的学弟。
说不定他随便说一句「我认识戴染」,那些人就会把我在学校里为于铤做的所有事情全部都事无巨细、添油加醋地跟谢烬传达一遍。
说不定他们一起把我当个舔狗一样调笑,就像今天在食堂遇到的于铤室友那样。
是啊,我可不就是个舔狗吗?
在认清谢烬是个没有心的人渣之前,我可是比现在更卖力千倍百倍地在舔着谢烬。
他会怎么想我?
他平静的面容上会不会偶尔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就要忍不住夺眶而出。
时到今日我才发现,原来谢烬留给我的那些打击和心碎,一直深深地根植在我的内心中。
而这些年来,我无论做什么,也都存着几分要跟谢烬较劲的心思。
原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更似乎没有放弃过他。
「小染,小染……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激动,也别走。是我错了。」
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泄了一通,本来以为谢烬这种狗脾气会冷哼一声,然后彻底撕掉跟我之间和谐的伪装。
没想到,他竟然会低声下气地哄人。
我一时间僵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时候黯然销魂饭刚好上来了,我看着那两颗晶莹剔透的太阳蛋,肚子十分没出息地叫了一声。
谢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将餐具推到我面前,温声细语道,「快吃吧,我还点了菠萝油和漏奶华,你一会儿尝尝喜不喜欢。」
绝顶的美食安慰了我的胃,也抚平了我脆弱的情绪,吃着吃着,我突然泄气地开导起自己来。
算了,反正遇上谢烬,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劫。
而心动的人,总是要输的。
谢烬见我表情变好,在一旁见缝插针地试探道,「我有个学弟,跟那个于铤住隔壁……」
我心脏咯噔一下,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随后他盯着我的表情,下了很大决心道,「学弟说,他好像有个异地的女朋友,没考上大学,在老家打工。于铤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但那个学弟刚好撞上过他们打电话……」
我手里的刀刚刚把漏奶华切成两半,白花花的诱人液体流了满盘子,我却没了任何食欲。
我知道,不管谢烬意欲何为,他都绝对不会说谎。
所以说谎的人是于铤。
他真的是个钓着我的心机男。
不知怎的,我那一刻的心中竟然有种逃过一劫的侥幸感。
还好,我只有一只脚尖轻轻踩了进去,还不至于深陷。
我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就这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没多喜欢他,再换一个好了。」
我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让谢烬觉得我是个花心的情感浪子。
免得他那双能洞察世事的眼睛看透我对他的余情未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后背窜起一层冷汗。
内心却多少还是有点惆怅的。
我这辈子,该不会真的谈不成恋爱了吧?
谢烬却没答话,我察觉到不对,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竟然也用一种惆怅的表情看着我。
他惆怅个屁啊!难不成是后悔对我揭穿心机男的真面目了?
神经病吧!
可转而想到,这尊清冷难搞的大神竟然为了我等屁民这点破事,纡尊降贵地亲自开车跨越大半个城市来找我,还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用来跟我共进午餐,我又觉得是我自己太不是抬举。
也是,谢烬的母亲从小就想让我当他家儿媳妇,知道她儿子看不上我后,很是认真地伤心了一段时间,过后却也一直没放弃这个念头。
谢烬虽然是个只会伤人心的玻璃碴子,但却实在是孝顺。
所以在他母亲的耳提面命下,他不得不定时来照看我一下。
这次,应该也是她叫谢烬来挽救我这个无知少女的吧。
我幽幽叹了口气,尬笑着对他说,「我真没事,替我谢谢林姨。我十一回家肯定带一堆礼物去看她。」
谢烬的表情古怪极了,「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我也懵了,「不是她让你来的吗?」
谢烬突然闭起了眼睛,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一种十分不符合他人设的急切语气说道,「小染,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但是……但是我后悔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苍天啊,我现在就需要看看医生。
我竟然出现了幻听!
哈哈!
竟然幻想的还是谢烬诚恳对我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完蛋,我是不是要人格分裂了?
我大脑嗡嗡地叫着,眼神僵直地落在谢烬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
我要是现在落荒而逃,他会不会看穿我是个正在分裂的神经病?
「小染,你怎么了?是……是不高兴了吗?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的脸,于是看到了他张口,看清了他的口型,跟传进我耳朵的声音是同步的。
我有些颤抖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不高兴……」
「上一句!」
谢烬无奈地勾了下嘴角,又问了一次,「戴染,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瞬间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弹了起来,用胡言乱语掩盖着我隆隆的心跳,「哈哈……什么机会,你说什么呢?谢大哥,我们从小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何必说什么机不机会这样见外的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哈!」
说完,我就拿起包想跑,窘迫得想要咬自己舌头,什么狗屁谢大哥都叫出来了,我可真是一遇到谢烬就理智全无!
谢烬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我的手,他咬了咬牙,径直将我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我像是被施了咒一样动弹不得,只觉得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器官马上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谢烬的心脏离我只有咫尺之遥,此刻隔着两具皮囊,我好像听到,他也心跳得很快。
我感受到他慢慢地将下巴搁在了我的肩头。
然后,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了家那般,谢烬悠长又清浅地喟叹了一声。
我发誓,发怕此刻他怀中抱的是只猫,那猫也一定会产生某种此刻正在被谢烬好好珍惜的错觉。
这是我过了没有性别意识的孩童时期之后,跟谢烬的第一个拥抱。
久得我好像已经等了一万年。
谢烬力气仍旧很大,应该是怕我跑了。
看来他不知道自己对我的威力。
这个名为戴染的人,根本没有能够从谢烬怀抱中逃脱的骨气。
他说,「戴染,让我好好抱一下。」
他说,「求你。」
早已经到了下午第一节的上课时间,我却像个丢了神志的熟虾一样,呆滞且浑身通红地跟谢烬呆在餐厅里。
良久,谢烬终于放开了我,然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锁骨。
我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谢烬轻轻一笑,「你的肩膀硌得我好痛……可是我却舍不得放开。」
好家伙,好家伙,这货该不会在拿我练什么魅术吧?!
一瞬间,我也觉得自己刚刚一直抵在他锁骨下面的肩膀像是烧了起来一般,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谢烬竟然又意犹未尽似的将我的手指在掌心中捏来捏去。
嚯,不过是抱了一下,还真是一点不见外!
我连忙把手往外抽,主要是怕太紧张了出汗,那就很尴尬了。
谢烬却手腕一翻掀开了我长袖 T 恤的袖子。
干什么?!朗朗乾坤他竟然要脱我衣服!
这进展太快了吧!他还什么都没说清楚啊!
谢烬似乎察觉到自己这举动太遭人怀疑,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放开了我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刚刚有点……我只是想看看你手臂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
不好意思?他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这一整天,我就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一点点看到了谢烬这个人身上从未向外展露过的气质。
「什么胎记?我没有那种东西。」
「对啊……」谢烬的语气竟然有一些失落,喃喃自语道,「你又不是猫,你才上大学,你是戴染呢。」
说到最后,他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我到最后也不知道谢烬为什么变得如此奇怪,他的表情从在宿舍楼下遇到我时的苦大仇深,变成了最后送我回去时的如沐春风。
我看呆了。
索性就别打扰他的好心情。
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能看到谢烬的嘴角向上抬起超过三十度的机会,屈指可数。
我看着宿舍楼下初开的紫色玉兰花,突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只要谢烬能够开心,我就满足了。
原来我对谢烬,也只有这点私心。
后来的一切,就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带着我和谢烬的命运一起走向完全不同的命运。
或者说,是谢烬凭着一己之力将我的命运拐跑了。
他竟然,在追求我。
我室友第一次说出,「小染,他这是在追你啊!」这句话的时候,我吓得立刻飞身捂住了她的嘴。
这要是被谢烬听到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不定我们这段时间重新艰难建立起来的「友谊桥梁」又要轰然塌陷了。
自从上次那莫名其妙的一抱后,谢烬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学校找我。
我听说实习律师的工资少得可怜、忙得要死。
不明白谢律师为什么有大把的时间和银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陪我吃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新兴网红餐厅,陪我看过了所有或好或烂的院线电影。
我的衣柜里逐渐堆起了他送的衣服和鞋子。
我所有的室友和好友都收过他买的零食或奶茶。
而我,越是心满意足就越是诚惶诚恐。
我始终没有问过他,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直到室友说出那句,「他是在追你啊!」
我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揭开了那层自己一直以来不敢承认的面纱。
谢烬确实是在追我,不然他这种向来最注重效率的人,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干吗?
像我这种擅长安于现状随波逐流的人,已经不再去想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只是整个人变得飘飘然起来。
我在等。
在等他对我说出口的那一天。
在等我一场经年荒诞的美梦成真的那一天。
可谢烬显然比我沉得住气多了。
直到一整个学期结束,直到我已经忘记了于铤长什么样子,谢烬依然没有开口。
说实在的,我原来在学校里面的行情也是不错的,时不时总有其他学院的男生往我跟前凑。
但谢烬这厮,也不知怎么竟然获得了开进校门的资格,每周都开着他那油光锃亮的车往我们宿舍楼下一停,笔直的身板再往车上一靠。
那不光是我心神荡漾,周围所有宿舍楼的男男女女都对这位「校外男友」有所耳闻了。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安。
有多大的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呢?
不然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我们在一起了,他却始终缄口不提。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我就手脚发凉,内心极端不安。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太阳。」
我不想在尝过了谢烬所有的好以后,再重重跌回那种不见五指的深渊。
……我说得有点夸张了,他没来找我之前我也过得挺好的啊!
这个人啊,就是由俭入奢易,想必大家都明白。
于是我多少有点急了,我这人一急,就容易想出来馊主意。
我决定激一激他。
我好像确实有点幼稚。
还是一个没课的周五下午,我深吸一口气,忐忑地抚了抚我身上这条略微修身的法式连衣裙,走出了宿舍门。
身后的小姐妹突然大喊了一句「加油!」
吓得我差点把手指头夹门里。
见到谢烬的那一刻,我露出了一个有些愕然的眼神。
谢烬眉头轻皱,向我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咽了咽口水,将演练了好几遍的台词极其流畅地说了出来。
「啊!我今天下午约了别人的,不能跟你出去了!结果竟然忘记告诉你了……对不起啊,害你白来一趟。」我又用那种哥们儿间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你不会生我气的吧?下次请你吃大餐啊!先走了,我来不及了!」
转身窃喜,超常发挥啊戴染!这演得我自己都要信了!
果不其然,我往前走,却没走动,是谢烬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压抑着快到失常的心跳,疑惑地问,「怎么了?」
谢烬眨了眨眼,答非所问道,「你特地化了妆。」
我愣了一下,随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愚蠢的直男,难道我之前跟你出去就没有化妆吗?今天只是口红颜色深一点,你倒是终于看出来了啊!
可蓦地,我突然感受到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里面好像藏着些什么。
于是我像一只好奇的猫咪一样,一爪子勾住了毛线球的一角,想将谢烬心中的真实想法从沙发底下掏出来。
我平静地一笑,「对呀,说不定今天认识的人里面会有我未来男朋友呢,我总要稍微打扮一下。」
可是说完,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看到谢烬眼里的光彻底灭了下去。
这么说有些矫情,但那一刻我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疼了一下。
我看到他的嘴角向下垂了下来,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三下,然后眼轮匝肌也抽动了起来。
他似乎有些茫然,又十分焦虑,他的笑容头一次如此令人不忍直视。
他问我,「小染,你要去相亲吗?」
我垂下眸,还是把我写的台词念完,「倒也不算吧,就是有个外校的学姐组织的聚会,说是有很多优质的单身男生,邀了我好几次了。反正我也有点想谈恋爱了,就去看看。」
「你想恋爱了……」他无意义地重复着我的话。
我深吸口气,觉得这戏演到这里难以为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还没有任何表示,我就把我这颗躁动的少女心揉巴揉巴扔护城河里。
不过谢烬没给我这个机会,他说,「难道这段时间跟我在一起,你没有体会到一点恋爱的感觉吗?」
哦,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动了动嘴角,生怕它扬到天上去,又摸了摸胸口,担心里头那颗器官会把自己撞成脑震荡。
「啊?」我装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我失败了,对吧。」谢烬喃喃着我听不懂的话,「就算命运再给我无数次机会,也许我也还是抓不住她。」
她?还是他?谁啊?我怀疑地皱起了眉,谢烬这人真的跟以前有些难以言表的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
谢烬苦笑了一声,突然叫了我的大名,「戴染,我也想谈恋爱,和你。」
很好,我的脑中已经自觉放起了烟花。
老娘以退为进,终于听到这个闷骚说句人话了!
我长舒一口气,准备迅速摘取我的胜利果实。
他又问,「小染,你打算讨厌我到什么时候?我只是想知道,这辈子我还有没有机会。」
「啊?」这次我是真的茫然了,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他了?
谢烬却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
「我知道,从你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讨厌我。你讨厌我管你,讨厌我死板老成,更讨厌你父母总拿我当个标杆一样贬你夸我。后来上了高中,我还对你说了那样混蛋的话。从那以后,你好像就再也没有对我笑过了。上了大学,我们都在一个城市,你却除非家长耳提面命,否则绝对不愿见我……甚至一直到死,你都不肯入我的梦,哪怕一次。」
我自动忽略了他最后那句鬼话,可前面那些……他竟然觉得我一直躲着他是因为讨厌他!
这男的这情商,要是全靠他自己,怕是要孤独终老!
「我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子,我怕不能投你所好把你推得更远。事实证明,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的确都是毫无意义的。」说到这,他竟然轻笑了一下,「小染想谈恋爱了,竟然从未考虑到我头上过。」
他淡定了,我却突然慌张起来。
我有千言万语想讲,有无数个疑惑想问,但紧要关头间,我却只想着为自己澄清,我像个脑袋短路了的机器人,此时才想起来回答他之前的那段话。
我磕磕绊绊地说,「可是谢烬,我从上初中起,就一直在喜欢你了啊。」
好像被误解为讨厌谢烬,才是我最不想容忍的污蔑。
他猛地抬头,身上那种垂垂老矣的暮气瞬间从谢烬身上褪去。
他嗓音暗哑得像破锣,反问我,「一直?!」
我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妈的,套路,都是套路,筹谋了这么久,竟然先说出「喜欢」的,还是我自己!
可是好吧,如果能得到谢烬,这些又算什么呢。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对,一直。」
然后谢烬竟然冲上来吻了我。
很好,初吻的滋味,很疼。
嘴唇内壁狠狠撞在牙齿上,不仅疼,我还麻了。
楼上突然传来欢呼和鼓掌的声音,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我那几个八卦的室友。
谢烬也觉出自己冲动,往后一步退开了距离,但依旧用那种湿漉漉、神采飞扬的眼神盯着我。
啊,原来谢烬喜极时候的笑容,这么的傻。
好像一只萨摩耶。
我疼得龇牙咧嘴,也跟着笑得像只豁嘴猫。
「所以谢烬,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跟谢烬确定关系以后,我总是问他这个问题。
因为我实在想不通。
而谢烬每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将目光放到虚无缥缈的前方,就像是透过并不存在的平行世界在窥探、或者追忆着什么。
然后他会说,「或许是从你两岁的时候第一次尿在我身上的时候吧。」
然后我就会锤他一顿,再被他制服。
是的,我曾经以为我会是成为一个贤淑温柔,体贴大度的女友,没想到跟谢烬在一起以后,我张牙舞爪,原形毕露。
但据谢大律师亲口说,「你这样让我更喜欢。」
我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许久,觉得他所言应该非虚。
没错,他在我的影响下,也逐渐脱胎换骨了。
他对我极有耐心,极度迷恋,极其听话。
说到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真么想到谢烬谈起恋爱来会变得这么的……甜。
我第一万次感慨,幸好上天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不然如果某一天让我看到他在其他女人面前露出这种样子,我一定会嫉妒到咳血。
不过我们也会吵架,第一次我印象很深,是因为我听到他在睡梦中叫别人的名字。
我这暴脾气真的一秒钟都不能忍,直接掀了被子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拽了起来,怒发冲冠地质问他,「戴安是谁?!」
谢烬先是懵,然后极温柔地笑笑,将我抱在怀里胡乱亲了好几口,又拉着我一起躺下去。
「猫。是我们养的猫的名字,我做梦了。」
哼,真是神奇,他随便一说,我就信了。
「什么我们,既然姓戴,那就应该是我的猫。」
谢烬在我耳边笑,「按你这么说,以后你生了儿子如果姓谢的话,那他也只归我是吧?」
我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就被他拉着生儿子去了,呵呵,男人。
后来我们真的养了一只宠物,它也真的叫戴安。
只不过它是一直萨摩耶。
谢烬回家看到那只到处撒欢儿的小白狗,愣了很久,问我怎么突然又想养狗。
我气他,「因为像你。」
谢烬笑笑,蹲下身招它,「戴安,过来到爸爸这里来。」
我惊讶,「你怎么就确定我真的会给它起这个名字?」
谢烬抱着戴安过来跟我亲昵,他说,「我就是知道。」
我掐他的腰,「谢烬,我有时候就烦你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能猜中我的心思你很得意是不是?!」
谢烬撒手,戴安去跟我们两个的拖鞋较劲了,这孩子倒一点也不认生。
他长长地「嗯」了一声,我听着他胸腔共鸣的声音,觉得很有安全感。
却没想到谢烬会煽情起来,「我要是真的能猜中你所有的心思,也不会错过你这么久了。」
我亲了亲他的下巴,觉得他这种偶尔露出来的忧郁样子实在好看。
「多久?也没有多久嘛,从我们高中闹掰,到我上大学跟你在一起,也没有几年。」
谢烬用下巴上的胡茬蹭我的脸,我笑着躲。
嬉笑间,他突然说,「不对,小染,我曾经错过你整整一辈子。」
不知怎的,那一刻我好像突然读懂了他眼里的那种怅惘,心中也跟着酸涩起来。
就好像……就好像我跟谢烬真的曾经彼此辜负、却又彼此守候过。
不过好在,「我们今生的时间还长。」我笑着说。
有哪些让人不慎暴露身份的行为? - 张牧之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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