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猎物觉醒后
猎物觉醒后
魑魅魍魉,神话降临
办公室里,同事突然黑气缠身,她背后升起一道黑影,阴森地盯着我。
「终于,找到你了。」
我僵立在原地,看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就在我快要被他抓住时,一对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女出现,将我向后推去。
「他们来了,快走!」
下一刻,我猛然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1
早上来到公司时,我心里隐约不安。
那对夫妻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但像昨晚那么近,还是第一次。
刚踏进公司大门,下一瞬,黑气袭来,空间出现裂隙,一股力量将我向里拉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拼命挣扎,好在背后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将我从裂隙中拉回,同时抬手,打出一道金光。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黑气消失,我借他的胸膛站稳,惊魂未定地回头。
身后的男人眉眼锐利,目光落在黑气消散处,又转到我身上。
不等我谢他,就见他抬起手来,干脆利索地把我敲晕了。
???
「叶攸安,快醒醒!大早上的怎么还睡着了?」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办公桌上,旁边的同事正在推我。
「刚才那个很凶的帅哥呢?」
同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你都做了些什么梦啊?快点快点,大老板来了,马上开会。」
原来又在做梦啊,我松了口气,想起昨晚梦里出现的桑妍,顺便看了眼对面。
「桑妍呢,怎么还没来?」
同事愣了下,惊讶地看我。
「桑妍昨天辞职了啊,晚上还一块吃了散伙饭,你今天早上怎么了?」
有这么回事吗?
我小心问道:「在哪儿吃的,我怎么没印象了?」
同事甩出吃饭的合照给我看。
背景是我们常去的大排档,桑妍坐在中间,隔两个人坐着的是我。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都很灿烂,可一股凉意却从我脚底升起。
我很确定,昨天那个时间,我在家里。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照片上的我,又是谁?
难不成,我穿越到了平行时空?
来到会议室里,我正绞尽脑汁回忆着昨晚到底有没有吃过散伙饭,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
抬头一看,门外走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可是……这不就是梦里救我的那个男人吗?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问旁边的同事:「这人是谁?」
同事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老板啊!他最近忙得很,都不来公司,也不知道这次谁要遭殃了。」
我大惊失色,这就是他们说的活阎王羿江寒?
奇了个怪了。
先梦见同事,又梦见老板,我是不是该找个算命的看看?
这么想着,我一抬头,不慎撞上了羿江寒的目光。
他的目光里有几分探究,我赶紧低头,没过多久,他的视线就移开了。
还没等我松出一口气,早会开完,我被叫去了老板办公室。
同事一脸怜悯地看着我:「你完了,肯定是你睡觉被他发现了。」
是吗?
我揉揉后颈,那里莫名有点疼。
2
羿江寒叫我来,是因为他怀疑桑妍失踪了。
有人故意抹掉了她失踪的痕迹,用离职作为借口,正常化她的消失。
尤其是问起她辞职这件事,公司里的人众口一词,连细节都分毫不差,更令他觉得古怪。
而我,是唯一一个不记得桑妍已经离职的人。
他想听听我最近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异常。
我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原来不是我有问题。
至于异常……
我首先想到了昨晚的噩梦,又赶紧晃了晃脑袋,怕他以为我神经病。
又想了想,我想起来一件事。
差不多一周前,桑妍的视频中开始出现一个特别的图案,据说是公司做的水印。
因为其他人都没有,我就特别留意了一下。
可当我打开视频给羿江寒看的时候,水印却消失了。
这欲盖弥彰的手法,更让我觉得它有问题。
羿江寒显然也这么觉得,他反复查看了那些视频,皱眉道:「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图案吗?」
我努力地回忆着,大致画了下来。
他拿过去看了会儿,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好久,突然在旁边写下一长串图案,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这是篡改记忆的符文。」
把它放在桑妍的视频和直播背景中,凡是看到的人,都在无意识中被影响了。
时间一到,符文被触发,他们的记忆也随之被篡改。
听上去有点像整个公司的人都被催眠了。
可我也看到了这个图案,为什么记忆没有改变呢?
他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道:「有些人天生对图案中的信息不敏感,也是可能的。」
「或者说……」
他看着我,眸色幽深起来。
「符文只对凡人生效,你——不是凡人?」
「失礼了!」
他目光中隐约出现了杀气,双手结印,一道金光没入我眉间。
等等,金光?
我猛地睁大了眼,一把抓住他还没收回的手,振声道:「就是你!」
他愣了,甚至有点茫然,甩着胳膊试图把手抽回去。
我却抓得更紧,直视着他的眼睛逼问道:「我没有做梦对不对?」
「什么做梦?」
「今天早上,公司门口,有黑气袭击我。」
「你救了我,又把我打晕了,你打我干什么?」
我问得气势汹汹。
救我就救我,为什么还要打晕我?
他的眼睛缓缓睁大,满脸不敢置信。
「不可能,你一介凡人,清除记忆的法术怎么会对你没有用?」
法术?
我眯了眯眼。
好啊!你个妖精!
3
呃,不是妖精,是神仙。
他跟桑妍都是神仙,属于莲花峰明斋真人座下。
两个月前,莲花峰负责看守的青莲灯失窃。
为了避免天庭降罚,明斋真人把事情瞒下,出动全峰弟子寻找,想在天庭发现之前把青莲灯找回来。
所以听到桑妍在传音符中说她准备闭关时,羿江寒立即怀疑她出事了。
作为莲花峰弟子,桑妍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闭关。
起了疑心后,羿江寒再一调查,发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中,下凡的神仙竟有十二位宣布闭关。
他怀疑有人正在对下凡的神仙下手,这才赶回公司,想找找跟桑妍失踪有关的线索。
没想到一到公司,就遇到了袭击,我因为运气不好在他附近,险些丧命。
我揉着后颈,嘀咕道:「嘶,怪不得脖子疼,我还以为睡落枕了呢。」
「不过那个黑气,我昨晚梦见过,还梦到了桑妍!」
他立刻被我吸引了注意力。
「你梦到过?还记得梦到了些什么吗?」
说来也奇怪,一般的梦早上醒来就忘了,可昨天那个梦我却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起来后背还一阵发凉。
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将那个奇怪的梦境讲给羿江寒听。
「我梦见桑妍被一团黑气缠住,黑气后面站着个黑影,好像在笑。」
「有人说,终于找到你了。」
「然后那个黑影朝我走过来,我被人一推,就醒了。」
我又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那个黑影在朝我这边看,我不知道他在看我,还是在看梦里的什么。」
讲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隐瞒了那对中年男女的存在。
虽然我没有接触过他们,可从一直以来的梦境看,他们对我没有恶意,甚至还会保护我。
而羿江寒出现得突兀,虽然他救过我一次,可在摸清楚他的底细之前,我不能全然信他。
好在羿江寒并没有注意到我的隐瞒,他神色严峻,告诉我桑妍是梦灵一族的后人。
他们这一族会在有危险的时候,托梦求救或者示警。
梦里的黑影说,终于找到你了,不是找她,而是找我。
他又踱了几步,在我面前站定。
「我收回之前的说法,你不是被我连累的,他们的目标本就是你,只不过没算到我恰好在你附近。」
是那对中年男女说的「他们」来了吗?
可是「他们」是谁呢?
我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梦里那种惊惶不安的感觉忽然又回来了。
4
为了弄清楚桑妍为什么给我托梦,羿江寒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开始用八卦盘推演。
据他说,八卦推演等于叩问天道,要不是事情紧急,又太过蹊跷,他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可是连推三遍,卦盘上都是一片空白。
连我这个看不懂的人,都知道情况不对。
羿江寒面色凝重。
「有人封锁了你的存在,连天道都不能回答。」
为什么要封锁我的存在?
他比我还要不解。
要完全封锁一个人的存在,就算是在天庭,也少有几位神仙能够做到。
可如果是那几位,又怎么会注意一个区区凡人?
除非,我的存在,触及了什么隐秘。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我牵扯到更复杂的事情里来。
我却很坚定。
「查啊,为什么不查。」
我距离真相一步之遥,怎么可能还让自己继续蒙在鼓里。
总有人说难得糊涂,可我就喜欢活个明白。
他低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簪,在我食指上刺了一下,几滴血落在八卦盘上。
「那就查,我也喜欢活个明白。」
八卦盘中迸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开始运转。
几乎是在金光迸发的瞬间,羿江寒的脸色沉了下来,透出一股严峻。
他盯着卦盘看了许久,最后抬头看我,眼中竟有悲悯。
「原来你是古神泰逢的后裔,看来,是免不了这一场干戈了。」
泰逢,是上古一位能动摇天地之气的善神。
可他的后裔,却被整个天界联手,赶尽杀绝,不得善终。
从他口中,我听到泰逢一脉几百年被不断追杀的缘由。
事情起源于几百年前。
那时天庭有一派神仙认为,凡人越来越不敬神明,应当做出改变。
他们希望利用青莲灯逆转乾坤的神力,按一定的周期,将人间和地府对调。
每次对调之后,地府中的魂灵复活,重新拥有不灭的生命。
人间沦为地狱,生灵在无尽黑暗中等待下一次轮回。
掌控青莲灯的人,就掌控了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他们将摆脱天道束缚,成为超脱于三界的至高神。
为了避免人间生灵涂炭,善神泰逢带走了青莲灯中的鸿蒙圣火,将其融入自己的血脉,为人间延续了几百年生机。
可随着泰逢陨落,想要颠覆人间的神仙重新出世。
为了追寻鸿蒙圣火,他们不断追踪泰逢后人。
而反对这个计划的神仙,发现只要斩杀泰逢后裔,就等于阻止了人间覆灭,有大功德。
所以他们也开始追杀泰逢后裔,阻止青莲灯重燃。
那是一场针对鸿蒙圣火的屠戮,以护佑苍生为旗号,后果却是泰逢血脉终于绝迹。
可如今,八卦盘显示,最后一个泰逢后裔再度出世。
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三界,到时候会有无数神仙找上门来。
有的要杀我祭天,夺取我血脉中的鸿蒙圣火,重燃青莲灯。
有的要断绝泰逢血脉,救人间于危难,成就大功德。
总之,都想杀了我。
5
「如果你现在自杀,功德会算在你身上,下一世说不定能投个好胎。」
「或者说……」
羿江寒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必觉察的蛊惑。
「你想活下去吗?」
我回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闪着我看不懂的希冀。
他好像很希望我活下去。
可我没有告诉他,卦象初显时,我脑中解封了一段记忆。
一段由我父母亲手封印的记忆。
他们抱着幼小的我,因为血脉中的鸿蒙圣火,被重重黑影追杀至绝境。
危难之时,为了保住我的性命,父亲亲手剖出了自己的古神血脉,以此献祭天道。
母亲自尽于祭台之上,祈求天道之力庇护,让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幼女,能像普通人一样平安长大。
古神血脉,生死契约。
我的存在被天道隐瞒下来,泰逢一脉由此绝迹。
记忆的最后,那对经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夫妻浑身是血,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攸安,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吗?
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在诸多视线之下,他们都想取我性命。
天已经黑了下来,空中隐约可见流光闪过,羿江寒告诉我,那都是御剑而来的仙人。
他们循着那个占出异象的八卦盘而来,只要拿到八卦盘,就能找到泰逢后裔的踪迹。
羿江寒却笃定地说道:「他们会为了八卦盘内斗一场的,我们可以趁那时逃走。」
他神色专注地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我却觉得奇怪。
「羿江寒,你不想杀我吗?」
眼前这偌大功德,唾手可得。
可他非但不杀我,反而冒着风险,瞒过众神,将我藏了起来。
我看不清他图谋什么。
他没看我,反而抬头看向天上。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执意下凡吗?」
仔细一回想,他只说过桑妍是受莲花峰之命下凡,却并没有提过他自己。
他握住我的手腕,放到他的心口上。
「小师叔陨落那年,我生了心魔。」
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让小师叔以身封印凶兽,明明再等一下,就能等到众仙联手。
明斋真人告诉他,这是为了三界太平必要的牺牲。
可他却偷听到明斋真人对别人说:「还好他死得快,这一死,可为莲花峰进账了十万功德。」
从那天起,他打死都不肯再留在天庭,他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觉得恶心。
可他又害怕,怕自己跟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久而久之,就成了心魔。
「可你看,它不见了。」
我手掌下的心跳,平缓而有力。
他笑着看我,眼里带着释然。
「你让我知道了,我不是。」
「即使天大的功德摆在我面前,我仍觉得他们恶心。」
是啊,他们要庇护他们的苍生,成就他们的功德,要成为至高无上的神明,却总要别人来牺牲。
我也觉得,他们恶心。
6
「咚咚咚。」
安静的房间里,门突然被敲响了。
下一刻,门上的禁制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接着破碎消失。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门前,手里握着一柄拂尘。
羿江寒下意识将我护在身后。
「师父。」
老人踏进门来,破碎的大门在他身后修复如初,他叹了口气,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样,看向羿江寒。
「闯出如此滔天大祸,躲躲藏藏有什么用,还不是迟早会被发现?」
来者就是羿江寒的师父,明斋真人。
他对自己的徒弟最为了解,所以能最快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然后他朝我看来。
「这位叶姑娘,应该就是人间最后的泰逢后人吧?原来是被天道隐瞒,怪不得二十年来无人发现。」
羿江寒将我遮得更加严实,声音清朗:「所以,师父是来杀她的吗?」
明斋真人叹了口气,摇摇头。
泰逢血脉现世,那个颠覆人间的计划再次走到人前,此时有无数目光正落在青莲灯上。
一旦被他们发现青莲灯已经失窃,莲花峰瞒而不报,罪责重大,他们承担不起。
所以明斋真人赶在被发现之前来到这里,想让我被那些黑影抓走,好让莲花峰的人顺藤摸瓜,找到青莲灯所在。
羿江寒猛地抬头,声音都高了起来:
「您这还不是让她去送死!落到那些人手里,哪有那么容易活下来?」
明斋真人不赞成地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
「为师自然会保护她的安全,再说了,你师妹也在他们手里,为了一个凡人,你连同门情谊都不顾了吗?」
羿江寒刚想反驳,却怔住了。
「您怎么知道师妹在他们手里?」
明斋真人哼了声,负手道:「为师者,自然要操心徒弟的安危。」
「你先下去吧,我跟叶姑娘单独聊聊。」
羿江寒站在原地不动。
眼看气氛就要变得剑拔弩张,我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有分寸。」
他皱眉看我,我再度点头。
他塞给我一个平安符,终于离开了。
明斋真人设下结界,开门见山道:「叶姑娘,一旦青莲灯失窃的事被天庭知晓,整个莲花峰都会被牵连,江寒既然如此相护,你忍心看他受雷劫厉刑?」
我诚恳地跟他对视:「您言重了,我跟他刚刚认识,谈不上什么忍不忍心的。」
他被我噎了一下,生气笑了。
「那小子资质奇佳,却生了一身反骨,如今看来,你倒是与他相像。」
「只是这肯与不肯,你以为,真能由得你?」
我也笑了。
父母留下的记忆里,那个率领无数黑影,将他们追杀至绝境的人,正是面前这个面目慈祥的明斋真人。
如今他端着一副长辈模样来找我,是生怕我被杀掉,让他不能重燃青莲灯吧?
我抬头看向他,笑得越发真挚。
「您又言重了,找回青莲灯,救人间于危难,这等大功德,我怎么会不肯呢?」
我可以赴死,却想再看一眼浩瀚星空。
他有些顾虑,可他又不想强行掳走我,闹出动静,被聚集来的神仙发现。
我凝望着夜空,喃喃道:「真多啊。」
来杀我的神仙,真多啊!
那一定是一笔很大的功德。
看着看着,我突然毫无征兆地推开窗,大声喊道:「泰逢后裔在……唔唔!」
不等我喊完,他立即出手将我禁言,低声怒道:「你疯了?!」
手腕上的伤口在金光中愈合,却早有血液滴落在夜色中,留下漫天神明追寻的线索。
来吧!
我等着追杀我的人汇聚一堂,两败俱伤。
疯了又怎样?
难道要做一个不疯的好人,被追杀,被献祭,被他们分而食之,然后一哄而散吗?
我弯起眼眸,无声大笑。
明斋真人面色铁青,他知道很快就会有神仙注意到这里,顾不得再虚与委蛇,一甩拂尘,连串裂帛声响起,结界中凭空撕开一条黑气弥漫的通道。
他正要把我扔进去,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我心中一惊。
刚才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羿江寒,他强行打破了结界,提剑追了上来。
我拼命朝他摇头,让他快跑。
他已经帮了我许多,我不想把他牵连进来。
明斋真人不想横生枝节,对他拍出一掌,就将我推进通道之中,迅速带我离开了。
通道关闭前,我看见羿江寒吐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7
再次醒来,我躺在一堆稻草上,双手被缚在身后,旁边是同样被绑住的桑妍。
这里应该是一座山的内部,我们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外面有石阶可以通向洞底。
我动了动身后的手,发现藏在袖子里的平安符不见了。
桑妍看着我,面露疑惑。
「攸安?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你不是……」
接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难道你就是他们在找的泰逢后裔?」
她满脸懊恼,露出愤怒自责的神色,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都怪我,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找到你。」
我之前一直疑惑,既然桑妍闭关会让羿江寒警觉,明斋真人为什么一定要抓她,而不是换一个人?
原来是因为天道隐瞒了我的存在,他需要梦灵一族的特殊能力来找到我。
梦灵一族的托梦,并不针对指定的一个人,只要给出筛选条件,梦境会自行寻找入梦的对象。
桑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为了保护人间,会选择托梦给泰逢后裔示警。
他只需要跟随入梦,进入了谁的梦境,谁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这个方法毕竟违背天道,很难成功。
如果羿江寒仔细调查那十二个失踪的神仙,就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梦灵一族的血脉。
我想通之后朝她笑笑,让她不必内疚。
只要我还在,就算没有她,他们也会用其他办法找到我。
她不过是因为旁人的野心,无辜受累罢了。
桑妍勉强坐了起来,坚定地握住我的手。
「你不能死在这里,这整座山都是祭坛,你死了,青莲灯就会重燃,到时候人间就危险了。」
「我把我的法力传给你,你想办法逃吧!」
我怔住了。
她也身在危险之中,没有法力,如何自保?
可还没等我反对,一股陌生的力量就流入了我的经脉之中。
随着我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强,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起来,我的经脉也几欲炸裂。
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时,她消耗过大,晕了过去。
我忍着眼泪坐在她旁边,熟悉着体内汹涌的法力,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很快,两个黑影朝这边走来,将我们带到洞底。
8
我被扔在祭台上,明斋真人站在中间,抬头仰望。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我看了会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快死了?」
不是为了激怒他,只是单纯好奇。
二十年前的记忆里,他的样貌要更加年轻。
若是放在凡人身上,当时看上去不过中年,远不是现在须发皆白的模样。
对于神仙那漫长的生命而言,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会这么迅速而明显地老去,我思索良久,只有一个解释。
他大限将至,快要陨落了。
如此一来,倒是能解释他为什么执着于摆脱天道控制,成为不老不死的至高神。
拥有过太多的人,怎么会甘心失去呢?
他的背影显出怒气,却不回答。
于是我又问:「你猜是你更快,还是想杀我的神仙来得更快?」
他终于回过头,朝我露出一个冷笑。
「你真以为凭你留下的那点线索,他们就能找到这里?」
「竖子无知!」
我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他们那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我呢?」
「青莲灯失窃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因为我用法力,隔绝了整座山里所有的消息!就算他们找过来,也发现不了你在这里!」
他一挥拂尘,就见密密麻麻的阵法从山壁中显现出来,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心下一叹,这倒是有些棘手。
这么想着,我嘴上还是没停:
「隐藏整座山的消息,很耗费法力吧?你准备如何催动青莲灯?」
「难不成你抓这些神仙,是为了利用他们的法力?」
他却只是冷笑一声,锐利的眼神像是看透了我。
「废话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
「别耍什么花招了,只要你现在乖乖配合,等我超脱三界,可以赐你永生不死。」
我也笑了。
去你的永生不死!
我确实在等,却不是在等谁救我。
而是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完成我想做的事。
他的胡须正在微微颤动,桑妍也抬起头来,不解地望向天空。
「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
我看向高高在上的明斋真人,他似乎忘了,我血脉中不止有那点鸿蒙圣火,还有承自古神泰逢的,动摇天地之气的能力。
或者说,这点微薄血脉,他不放在眼里。
我割开了背后的绳索,乘风高高跃起,握住一把虚空之剑。
一把由天地之气汇聚而成的——超高压空气剑。
明斋真人看着半空中的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她在干什么?!拦住她!」
我体内的法力正在逐渐枯竭,控制不住的气刃刮破了双手,只一瞬间,手上就多了几百道细小的口子。
为什么所有的解法都是我死,而不是让青莲灯消失呢?
因为在他们眼里,青莲灯是天地至宝,毁之可惜。
而我,区区凡人。
我挥剑,朝下斩去!
剑身斩在青莲灯上那一瞬,巨大的冲击向周围一波波荡开,冲上来的黑影被震得东倒西歪,不能上前。
我咽下喉头那口血,勉力举剑,再次斩在青莲灯上!
这次,青莲灯终于被劈开了一丝裂隙。
那一丝裂隙以惊人的速度扩大,眨眼之间,灯盏就裂成了两半。
轰隆一声,金光四起。
天地至宝陨落的威能,即将遍传三界。
我仰面坠落,看见金光冲破了洞顶的封印,直抵云霄。
然后我重重摔在地上,渗血的嘴角勾出一丝挑衅的笑容。
这下,他们总该来了吧?
9
「杀了她!」
明斋真人怒不可遏,举剑朝我砍来。
我有心想要躲开,浑身经脉却像被碾过一样,连根小指都抬不起来。
可惜了,看不到他们狗咬狗的模样了。
我正要闭上眼,却有一团烈火,挡在了我面前。
是桑妍。
她整个人被火光笼罩,却将我牢牢护在身下。
「别怕,我焚了仙骨。」
「再坚持一会儿,青莲灯被毁,天地震动,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将我抱在怀中,仙人焚骨形成的不灭赤焰,阻隔了所有的攻击。
我听见明斋真人在狂怒,他手下万千黑影,发出嘈杂难听的怒吼。
烈火之中,桑妍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可她的眼睛还是亮着的,甚至望着上面笑了起来。
「你看,大师兄来了。」
我也抬头朝上看,可眼泪太多了,怎么擦也看不清楚。
好在羿江寒确实来了。
他身后跟着无数神仙,却与那些神仙泾渭分明。
他按下云头,径直朝我和桑妍俯冲下来。
桑妍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她慢慢闭上了眼,声音越来越轻:
「没事了,大师兄会救你的,还好你没事,你死了,我得内疚一辈子……」
我想过我死,想过明斋真人死,想过哪位踏着流光的神仙死。
可我不能看着桑妍替我去死。
我紧紧抱住她,在羿江寒设下的屏障之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桑妍你别睡,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有救了!」
眨眼工夫,羿江寒已经冲了下来,他浑身浴血,伸手把我们拉到云上。
没了那隔绝一切的火焰,我看到已然癫狂的明斋真人,还有他身旁的无数黑影。
羿江寒却仿佛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他驾云穿过接踵而至的天兵天将,在漫天法术的光芒中,调转云头朝洞顶飞去。
我们身后,两派神仙打得天昏地暗。
而我跪坐在云上,一手抱住桑妍,一手拉着羿江寒的衣摆。
「你快点,快点救救她,她烧了仙骨,她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不清羿江寒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十分轻缓:
「她不会死的,我保证,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微凉的手抚过我的头顶,一股昏昏沉沉的感觉随之而至。
我闭上眼,睡意席卷而来。
睡过去之前,我好像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爆炸了吗?
然后我沉入梦乡,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好多人围着我,笑着朝我挥手,最前面的夫妻令我感觉很熟悉。
他们说我做得好,比他们所有人都好。
再睁开眼,我躺在公司休息室里。
身体还是十分疲惫,手上却没有了气刃划破的伤口。
我恍惚地坐起来,揉揉有些疼痛的脑袋,身上没有丝毫经历过一场生死的痕迹。
总不能……又是我做梦吧?
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看看时间,就看见桑妍推门进来,见我醒了,立马兴奋地跑过来。
「你终于醒了!师兄说你的经脉承受不住那么多法力,受损严重,要好好调养,对不起啊,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我抱着晕过去的桑妍,看见羿江寒驾云朝我们冲来。
当时不曾注意,回想起来才发现,他冲下来时,披了一身金光,好像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10
我睡了一天一夜,听桑妍说,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我一直被按着调养,顺便听桑妍补上我错过的部分。
我被明斋真人抓走后,羿江寒醒了过来。
他顺着给我的平安符,一路追踪,却发现平安符被扔在半路,而我不知所终。
接着他看到了那束直冲天际的金光。
那时候他以为仪式结束了,我们都死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桑妍很是不好意思。
她给的法力实在是太多了,修炼几百年的法力全给了我。
我一个凡人,自然承受不住。
更别说我不但接下了那么多法力,还迅速地、用不正确的办法,用了出去,更伤经脉。
我知道之后,十分遗憾。
要是当时用对了方法,是不是说,就有余力把明斋真人一块砍了呢?
桑妍啃着个鸭脖,朝我翻白眼,让我不想活了就直说。
她自焚仙骨,虽然性命无虞,却成了凡人。
可她没有丝毫惋惜,反倒一脸庆幸。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天上规矩又多,又没吃的玩的,还是做凡人舒服。」
还拍着我的肩膀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就算不救我,他们也要被明斋真人吸干法力,用来催动青莲灯,还不如救我。
明斋真人见事情无法挽回,爆体而亡了。
我睡过去时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他自爆的声音。
当时我们离得远,不曾被波及,据说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位,都躺在自己仙府里养伤呢!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狗咬狗的盛况,但至少听见了,好歹弥补了一点遗憾。
事情好像都在往好处发展,唯一令我不安的就是,我一直没有见到羿江寒。
也一直没有人因为青莲灯被毁,问责于我。
我不信他们会这么宽容。
桑妍先是告诉我,羿江寒回天庭处理莲花峰的事情了。
后来我起了疑心,她终于跟我说了实话。
羿江寒担下了所有罪责,先受雷刑,再剔仙骨。
他怕我知道了生气,才一直没有告诉我。
我确实生气,明明是我做的事,凭什么他要替我受过。
可当他苍白地站在我面前,我又不忍心生他的气了。
「你也知道,那帮神仙最不做人了,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再说,没了一根仙骨,换我脱离天庭,还挺划算的,你说是不是?」
他擦擦我涌出的眼泪,见我不肯看他,又叹出口气来。
「都说了不要告诉她,她心地善良,若是知道了这些,必然是想对我负责的,可我又怕委屈了她,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好像是对桑妍说的,可我一抬头,却直直撞进他含笑的眼里。
我歪头看他,直看得他耳尖泛红。
好奇怪啊!
为什么有些人说话,乍一听一身正气,细品品又茶里茶气。
不行,我得收了他,好好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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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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