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竹马弟弟反攻略

竹马弟弟反攻略

竹马弟弟为了攻略我,找人扮演女朋友。但对方临时加戏,掏出两道杠:

「有了,你的,咋办?」

弟弟傻了,咬着牙道:「你再好好想想,这真是我的吗?」

1

我发了条朋友圈:「五一免费带孩子,只带 18 岁—28 岁的帅气男孩子。」

我妈闺蜜刷到了,火速赶到我家,把她 22 岁的帅儿子塞给了我,要求只有一个:

「别饿死,别弄死就行。」

别饿死我能理解,别弄死……几个意思?

然后。

她和我妈欢欢喜喜出去度假,我和这个 185 的帅小伙面面相觑。

我俩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对方什么尿性,简直了如指掌。

他,许蔚然,今年刚好在本市实习。

海王一个,身边女朋友隔几天换一个,从来不会重样。

生活废物,泡面倒是煮的挺好吃。

我,大他两岁,也不是什么善茬。

一位全靠欧气考了证的小会计,男友一茬接一茬,偏爱弟弟款。

弟弟年轻帅气又黏人,是我的心头好。

生活方面,我似乎更废物,因为我连泡面都煮不好。

把我俩孤苦伶仃扔在家,我忽然明白了曹阿姨那句话的含义。

估计我俩不是饿死,就是打死。

从小到大,我俩一见面就掐,打了无数次架。

当然,每次都是我赢。

对视了一会,他摇摇头,无奈起身。

「想吃什么,点菜吧。」

我略一犹豫,「西红柿鸡蛋。」

他点点头,拎起外套出门了,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两袋西红柿鸡蛋方便面,以及两根火腿肠。

2

许蔚然在厨房煮面,我便倚在门边看他。

煮个泡面而已,这家伙还穿上了我妈的围裙,碎花的小围裙,系在他腰上,颇有点反差萌。

提到腰,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许蔚然身材没得说,身高 185,体重未知,但是,宽肩窄腰,穿上衣服妥妥的清秀少年感。

脱了衣服……

好吧,我不知道。

上次见他脱衣服,还是我俩玩泥巴的年纪。

我正看得出神,许蔚然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勾勾唇,了然一笑:

「姐姐,说吧,想玩弄我感情还是我的人?」

我险些被口水呛死。

用手背在嘴上随意擦了下,我笑,

「你不知道我的四个恋爱准则?弟弟,脸帅,身材好,不是许蔚然。」

面好了,许蔚然一边盛面,一边幽怨地看着我。

「最后一条,没人性。」

我笑而不语。

3

这顿晚餐我很满意。

有面,有汤,有蛋,还有肠,算是高配了。

主要是,许蔚然煮泡面真的一绝,倍香。

我吃光了碗里的面,还喝了他的汤,许是见我可怜,许蔚然又匀了他的鸡蛋给我。

我端着他的碗喝汤时,他拄着下巴看我,

「江沅,我吃了两口面,你喝了我的汤,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我放下碗,擦擦嘴巴,笑他:

「装什么,小时候一根辣条你一口我一口,不知道吃了对方多少口水了。」

许蔚然:……

晚饭后,许蔚然在厨房刷碗。

而我窝在沙发上刷知乎,正看着张若妤的小甜文姨母笑时,许蔚然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我发誓,我没想故意偷看。

不过是听见信息提示音,顺势扫了一眼,却发现这信息似乎不一般。

「怎么样,拿下你那位姐姐没?」

?这个姐姐,指的可是我?

有点意思。

我瞥了一眼,然后按灭了屏幕,又坐回沙发上喝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没多久,许蔚然从厨房出来,扯起一张纸巾擦手,然后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只扫了一眼,这人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江沅。」他正经时从来都是直接喊我名字的,「你看我手机了吗?」

我装作看小说看得正来劲的样子,抬头,皱眉,「什么手机?」

许蔚然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事,随便问问。」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故意看了一眼表,「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他皱眉,「刷碗太累了,不想回。」

我抿了一口茶,温声提醒道:「从我家到你家只需要五分钟的距离,而且有电梯。」

许蔚然沉默了两秒,「好吧。」

说着,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去穿鞋,「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睡。」

我应了一声,然后从他离开开始看着表进行倒计时。

果然。

四分五十秒后,敲门声响起。

4

我趿着拖鞋走去开门,门开,许蔚然拎着一堆零食和酒,一脸无辜。

「姐姐,我忘带钥匙了。」

我笑,「没事,姐有你家备用钥匙。」

说着,我作势要去拿,却被他叫住,「我家停电了。」

「是吗?」

我挑眉,「咱俩一个小区,我怎么不知道停电了?」

「我家电费欠费了。」

弟弟就是弟弟,借口永远蹩脚。

我有点想笑,最后还是侧身让这个比我高一头的小可怜进来了。

接下来,我俩关了灯,一起窝在沙发上。

没有什么旖旎画面,我们只是打开投影仪,准备放一部电影而已。

但是,为了选喜剧还是恐怖片,我们争论了很久。

最后,许蔚然妥协了,选了一部喜剧:《开心鬼救开心鬼》。

也算是折了中。

摆好零食,打开啤酒,我俩开开心心地看电影。

不过,两听啤酒下肚后,许蔚然忽然转头看我。

「姐姐。」

「嗯?」

我应着声转头,电影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你谈了几个男朋友,都是年下小奶狗,而且,他们都没有我帅。」

「嗯。」我喝了一口啤酒,「所以呢?」

他沉默了两秒,电影里的声音竟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我的笑僵在嘴角。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声声清晰。

回过神,我笑,指腹在他额上按了一下,「忘了?我的交友名单里,许蔚然与狗不得上榜。」

许蔚然蹙着眉看我,半晌,他抿着唇笑了。

「逗你的。」

他坐了回去,身子微微朝后倚在沙发上,然后转头看我,好看的眉微微挑起,「其实我有女朋友了。」

说着,他掏出手机,「真的,我现在就叫她过来。」

5

我身子后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啊。」

借着电影的微弱灯光,我抬手看了看自己新做的指甲。

「刚好我也新谈了男朋友,要不要一起叫过来?」

许蔚然的身子僵了几分。

「又是弟弟?」

「嗯,脖子以下全是腿,奶帅奶帅的,贼要命。」

停顿两秒,许蔚然的声音合着电影的背景音乐一同响起:「呵,你是找了个高脚杯吗。」

我白他一眼,「不懂情趣,找个身材比例好的,才养眼。」

许蔚然语气僵硬,「养什么眼,哪个步骤养眼?」

啧,瞧这话酸的。

在我沉默的时候,许蔚然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的敲了一堆字,然后转头看我,

「先喝酒吧,我女朋友马上就到。」

他还故意加重了「女朋友」三个字。

幼稚鬼。

我俩沉默着又开了两听啤酒,各怀心事。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我刚直起身,许蔚然便跑了过去,速度太快,连鞋都没穿。

门开,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看清了门口那位姑娘。

个子高,腿长,长相也标致。

比我想象中要好看得多,看来,许蔚然这个演员请的花了心思。

我不傻,看了许蔚然那条信息,当然知道他所谓的女朋友,只是激将法。

女孩子很乖巧,站在门口叫了声「姐姐」。

那一瞬间,我竟有些恍神,女人喜欢年轻好看的弟弟,那男人……

应该也喜欢年纪小的吧。

这样想着,我带着点莫名的酸意,朝她扬了扬手里的啤酒罐,「快来,一起喝酒。」

6

许蔚然弯身替她拿鞋,殷切极了。

换了鞋,女生走到沙发边看我,「姐姐,我不会喝酒。」

我愣了一下,「没事,冰箱里有果粒橙。」

说着,我趿着拖鞋走去冰箱前,这果粒橙都是许蔚然平时买来放里面的,他爱喝。

把饮料递给她,我们三个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女生特自然地靠在许蔚然肩头。

我皱皱眉,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真是,这戏演的还挺逼真。

不过……

年轻女孩子,就是胆子小,看个开心鬼都能吓得直往许蔚然怀里钻。

这可是我小时候的下饭神剧。

许蔚然似乎也很受用,弯着嘴角,轻轻拍着这女生的肩。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可是,余光却总是忍不住去注意身旁的两人。

偷看可能有助于喝酒,没多久,我面前已经摆了一排空罐子。

有点头晕,我起身去了厕所。

用凉水洗了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尽管知道,都是许蔚然为了刺激我演的戏罢了,但胸口还是有点发闷。

其实……

青梅竹马,盘又靓条又顺的弟弟,谁会不动心呢。

只不过,我没办法迈出那一步。

我爸若在天有灵,知道我把许蔚然祸害了的话,估计会从墓地爬出来找我。

扯了张洗脸巾,一点一点擦干脸上的水迹,我开门出去。

却惊讶发现,客厅没人。

找了一圈,我去了阳台。

半封闭的阳台上,许蔚然将妹子似乎在……接吻。

我愣了一下,走到阳台边,然后环着手臂看他们表演。

「许蔚然。」我出声叫他,「借位得太明显了。」

从我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

这小子当是演电影呢?还给我来什么借位吻戏。

俩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蓦地分开。

许蔚然轻咳一声,「走吧,一会电影演完了。」

说着,他还有模有样地脱下外套,罩在了女生肩上,并适时地转移话题:

「亏你比我还大一岁,连开心鬼都不敢看。」

这话是对那妹子说的,我却愣住了。

她……比他大?

我蓦地转过头去,借着阳台外的月光,看见了许蔚然唇上晕开的口红印。

所以……

那条微信里,被提及的「姐姐」,根本就不是我吗?

7

在我愣神的片刻里,许蔚然已经搂着他真正的姐姐走出了阳台。

而我则怔在原地,脚下犹如生了根般,再难移动半分。

我错愕,震惊,又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亏我刚刚还笑他手段幼稚,原来不是他幼稚,是我想太多。

正出神,许蔚然忽然转过身来。

目光落在我身上打了个转,他笑,「江沅,回去喝酒。」

「嗯……」

我应了一声,趿着拖鞋走在他们身后。

不知为何,过去他也总是叫我名字,整天跟在我身后「江沅」地叫个没完,但是,今天我却格外介意。

吃饭时还叫我姐姐,女朋友一来,又立马改口叫我江沅。

而且。

我和许蔚然都各自谈过恋爱,但是,从没带给对方见过。

我没见过他任何一个女朋友,也没给他看过我那些小奶狗。

这次,是个例外。

8

电影仍在继续,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那股子胜券在握的心态瞬间湮灭,我捏着啤酒罐,情绪低落得厉害。

所以,许蔚然这次是认真的了。

他们俩也没拿我当外人,那姑娘靠在他肩上,和他说着些打情骂俏的私密话。

她问,「许蔚然,你和家里提起过我吗?」

他应,「当然,我妈早就想见你了。」

我捏紧了啤酒罐,灌了一大口。

她又抬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勾着唇笑,我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这人神色柔和。

语气也温柔得不得了。

「只要你想,随时。」

我在心里暗暗吐槽:油腻男。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适时响起,拆了自己的台:真酸啊。

是啊,我他妈,可真酸啊。

我攥着啤酒,仰头,咕嘟嘟地喝光了剩下的半听,然后将空了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然而,许是酒喝多了,有失准头,易拉罐没扔进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咯吱作响。

许蔚然转头看我。

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我看着对面的幕布,捧腹大笑。

可实际上,那是一处有点煽情的桥段。

9

电影结束了。

我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指挥他,「许蔚然,记得把垃圾收拾了。」

说着,我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朝厕所走去。

可身后却响起了周茉莉的声音,「许蔚然,我有点肚子疼……」

周茉莉,许蔚然的小女友。

许蔚然立马应了声,语气紧张:

「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喝冰的了?」

说着,他正襟危坐,飞快地搓着双手,待掌心升温后,贴在了她小腹处。

我看了一眼,有点酸,却又嘴欠地适时提醒:

「隔着衣服还有个屁的温度,你要掀开衣服用掌心替她揉肚子。」

小时候,许蔚然懂事又早熟,与他同龄的孩子还整天挂着两行清鼻时,他就已经会照顾人了。

准确一点来讲,是会照顾我。

我小时嘴馋,总是偷吃雪糕,然后捂着肚子喊疼。

肚子疼了,他便学着大人模样,让我躺在床上,然后双手搓热后探进衣服里替我揉肚子。

我扫了一眼,听见我的话,沙发上那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没说话。

然后,我转身进了卫生间。

10

酒喝多了,难免跑厕所。

然而,准备出厕所时,头顶的灯忽然灭了。

客厅也瞬间陷入黑暗。

我僵在厕所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我怕黑,特别怕。

我有严重的黑暗恐惧症,真的,所以我睡觉时,房间里都会开一盏小夜灯。

短短几秒,我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进厕所时,我没带手机。

正犹豫要不要叫许蔚然时,厕所的门忽然被敲响。

许蔚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语气焦急。

「江沅,开门。」

我就站在门边,摸索着找到门把,拧开反锁的锁扣,门声音自外打开。

许蔚然将我拥进怀里,掌心在我后背上轻轻拍着,「没事。」

说来也怪,他明明是空着手来,可是,他出现的那一刻,这周遭似乎也没那么黑暗了。

紧紧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有了着落。

不过……

几秒钟后,客厅里传来一道轻咳声。

「许蔚然。」那姑娘轻声轻语地提醒,「我应该,也害怕吧?」

她的声音一响,我和许蔚然如梦初醒,瞬间拉开了点距离。

下一秒,客厅里亮起一道光线。

是周茉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许蔚然扯着我袖口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然后开着手电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两根蜡烛。

点燃蜡烛。

烛光虽微弱,却也驱逐了黑暗。

我渐渐缓了过来,也刻意与许蔚然拉开些距离。

身旁,许蔚然耐心地和他的女友姐姐解释:

「江沅怕黑,她有很严重的黑暗恐惧症,我不过去她估计能吓得尿裤子。」

末了,他又软着嗓子哄她:「姐姐,你别介意。」

周茉莉笑了,「没事,我理解。」

11

我说怎么会忽然停电,原来今夜雷阵雨。

外面电闪雷鸣的,刚刚电影声音放的大,这房子当初又专门做了隔音,酒劲上头,也没注意到外面的雷声。

应该是临时停电。

原本准备各自回房睡觉的我们,因为我的恐惧,也不得不改成了临时夜谈。

然而,这一谈可不得了。

摇曳烛光中,周茉莉清了清嗓子,挽着许蔚然手臂,语气温和。

「许蔚然,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刚好趁现在说吧。」

我转头看着他们俩,不知为何,许蔚然眼皮忽然跳了跳。

他蹙眉,语气却仍旧柔和,「你说,我在听。」

「我怀孕了。」

一声闷响,许蔚然手机掉到了地上,吓了我一跳。

他转头看向周茉莉,因为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隔了两秒,他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微微咬着牙,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好好想想,真怀孕了吗?」

周茉莉柔弱地给了他一拳,「这还有假?你不信我?」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在许蔚然面前晃了晃。

借着烛光,我也看清了。

两道杠。

许蔚然沉默了。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不想负责,没有半点喜悦不说,反倒捏着眉心,半晌,他才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确定是我的?」

这次,没等周茉莉说话,我便飞踹了他一脚。

「你说的是人话吗?」

12

许蔚然揉着被我踢了的小腿,不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消息太劲爆,我一时消化不了。

怀孕了,接下来应该马上就要结婚了吧……

我有些烦躁,伸手在装酒的袋子里摸了一圈,空空如也。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谈过几个男朋友,都很优秀,但是,和他们在一起时,我总是会恍惚。

无论面前那张脸有多标致,我还是会在恍神时,越过他们,看见另一张脸。

许蔚然。

幸好,那些年轻又帅气的弟弟对我也都不是真心,我们互当对方是消遣,谁也不必觉着内疚。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拿我消遣寂寞,而我,拿他们消磨我对许蔚然的感情。

我可以和无数个年轻弟弟谈恋爱,唯独许蔚然不可以。

回过神,才发现气氛已经沉寂半晌了。

许蔚然是我爸生前认的干儿子,按理说,我也算他干姐姐。

担心人家姑娘觉着许蔚然不准备负责,我这个做姐的只能率先打破了沉默。

强压着心酸,我笑着道:

「这是喜事,曹阿姨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明早我就和曹阿姨说,后续的事咱们坐下来谈,许蔚然这小子是个负责的,估计这会是高兴傻了。」

说着,我悄悄踩了一下许蔚然的脚。

周茉莉笑的温婉,随即握住了他的手,「那刚好,明天见面谈一下结婚的事情吧。」

果然。

我心里一闷,要谈婚论嫁了。

那一晚,屋外狂风暴雨,一如我的心。

可能是心情太烦闷,也或许是酒劲上头,我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我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我的粉色被子。

而许蔚然则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低头摆弄手机。

天已经亮了。

我撑着沙发起身,四处看了一圈,不见周茉莉的人。

「你女朋友呢?」

我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有点喑哑,应该是上火了。

许蔚然连忙回头,「她啊,早上有事,先走了。」

我点点头,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漱,却忽然愣住。

许蔚然眉心,有一处淡淡的红印,看起来有点像是……口红?

我目光下移,落在了他手上。

果然。

他右手食指的指腹上,有着很明显的口红色,和昨天他唇上晕开的口红印,是同一色号。

而且,直到这时我才隐约反应过来——

昨晚,周茉莉来时嘴上好像根本就没有涂口红。

许蔚然和她在阳台「接吻」后,唇上那抹晕开的口红,根本就是他自己涂上去做戏的。

13

见我神色不对劲,许蔚然也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

瞬间怔住。

将指腹的口红蹭了蹭,这人故作淡定,「咳,昨晚没克制住,不小心蹭的。」

还装。

亏我昨晚还以为他是真的要谈婚论嫁了,心里酸得难受。

结果,一切都是这家伙的套路。

许蔚然坐在我面前的地上,刚好挡了路,我用脚蹭了蹭他后腰,「让开,我要去厕所。」

许蔚然的身子,瞬间绷紧。

然后僵硬着挪开了位置。

我起身去厕所,没找见拖鞋,索性就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双拖鞋被甩到了我脚边,「穿上,多大个人了还光着脚。」

是许蔚然的拖鞋。

这人因为经常来我家蹭饭,在我家安排了他很多的私人物品,比如,专用擦手巾,拖鞋,水杯等。

我扫了一眼,没穿,光着脚进了厕所,并在门关上之前,幽幽地道:

「都快当爹的人了,得避嫌。」

门缝里,我看见了许蔚然那张吃瘪的脸。

有点想笑。

14

我出去时,发现许蔚然正在沙发上飞快地打字。

我走过去,专门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

这人低着头,认真地和人聊着天,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手机还投屏着。

应该是后半夜这人手机投屏又看过电影,一直忘了退掉,这会,对面幕布上清晰展现了他此刻的聊天记录。

对方备注「表姐」,头像是一张自拍,男士短发,眉眼隐约有点像周茉莉。

许蔚然飞快地打字质问着:「搞什么?不是说就演个戏激她一下,怎么还弄出个娃来?」

表姐:「你那太小儿科,要刺激就得一步到位。」

许蔚然:「……简直是一步到胃,昨晚快给我吓吐了。」

接下来,表姐又发过来一连串的「哈哈哈」,但是,许蔚然已经没精力去看了。

因为——

我凑了过去,主动拆穿。

「许蔚然,你这个表姐,长的可有点像中性版周茉莉啊。」

说着,我指了指对面的幕布。

许蔚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抬头。

下一刻,一句国粹响起在房间内,掷地有声。

许蔚然飞快地关了投屏,然后起身。

我以为他是被拆穿,羞愤难当,想要火速逃离,然而,他只是在客厅里转了几个圈,然后走到我面前。

双手一撑,将我圈在沙发上。

他低头看着我,气息温热,「江沅,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15

小我两岁的弟弟,此刻主动出击。

其实,都不用他说那句话,单单是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俊脸,就足以让我心脏狂跳。

可是。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笑了。

指尖按在他胸口,轻轻推开,我摸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水是温热的。

「许蔚然,我昨晚和你说过,我有男朋友了。」

他的眉悄然蹙起。

「又是那种玩玩而已的小奶狗。」他顿了顿,挑眉,像要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反正你那些男朋友也是拿你消遣,和他分了,和我在一起。」

说着,他又向前逼近一步。

「我比他们所有人,都喜欢你。」

「江沅。」

他正色看我,不再像平日里那样,戏谑地轻声叫我姐姐。

我别开目光,重复道:「许蔚然,我有男朋友了。」

他盯了我半晌,忽然笑了。

「男朋友?是那种两天就分的?还是专门找你吃软饭的,或者,约会一天就说想去酒店抱着你什么都不做的?」

「姐姐,你那些所谓的男朋友,真的算不上借口。」

他叹了一口气,情绪似乎平复了些,走到我身边坐下,他的手肘碰到我手臂,温热。

「我想听你说实话,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

客厅内一片寂静。

我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

紧接着,他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还在介怀当年那件事,对吗?」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拿到明面上问,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抬头看他。

「许蔚然,我们还是……唔……」

话说了一半,忽然被他堵住,用唇。

16

这个吻,来的莫名其妙。

我怔住,瞪着眼看他,明明该推开的,可双手僵硬无比。

直到,他的掌心盖在我的眼上。

他的声音含糊响起,「江沅,你看,你嘴上说着不喜欢我,反应却很诚实。」

我被他一语点醒,然后猛地推开了他。

巴掌,几乎是下意识地挥了过去。

落在他脸上,清脆响亮。

「许蔚然。」

我低声叫他的名字,「我说过,这世上谁都可以当我男朋友,美的丑的,穷的富的,都可以。」

「就你许蔚然不行。」

至于原因,他明白的。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些年,却又都默契地选择装傻,维持着我们安全的警戒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急着捅破这层窗纸。

但是,他很快给了我答案。

许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许蔚然叹了一口气,他静静看着前方,侧脸那个巴掌印特显眼。

「可是江沅,这么多年,我忍不住了。」

「我他妈什么都不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

我必须要想。

我没办法忘记。

许蔚然上大一时,我们情窦初开,明白了彼此的情意,一张窗纸几乎要捅破。

那年那天的午后,我家楼下,许蔚然要吻上我时,被我爸撞见。

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原因很简单,我认为他迂腐固执,插手太多,阻挠我们恋爱自由。

而他,不同意我和许蔚然在一起。

他很生气,他告诉我,这世上我和谁在一起都行,就许蔚然不行。

那天,他接到任务紧急赶往部队,我们不欢而散,然后——

他出了车祸,走了。

弥留之际,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要拿许蔚然当亲弟弟一样看待,要照顾他。

我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哪个含义,是告诉我要如同对亲弟弟一般对他好,还是,告诉我别再和他有非分之想?

我不知道。

因为我爹说完这两句话就咽了气。

而我和许蔚然之间那层窗纸,也始终没能捅破,后来,我谈我的小奶狗,他处他的女朋友。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然后保持着默契,只字不提。

直到今天,沉默被打破。

17

今天,我和许蔚然不欢而散。

他负气离开,然而,刚打开房门,便撞见了门口的两人。

我妈,和曹阿姨。

她们拎着包进来,丝毫没注意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

一进门,我妈便开始讲述,说路上有多堵,人有多多,她们觉着太无趣了,就提前回来了。

我点点头,没应声。

再抬头的时候,才意识到,许蔚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然而,这两个老顽童并未注意到我们的不对劲,两人欢欢喜喜地去我妈卧室里试新买的衣服了。

而我,则站在我爸的遗像前出神。

……

当晚。

我躺在床上失眠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我妈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很轻。

「我能进来吗?」

「嗯。」

我应了一声,鼻音浓重。

因为就我们俩在家,我没有什么反锁门的习惯,我妈推门进来。

我本以为她有什么事,可她却直接掀开被子躺在了我旁边。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那颗漂浮不定的心,也安稳了几分。

房间内开着小夜灯,灯光昏黄,我妈转头看我,声音很轻。

「沅沅,你还喜欢许蔚然,对吗?」

18

我怔住。

这个问题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可是,我妈却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她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拍了拍我肩膀,她轻声道:

「你和你爸,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执拗。」

「其实,你爸就是意气用事,如果你和蔚然真心相爱,你们过得好,他们在下面也会替你们开心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妈说得没错,我爸犟,我也随他,我们都是那种一根筋,一条路走到底的性子。

我爸当年特执拗地棒打鸳鸯,甚至我当时都怀疑过,是不是他和曹阿姨有过什么风花雪月的往事,我和许蔚然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然而事实没有那么离谱,却也同样狗血。

我爸和曹阿姨很清白,只是,许叔叔爱权势,又控制欲极强,他在许蔚然上大学后,便早早给他定下了婚事。

对方,是他们领导的女儿。

背景极好,而且,那姑娘喜欢了许蔚然多年,许爸爸也趁机走动关系,说服领导同意了这门婚事,准备让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就订婚,然后毕业结婚。

许蔚然若娶了她,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日后少不得平步青云。

这是许爸爸为儿子一生的筹谋打算。

这种做法,作为关系最好的战友,我爸不赞同,却也尊重对方家事,尤其是,一次出任务时,许爸爸为了救我爸而死。

死前托孤,让我爸帮忙照顾他们母子俩,并说服许蔚然,安稳成婚,走他为儿子铺好的那条路。

我爸应了。

他那人一根筋,答应了对方的身后事就一定要办妥。

所以,在之后发现我和许蔚然要在一起时,他勃然大怒,第一次在我长大后骂了我,甚至扬言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的执拗和犟也随他,所以,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但是,我没想过,那次吵架,会是我和我爸的诀别。

他在路上出了车祸,追尾一辆货车,当场身亡。

我曾想过,如果那天没有吵架,是不是……

我爸在路上开车就不会分神?

是不是他就不用死?

我后悔也自责,许蔚然也明白,所以,这几年里,他明确拒绝了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我们却始终没有在一起。

他换他的女朋友,我谈我的小奶狗。

我们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

19

那晚,我妈和我聊了很多,却还是没能彻底解开我的心结。

我喜欢许蔚然,可是,很多事情,真的不是说喜欢就可以的。

我也许是在害怕吧。

怕想起当初我爸的死,是因为我们那段感情。

怕我们如果真的在一起,我爸九泉之下,会愧对战友。

怕午夜梦回,心里难安。

那天之后,我有意疏远了许蔚然,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都没接。

知道他会来找我,我便索性临时搬去了公司的宿舍。

直到有天下班,我被他堵在楼下。

那天下着雨,我走出公司大门,一眼便看见了他。

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

可他没撑伞,直直地站在雨中,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就那么静静地,执拗地看着我。

我皱眉。

多大的人了,还学电视里那一套,玩什么苦肉计。

可是……

我的确是心疼了。

我撑着伞过去,把伞塞到他手里,转身想走,手腕却被攥住。

他攥的很紧,声音透过雨声响起,有些缥缈。

「江沅,我们能不能不纠结过去?」

我抬头看他,「如果你是我的话,你能做到吗?」

「我能。」

他应得斩钉截铁。

「因为我知道,无论他们的心愿是什么,无论是生前还是故后,终究只是他们的意愿。我尊重,但是不能用一辈子为代价去强迫自己接受。我爸人不坏,他爱我,所以不想让我像他年轻时那么辛苦,想尽办法给我铺了一条他认为的康庄大路。他其实胆子不大,但是可以舍命去救战友。他的想法我尊重,但是我不会去照做。因为我明白,为人父母,他只是希望我这辈子过的好,但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撑着伞,浑身僵硬。

我下意识地躲避,不想去听这些话,可是,他紧紧攥着我手腕,根本躲不开。

「江沅,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做什么达官显贵,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当年江叔叔出了车祸,我知道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我不催你,我配合着你,你找弟弟寻欢,我就假装女朋友一茬换过一茬,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会让你慢慢放下,但是现在我发现——」

他微微停顿,甚至叹了一口气。

许蔚然将手放在我头顶,缓缓揉了下,语气无奈,「你这种性子啊,时间越久,你只会越来越难以跨过那道坎。」

鼻尖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面前这个人,不止让我倾注了太多情感,也是最懂我的人。

他明白我所有的伪装和脆弱,也懂我的犹豫不决。

并且,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那份执拗。

恍神时,手指松了几分,雨伞掉落在地。

风很大,卷着雨伞被吹走。

我想去捡,雨伞却被前面一个过路的小孩子捡走了。

许蔚然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因为材质的原因,外套里面并没怎么湿,搭在肩上,甚至还有他身上残存的温度。

20

他攥着衣角,将我裹的严实。

「走吧,回家聊。」

说着,他护着我走到路边停着的车前,打开车门,将我塞了进去。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怕我着凉,许蔚然调高了车内温度。

许蔚然送我回家,家里却没人。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便听见他说道:「别找了,干妈和我妈去美容院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许蔚然拿掉披在我肩头的外套,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我没被淋湿,才坐回沙发上。

许蔚然衣服湿得厉害,衬衣被他解开几颗纽扣,可能还是不舒服,这人又随手脱了下来,搭在茶几边缘。

我没忍住看了一眼。

看完了,还没忍住在心里又描摹了一下弧度,最后红着脸嘲讽自己。

真是又当又立。

一边说着不能在一起,又一边没经住诱惑,过了把眼瘾。

过了半晌,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火机的声音。

我转头去看,许蔚然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前倾,点了一根烟。

我怔怔地看着他,许蔚然明明最讨厌烟味的。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一根烟几乎燃尽。

我走到沙发旁边,拿起他搭在茶几上的衬衣,想拿去厕所洗一下,却忽然被他拽住。

明明是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力道却极大,一把将我拽到他身边。

「姐姐。」

他将烟摁灭在一旁的半瓶水里,然后俯身过来抱我。

但是……

他没穿上衣啊焯!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耳畔,他的呼吸声愈发浓重,也直到这时,在没有开窗的客厅里,我才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他喝酒了。

「忘掉过去吧。」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如果人故去后真的泉下有知,我相信,我爸和干爹只希望我们好,但是,你那些前男友没办法让你真正开心,我也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

我没说话。

沉默的片刻里,他忽然松开手,坐直了身子看我。

「江沅,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意外,在医院的急救室门外,你会不会后悔?」

21

我愣住。

回过神,我连忙去捂他的嘴:「别胡说!」

「我没胡说。」

他神色认真,一只手攥着我手腕,静静地看着我。

也许是被他的认真所感染,我……也认真地想象了一下。

如果,许蔚然出了什么意外,而我等在急救室门口……

里面灯光明亮,外面的人,一颗心却高高悬着,浮浮沉沉。

明知是想象,可那种绝望感,却还是一瞬间将我溺毙。

我想,我会害怕,会痛哭,会后悔。

我回过神,看着面前许蔚然的脸,明知道他毫发无损,却还是觉着有些呼吸不畅。

可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的回应。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尽量平静地说道:

「会。」

会后悔,会悔不当初。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人活一世,为什么要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许蔚然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下,低声叹道,

「人生憾事已经太多了,既然知道会后悔,就别给彼此留遗憾了,好不好?」

好不好?

我想说好,可是,我爸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让我把许蔚然当成亲弟弟看待的模样,不由得在眼前浮现。

我说不出话来。

许蔚然在等着我的回应,可我始终没有说话。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眼底的光渐渐黯淡,然后什么都没说,拿起茶几上的外套,转身,缓步离开。

临走时,他还叮嘱我早点睡,记得锁门。

我想,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为我的犹豫不决。

我也,对自己很失望。

22

晚上,我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着。

却在深夜被人摇醒。

是我妈。

她一脸惊慌,把我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不好了,蔚然他……吃安眠药自杀了!」

我睡眼惺忪醒来,却被这话惊的一怔,「什么?」

我妈急切地又重复了一遍,「蔚然他……」

然而,不等她说完,我已经飞奔了出去。

身后隐约还传来我妈的喊声,「你这孩子,穿鞋啊!披个外套!」

我脑中一片空白,刚刚半梦半醒间,我妈那句话在我脑海中不停徘徊。

许蔚然……自杀了?

许蔚然,自杀了!

我蓦地想起他今天问我的那句话,如果,他出了意外,我会不会后悔?

鼻子一酸,眼前瞬间被雾气弥漫,视线模糊,我不知踩到了什么,被绊倒在地。

可我似乎感觉不到痛意。

我跌跌撞撞地跑去了许蔚然家里,甚至来不及敲门,我输入门锁密码时,手都在颤抖。

输了两遍,都没按对,还是曹阿姨来开的门。

「沅沅,蔚然他……」

曹阿姨的话刚说了一半,我便已经跑进了许蔚然的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许蔚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借着窗外月光,还能看见倒在桌上的安眠药瓶子。

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心瞬间被一只无形大掌攥紧,无法呼吸。

我颤抖着想要去摸手机叫救护车,摸了一下,才发现,我穿的是睡衣,跑得匆忙,没拿手机。

我又跌跌撞撞跑出门,喊着让曹阿姨打电话叫救护车。

这时,我妈也赶了过来,曹阿姨红着眼说叫过救护车了,我担心许蔚然,又折身回了房间。

他躺在那里,这么大的动静,他仍旧睡得安稳。

可我却怕得要死。

我已经失去过至亲,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我不敢想象,如果许蔚然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我走到床边,却因为腿软,中途两次险些摔倒在地。

我去握他的手,触感冰凉。

凉得可怕。

我甚至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幸好……

再忍不住,我跪坐在床边,抱着他呜咽出声。

「许蔚然,你醒醒……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你说得对,人生已经太多憾事,又何必再给彼此留遗憾呢,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我不给自己画圈了,也不纠结过去了,我什么都不顾忌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哭的崩溃。

前所未有的恐惧将我淹没,我浑身僵硬,双手冰冷。

我在害怕。

害怕,如果许蔚然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怎么办?

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然而,在我崩溃的那一刻,身下的许蔚然忽然缓缓睁开了眼。

他静静地看着我,抬手替我擦了擦眼泪,而后蹙了眉,「哭什么?」

见他醒了,我哭得更厉害了。

「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

后面的话,被他打断。

他揉了揉眉心,随后撑着床面起身,「什么救护车,给谁叫的救护车?」

我愣住。

看他这样子,似乎并不像是吃了安眠药自杀,反倒……像是刚睡醒。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桌上那瓶倒了的安眠药空瓶。

「你……」

许蔚然跟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着外面吼了一声:「妈!」

23

几秒后,房门打开。

曹阿姨和我妈并排站在门口,两人姿势统一,皆是双手环胸地看着我们俩。

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就差抓两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看戏了。

我就算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什么吃安眠药自杀,都是这两位老母亲骗我的把戏罢了。

俩人对视一眼,特默契地退了出去,并替我们关上了房门。

门关的那一刻,我妈的声音顺着门缝传来,

「看你刚才被吓得半死的样子,一路上鞋都没穿就跑过来了,明明这么担心,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房门重重关上,只剩下我和许蔚然。

他低头拽起我小腿,在我的惊呼声中,硬是把我两只脚抬了起来。

扫了一眼,他瞬间皱眉,「你出门都没穿鞋?」

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小腿,「忘了。」

是真忘了。

天知道我刚才有多着急,急到外套没穿,甚至鞋子都没穿。

虽在同一小区,但是好歹也隔了两栋楼,我是赤着脚跑过来的。

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有了感觉,只觉着脚底疼的厉害,似乎还有处被划破了,火辣辣地疼。

许蔚然叹了一口气,下床替我找药,「也不知道疼的?」

语气责备,可他低头盯着我的脚,眼底满是心疼。

「许蔚然。」

我轻声喊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嗯?」

他抬头看我,不经然地和我对上了视线。

「你睡的那么死?」

我在怀疑,他刚刚是不是装睡,和我妈她们一起忽悠我。

许蔚然很聪明,他当然立马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所以,他单手拿着药,腾出一只手来在我额头上按了一下,「我真吃了安眠药,睡得比较沉。」

一句话,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放心,正常剂量,最近心事多,整夜失眠,所以借助点药物睡觉而已。」

我又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房间里很安静,许蔚然低着头,仔细的给我擦着药。

而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也渐渐被填满。

幸好……

终究没有成遗憾。

我看的出神,许蔚然忽然抬头看我,「姐姐,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愣住。

「那个……」

我本想说那个不做数的,可是,一抬头,却对上了许蔚然通红的双眼。

他眼眶通红,静静地看着我。

「江沅,别再推开我了。」

否认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天晚上,我妈和我促膝长谈时,天快亮,她说的一句话。

她说,你啊,和你那死鬼老爹一个样,犟的要命,不让你撕心裂肺地失去一次,你就没办法迈过那道坎。

果然,我妈说得没错。

这一夜,我险些失去许蔚然,也忽然明白,往日种种,的确都不重要了。

故人已逝,可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我还记得,那天,天将破晓时,我妈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

「沅沅,遵从你的内心吧,你爸不会怪你的,许叔叔也不会。」

24

那个凌晨,良久的沉默过后,许蔚然叹了一口气,将我拥进怀里。

「江沅,我会替他们,撑起这两个家的。」

而我,没有推开他。

反倒是把脸埋在他胸口,痛哭了一场。

哭累了,我躺在他床上睡了一觉,不知是不是心理映射,我爸去世后,我第一次梦见了他。

梦里。

我和许蔚然手牵着手,走到两个男人面前,他们穿着军装,并肩而立。

一个是我爸,一个是许叔叔。

在梦里,我哭着问我爸会不会怪我,可他笑了。

他和许叔叔说了一样的话。

他们说,能让他们九泉之下难以安息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我们过的不快乐。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醒来时,我捂着脸哭,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活在自责中。

不管这个梦真的是先人显灵,还是我的心理暗示,总之。

天亮的那一刻,我看着身旁熟睡着的侧脸,终于,可以放下往事了。

25

我和许蔚然在一起了。

那天早上,我俩起床时家里已空。

洗漱过后,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想下楼去买早餐吃,可许蔚然不同意。

用他的话说——

他好歹也是个馋了我很多年的小狼狗,一朝得手……

我脸一红,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晚,他脱掉湿了的上衣,露出的肌肉线条……

舔舔唇,我扯了扯他衣角。

「你有腹肌?」

许蔚然挑眉,「想看?」

这人说话太噎人,我咳了咳,当然不会承认。

于是,我别开脸,语气嘲讽,「就你?不信。」

可是,隔了两秒,他忽然笑了。

一双手落在我肩上,略一用力,几乎是逼着我转头看他。

那双眼噙着笑意,「姐姐,激将法对我可没用,想看的话,先亲我一下。」

我应该矜持拒绝的。

可是……

我馋了他好多年了。

于是,我没出息地将手盖在他眼上,主动凑过去亲了一下。

腰上一重,许蔚然反手将我箍进怀里,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可我想起了什么,忽然将他推开。

「那个女朋友,真是假的吧?」

许蔚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跟不上我跳脱的思维,「假的,我常年在外地的表姐,女汉子一个,为了扮我女朋友,专门飞过来,假发都是新买的。」

嗯,表姐很仗义,就是爱加戏。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我满意地点点头,然而——

许蔚然的手忽然收紧几分,「该我问了,你之前说,有男朋友了?」

我脸一红,「骗你的。」

可许蔚然脸一板,「骗我的人,一般惩罚都很惨的。」

说着,腰侧的手挪动了几分。

我挑挑眉,「比如?」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比如……」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便被一个意外打断。

一旁储藏室的门,忽然毫无预兆地打开,紧接着,两道身影从门里跌了出来。

现场鸦雀无声。

我和许蔚然对视了一眼,连忙从他怀里离开。

两位躲在储藏室里偷听的两位老母亲,在这极度尴尬的氛围里,纷纷爬起身来,面不改色地聊着美容项目,从我俩面前走过。

「昨天那家店怎么样?」

「不错,要不,再去做个拉皮?」

然后,两位推门出去,走了。

留下我和许蔚然面面相觑。

良久,许蔚然叹了一口气,泄愤般在我唇上亲了一下,语气无奈:

「想吃什么?」

我笑了,「西红柿鸡蛋。」

这人拎起两袋西红柿鸡蛋味的方便面,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飘来阵阵面香。

我倚在厨房门口看他,这个结果晚了一点,却也刚好。

许蔚然说的没错。

既然人生已经太多憾事,就别让给彼此留有遗憾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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