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姨娘难当

姨娘难当

穿书后,我成了女主的寡妇妈。

男女主新婚夜,男主敲开我的门,呵着酒气邪魅一笑:「老子看小说时就相中你这个俏寡妇了……」

1

长治九年,太傅之子迎娶将军府三小姐。

而我,一朝穿书,成了三小姐她妈,那个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俏寡妇。

说是寡妇,是因为萧将军两年前战死沙场,现在在位的,是他的大儿子萧止。

也就是我的继子。

女儿成婚本是件喜事,然而——

夜半三更,新郎官周宁臣忽然敲响了我的房门。

门开。

他倚在门边,满身酒气地看着我,邪魅一笑:「老子看小说的时候就相中你这个俏寡妇了……」

……

离了个大谱。

在他扑过来之前,我一只手紧紧按在他脸上,

「兄弟,冷静一下,你过年吃砂糖橘没?金钱豹头像换了吗?王者开黑被小学生坑了吗?」

周宁臣沉默了很久,最后爆了句粗口:

「靠,你也是穿书的?」

我收回手,缓缓点头。

半柱香后。

我和周宁臣对坐桌边,气氛凝重又尴尬。

他率先打破了宁静,摸了摸鼻尖,讪笑道:

「抱歉啊,我 tm 一直以为是做梦,后来又觉着书中的人物都是虚拟的,所以放纵了一点……」

「没事。」我摇摇头,抿了一口茶。

其实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我们是怎么穿书的,又要怎么回去?

而且,原书中男女主成婚后便大结局了,后面如何发展,我们可是半点不知。

人家穿书都仿佛自带攻略,我们最多是看了个前情提要。

周宁臣体内的灵魂也一定是个学渣,我俩对坐半晌,对策半个没想出来,反倒聊开黑聊得火热。

聊到兴奋处,他开始吹牛:

「我李白贼 6,各种带妹起飞,最厉害的一次,我越塔 1v4 全杀!」

然而,话音刚落,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一道低沉嗓音在夜色中响起:「杀谁?」

我骇然望去,心间一紧。

是萧止,我那位继子。

据原书中描写,这人星眸朗目,一双眼生的风流,长剑永不离身,性子淡漠,为人忠义。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周宁臣,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古人多封建执拗,这新婚花烛夜,新郎官没在洞房里软玉怀香,反倒跑来了我这个丈母娘房里。

这顶私通的帽子,恐怕是扣定了。

我在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然而,我这不太聪明的脑瓜子就算想出绝计来,也挽救不了身边的猪队友。

周宁臣蓦地站起身,「萧将军,您可别误会啊,我就是来和你后妈聊聊天,啥都没干!」

我:「……」

越描越黑。

果然,萧止眉梢一挑,眼底几分极淡的愠怒,「深更夜半,孤男寡女,聊天?」

周宁臣忙不迭地点头,见他还要再说话,我连忙抢了先,

「萧止,你听姨娘说,今晚不是周公子与蝶儿的新婚夜吗,他们二人吵了架,蝶儿使性子把他赶了出来,他没办法,来寻我支招。」

话落,余光里周宁臣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特幽怨,意思大概是……你这说法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没办法。

我这人脑子也不太活络,又显少看古言小说,电视剧更是只看青春都市偶像剧。

这个解释已经是我能想出的最佳版本了。

沉默两秒,萧止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周宁臣带走了。

我有心想拦,但是,对上萧止的目光又怂了。

不消片刻,萧止又回来了,我朝他身后望了望,没有周宁臣的身影。

「别看了。」

萧止淡淡出声,「我把他送走了。」

送……走了?

我骇然地后退了一小步。

萧止始终打量着我,见状勾了勾唇,难得地解释:「放心,是送回太傅府了。」

我松了一口气,却又紧张了起来。

因为……

萧止缓步进屋,并将房门关上了。

夜色旖旎,我和一位身强体壮的将军独处一室,这可太羞人了。

然而,还不等我脑补什么羞人情节,萧止便缓步上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我身后的桌面上,刚巧将我圈在怀中。

这个姿势,羞得我红了脸。

「那个……」

我弱弱出声,「萧止,你……」

话说了一半,却被萧止抢了先。

他身子再度伏低了几分,目光灼灼,「姨娘寂寞了,为何不寻我?」

2

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寂寞……」

我弱弱出声,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那一刻,又把话音咽了回去。

本来还好,但是,看见他以后……似乎是有点寂寞。

视线顺着他的衣衫上移,细细描摹出喉结的轮廓,再往上,是棱角分明的下颌。

真真要命。

深吸一口气,本着 lsp 不怕死的原则,我低声确认:「你是我继子,我是你父亲的妾室,寂寞了找你……真的行吗?」

说着,我慢吞吞地抬起手,已经在思考解他腰间束带,还是直接动手扒衣服了。

萧止低笑,眉微微挑起,在我扒他衣服之前,抢先按住了我的手。

这人挑着眉笑,把我一颗心牢牢勾住。

「继母当真了?」

我愣了愣,然后,便见他倏地松开我手腕,并后退一步。

那张清隽面孔上,没有了刚刚的轻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正派神色。

他微微蹙着眉,目露威压,「我唤你一声姨母,自然是不可。」

「姨母刚刚那种心思,说的难听些叫错通奸,是要被浸猪笼的。」

话落,他淡淡瞥我一眼,退出了房门。

我错愕不已。

玩我呢?

既然不可,刚刚做什么与我那般亲近,还问我寂寞了为何不寻他?

就想看我动心动情,然后被他一盆冷水迎头浇下的狼狈模样?

真是变态。

……

翌日,清晨。

我顶着一双黑眼圈,坐在铜镜前出神。

杀千刀的萧止,因为他,我一夜没睡。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人样貌生得好,刻意撩拨时,直勾得人心尖都泛痒。

而他撩拨后又一盆冷水浇下的举动,又恨得我直咬牙,两相交织,我硬是惦记了他一整夜。

回过神,我细细打量着镜中人。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尽管已三十出头,却并未在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柳叶眉,多情目,眼波流转间风情浑然天成。

呵,萧止那种人,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做惯了,柔情似水的小姑娘怕是很难打动他的心。

相反,这种风韵犹存的少妇,说不准刚刚好能拿下他。

我起身,换了身玫色轻纱裙,让侍女替我描眉擦脂后去了后院。

后院,是将军萧止的住所。

我提着裙摆踏入院内,一眼便看见正在练武的萧止。

果真是将军。

一套剑法如行云流水,看得我心尖直痒。

这种绝色若是能……

便是做鬼也值了。

擦了擦嘴角,我缓步上前,手里还捏着几块刚从后厨拿来的点心。

「萧将军,练功累了吧?」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拿出绢帕替他擦了擦额上薄汗,又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唇边:

「尝尝姨娘亲手做的桂花糕。」

萧止蹙着眉看我。

半晌,他抬手从我指尖接过糕点,塞入口中。

我轻笑着看他一眼,指了指他唇角,「萧止,你这里蹭到了。」

说着,我倾过身子,想要替他擦一下。

然而——

手腕却再度被他攥住。

这人似乎半点不懂怜香惜玉,疼得要命,我立刻讨了饶,「萧止,疼……」

萧止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

指尖松了力道,他忽然改为揽在我后腰上,人也随之贴合了过来。

「姨娘哪里疼?」

说着,在我后腰按了一下,「这里疼?」

我有着几秒钟的出神。

又是昨夜的语气,又是那种轻佻神色,与刚刚眉心紧蹙的模样截然相反。

我甚至怀疑,这货副业是将军,主业是川剧变脸。

见我不说话,萧止身子再度伏低了些,温热唇瓣从我耳垂轻轻擦过,撩拨起几分火热。

「大清早穿得这般撩人来后院,姨娘安的什么心,莫非是想勾,引我?」

我强忍住心头的悸动,窝在他身前笑了笑,仗着这幅美艳皮囊,肆无忌惮地撩拨:「将军猜对了,这样……不刺激吗?」

说话间,我微微挑着眉看他。

从他眼底,我能看见自己的倒影,那双瑞凤眼中写满了我的心思: 快来陪我消遣。

来撩拨萧止,一是对他昨晚的急刹车不太甘心与服气,二来……

是真的有点馋。

馋这位有着一副完美皮囊的镇国大将军。

萧止细细地打量着我的眉眼,勾着唇笑,说话间,喉结悄然滚动。

「那姨娘,可能是成功了。」

说着,他用指尖在我脸上摩挲了下,然后轻轻捏住了我下颌。

我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就知道,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更何况——

这位原著中忧国忧民、忠肝义胆的一级正派人物,实际上也不是什么清冷禁欲的男菩萨。

他缓缓凑近。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温温热热,然而,这个吻落下的前一刻,有人匆忙闯入后院,声音惊慌:

「将……将军!」

在看见我与萧止后,那道喊声戛然而止。

我被吓了一跳,脸色倏地一红。

萧止却仿佛个没事人一般,特淡定地转头看去,甚至收回手前,还在我脸上摩挲了一下。

皱了皱眉,这人语气冷的似乎凝了冰,「何事慌慌慌张张,规矩都忘了?」

那人单膝跪地,明显打了个冷颤。

「回……回将军」,他抬起头,一脸惊恐,「老……老爷他复活了,此刻正在府门口吵着要入府呢!」

我愣住。

老爷……那个死了两年的前任将军,我的「夫君」,复活了?

3

我和萧止听了消息,对视一眼,直奔将军府门口而去。

奇怪,原著中大将军的的确确是死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怎么时隔两年,又复活了?

府门前。

一位年约花甲的老人负手而立,精气神看起来颇为不错,不过……

眼神却与书中记载的老将军不大相同。

原著中,老将军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心中有大爱,胸中无名利。

可是,眼前这位将军却明显有些亢奋,那双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兴奋。

一看,便知野心勃勃。

据老将军所说,当年他并未战死,那个被送回的看不清面貌的尸体,只是手下将士偷梁换柱。

而他重伤养在偏远农户家中,又因伤重失了忆,直到近日记忆恢复,才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理由有些蹩脚,然而,他却能准确说出将军生前一些只有家人知道的私密事。

萧止沉默片刻,下令将军府正门大开,迎接老将军回府。

不过……

我悄悄打量了他两眼,亲爹死而复生,这人看起来竟没有什么喜色。

晚上,将军府设宴,邀朝中诸位权臣参宴,庆祝老将军归来。

宴会很热闹。

而我时刻谨记自己只是个妾室,规规矩矩地坐在老将军的侧方,时不时地与周宁臣对视一眼。

这货有点缺心眼,我真担心他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幸好,他只是有点蠢,倒也不傻,知道自己应付不来,便也不出声,只是埋头吃饭,还不忘偶尔给自己身边的美娇娘夹块肉。

我抿了一口酒,无意间抬头,刚巧撞到了萧止的目光。

他隔空望着我,手里握了一杯酒,见我望去,指尖故意在酒杯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我瞬间脸色发烫。

蓦地想起了今早在后院,那双大掌落在我腰侧时的温度。

我剜他一眼,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被我瞪了,萧止倒也不恼,反倒勾唇笑了下,然后仰头喝酒。

被他这般一撩拨,我却不淡定了。

我学他刚刚的样子,端着一杯酒轻轻晃着,目光却始终凝在他身上。

宴上少说也数十人,随便拎出一人,都是长安城中举足轻重的存在,可是——

无一人能有萧止那般的气度,一袭浅色长袍,白玉冠发,清俊如谪仙。

人群中,他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一位。

看的多了,心尖又有点泛痒,我强逼着自己收回目光,一转头,却意外地与老将军对视了。

四目相对,老将军冷笑一声,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随即又转头看了萧止一眼。

「四姨娘与我儿,关系不错?」

我心一颤。

回过神,我讪笑一声,

「将军说笑了,您不在的这段时日,少爷将将军府打理的很好,府中上上下下,无论是姨娘们,还是府中丫鬟仆人,都与少爷关系不错。」

也不知我这回答是对是错,将军看了我半晌,最后笑道:「那便好。」

……

宴会结束。

送走了那些朝臣,府内只剩下一众家眷,我本以为随意聊聊家常就可以各回各房了,然而——

在我沉浸于萧止的美色时,将军却十分突兀地转头问我:「四姨娘再陪我喝两杯,如何?」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话脱口而出:「白的啤的?」

……

话音落下,我瞬间察觉出不对劲。

果然,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周宁臣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

萧止不知在想什么,竟也微微勾了下唇角,动作很轻,又很快恢复平静。

再看老将军,并未因我这句不伦不类的话而疑惑,反倒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好,那今夜我便留在四姨娘房中,晚上再小酌两杯,这没有啤酒,咱们喝白的。」

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转头看了周宁臣一眼,这货也是一脸震惊。

又来一个,这是集体穿书吗??

再说……留宿?

穿个书而已,不会还要我服侍这年约花甲的老头子吧?

就算他体内可能是个年轻人的灵魂……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萧止,然而,这人仍旧淡漠着一张脸,都听见我快要侍候他爸了,也没半点反应。

我看了几眼,心渐渐沉下。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萧止才忽然出声:

「四姨娘腰上有伤,不太方便,父亲还是寻三姨娘吧,三姨娘这两年可是盼您的紧。」

我错愕,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却连正眼都没瞧我半分。

他怎么知道我腰上有伤?细想想,应该是早上,他按我后腰时,我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被他察觉了。

后腰昨日不小心撞在了一块木桩上,的确是疼得厉害。

不过……

这位三姨娘……萧止为了救我,倒是送出了一位妙人。

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姨娘整日擦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勾引萧止,两年了,却一次也没成功过。

老将军沉默半晌,忽然冷笑道:「姨娘有伤,你这做继子的怎么知晓?」

萧止毫不客气地回怼,

「父亲马革裹尸,替他照顾好将军府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难道不是我的职责?父亲还需怀疑我?」

好一个深明大义且委屈的回应,老将军当场便无话可说,揽着不太情愿的三姨娘回了房。

此事便作罢,我松了一口气。

……

夜半。

我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萧止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让我惦记得抓心挠肝。

那张脸实在太过出众,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做,便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更何况——

那个男人比谁都懂得,怎么撩拨起女人的一颗春心。

辗转间,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我扯着被子惊坐而起,却看见了门口那道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

居然是萧止。

他先是站在门口看我,停顿几秒,又关了房门,还顺势插上了门栓。

我微微挑眉,啧,似乎有戏。

萧止缓步过来,离的近了,我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我皱皱眉,「你喝酒了」

「嗯。」

他随意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床边,俯身,将我圈在床上。

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落在脸颊,惹的我瞬间红了脸。

「救了你一次,姨娘想怎么感谢我?」

4

极近的距离,我壮着胆子细细打量他。

真是个男妖精。

明明只是个书中的虚幻人物,却偏偏特懂如何撩拨女人。

他与我一样,太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这身皮囊了。

我咽了咽口水,凑过去吻他。

可是,意料之外地——

他没有躲开。

唇瓣擦着他的唇滑过,温软无比。

我有些吃惊,其实,我是那种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让我把他吃干抹净,我还真没那个胆子,不过是壮着胆子逗逗他。

萧止低笑一声,我的一切反应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像早上那般,用指尖轻轻捏住我下颌,晃了晃,语气旖旎:「姨娘怕了?」

我这人爱面子,最怕被激。

「谁怕谁是孙子。」我说着最狠的话,然后,用最怂的姿势,颤巍巍地吻上了他的唇。

不再是刚刚的轻描淡写,我浅尝辄止,再渐渐加深这个吻……

然后,反倒是萧止怂了。

这人在我扒他衣服的时候,攥住了我手腕,微微眯着眼,眸底欲色深沉。

「姨娘,再玩就过了。」

啧,多难得,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继子竟也怂了。

我挑眉,故意激他,「将军怕了?」

他静静看着我的眼,一秒,两秒,倏地笑了。

萧止在我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随即起身,「嗯,奶奶早点休息,我该回房了。」

我愣了好一会,直到他退出房间,我才想明白那句「奶奶」是由何而来。

好他个萧止,倒还算守信,说了谁怂谁是孙子,他还真认了。

我苦笑不得,只得敛好了衣衫,掀被躺下。

长相堪称绝色的将军继子……

啧,这就是我当年看得热血澎湃的「小妈文学」吗?

真香。

然而,我正回味着刚刚与萧止的旖旎,忽然,房门猛地被推开。

我当是萧止舍不得我,扯着被角半坐起身,眉目含情地朝着门口看了一眼,「怎么,舍不……」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来人哪是什么萧止,而是他爹,那个死而复生的老将军,萧庭。

名字叫得挺消停,人倒是着实不安分。

萧庭关上门,覆着手站在门口看我,唇角勾起的笑怎么看都让人后背泛凉。

「四姨娘,我这儿子你用起来如何?」

回过神,我坐直了身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 21 世纪人才,咱们就别绕弯子装什么老将军了,成吗?」

萧庭看了我半晌,笑了。

「为何不能装?我倒是觉着,这将军身份挺好的。」

??

我心中一沉,听他这语气……

不会是想要留在书中做他的老将军吧?

像是猜中了我心中所想,萧庭特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然后坐在椅上,挑着眉看我:

「五十来岁的老将军,身强体壮,能行兵打仗,受万人敬仰,更是有着数不尽的家产与财富,这么好的日子不过,我做什么要回到那吃人的新世纪?」

道不同不相与谋。

我没说话,气氛有些僵持。

然而,几秒后,萧庭主动打破了沉默。

他抿了一口茶,「我不想回去,你们也不许回。」

你们?

我心一颤,周宁臣那个蠢货也露馅了?

回过神,我皱眉道:「你想留在这里是你的事,而我们回不回,都不回耽误你做将军。」

「此言非也……」

看来这人已经适应了古代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看我一眼,他冷笑道:

「穿书这种事玄而又玄,咱们既然是一同穿进来的,谁知道你们回去会不会连累我一同穿回去。」

略一停顿,他低声道:「所以,你们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许再查回去的方法。」

我皱眉,「凭什么?」

「凭什么?」

萧庭冷笑一声,「凭我是这个国家最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凭你只是我的一房妾室!」

「四姨娘,你别忘了,这可不是什么 21 世纪,这里不讲究公平,想要杀你,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我僵住。

他说的……是实话。

沉默良久,我轻声笑了,

「那咱们总得有些交易,不让我回去也行,把萧止给我,且你不许找我过夜,既然想让我们留下来,总得给些能刺激我的筹码。」

萧庭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可以,不过是个便宜儿子,你想要就拿走。」

我虚与委蛇地几番保证,这才勉强送走了萧庭,这一夜,又是不太安稳。

心事太多,总是容易失眠。

夜半,我揪着被角想,这时候如果萧止在旁边让我消遣消遣,这漫漫长夜或许也没那么寂寥了。

……

第二天,风平浪静。

萧止没再来招惹我,萧庭也没作什么妖,我闲得无趣,在花园里喂了一下午的锦鲤。

直到……夜幕低垂。

夜渐深,有人轻轻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头疼无比。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自己像是个花魁,每天夜里,都会有不同的男子来敲响我的房门。

我赤着脚下床,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外面响起一道鬼鬼祟祟的声音:

「奇变偶不变……」

「……」

周宁臣这个脑子还弄暗号。

不过,我沉默了半晌,还是没能想起来下一句。

门外,周宁臣似乎有点急了,又把暗号给换了:「那……宫廷玉液酒?」

这个我熟,我连忙接道:「一百八一杯!这酒怎么样啊,听我给你……」

「别吹了,赶紧开门!」

我讪笑一声,开了门。

门外,周宁臣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套夜行衣,进门前还四处打量,倒是足够谨慎。

进了门,这人急切地拽着我往里走,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我心一紧,赶紧甩开他的手,「我警告你啊,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岳母……」

5

话音刚落,便见他回头看我。

一双眼瞪的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想什么呢?我是想找你讨论一下怎么能穿回去。」

说着,他揉揉后腰,一脸憋屈,「我在现代连女生手都没牵过,穿个书还得天天交公粮……」

我白他一眼。

「行了吧你,我女儿可是女主,人美心善,那腰细的一双手都能掐过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宁臣羞愤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并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说说,你怎么穿越的?」

提及正事,我也敛去笑意,「车祸。」

「我最后印象就是,开车经过十字路口时,被人撞了,然后又撞上了另一辆车,连环车祸,再醒来,就穿到这本书里了。」

周宁臣倏地挑眉,「我也是车祸!」

他惊呼道:「我正正常行驶呢,结果被一个天杀的红色小甲壳虫撞飞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说,那个天杀的红色小甲壳虫,它就是我的车?」

周宁臣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

「那……如果穿书来的都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的话,穿越者应该最少有四个人。」

周宁臣低声道,「因为,我当时被你撞了以后,又撞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

骑自行车的男人……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似乎在现代社会里过得很不如意的「老将军」萧庭。

这样说起来……最少还有一位穿越者,也就是,这场连环车祸的始作俑者。

但他究竟穿成了书中哪个角色,没有人知晓。

我隐约记得,车祸中先撞上我的是一个男人。

电光石火间,我透过车窗偶然瞥见了他,没看清,只隐约看出是个男人。

难啊。

和周宁臣商议了一通,没什么太大成效,我在送他出门之际低声问道:

「你能不能不每次都半夜过来?让人看见了洗都洗不清。」

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这可是在封建王朝,白天我不敢光明正大地过来啊。」

我叹了一口气,挥挥手把他送走。

周宁臣离开后,我又有点饿了,正犹豫要不要去后厨偷些糕点时,尚未拴上的房门再度被打开。

我险些惊呼出声,这一天天的,玩谍战吗?

是萧止。

我略微埋怨地看他一眼,这人真是,来接班吗?

然而,萧止关上房门,说了一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

「奇变偶不变?」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我愣住,说话声也颤了起来:「你……你也是穿书的?」

不过,我话音落下后,萧止眉心却微微一蹙,神色茫然:「什么是穿书?」

我更加错愕:「那你刚刚说那两句话……」

他缓步走来,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刚刚说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

我悬起的一颗心又重重落下。

原来如此。

我随意敷衍了两句,然后便拽着他的手去了床边。

「萧止,姨娘饿了。」

萧止瞥了一眼我与他紧扣的手,眉梢一挑,「饿了去后厨,带我过来做什么?」

我朝他眨眨眼,「若是能让姨娘吃你,也顶饱。」

萧止抽出手,轻描淡写地在衣襟上擦了擦,「姨娘胃口太大,怕是吞不下。」

见他一副禁欲系老干部的正经样子,我没说话,讪讪地松了手。

却总觉着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这人撩死人不偿命的,我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撩拨他,三两句后便又把他赶走了,并低声嘱咐:

不许再夜半三更的来我房间。

来了后正经事他又不做,撩拨我两下又离开,赶明让人撞见了,一顶「通奸」的帽子怕是就扣下了。

萧止被我赶走了,他一出门,我就连忙栓上了门栓。

开什么玩笑,若是这会萧庭再过来,我这房间真快成青楼了。

……

第二日,我本想亲自做些糕点送去给萧止,同他培养一下感情,然而——

意外忽生。

邻国来犯,大军逼境,皇上下令命萧将军带兵上战场。

其实,原定的是让刚回来的老将军去,但是,被萧庭拒绝了。

听说,大殿上萧庭特煽情地落了泪,说自己此次归来,其实内伤严重,几乎成了废人,幸好他有一个好儿子,就让萧止替他保家卫国等云云。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怂。

身为一个打架都要进派出所的现代人,让他去冲锋陷阵,带成千上万的士兵冲到战场,估计裤子都要尿几次。

这担子又落到了萧止身上。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他。

得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去了萧止的房间,然而,没人。

我心一沉,不会这会儿已经出发了吧?

我悻悻回房,门一开,却忽然被人抱住。

我蓦地一惊,然而,一双大掌适时地按在我脸上,堵住了我的惊叫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耳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姨娘,是我。」

我松了一口气,在他收回手的那一刻,转头看他。

「你要上战场?」

「嗯。」

他点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神色,却仍是好看的要死。

我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会很危险吗?」

「嗯。」

我居然有点想哭。

一想到面前这个好看的要命,总是将我圈在怀中叫「姨娘」,将我撩拨得夜夜难眠的男人可能会在战场上受伤甚至……

我就觉着心头闷的厉害,心底泛起的浓烈不舍让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心一横,话便脱口而出:「那……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他的回答仍旧只有一个字:「嗯。」

然后……

他真把我带上战场了。

这厮给我换了男装,伪装成服侍小厮,带上了战场。

安营扎寨后,便把我塞进了他的营帐中。

这次,是正大光明地与他独处一室。

萧止将我圈在怀中,下颌抵在我肩窝,呼吸温热:「姨娘,你说……将军会怕吗?」

我点点头,「当然了,将军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

「嗯。」

他自身后搂着我,音色低沉。

片刻的沉默过后,我从他怀里挣开了些,然后转身看他,

「那……将军把我打包带来,就不怕我有危险吗?」

萧止笑了,「如果有危险,我的副将会第一时间带你走。」

他抬手,掌心在我头发上摩挲的力道很轻,「所以,姨娘不会有事的。」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我仰着头看他,「萧止,咱们这么共处一室,会不会不太好?」

萧止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对上他的视线,我讪笑一声,「也对,反正咱们什么也没发生,也算问心无愧。」

他垂眸,声音压的很低。

身后营帐门帘被风吹起几分,月光乍泄,他的眼却比月色更为明亮。

他静静地看着我,「姨娘,我若问心有愧呢?」

6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语而剧烈跳动了起来。

「什么……意思?」

他低叹一声,抬起手,指腹顺着我的唇畔滑过,微微粗粝的触感让我有些晃神。

「亲都亲了,姨娘不会当我只是在轻薄你吧?」

我怔了几秒,然后抬头看他……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绝色,我又忍不住咽口水。

所以……这是能更进一步的意思?

不过,我那点小心思瞬间被他看透,萧止低笑一声,适时地按住了我的手。

「这里是军营,姨娘收敛些。」

「……真没劲。」

千里迢迢把我扮作小厮带来了,结果就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我说两句话。

不知是不是被我这句没劲刺激到了,萧止忽然捏住我的下颌,俯身吻了过来。

不再是过去的浅尝辄止,他吻得虔诚又认真,哪还像是之前那个一举一动都撩拨得人心尖泛痒的古代海王?

吻渐渐加深,他双手将我圈在怀中,甚至一只手掌落在了我腰侧。

极近的距离,他静静望着我。

「姨娘这样可有劲了?」

他太懂得如何撩拨女人了。

我瞬间乱了心跳,然后红着脸推开他,我除非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随时可能打起来的军营中真与他怎么样?

「萧止。」

「嗯?」

我红着脸整理衣衫,「府中姨娘们,你都与谁这般亲近过?」

他不知从哪拿了一壶酒,打开,喝了一口。

「只有你。」

这个寥寥三字的回答,我很满意。

但是,女人性子便是如此,我又没忍住继续问道:「那与别的女子可曾有过?」

「不曾。」

我满意地勾勾唇,蓦地发现,我似乎……并不只是馋他身子。

穿书而来的日子并不算久,但是,我似乎真的对这位妖孽「继子」,产生了不太一般的感情。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夜深,号角声突响,敌国来犯。

萧止飞快披上战甲,持剑出了军营,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却一言未发。

在他走后,很快有一陌生男子掀帘而入,语气恭敬:

「夫人,将军让我来守着您,若征战四起,便护送您回府。」

我紧紧盯着他,「敌我双方,差距如何?」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如实回答,「我们将士,最多抵对面的……二分之一。」

我心一紧。

却忽然又觉着有些不对劲,二分之一……?

我蓦地抬头看他,「你,你也是穿书的?」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随即点点头,「对。」

我心头一松,如此一来,四位穿书者就都找到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是如何穿过来的,还记得吗?」

他摇摇头,「最近头疼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包括你在现代的记忆,也都忘了?」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我略微生疑,便压低了声音问他:「奇变偶不变……」

这个他倒是很快答了出来:「符号看象限。」

「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

我松了一口气,这些书中人是不可能知晓的,至于他说记不起来过往,也许是因为车祸中他伤势太重?

穿书这事本就玄而又玄,谁又能说的准呢。

接下来,我没再追问,他也不说话,只是持了把剑,静静立在营帐门口守着。

倒是忠心。

幸好,天色将亮之时,萧止带兵回来了。

夜里敌军偷袭,所带人数并不算多,而萧止这边早已做好防备,所以没有太大的损失。

反倒是对方贸然前进,折兵损将,前来偷袭的这一波人,几乎尽数折在了我们这边。

萧止身上有伤。

那名同是穿越者的副将在萧止回来后便乖乖退了出去,萧止缓步进来,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走上前,默默地替他包扎伤口。

萧止的伤在手臂上,不算严重,却也流了不少血。

我没什么处理伤口的经验,只能笨拙地替他上药,自始至终,萧止都没出声,即便疼了,他也只是微微皱眉。

反倒看得我心疼。

「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实在不行咬我也……」

话没说完,萧止却忽然单手按在我脑后,吻了过来。

沙场之上,营帐之中,寥寥夜色中,唇齿相依。

他的唇印上我的,轻轻摩挲着,声音喑哑:「这样,止疼。」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沉默几秒,我有意逗他,

「还有更止疼的,将军试试?」

他抽回手,淡淡瞥了我一眼,「妖精。」

我抿着唇笑,男妖精女妖精,刚刚好,绝配。

笨拙地替他处理了伤口,我们和衣而卧。

我睡不着,便仰头看他。

萧止的侧脸也是绝,每一处轮廓都像是被上帝精心雕刻过。

「萧止。」

「嗯?」

他轻声应和,然后侧过头来看我。

也许是夜色撩人,也许是面前男子自带蛊惑人的魔力,那些压在心头的秘密,我不吐不快。

「如果……」

我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他,「如果我不是你姨娘呢?」

萧止怔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办了你。」

换我愣住了。

什么和什么!

脸一红,我娇嗔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我其实不是原本的四姨太呢?」

萧止似乎半点也不惊诧,语气平静,「那你是谁?」

「如果……」

我尽量说的委婉,「如果,我是来自千年后的人呢?」

「千年后?」

萧止笑了,「听起来不错。」

然后,便没了动静。

我等了半晌,错愕问他,「就没了,你就没什么想要问的吗?」

萧止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你在千年后有爱人吗?」

我怔了怔,然后摇头,「没有。」

萧止毫无预兆地翻身,将负伤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撑在我头顶。

「那在这里呢?「

我挑着眉看他一眼,故意气他,「有啊,老将军嘛。」

果然,萧止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他抬起受伤的那只手,粗粝指腹在我脸上轻轻摩挲着,「我知道,姨娘还是完璧之身。」

其实……这话是真的。

原著中,三小姐其实是老将军在外的私生子,其生母似乎是位上不得台面的农妇,所以,老将军事后将孩子带回来,交与四姨太抚养,并对外声称其是三小姐的生母。

而老将军迎娶四姨太这最后一房妾室时,刚巧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且受伤之处巧之又巧,然后便不能人道了。

所以,书中的四姨娘除了偶尔会被变态的老将军扒的只剩亵衣,用鞭子抽一顿外,倒的确还是清白之躯。

在我沉默的片刻里,萧止用手扣在我脑后,落下了缱绻一吻。

「在这里,姨娘的爱人是我。」

这句话从面前这人口中说出,真撩人。

我缩在他怀中,身子微微颤栗着,却努力迎合这个吻。

不过……

我发现,萧止的吻技似乎并不算精湛,甚至还有些青涩。

我以为,萧止要与我来一场军营中的欢愉体验,然而并没有。

他吻了我,然后单手将我捞入怀中,与我和衣而卧,「睡觉吧。」

我眨眨眼,险些没绷住爆粗口。

我被他撩拨得热血沸腾,他和我说睡觉?

我甚至怀疑他在某些方面,是不是遗传了他那不能人道的老爹。

深吸一口气,我赌气般闭上眼,「嗯。」

萧止低声而笑,在我耳畔又吻了一下,然后便没了动静。

不知为何,耳边萧止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格外助眠。

没多久,我竟真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耳边隐约响起了萧止的声音,很轻很轻。

轻到,我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轻声问我:「囡囡,你想回去吗?」

我翻了个身,顺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定是幻觉,囡囡是我的小名,他怎么可能知道?

7

第二日醒来,营帐中已不见了萧止的身影。

我迷糊地坐起身,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半梦半醒时萧止说在我耳边的话,才恍然大悟——

他叫的一定是四姨太的名字。

四姨太,本名陈曼曼。

与我名字音调很像,不是囡囡,是曼曼。

见营帐内有准备好的水和绢帕,我便简单洗漱了一下,换好男装,掀帘出去,刚巧看见了不远处的萧止。

他着一身银色战甲,显得整个人都伟岸了些,此刻,他正望着远处出神。

萧止望着远方,而我望着萧止。

这人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我。

我缓步走过去,站在了他身边。

「将军在看些什么?」

萧止闻言侧头看我,长臂一展,便将我箍入怀中。

我脸色一红,「你疯了!」

这可是在军营!

萧止微微勾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无妨,他们不敢看。」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还真是,周围那么多将士,却没人敢往我们这边看上一眼。

我推他不动,只能乖乖倚在他怀中。

萧止静静地望着远处,良久,忽然轻声叹了一句,「快了……」

「什么快了?」

他摇了摇头,却是笑而不语。

……

这次仗打的并不容易,这一耗便是十天。

这十日里,我与萧止夜夜共宿一间营帐,感情极速升温。

每晚睡前,萧止都会将我拥在怀中,我们和衣而卧,耳鬓厮磨,却从来不曾跨出最后一步。

我以为,是因为形势不允许,毕竟身处军营,若是夜夜醉心于男女之事,岂不是玷污了镇国将军的名头。

可是……

两日后,我们打了胜仗,凯旋回府。

夜里,萧止照旧进了我的房间,他轻车熟路地爬上了我的床,温热掌心箍在我脑后,吻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我以为一切会水到渠成,所以双手紧紧揪着他衣角,紧张得不得了。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依旧在拥吻过后,将我揽在怀里,声音明明带了几分情动后的喑哑,说出口的话却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夜深了,睡觉吧。」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揪着他衣角问道:「萧止,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萧止愣了两秒,随后将掌心按在我脸上,「想什么呢?」

「那你为何不肯碰我。」

我委屈极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夜夜与我耳鬓厮磨,却不肯说爱我,没有名分便也算了,连肉也不让我吃。」

萧止沉默几秒,笑了。

他轻轻移开去,转而落在我头发上轻抚着,「你不是说,你是千年后的人吗?」

我点点头,却是不解,这与那些有什么联系?

萧止侧身看我,那双眼深不见底,似乎多看上一眼,都会溺毙其中。

「你是千年后的人,早晚有一日要回去的,我不想逾距,也不想你日后后悔。」

我愣了很久,从没想过他次次隐忍,原因竟是如此。

沉默了半晌,我红着脸说道:

「也无妨,反正……这是四姨娘的身体……」

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害臊。

这么正大光明的求欢,可还是我人生中头一次。

萧止也沉默了。

我余光中瞥见他喉结悄然滚动着,下颌绷的很紧。

半晌,他低叹一声,声音哑得厉害,覆在我发上的手略微加重了力道:「无论是谁的身体,总归算是经历过,我不可以。」

他不动声色地将我的头发揉乱,而后轻笑一声,又拨开我脸上的碎发,俯身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我要对你负责,有些底线,必须守住。」

……不得不承认,我被感动的稀里哗啦。

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心想,哪怕这是他为了掩饰自己不能人道而随口扯的谎,我也认了。

萧止没有碰我,可是,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给了我名分。

不知他和老将军萧庭是如何商议的,总之,几日后,老将军一纸休书休了我,而萧止则在当日昭告天下——

他,要娶我。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消息一出,偌大的长安城几乎都被舆论掀翻了天。

萧止当即便被召入宫中,想也知道,以正妻之礼迎娶亲爹刚刚休掉的妾室,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况萧止身居高位,代表的,也是一国的脸面。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都与皇上说了些什么,总之,他出宫的五日之后,迎娶了我。

那一日,长安城红妆何止十里。

在那个飞花漫天的季节,我嫁给了萧止,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

可是,他依旧不肯碰我。

每晚面对着那张勾的我心尖都泛痒的脸,却只能看不能吃,简直是种折磨。

可是,虽说嘴上抱怨,心却还是欢喜的。

因为我愈发的察觉,我并不只是馋萧止的身子,透过那副漂亮皮囊,我还喜欢上了他的灵魂。

萧止是一个很好的人。

即便没有这幅皮囊,也很容易让人心动。

……

时隔几日,周宁臣忽然寻来了将军府。

这人是以陪同三小姐回府探亲的由头过来的,趁着三小姐与老将军叙旧之际,周宁臣将我拽到花园。

「你疯了?」

他一开口就是低吼,「大姐,你不会真想留在这破书里一辈子吧?」

8

我笑了笑,随手摘了一朵花,「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说着,我抬头看他,「你呢?娇妻在怀,家财万贯,这样的生活不舒服吗?」

周宁臣愣了一下。

提起他成婚不久的新娘子,他眼底有着片刻的动容,可是,片刻后,却又很快被一抹冷然所代替。

「这里的生活挺好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但是——」

他蹙眉,提及这个话题,他再没了当初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反倒是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坚定。

「我还是要回去。」

他低声道:「在那边,我有原本的生活,有我的亲人,我甚至不知道我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情况如何,如果我死了,也要回去看上一眼,如果侥幸没死,尚处于昏迷之中,那我更要回去了。」

周宁臣从我手里抢过花,垂下目光细细打量着,语气罕见的低迷。

「我爸去世的早,我和我妈相依为命,如果我昏迷不醒,她要怎么活啊……」

说实话,听的我也有些动容。

我父母健在,家庭美满,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一家三口也其乐融融。

我出事后,我妈那个爱哭鬼应该整日以泪洗面吧……

伤感情绪总是极易传染。

我也沉默不语。

良久的沉默过后,周宁臣低声道: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咱们再来讨论要怎么回去。」

我没说话,眼看着他转身离开。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

成了婚,我和萧止自然是正大光明地共宿一房,不过,外人不知道的是,两次成婚,我这副身躯竟还是完璧之身。

出于尊重,出于保护,出于谨慎……

总之,萧止始终不曾碰我。

夜里,他单手圈在我腰上,温热呼吸落在耳畔,可我却睡不着。

一闭眼,便是我爸妈红着眼坐在病床边的模样。

「萧止……」

我轻声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怎么办?」

他身子一凝,不动神色地将我圈紧了些。

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去哪?」

我缓缓攀上他的手,「回我原本的世界里去。」

萧止沉默了很久,而后将下颌抵在了我肩上,语气沉沉:「那,姨娘把我一同带回去吧。」

我苦笑,「这又不是坐飞机,买张机票就好了,我连自己要怎么回去都不知晓。」

说着,我转头看他,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目光在他眉眼间细细描摹。

「萧止,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再娶一任妻子,让她陪你举案齐眉,好不好?」

其实,这话说到一半,我语气顿了顿。

那句「忘记我」,终究是没舍得说出口。

一想到也许要让萧止忘了我,一颗心便难受的要命。

「不好。」

萧止喑哑着嗓子,眸色深沉。

「姨娘若是离开,我便追过去。」

我苦笑着打趣,「你就赖定我了,是吧?」

他轻笑着点头,将吻落在我唇畔。

……

那一夜,我整夜未眠。

萧止入睡后,我便托着腮打量他,目光将他的脸描摹了千万遍,却仍旧没能看够。

这般出尘的一张脸,单单是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便让人觉着心满意足了。

我抬手,指尖隔空在他脸上摩挲而过。

从额头,一路抚至下颌。

他本是这书中的虚幻人物,若是有朝一日分开,怕是此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那天夜里,我想了一整夜,直至天色泛白,我才下定决心——

我还是要回去。

书中的一切终究是虚妄。

我不可能留在这里,即便是动了心,也终究不能。

自此,我开始和周宁臣商议如何能穿回现实生活中。

不过,老将军萧庭似乎有所察觉,开始几次三番的搅乱。

世事无常,我们还未商议出结论,意外互生。

邻国再度来犯,身为镇国将军,萧止责无旁贷,再次领命出征。

我央着他带我一同去,却被他拒绝了。

事出突然,他匆匆换上战袍,与我对视时,抬头在我发上揉了揉。

「在家等我。」

说着,他放缓语气,又平添了一个尾音:「乖。」

我却莫名地有些心口发闷,总觉着,似乎会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萧止,你带我去吧。」

「不行。」

他眉头紧锁,没有半点商议的余地,「此次事态严峻,不比上次,你跟去只会让我多一处软肋。」

抬手,萧止抚了抚我的脸,「等我。」

印下一吻,他策马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再回过头。

我留在府中苦等。

可是,一颗心却慌得厉害,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我心烦意乱的在府中闲逛,却意外听到了老将军萧庭的墙角。

他为求荣华,勾结了敌国,这次的征战本就是个陷阱,萧止去了,必死!

来不及继续偷听,我连忙从府中牵了一匹马,朝着战场疾驰而去。

幸好,在现代时因为个人爱好,我较为擅长骑马。

这书中的马匹与现实生活中倒也没什么区别,还算好上手。

一路疾驰。

当我赶到战场时,一颗心骤然揪紧。

果然,对方假意不敌,仓皇撤退,诱萧止带兵深入,然后陷入包围。

这场仗,敌国根本就没想打。

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杀了萧止。

杀了这位长安城内众人心中的新一任战神,灭我国的威风,动摇军心。

一片混战。

刚巧,几名忠心将领护着萧止朝我这边仓皇而逃。

我坐于马匹之上,皱眉看着他的方向,一颗心揪的紧牢。

萧止看见我了。

看见我的那一刻,他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

「走!」

这是他朝我喊的第一句话。

可我一心记挂着他,半点没察觉到危险,现在忽然回过身,四面楚歌,我连逃都不知该往哪逃。

怔神间,萧止已到了面前。

他力道极大,伸手一捞,我便被他捞入怀中,坐在了他的战马之上。

几名忠心将士护着我们一路南下。

身后,箭矢声破空而来。

我的心始终揪紧。

身后,时不时地传来一道闷哼声。

每传来一声,护着萧止的将士便少了一人。

短短片刻,只剩下了五人。

忽然,一道破空声疾驰而来,听得我心慌,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一道箭矢不偏不倚,直直地朝着萧止射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我将萧止推下马,自己却来不及躲避,被一箭射中。

那箭矢力道极大,瞬间将我射穿。

我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感受着体内撕裂般的痛意。

身前,箭矢染着鲜血穿出一大截,看起来颇为恐怖。

「囡囡!」

萧止惊呼一声,在我从马背上栽倒的前一刻将我抱在怀中。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有些污痕,有血迹,也有尘土,即便如此,却半点不显狼狈,仍旧是那个谪仙般好看的男子。

萧止的眼红得厉害。

在他眼底,绝望与悲伤渐渐弥漫。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萧止哭。

当初那个将我圈在怀中,挑着眉说「姨娘若是寂寞,为何不寻我」的风流将军,此刻却双眼通红,眉头蹙成了一道川字。

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痛意,我低声叮嘱:「快走……」

再不走,就被追上了。

可是,萧止却忽然握住我身前贯穿的箭矢,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主动吻上了我。

随着他的动作,异常锋锐的箭矢,也瞬间刺入他体内。

我甚至听见了箭矢划破肌肤,刺入体内的声音。

「你疯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眼泪落个不停。

「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死了还能回去,但你呢……」

我喘息着,箭矢似乎在抽走我的力气,我说话已经越来越艰难。

萧止轻声笑了,「我也可以。」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粗粝指腹摩挲而过,微痒。

「姨娘从没想过,我也是穿书之人吗?」

这是我意识消散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将我淹没。

9

昏昏沉沉的醒来,睁眼,入目一片苍白。

似乎是在医院里。

鼻腔里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目光一偏,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妈正坐在病床边打盹。

我仔细打量着她,却不由得一阵心酸。

她瘦了很多,鬓边头发也斑白了些,比我记忆中沧桑了许多。

「妈……」

我轻声开口,嗓音却喑哑不堪。

可是,就是这么沙哑低沉的一个字音,还是瞬间惊醒了我妈。

她睁开眼,与我对视后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涌上一阵狂喜。

「囡囡,你醒了?」

她红着眼叫来医生,经过简单的检查,在确认我已经醒了,并没有什么后遗症后,我妈抱着我失声痛哭。

哭的我眼眶也红的厉害。

「妈,我昏迷了多久?」

她擦擦眼泪,低声道:「一个月了……」

一个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在书中共计待了三个月。

在我妈稳定下情绪后,我抿抿唇,故作淡定地问道:「妈,当初驾车撞上我们的那个司机……他怎么样了?」

按照当初我和周宁臣的讨论,穿书而来的第四个人,也就是萧止,一定就是那个肇事司机了。

萧止开车撞上了我,然后我撞到周宁臣,而周宁臣又撞到了骑自行车的「老将军」。

提起「肇事司机」,我妈一脸的愤慨:「死了。」

「什么?」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可是,昏迷了近一个月,刚刚苏醒,身上哪有半点力气。

我身子一歪,险些栽下床去。

我妈一惊,慌忙搀住我,惊声问道:「囡囡……你怎么了?」

我被她扶住,眼泪却簌簌落下。

「妈……」

我拼力抓着她手臂,「你确定……那个肇事司机,真的死了吗?」

我妈点点头,却似乎有点被我吓到:「是啊,你怎么了?」

心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

明明我活过来了,萧止为什么会死?

我们不是一同穿越过去的吗?

想起记忆中那个剑眉星目的将军,那个一口一个「姨娘」唤我的男子,那个明明自己也情动,却和衣将我拥在怀中的正人君子。

心疼的几欲窒息。

过了很久,那种窒息感才渐渐散去。

我颤抖着开口,轻声问道:「妈,肇事司机……什么时候死的?」

我妈揣摩着我的脸色,轻声说道,

「就是你醒来之前不久,大概一个小时吧,你们几个之前都昏迷不醒,都住在同一家医院,我是刚刚听医生说的。」

在我妈小心翼翼的追问声中,我缓缓闭上眼。

「没事。」

「就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梦中,有一个绝色的男子将我圈在怀中,眉梢微挑,目光灼灼,「姨娘若是寂寞了,为何不寻我?」

梦中,他外貌出尘如谪仙,撩拨人却又是把好手,眉梢一挑,便是一场风流。

梦中,他在最后一刻把我拽入怀中,俯身吻下,让那道射穿我的箭矢也一同将他贯穿。

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可是,梦醒了,我却无法释怀。

我逃不开,眼睛一闭,面前都会浮现出萧止的那张脸。

那般好看的男子,怎么会就此消失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不甘心。

哪怕,他若真的只是书中人物,我或许还会好受一些,因为在我离开后,他或许会消沉一阵子,但是早晚有一天会走出阴霾,重新开始新生活。

做他的镇国大将军,受他的百姓敬仰,等待他的是高官厚禄,数之不尽的荣光与富贵。

他仍旧会是那个桀骜的少年郎。

可是……

他也是穿进书中的人,我回来了,他却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人世间。

我无法接受。

我用了很久,都没能走出来。

在我醒来后,同在一家医院的周宁臣也苏醒了。

至于那位「萧老将军」,听说早就被他家里送去了国外治疗,至于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我见到了周宁臣。

现实生活中,他叫周朗,比我还小了一岁。

可是——

那个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回来的周宁臣,真的回到了现实,性子却变了许多。

变的沉闷内敛,甚至有些少言寡语。

问他,他便一阵恍神,然后轻声笑笑,「想起一个人……」

不用问也知道,那人是原著中的三小姐,那个日日逼他「交公粮」的新娘子。

我想安慰两句,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们心知肚明,他与三小姐,一个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而另一个,则是书中杜撰出的没有血肉的虚拟人物。

这场感情,无疑是水中月镜中花。

注定一场空。

沉默了半晌,他抬头问我,「所以,萧止才是那第四个穿书人?」

我点点头。

「那个副将,应该是被萧止授意假扮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宁臣一脸疑惑,「既然同是穿书人,为什么偏要瞒着我们,还费力教一个书中人去伪装?」

蓦地,我想到了那个暗中勾结敌国,想要置萧止于死地的萧老将军,心中似乎明了几分。

「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

这场对话,最后几乎也是无疾而终。

不久后出院,我和周宁臣摆手告别,默契地没有保留彼此的联系方式。

一起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境」,我们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更像是战友,可是——

我们都明白,那段镜花水月的过往,是我们不愿再提起的痛处。

我以为,把那一切当作一场梦境,出院后,我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

我错了。

我根本无法走出萧止带给我的阴霾。

那些撩拨与旖旎,那种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感情,与现实生活中的新鲜感不同。

它太撩人,也太致命。

想要将那段记忆剔除,少不得剜筋剔骨,折腾掉半条命。

我甚至,都不敢去萧止的墓前看上一眼,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我不敢。

萧止当初说的对,我太怂了。

我怂到将自己团成一团,不敢去想任何和萧止有关的事情。

可是……

我已经这么怂了,伤心还是没能放过我半分。

每到夜深人静,我习惯性地转过身,等待我的却不再是那个熟悉的温热怀抱。

而是冷冰冰的空气,或者揉作一团的被褥。

没有萧止。

自此以后,长夜永远漫漫,每一晚都难熬。

终于,到了 7 月 12 日,我还是买了鲜花,去了打听好的萧止的墓地。

因为,这一日,是在书中我与萧止成亲的日子。

许是老天都为萧止可惜,这天始终下着小雨,天色昏暗。

我走到墓碑边,把鲜花放下,看着墓碑上的人出神。

萧止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吗?

照片上的人,年龄粗略估计三四十岁,相貌……

不太能入眼。

倒不是我以貌取人,只是这人横看竖看,都感觉不像是萧止。

我知道书中那是一副虚拟的皮囊,可是,我相信由心生这话,这墓碑上的照片从面相上看便是那种会作奸犯科的小人。

我看着墓碑出神了很久,却迟迟无法把黑白照片上的人与萧止对应起来。

站的久了,撑伞的手都有些酸痛。

我最后看了一眼照片,轻声道,「萧止,再见了。」

可是,转身的那一刻,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双鞋。

黑色的男士短靴,打眼望去,竟有些像是书中萧止常穿的黑色官靴。

伞檐挡住了视线,可是,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心脏便开始扑通乱跳了起来。

冥冥中,我隐约有种回到了萧止身边的错觉。

我将伞一点点移开。

男人欣长的身形出现在视线中,竟与记忆中的萧止一分不差。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背的是那句早已被我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

「姨娘若是寂寞,为何不寻我?为何要跑别人墓前送花送别,还眼眶红红。」

10

是熟悉的声音。

我手一松,雨伞飘落在地。

我也看清的面前之人。

是萧止……

而且,是和萧止一模一样的脸,从身材到面孔,竟都和萧止一模一样。

若非要说区别,则大抵是他要比记忆中的萧止瘦削一些。

他轻笑着看我,眼眶却也一点点红了。

空旷的墓地之中,他朝我张开手,嗓音微微喑哑。

「抱歉,我来晚了。」

我红着眼扑进他怀里,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极低的吸气声,我又心疼地松了口。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圈住他脖颈,哭腔浓重。

他用掌心一下一下轻抚我的头发,声音也隐隐有些哽咽:「我说过会随你过来,就一定会来的。」

我抬头看他,胸口的委屈忽然就氤氲开来,「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我这段日子……」

这段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萧止低叹一声,落在我

窝在他怀里发泄够了,我拽着他匆匆离开,这里毕竟是墓地,阴雨天待久了也觉着瘆得慌。

因为身上衣服都湿了,我便带他去了我家。

我自己买的一居室,我父母显少过来。

洗了澡,我给他拿了我爸落在这里的衣服,我们坐在地板上,静静而视。

对视了半晌,我忽然反应过来,双手猛地捂住脸。

「我……」

书中四姨娘是天生尤物,本就被描写的媚骨天成,我虽不算丑,但也不是什么姿色惊艳的大美人。

我担心,萧止会嫌弃。

而且,我从未想过,现实生活中的萧止,竟与书中容貌一模一样。

萧止轻笑一声,拽开我的手,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打量着。

我被他看的有点紧张,「是不是……很失望?」

「当然——」

他拉了个长音,我的心也瞬间跌入谷底。

可下一刻,他眼底笑意加深,吐出了后续几个字:「不失望。」

我凑近了些,像以往那般,掌心在我脸上轻轻摩挲了下。

不过……

这一世的他,指腹温热细腻,再不是当初的粗粝触感。

萧止偏着头,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描摹,然后捧着我的脸,语气认真而又虔诚:

「刚刚好是我喜欢的样子,半点没差别。」

「真的?」

「真的。」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神色认真。

那张脸……时隔已久,我静静望着,只觉着心尖又痒了痒。

四目相对,萧止笑了笑,用一只手罩在我眼前,随后唇上传来温软触感。

感受着唇上熟悉的温度,我竟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个吻,浅尝辄止。

因为我还有好多话想要问他,比如——

「你不是肇事司机?」

萧止耸耸肩,一脸无辜:「当然不是,我是那个骑自行车的。」

这个回答,让我错愕良久,然后才后悔,只怪我和周宁臣先入为主,总觉着老将军萧庭一副仇恨当代社会的样子,一定是生活的很不如意,所以,下意识地把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代入了他。

然后,不自觉地认定了萧止就是那个肇事司机。

萧止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你醒来后,都没有打探过案件的后续发展吗?」

也对,但凡我稍加打探,便能知道不对劲。

我讪笑一声,摇摇头,「没有,那时候我认定你已经死了,整天浑浑噩噩,哪有心思再去关注那些。」

萧止沉默了一下,随即在我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傻。」

我抿抿唇,没反驳,的确是傻,所以才一门心思认定了结果,竟是半点没再关心后续进展,而我妈摸不准我的想法,也没敢在我面前提起过。

想起墓碑上「萧老将军」那张一看便是会作奸犯科的脸,我低声询问,「所以……肇事司机,也就是那个萧老将军,他引发的这场车祸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因为报复社会,所以故意撞过来的?」

「对。」

萧止点点头。

我想起书中那个勾结敌国的萧老将军,一阵感慨,果然,面由心生,这人不论生在哪都是个祸害。

「咱们都是一同穿书的,他怎么会死?」

「不知道……」

萧止眉心微蹙,似乎也有些疑惑,「可能是作孽太多,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吧。」

气氛沉寂了半晌。

我忽然问他,「你现实生活中,名字叫什么?」

说来也好笑,聊了半天,嘴都亲了,还不知道对方究竟叫什么。

他笑了笑,吐出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

「萧止。」

我愣了一下,「我是问你现实生活中的名字。」

「也是萧止。」

我愣住。

怎么会这么巧?他有着一张与萧止一模一样的脸,就连名字也一模一样。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书中的萧止穿越过来的。

似是猜出了我的疑虑,他轻笑,朝我勾勾手指。

「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被他勾的心尖痒痒,便凑了过去。

然而,秘密还没听到,反倒被他吻了一下。

「萧止!」

我娇嗔,却生不起气来。

没办法,我太吃萧止的颜了,别说亲我一下,即便是做的再过分些,我恐怕也会欣然接受。

不过,萧止倒并未做的太过火,他亲了我一下,然后便伸手一捞,将我箍进怀里,以我们都熟稔的方式。

「其实……」

他低声开口,「那本书是我写的,萧止的原型就是我,所以,书中人物有着与我相同的名字和面孔。」

我错愕不已,原来……如此。

蓦地,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那……你怎么知道我叫囡囡?」

我敢保证,现实生活中,我在此之前并不认识萧止。

毕竟,那样出众的一张脸,绝对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他轻笑,覆在我头顶的手轻轻摩挲着。

「因为……咱们一同穿过去的那一晚,我郁闷散心,刚巧在池塘边遇见喝醉了的你。」

我心一紧,我酒量可并不好,喝多了容易失态。

萧止似乎并未注意到我的紧张,他继续说道:「你喝醉了,扑过来抱着我,说……」

他语气顿了顿,我听的心急,忍不住追问,「我说什么了?」

我记得刚穿书那晚喝了酒,但是喝大了,后面事情都不记得了。

萧止继续开口,却带了几分笑意:「你说,天王盖地虎,我何囡囡穿越居然是个寡妇。」

「……」

还挺押韵。

我摸摸鼻尖,「那……我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萧止没有立马应声,目光看向窗外,似是在回想些什么,唇角勾了勾。

这个笑容看的我心里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过分倒也没有,就是,捧着我的脸夸我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然后,强吻了我,并把我拖回了房。」

我眉心跳了跳,「拖回房做什么?」

萧止目光落在我脸上,寸寸收紧,低声道:「指挥我给你拿了个盆,吐了,然后睡着了。」

我错愕愣住,「没了?」

「没了。」

我有点怀疑,我知道自己的德行,喝醉后基本没什么人样,「真没了?」

萧止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勾唇笑了。

「倒也还有,就是你吐过之后,又嚷着饿,要不是我拦着,你恐怕又要吃回去了。」

「……」

我听的一阵干呕。

强忍住恶心,我连忙终止了这个话题,「所以,你为什么一直没说你才是那个穿书者,反而安排了一个蹩脚的副将来冒充?」

听我提起这些,萧止正色道:「为了防着萧庭,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那个反社会的肇事司机,而且,他那种人,一朝穿成了个将军,不管是不是虚拟世界,恐怕都不会离开的。」

听到这,我忽然明白了些,「所以,我们都从书中回来,唯有他死了,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放弃了回来?」

萧止想了想,缓缓点头,「有可能。」

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便是他自己放弃了回来。

不过,这种人无论死活都不值得我们同情。

我和萧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原本揉在我头顶的手缓缓向下,习惯性地在我脸上摩挲了下,语气宠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从他怀中转过身,仔细打量着面前那张熟悉又好看的脸。

原来……短发的萧止,也好看的要命。

视线下移,我静静看着他的喉结,咽了咽口水。

「没什么想问的,但是……」

「有些想做的。」

萧止怔了一下,然后轻笑着覆上我的眼,吻缓缓落下。

这个吻浅尝辄止,萧止将手移开的那一刻,低笑声自我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音都很戳我。

「从今往后,姨娘寂寞了,都可以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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