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求文笔很好,读起来不落俗套的小说和作者如愤怒的香蕉,三天两觉《赘婿》《雪中悍刀行》?
这部小说讲的是一个小混混,误入大佬云集的情报交换中心,竟然成了各方势力争相利用的「工具人」。才貌双全的青楼乐伎、潇洒多金的富贵公子、不可一世的跋扈将军、阴险深沉的警卫首领……在这部隋唐版《风声》里,你可以看到多姿多彩的各路人物。
这部小说的作者是曾经参加过《秦时明月》、爱奇艺「迷雾剧场」等知名影视项目的编剧@雪迹不拖稿啦 ,所以,相比于一般男频网文,
隋朝大业十二年七月初一,都城洛阳。
雨如注。一柄油纸伞出现在雨幕中。
二十多岁、腰杆挺拔的善德太监撑着伞,向前迅速而默然地行走。
这里是洛阳北城,靠近北市的清化坊。
宵禁的时候,禁街鼓已经在响,砰砰地敲在人心上。加上下雨,大街空无一人。
三百声禁街鼓。
善德太监在心中默数,在第二百九十响时一头扎进清化坊门。他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
从这儿向前看,十字街中心地带有座名满洛阳的酒楼——金碧楼,那儿就是善德的目的地。
这位宫中内侍实为瓦岗军密探。此行正是为了送一份来自紫薇皇城的谍报,接应之人就在金碧楼中。
当善德太监穿过清化坊门,踏入十字街,三百声鼓落。
坊正指挥手下关闭了坊门。善德太监回头看了一眼,心绪稍微定了些——接下来他只要将消息送出,而后或许可以在金碧楼休息一晚,等明日开坊了再回宫。
但坊门刚落闩,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坊正在里面大吼:「宵禁已至,各坊关闭。」
外面响起了一个更大的吼声:「金吾卫捉拿叛贼,开门!」
善德太监的右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身后坊门重新开启,火把熊熊燃烧,两队手持长矛、身穿明光甲的金吾卫鱼贯涌入清化坊。
一位握着横刀的将军随后冲进来,一眼就望见了数十丈外撑伞疾走的善德。
「善公公,留步!」
善德太监听到了风中飘来的话,一把扔了伞,向前狂奔。
「关上坊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将军给坊正扔下一句命令。
沉重的盔甲摩擦声响起。金吾卫追了上去。
洛河北岸多官宦人家。
而这金碧楼独占了清化坊的四分之一,坊内十字街西北全是金碧楼的建筑:三层主楼,两旁各有一座三层小楼,在第二层用飞桥连通,楼后部亭台楼阁齐备,还有一座大池塘。
楼里可住宿、歌舞、狎妓,往来宾客也尽是些达官贵人、江湖豪商,是个一掷千金的所在。
此时此刻,二十五岁的李云东蹲在金碧楼外的窗户下躲雨。这家伙身上一袭灰衣,手里捧着个烙饼,吃得挺忙,眼神却在四下里搜寻。
沿着墙根走来了个撑伞的丽人。她在李云东面前驻足,露出穿着黛色布鞋的双脚。李云东看得一呆,不料眼前咣当落下两枚铜板。
丽人完成施舍,径直向金碧楼走去。
李云东气结,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叫了一句:「看不起谁呢,爷像是个乞儿吗?」
丽人转头、抬伞,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来,皱眉道:「那是我多事了。」
李云东又是一愣,旋即上前一把抓住丽人的手,将铜板拍在她手心:「教你知道知道——爷是洛阳城有名的游侠儿,姓李,大名李云东。」
他唐突地握住丽人的手,丽人也没恼怒,更不多话,转身就要进楼。
李云东嘿嘿一笑,亮出左手。
他拈着的正是从丽人腰间摸来的荷包,上面的花样是银线绣梅,一看就是名贵玩意儿。
李云东正为自己的窃技陶醉,身后突然传来了疯狂的脚步声。
大雨中,一道人影冲了过来。
只有金碧楼的灯笼暗暗侧照,露出那人惊慌失措的脸色。这人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李云东的肩膀。李云东踉跄两步,直扑上丽人后背。
他竟无耻地在丽人香喷喷的身上蹭了蹭脸,转头便骂:「不长眼的东西,瞧不见爷站在这吗?」
那人影一言未发,贴地滚了滚,带着一身泥冲进了金碧楼。
李云东转过头来,看到了丽人愠怒的双眼,摸了摸自己的脸讪笑一声:「这可不怪我。」
只见丽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那手上还捏着那只银线梅花荷包呢。
李云东急忙把手背到身后。就在这时,雨中传来了震撼的整齐脚步声。是金吾卫与一名将军追到此地。
一名金吾卫向将军禀告:「人进了楼。」
将军停在门口,喘了几口气,扯了扯胸甲:「好啊,自寻死路,将楼围起来,不要走了人。」转脸盯着李云东和丽人问道,「刚才那人为何要撞你?」
李云东脖子一梗:「他瞎了眼。」
将军眯着眼:「你们是何人?」
丽人先开了口:「小女子叫纪青衣,金碧楼琵琶乐手……」
李云东:「我李云东,乃是洛阳游……」
「不管你们是谁,现在进楼。未经许可,不得外出。」将军趾高气昂地抢白了一句。
金碧楼外四下无人,但李云东一进楼,却瞧见了一副富丽堂皇、令人眼花缭乱的场面——喧闹、烛台、雕栏、巨大的中庭、满座的客人、穿梭的婢女、舞台上的乐队,恍然另一个世界。
李云东站在一旁发呆。虽然他常在金碧楼周围偷东西,此番却是头一回进来。眼前的繁华简直令他眼晕。
八名金吾卫进了金碧楼,一字排开。
将军走到前面,环视一圈楼中状况。但见一道泥泞痕迹直冲楼上。
金碧楼内已有杂役在清扫。将军眼神一动,当即就有两名金吾卫会意领命,顺着痕迹追上楼去。
楼内有宾客注意到金吾卫,金色的明光甲十分耀目,随后便有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朝将军拱了拱手。
「这位将军,小的是金碧楼管事何其正。楼上有空座,请上楼如何?」
将军理也不理他,随手接过手下的长矛,在地板上顿了顿,宾客们都转头去看他。
将军大声道:「本将金吾卫将军贺昭然,捉拿叛逆,从即刻起,封锁此楼,未得本将许可,一概不得进出!」
众人都愣住了。
一名金吾卫士兵凑近将军耳畔:「将军,地上的痕迹很明显,咱们按图索骥,应该很快就能抓住善公公……何必要锁楼呢?」
贺昭然冷笑:「抓住善德有什么用?他既来到这鱼龙混杂的金碧楼,定是图谋将密报偷偷传出去。事已至此,我们定要将消息封锁,再不能外传了。」
金碧楼中的客人多是显贵,见贺昭然如此霸道,怎能服气?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贵公子拎着酒壶上前嚷嚷:「你们这些金吾卫,知道今夜在场的都是谁吗?本官乃光禄大夫萧敢,皇后娘娘的亲外甥!敢封楼?你有几颗脑袋!」
贺昭然瞧他一眼,顺手解下腰间横刀,连带着刀鞘扇了出去,正中萧敢脸颊。萧敢被抽翻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脸颊也立刻肿起来。
贺昭然拄着横刀:「本将军管你是什么人!事涉皇宫,有不听者,斩!」
金吾卫士兵齐齐将长矛向前一亮。原本吵吵嚷嚷的众宾客顿时鸦雀无声。一片肃杀中,贺昭然拍了拍管事何其正的肩膀。二人一同走出楼门。
看到此情此景,李云东心惊胆战,不自觉地缩在纪青衣身后。
一个三十岁的虬髯汉子扶起萧敢。李云东望见虬髯汉子的面目,心里一惊。这人名叫宇文宿,正是洛阳府尹手中最得用的武侯长,专司追捕盗贼、维护治安之责。
换句话说,自己这样的小贼,正是宇文宿抓捕的对象。更何况自己和宇文宿有旧……李云东暗自祈祷:「千万别看见我!」
一转头,却见纪青衣已经自顾自往楼上走。李云东急忙跟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纪青衣在楼梯上住了脚,皱眉道。
「我是被你连累才进了楼。你好歹得照顾照顾我!」李云东这话说得十分厚颜无耻。纪青衣略一停顿,居然没有反驳,继续向楼上走。
两人转眼上至二楼。
相比一楼的宽阔宏伟,二楼则多是装潢精细的包间,无数侍女穿梭其中。而那道泥泞的脚印,顺着走廊一路消失在转折处。两名金吾卫正在此查探。
纪青衣脚步不停,继续上楼。
到三楼楼梯间,迎面下来一个与李云东年纪相仿、长相居然也有三分相似的年轻人。只是这人身着华贵,和李云东明显是两种人。
看到穿着破衣烂衫的李云东,这公子满脸厌憎地往旁边一躲,还用手捉住袍角往后贴了贴,生怕李云东沾脏了他的衣服。
李云东最见不得这种嘴脸,擦肩而过时故意脚下一滑,身子狠狠靠在华贵公子身上,衣袍上的泥污沾上了对方衣角。
李云东假惺惺地赔笑:「啊哟,对不起对不起,脏了公子的衣服。」
华贵公子气得面色发白:「你!不长眼睛吗?」话音未落,转身又冲上了楼。
李云东呸了一口:「狗东西,看不起谁呢!」
「粗鄙。」纪青衣甩了一句。
三楼都是客房。走廊两侧的烛台洒出暖黄色的光,将四下里照得十分温馨,比起楼下两层也安静得多。
纪青衣好像不在乎李云东跟着自己。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门前,她掏出钥匙开门,径自进房。
李云东就更不客气,跟了进去,被房间里的香风闹得打了个喷嚏。
房中倒也没多少闺阁气,只是墙上挂了许多琵琶,样式各不相同。看来此处是纪青衣的工房。
窗户正对着十字街。窗外大雨如注,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李云东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姑娘,你是哪头的?洛阳城里可到处是瓦岗寨的人。」
纪青衣拿了件青袍从里间转出来,将衣服扔给他,没有说话。
「刚才楼外撞我那小子跟你使了个眼色。他咋使的?哦,好像是这样。」李云东缩起身子,背对着纪青衣,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摇头。
纪青衣微微皱眉:「眼神不错。你想要什么?」
李云东一拍大腿:「痛快!要你帮我打听一个人。我弟弟,叫李雪萧,听说也在瓦岗寨。」
纪青衣问:「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说来惭愧。家门不幸,我们兄弟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帮我这个忙,我就不把你的事捅给金吾卫,怎么样?」
纪青衣忽然轻轻笑了笑:「楼下那位叫宇文宿的武侯,我认识。听说最近一直在抓城里的贼偷呢。他对你应该也很有兴趣。」
李云东的脸色顿时像吃了苦瓜一样难看:「纪姑娘的眼神也不错嘛。」
纪青衣微笑道:「所以,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云东展开衣服,只见这长袍颇为华贵。他看着衣服回答:「拿人手短,你说吧。」
纪青衣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贺昭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开门,金吾卫。」
李云东和纪青衣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敲门声来自两人隔壁的房间,并不是敲纪青衣的门。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凑到门后,附耳听着。
隔壁门开了,说话人声音有点熟悉。
李云东情不自禁地掏了掏耳朵——说话的就是刚才在楼梯里被李云东弄脏衣服的华贵公子,没想到他居然住在隔壁。
「金吾卫?出什么事了?」年轻公子问道。
贺昭然说:「方才有反贼进了楼。我等顺着踪迹追来,在你的房门处发现了泥土。所以得搜查一番。」
「笑话!我怎会与反贼有交情?」公子话语中十分不满。
「有没有,搜一搜就知道了。」只听铠甲抖动,那公子似是被推到了一边。随后便是一阵乱糟糟的搜查声。显然,贺昭然没打算文绉绉地搜查。
李云东和纪青衣心事重重地回到桌旁,坐了下来。
纪青衣顺手从墙上取下一只琵琶,摸了摸琴弦,试着调了调音,神情十分紧张。
李云东的眼神四处瞥,猛然看见房间窗下有一滩水,像是雨水。
他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打开了窗户,果然在窗棱上看到了剐蹭的痕迹。
「这这这……你真是反贼?」李云东紧张得结巴起来,压低声音问。
「有人翻窗进了屋里?」纪青衣过来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急忙在房间里四下搜寻起来。
当李云东俯下身子查看里间的床底时,他看到角落里躲着一个身穿灰袍的年轻人——正是刚才路面上撞了自己的那人、贺昭然嘴里的反贼——善德太监。
看见李云东,善德太监很小心地笑了笑。
李云东叹了口气:「完了,全完了,爷这条命,得断送在你手里了。」
纪青衣闻声过来看,也被吓了一跳。
李云东皱眉:「还好金吾卫没查到咱们这。」话音刚落,敲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敲的就是他们的门。
贺昭然的声音比刚才更近:「开门,金吾卫。」
「说啥来啥,怎么办?」李云东眼巴巴地望着纪青衣。
纪青衣朝善德太监示意,让他不要出声,然后向李云东使了个眼色。
贺昭然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给左右两名金吾卫使了个眼色。
士兵正要发力破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纪青衣领口稍乱,怯生生地站在门里,朝门外三人行了个礼。
「贺大人。」
「为何迟迟不开门?」贺昭然的视线越过纪青衣,已将房内扫了一遍。看到了桌上有人喝过的半杯残茶,他冷笑一声,推开纪青衣闯进房间。
纪青衣慌了:「贺大人,这是女子房间,您进来多有不便……」
贺昭然盯着桌上的杯子:「国法在此,顾不上小节了。纪姑娘,你房里另一人去哪了?」
「贺大人说笑了……此地只有我一个人,正在准备一会儿的琵琶舞乐。」纪青衣头垂得很低,一副心虚的模样。
「哦,那这里为何有两个用过的杯子?」
「都是我自己喝的。」纪青衣头垂得更低了。
贺昭然也不多话,随后便看到了窗户的异常。他一把推开窗,朝外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一眼纪青衣,大手一挥:「搜。」
两名金吾卫四处翻看了起来。纪青衣十分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下。
这个眼神显然没有瞒过贺昭然。他索性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抽出了横刀。
「想清楚了再说,到底有没有人。」他亮出刀刃比画着,似乎要一刀刺穿床面。
纪青衣吓了一跳,手捂着嘴。
贺昭然举刀,作势要往下戳。
床底下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别别别,我出来,我出来!」
两名金吾卫如临大敌。贺昭然一跃而起,将利刃横在身前,随后就看见李云东从床底爬了出来。
「干什么啊,抓奸抓到这来了?」他拍着身上的土,十分不乐意。
贺昭然脸上的表情很微妙:「抓奸?」
李云东朝他大大施了个礼:「贺大人,青衣不是名门闺秀,我也不是大家子弟。我俩两情相悦,虽然说违反了他们楼里的规矩,但也用不着金吾卫来抓人吧?」
贺昭然看了看这一对男女。一人坦荡,一人娇羞,实在就是一对偷情被抓的人。再一看纪青衣还有些凌乱的衣衫,贺昭然自失地一笑。
两名金吾卫也偷着咧开嘴。
「走。」贺昭然下了命令,三个人往外走。
纪青衣将三人送了出去,关上了房门,脸色瞬间变回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李云东贱兮兮地凑上来:「小娘子,咱们继续呀。」
纪青衣不理他,走到床边拍拍床板。
善德太监爬出来,眼神充满感激。
李云东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都能翻窗了,怎么不跳街上跑呢?还躲起来,你以为躲起来就能活了?」
善德太监惨然一笑:「我还有事没办完,不能走。多谢两位义士相助,瓦岗会铭记两位的大恩大德。」
「爷也佩服你们瓦岗的人,但现在别说那些没用的。眼下该怎么办?这障眼法可骗不了多久。」李云东仍然心有余悸。
纪青衣盯着他:「你是宫里的人?」她听到善德太监讲话尖锐,连喉结都没有,就已经猜出八九分。
善德太监神情凄然:「若不是宫里出来的,怎能引来金吾卫?也怪我做事不仔细,露出了马脚,不然这一趟不会如此凶险。」
纪青衣问:「你要传什么消息?」
李云东帮腔:「是啊,不必忌讳,这位姑娘也是你们瓦岗的人。」
善德太监眯着眼摇摇头:「对不住,事关重大,你们不是我要找的人。」说完拍了拍胸口,喝了口水,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一个时辰前的一幕。
那时正值黄昏。
天空阴云密布,一只蝉趴在柳树上鼓腹嘶鸣。但风不动,柳枝也都静静垂着,似乎在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紫薇城大业殿。
空中滚过一道闷雷,随后便落了雨。
七月流火,大业殿外的左右金瓜武士浑身大汗,兀自强撑着。
转角处,善德太监躬身端着一碗冰镇甜露水,匆匆进了殿里。
「这事儿可不能传扬出去。惦记朕这颗头颅的人很多,将军,就全靠你了。」
这个略显轻佻的声音来自皇帝杨广,善德太监很熟悉。他绝不敢抬头冒犯天颜,只是踩着厚重的地毯,躬身将甜露水放在案头,就向后退几步准备转身出去。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阶下一位穿皂靴的大臣。
这个时候,还在和皇帝议事的怕也只有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了。
他慢慢往殿外退走,顺便又听了几句。
宇文化及说:「三天太短了。陛下,您这次去江都,仪仗不免要简略些。」
皇帝喝了口甜露水,咂巴着嘴回答:「预备一艘龙舟就够,快点到江都。这次待上他几年,免得身在危局,有朝一日被那些乱臣贼子给抓了去。嘿嘿,王世充、窦建德虽然还没动作,我看他们迟早要耐不住性子。瓦岗的人是心头大患,剿了它,这些土里面的寒蝉才不敢爬出来!哦,还有太原的李渊,一副忠臣良子的模样……哼,一个个的当朕是傻子。化及呐,你可不要也学了他们。」
宇文化及急忙躬身:「臣不敢,臣只认陛下一人,陛下放心,大隋的天下,他们夺不走。」
皇帝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嘿嘿笑着:「走不走的,我不一样是个孤家寡人……」
善德太监出了大业殿,还在想着刚才君臣的对话,一头撞在了金瓜武士的铠甲上。他急忙笑着赔礼,揉了揉发痛的脑门,匆匆朝自己的班房走去。
从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三天之后,杨广要去江都,而且此行匆忙,洛阳四周遍布着瓦岗军势力,天下所有人都在观望这里的动静。
如果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会在杨广离开时做手脚。或刺杀,或起义,或围攻,不论哪一件,都可能是压垮大隋王朝的最后稻草。也难怪杨广这般小心。
善德太监思索着这些,紧张得手都抖了起来。他钻进班房,赶紧裁下一小截纸,将这情报写在了纸上。
善德拿着情报走出了屋子。
但他没有注意到,也许是那张纸太薄了,底下的桌面上淡淡地印出了他写的字……
「砰砰砰!」
房门又被敲响了。
贺昭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想起一事要请两位帮忙,纪姑娘开门。」
屋内三个人都慌了。李云东搓手指,纪青衣站起来,善德太监则是一脸视死如归。
敲门声更加急促。
善德太监仿佛打定了主意:「两位,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房门被李云东打开。他没好气地看了眼门外的贺昭然。
贺昭然再次走进来,看到窗户开着,雨丝飘进了房间,将地板打湿。他紧走两步到了窗边,向外面左右一看,没有发现人影。
「这么大的雨,为何不关窗?」贺昭然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平静,带了几分怒意。
纪青衣道:「屋子里太闷了……贺将军又有何贵干?」
「纪姑娘是楼内的琵琶手,对楼里肯定很熟悉,所以想请两位帮我找到反贼。」贺昭然说得漫不经心。
「大人说笑了。这种事,小女子可不懂。」
贺昭然也笑了笑,目光从她脸上转向李云东。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纪姑娘不懂,李公子一定是懂的。我说的对吧,李云东?」
那人说着话走进屋子。正是方才在楼下碰见过的武侯长,宇文宿。
李云东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宇文宿盯上的,讪笑着后退了两步:「您,您来啦,宿兄。」
宇文宿皮笑肉不笑:「李云东,阔别一年,你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长安武侯头子,怎么沦落到偷鸡摸狗的下场了?」
纪青衣诧异地看了李云东一眼,这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居然曾是长安的武侯?
李云东一脸假笑:「宿兄,那都过去了。」
宇文宿摇摇头:「李云东,今日你不帮这个忙,我就只好将你拿入洛阳府监牢了。我认得几家丢了东西的苦主,他们很想见你。」
「这话说的,哈哈哈……」李云东笑得咬牙切齿,「帮!您可算是我的带路恩师,您开口了,我一定要帮。」
宇文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面武侯令牌扔给了李云东:「刑部侍郎的儿子,可不能埋没在洛阳城里,干完这件事,我便招你入洛阳武侯。至于这位纪姑娘,我自然再帮你好好安置她。」
戏还得演下去。纪青衣装出一脸感激的样子,朝宇文宿跪拜下去。李云东也假惺惺地作了个揖。
贺昭然此时才缓缓说道:「既然都是自家人,我便把话说开了。那反贼是宫里的太监,手里握着极为重要的情报,现如今困在楼中,也不知道消息被他传出去没有。本将军人手不足,就得多劳烦武侯的兄弟们了。善德太监和他的同伙,一个都不能跑。」
安静了一瞬,众人忽然听到楼梯处传来一个人急促的推门声。
有人冲出房间,咚咚咚地在回廊里跑。
接着就有一个人大吼:「你谁啊!」
贺昭然等人已经冲到了门外,看到善德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
「善公公哪里走!」
说着话,贺昭然和宇文宿已经追了出去。片刻之后,回廊处只剩下李云东、纪青衣,还有住在隔壁的那个贵公子——看样子,善德就是从他的房间里跑出去的。
方才,善德太监跳出窗户,又顺着原路进了年轻公子房里。
年轻公子看到了李云东,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就进了房间。
纪青衣扯着李云东的衣服回了房间,关上门。
她瞪着他:「没想到你还是个武侯。」
李云东双手一摊:「我如今是个游侠儿,洛阳有名的游侠儿。」
「你打算帮他们?」
李云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那太监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又听楼梯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应当是两名金吾卫走了过来。他们将旁边公子的房门撞开,随后进去拿住了他。
那公子似是在挣扎着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那人我不认识!我是李雪萧,不是反贼!」
「李雪萧」三个字像弩箭一样射进李云东的耳朵里。他愣了半晌,下意识地掏掏耳朵,闷声问纪青衣:「爷没听错吧?李雪萧?」
纪青衣点了点头。
李云东皱着眉:「李雪萧?这小子怎么跟我弟弟重名呢?哈哈哈。」
纪青衣道:「刚才在楼梯间,你说他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
「巧了巧了,一定是巧了。」
说着话,李云东推开门,风一样冲了出去。
他冲出回廊,冲到楼下。因为刚才的变故,一楼宾客大多回房去了。贺昭然和宇文宿就在大厅中。善德太监已被抓住,押在旁边等着审问,身上衣服歪歪斜斜的,显然被搜过了。
李雪萧也被金吾卫押下楼来,正站在贺昭然面前。
李云东冲下来,看着场中,忍不住打量了几眼李雪萧,没敢说话。
贺昭然看着善德太监:「善公公,你来金碧楼,是来见谁的?」
善德太监咬牙不说话。
贺昭然说:「你不说本将军也猜得到,无非是一些瓦岗逆贼,你想把今日皇宫里的消息传给他们。但我告诉你,不将这座楼掀得底朝天,我是不会罢休的。你趁早说实话,我赐你个全尸。」
善德太监惨然笑道:「将军说笑了,我本就是残缺之人,说什么全尸不全尸的。」
贺昭然一愣,闭上了嘴。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错了,看看宇文宿,又道:「宇文兄,你来审吧,这是你的本事。」
宇文宿嘿嘿一笑,看了一眼李云东,说道:「说到这本事,那还是李兄更胜一筹,李兄当年在长安可是鼎鼎有名的。」
贺昭然:「哦?那就拜托李兄了。」
李云东铁青着脸。关心则乱,他刚才就不想下来,但一听到李雪萧的名字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时候倒被人架了上去。
他清楚,恐怕贺昭然和宇文宿心中还在怀疑自己就是善德的接头人。窗户上的痕迹或许可以瞒得过贺昭然,却瞒不过宇文宿。
干咳了两声,李云东笑着说:「两位大人看得起,那我就不推辞了。善公公,我先问你,方才贺将军已经查过一遍,并没有搜查到你,为何你又突然要跑出来?」
善德太监嘿嘿一笑:「缩在柜子里太闷了,憋不住,出来了。」
贺昭然插嘴:「本将军搜过柜子,当时你不在里面。善公公,都这个时候了,不要再胡言乱语的好。」
李云东又问了一句:「你把那消息给谁了?」
善德太监没说话,但众人的眼光不由自主看向了李雪萧。
李雪萧叫起了屈:「我不认识这人。」
李云东:「那他为何要躲在你房中?」
「这我哪知道?」
李云东转身对贺昭然说:「贺将军,若他们是一伙之人,又怎会大喊大叫,又跑出房门引起注意?」
贺昭然点头:「虽然如此,但也不可轻易放了。将李雪萧押回房中看管起来,未经许可不得出去。」
李云东叫住了贺昭然的话头:「将军,得换个房间。说不定善公公的消息就藏在那里面。」
贺昭然:「你们听到了?给这位李公子换个房间。」
随后他又转头看着善德:「善公公,你方才的举动,是求死。既然你此来是为了传递消息,那我只能认为消息已经被你传出去了,你才会将自己暴露,好让本将撤销围楼的军令。接到消息的人得了自由,自然会将消息传出去。可惜,一切不会如你所愿。」
他这番话,让善德太监皱起了眉。
一旁的李云东也在心中叫苦不迭。他急忙接了一句:「将军,善公公逃进金碧楼后,路线应当确定无疑:他跑上二楼雅间,寻得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了,然后又翻窗户上了三楼,找了间房藏起来。这过程里不一定有人与他接应,或许消息只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去搜一遍,如果搜不到,咱们再审也不迟。」
见贺昭然点头,李云东又问善德太监:「善公公,东西藏哪了?告诉我,都少折腾,反正你传不出去的。」
善德太监冷哼:「我赌你们找不到。」
「若是真找不到,我们便派人将你今日走过的地方都把守起来,掘地三尺地找,试问有谁敢来取?」李云东说道,「说白了,你没时间。而贺将军有大把时间。」
善德仍不松口:「消息早传出去了。」
贺昭然哈哈大笑:「善公公,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暗传消息的吗?」
「不知道。」
贺昭然慢悠悠地说:「皇上要第二碗甜露水,传你呈上去,你却不在。金瓜武士去班房查看,发现你的笔迹印在桌子上。你太紧张了,才犯了错。我问你,你这个消息一旦过了三天,还有用吗?只怕一天都等不得。唉,你这条命,赔得不值呀!」
善德长叹一声:「不错,都怪我,都怪我。」
他突然挣脱了金吾卫的手,朝楼外狂奔,边跑边大叫:「劝君更惜金缕衣,劝君再提三尺剑!」他反反复复,用尽全身力气吼这两句话,没跑出去几步,就被楼门口的金吾卫拦住。但善德太监脚步不停,一头撞上金吾卫,顺手拔出他腰间的横刀,更不说话,一刀割断了自己脖子。
善德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串哔哔啵啵的气泡声,很快就没了呼吸。那伤口长长一道,十分骇人,鲜血喷涌出来,很快将地面染红了。
贺昭然走到尸体面前,蹲下来摇头,叹了口气:「这差事,办得不舒服。抬走吧。」
两名金吾卫拖着善德太监的尸体离开。
贺昭然回头朝李云东一笑。李云东不明所以,也跟着朝对方笑了起来。
贺昭然说:「李公子好手段,果然是武侯出身的。」
李云东赔笑:「贺将军过奖了。」
贺昭然眸子一寒:「李公子,换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何善德会藏在你和纪姑娘房中?」
楼梯上脚步声骤然响起。两名金吾卫带着纪青衣下楼来。
李云东大惊之下,与纪青衣对望一眼。洞开的楼门外雨声更大,淅淅沥沥砸在瓦片上。
贺昭然的手按住横刀,冷笑道:「既然都已入局,何不坦诚相见?」
戌时,洛阳大雨未停。
多年刻润门楣的「金碧楼」三个大字上,正趴着一只蝉。树少、雨大、人少,它支着腿,一声不吭,等待雨慢慢停下来。
凭楼听雨。听雨的人却都各怀心思。
一弹指的工夫里,李云东扫视过了场内众人的神色——
正对面的贺昭然握着横刀,大拇指在环首上不断摩挲,鲨鱼皮刀柄已经被手磨得油亮。他身架端得稳当,透着逼人的威势。
纪青衣面色如常,仿佛一直置身事外。
宇文宿拎着个酒壶,醉眼朦胧,一直在旁观。
李雪萧愤愤不平,一脸无辜,偶尔瞥一眼李云东,眼里全是嫌弃和憎恶。
接着贺昭然的逼问,李云东嘴角一翘,反问道:「贺将军,何出此言呢?」
贺昭然也跟着皮笑肉不笑:「李公子不妨解释一下,为何要藏在纪姑娘的床下?」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贺将军不要消遣小人了。」李云东赔了个笑脸,脸上甚至红了一红。
贺昭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猛地抽出横刀架上了李云东的脖子。
刀锋摩擦着衣领,发出轻细的沙沙声。李云东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一,纪姑娘房间与李雪萧房间的窗台上都有剐蹭痕迹,两扇窗相距不过五尺。要想由那里通过,并非难事。第二,善公公为何要在金吾卫搜查结束后,又从李雪萧房中跑出来?难道他不想要自己的性命?第三,善公公在楼外,为何要撞你一下?李公子若能将这三个问题答上来,贺某自会赔罪。」
李云东挠了挠头。这三个问题的确难答。
他略一迟疑,脖子上的刀锋就逼近了一寸。锋刃挨到他皮肤,微微一痛,已经蹭破了一道伤口。
李云东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住刀锋,轻轻抬离,又摸了摸脖子,果然渗出了一丝血迹。他苦笑一声,回头看了看纪青衣:「我可说了。」
纪青衣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李云东叹了口气说:「贺将军猜得不错,刚才床下确实不只我一个人。」
纪青衣面色一变,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金吾卫们听到李云东这句话,纷纷抽出兵刃,围住了他们两人。
贺昭然眉毛一挑,等着李云东继续解释。
李云东连珠炮般答道:「贺将军,这阉货也太不是东西了!我正在和青衣亲热,他就翻窗进来,吓得老子都软了,哪哪都软了!」
接着又满脸悲愤道:「那会儿,贺将军正搜着李雪萧的房间。阉货跟我们说,若敢把他行踪说出去,他便咬定我俩是瓦岗逆贼!他刚才在楼外碰巧撞了老子,被大人们看见,这阉狗居然说这是个好把柄,贺将军不会轻信我与他没关系!我胆子小,便答应了。后来他想再翻窗回去,怎奈贺将军来得太急,我急中生智便将他塞进床底,我也进去……没想到还真把将军给骗过去了。」
他似是又羞又愧又害怕:「实情就是如此了……将军呀,在下深知此举不妥,但受了这阉货胁迫,实在是事出无奈,还请将军饶小的一条命!」
说完了话,李云东悻悻站在一旁。纪青衣的脸色和缓了些。
贺昭然道:「你倒是把自己择了个干净。善公公如今死无对证,你的话,本将军能信几成?」
然而这话说罢,终究是冷哼一声,回刀入鞘。李云东的解释也能说得过去,但他并未全信。
李云东讨好地笑着:「将军此刻不信我也无妨。在下必会极力帮助将军,让将军信我。」
贺昭然点点头。其实他心中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善德太监留下的「那个东西」。
善德的行踪倒能确定,他接触到的人也大差不差就是那几个。所以,他应当没时间将消息口述给别人。只要找出「那个东西」,差事就算办圆满了。
心中计较定了,贺昭然便挥挥手。剑拔弩张的金吾卫纷纷收起横刀。
接着,贺昭然又看向李雪萧,问了一声:「你当真不认识善公公?你是干什么的?」
李雪萧没好气地说:「自然不认识!在下只是一介幕僚,客居洛阳府尹龙大人处。」
宇文宿此时点点头:「不错,我在府衙中见过雪萧公子。」
贺昭然:「好,既然如此,公子与纪姑娘请便。」
李雪萧听得此言,更不说话,转身就上了楼,走了两步,又转头对贺昭然行了一礼,说道:「贺将军威名赫赫,为何要听一小人在此信口开河?我与你打个赌,他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最好立刻便抓起来。」
他话是说给贺昭然听,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李云东,眼里全是愤怒,说完了话,拂袖上楼。
贺昭然玩味着看了李云东一眼。
李云东叹了口气:「这位公子乃是贵人,自然看不起我这种游侠儿。」
说着又朝纪青衣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回去?想必今夜也没有宴会了,不用你弹琵琶。」
纪青衣也转身上楼,走之前哀怨地低声说:「我等你回来。」
宇文宿拍了拍李云东的肩膀:「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小子。」
李云东苦笑。
「劝君更惜金缕衣。」
「劝君再提三尺剑。」
雨水被风追着,从窗缝中钻了进来。
三楼。李雪萧的房间里仍然颇为闷热。这位富贵公子打开窗户透了口气,喃喃复述着善德太监死之前说的话。
这是一间全新的房间,李雪萧自己的一应物品还留在之前的房间里。现在这间房外面,有金吾卫在巡逻,他只能困在室内,木然看着雨水顺着窗棱的木纹慢慢汇聚,然后流下来,一直流到地板上,渗进去。
他想起了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李云东的那张脸。
一旦这张脸浮现在脑海中,他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恶心。这张脸,对他而言已有些陌生,但他绝对忘不了。
如果第一次照面还没有认出,刚才在楼下……他想到李云东那种口气和声音……「绝不会错的。」
他是自己的兄长,大自己一岁,却已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
长久以来,两人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洛阳,自那件事后便再无联系。
没有亲情,没有情谊,只剩下懊悔和仇恨。
李雪萧默不作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金吾卫再次经过他房门……
一只脚踩在桌面上,是只皮靴,上面还沾满了泥污。
李云东用手指抹去了自己皮靴上的泥污,把脚放下来。
雅座里陈设华丽,主宾座在上席,剩余四张客座在两旁。第四面墙上有窗子,食客们可以由此欣赏窗外的景色。雅座入口处有几只泥脚印子。
主宾座位上堆着善德太监的袍服和靴子,想必是他匆忙进入雅座后换下来的。李云东和宇文宿进了雅间,准备找寻线索。
贺昭然在楼下大厅中统御全局。宇文宿是武侯长,协助金吾卫也算是本分差事,何况他和宇文宿似乎另有私交,两人十分信任彼此。
当然,还有两名金吾卫士兵跟着他们。
「之前是谁在这间雅座?」李云东朝外面喊了一声。
管事何其正忙不颠地跑来,仔细想了想才回答说:「回大人,是秘书郎韩群韩大人在此作东。但据婢女说,那位内侍闯进来的时候,雅间里并没有人。」
「韩大人呢?」宇文宿问。
「眼下在天字六号房。」何其正躬身回答。
李云东挥挥手让何其正退出去,才对宇文宿说道:「当时没人?难道有人早就准备了衣服让善公公去换么?」
「这过于离奇了。谁也料不到贺将军会追来,又怎会预备好衣服?应当是有些巧合。我看过脚印,二楼好几处雅间都有善公公的足迹,他应当是匆忙躲藏,在此处见了衣服,才有换衣之举。」宇文宿酒壶不离手,语气仿佛在教训属下一般。
李云东突然好奇:「善公公的尸体放在哪了?我想去看看。」
几人由金碧楼侍者领着下了楼,来到了后院。
后院凉亭下,放着一张凉席。善德太监的尸体就躺在上面。
血已流干。脖子处的伤口白花花的翻着。善德太监半睁着眼,光亮的下巴向前昂着,似乎知道自己缺了一块东西,所以想突出另一块。
一群人冒着雨过来了。李云东蹲在尸体旁边看着善德太监的衣服:他穿着灰袍,脚底下是一双快履;其余都是宫中装束。
李云东伸手摘下一只鞋,拿在手里看:薄底、绸缎面,精致小巧,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东西。
李云东说:「这鞋的工艺很讲究。楼里虽然都是豪客,但要是用心找,应该还是能找到它的主人。」
「你仍在怀疑衣服。」宇文宿说道。
李云东嘿嘿一笑:「宿兄,你也是解谜老手,善公公这人做事怎会无的放矢?我是不信的。」
「你倒是尽力。」宇文宿丝毫不以为意。
「说不得。要是不尽力,贺将军只怕就要拿我回去交差了。」
身后传来了一声木头轻响。李云东下意识回望,是三楼一处窗户被关上了。灯笼映照之下,李云东看到,房中人影在窗前迅速消失了。
贺昭然摘下头盔,夹在臂弯里,走到了座前坐了下来,又将头盔放在桌案上,而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将跪坐后有些歪斜的裙甲整理整齐,最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他坐在一楼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上,一览全局,神色悠然。
连喝了三杯,他才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到了身畔笔直站立的副将刘炜月,倒了杯酒递给他:「你也来一杯,金碧楼的酒可难得喝一口。」
刘炜月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接过来一饮而尽:「谢将军赐酒。」
「什么赐不赐的,我也没掏银子。」贺昭然哂笑着,将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铠甲仍然支撑着,但腰部的骨头咔咔一响,还是让他舒服了许多。
刘炜月见将军神色平静,不由疑道:「将军,您真放心那个叫李云东的?」
贺昭然没回答他,反而问了一嘴:「咱们要干什么?」
「找到善公公留下的东西。」刘炜月不假思索。
贺昭然点头:「准确地说,是不要让消息流传出去。所以,在金碧楼这局棋里面,他们都是棋子,只有我等可以操纵。用与不用,与他身份无关。」
刘炜月显然还没有明白将军的意思,但也模糊地知道了将军的目的,点了点头:「反正,我等只需听将军号令。」
贺昭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就看到李云东和宇文宿从后门进来,李云东手里还拿着善德的鞋子。
「李兄这爱好倒是颇为雅致。」
李云东拱拱手苦笑:「劳烦将军派手下寻出这鞋子的主人。」
贺昭然朝刘炜月扬了扬下巴,刘炜月接过鞋子走了。
李云东也盯上了贺昭然面前的酒,拿过酒壶,对着壶嘴一口气吸干了酒,长舒了口气,道:「将军,善公公头上缺了个东西。」
「什么?」
「簪子。在下方才看尸体的时候发现,善公公靠一根枯枝挽着发髻,但他只换了衣服和鞋子。宫中自然不会用枯枝挽发,百忙之中他也来不及找一支正经簪子换下。因此小人觉得,那消息大概就藏在簪子里面。」李云东说。
贺昭然凝眉思量:「以善公公的身份,簪子应当是银制云纹。你倒不愧是武侯出身,好毒辣的一双眼!」
李云东说道:「找一支簪子应当并非难事。在下这就去找。」
说着他又一拱手,转身上楼。贺昭然与宇文宿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宇文宿便跟着李云东朝楼上走去。
李云东不遗余力地破案,落在宇文宿和贺昭然眼里,怕真是为了恢复武侯的身份才特地为之。这人如今号称游侠,其实只是一个偷儿,混吃等死的人而已。眼下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自然要紧紧握在手里。
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李云东并不想做武侯,当年离开,也是另有原因。
李云东来到了李雪萧初时住的天字七号房——如今雪萧已换进了地字二号,所以这间房空无一人。桌上摆着热酒和瓜果,其他地方倒也干净。
他指使金吾卫搜查金簪,自己和宇文宿站在门外,便主动攀谈:「宿兄,怎么不见其他兄弟,就你一个人来独享金碧楼啦?」
宇文宿手里的酒壶早已空了。他也不扔,靠在门框上一脸倦意,回答道:「今日原是陪着光禄大夫萧敢来的。我年纪大了,不想在武侯堆儿混下去,想找个门路,看能否去宫里左右卫当个闲差。现如今怕是也难了!等你办完了这件事,来接我的差吧。」
李云东诧异地看了宇文宿一眼。这中年人已经越来越疲倦了,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地压着,看上去倒像是有四十多岁,连虬髯都软了。李云东心中不忍,道:「宿兄该保重身体才是。」
宇文宿打鼻子里唔了一声,没做声。
李云东又说:「我去青衣房里搜一搜。毕竟是我女眷,就别让金吾卫的兄弟进去打扰了。」
宇文宿拿眼睛斜挑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李云东来到隔壁房间,轻轻敲门。门开了,他进屋关门,一柄匕首落在他脖子上。
李云东撇撇嘴:「怎么今日谁都要来架一架爷的脖子?」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纪青衣话说得急促,压着声音怕隔壁听见。
李云东不耐烦地打掉纪青衣的手:「我是谁?我是刚救了你的恩人。没我那么一说,你早就被当成反贼抓了。」
纪青衣仍然握紧匕首,显得很紧张:「你是武侯,我不信你。」
李云东没回答她的话,走到柜子旁边胡乱翻找了一气,将柜子门砸得梆梆乱响,又大声说道:「妇道人家,哪来这么多话?趁早找到那枚金簪,了了这番破事,你我也好多快活快活。」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道:「放心,爷现如今是个游侠儿,不是什么武侯。」
他乱翻着,弄出声响。
纪青衣只能无奈地将匕首扔在桌上:「我不认识善公公,你不必费事了。」
这句话,倒是有些出乎李云东的意料。他不由张口问道:「既然不认识,他先前为何要给你使眼色?」
纪青衣想了片刻,摇摇头说道:「善公公想必是认错了人。他当时的眼色很奇怪,左眼微闭,下眼皮一直在抖。若我所料不错,这应是他们自己人接头的暗号。」
「认错了人?莫非善德连接头人是谁都不知道?」李云东更觉得奇怪了。
「这有什么可费解的。善德太监是宫中的人,一言一行难免被人注意,若果真如此,也是为了避免引火烧身。」
李云东皱眉思量着纪青衣的话:「既不认识,总该有什么相认的物件可以提醒善德,否则他难道要对金碧楼的每个人都使一次眼色?」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纪青衣,看她打扮也就是寻常女子,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纪青衣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嗔怒说:「狗眼往哪看?」
李云东嘿嘿一笑:「自然是看看我的小姘头。」
纪青衣眉头一皱,就要发怒,李云东却话头一转,说:「既然如此,想必当时善德翻窗进了咱们屋,也是因为错将你认成了同伙,你……」
李云东紧盯着纪青衣的头顶,那上面插着一根金簪。
他窜上前,一把将金簪薅了下来,拿在手中详细端详。金簪异常华贵,簪头雕刻着一朵芍药。
「金簪,银簪,会不会是簪子……你当真不认识善德?」李云东翻了翻眼皮,看着被自己拔了簪子又要发怒的纪青衣,却不由得呆住了。
头顶没了金簪,纪青衣的发髻自然散落,更衬出她长长的脖子和精致的眉眼。她将碎发向耳后一拨,面容愈发清丽。若说先前的装扮还有几分风尘气,没了俗物遮掩,纪青衣倒显出了十分的秀美。
纪青衣将头发收拢到脑后,见李云东痴痴盯着自己不出声,眼神颇为迷离,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羞涩,微微低了头。
夏雨淅淅,击打在两人心头。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闷雷,才将李云东从迷离中击醒,但他仍然心思紊乱,张口就说:「我在玉山山麓有一处房子,你说生男娃好还是女娃好?」
纪青衣脸色一黑,道:「请自重。」
李云东口中啧啧两声,站了起来,耳听得门外传来宇文宿的声音。
「既然找不见,辛苦两位兄弟再去二楼寻找一番。」
紧接着,脚步声朝纪青衣房间过来。
李云东将手里的金簪还给了纪青衣,喃喃自语:「既然将你认成了同伙,难道……」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窜到床边趴下,朝里望去。
纪青衣见他摸索了半天,随后如遭雷击一动不动,皱眉问道:「怎么了?」
李云东艰难地转过头,朝纪青衣露出苦笑,举起了手。
只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银簪,云纹簪头。正是善德太监丢失的东西。
纪青衣吓了一跳:「真在这?」
李云东走到桌前,将银簪放在桌上:「这物件烫手,既然不是你的,赶紧丢了才是。」
「等等,里面有什么消息,看看无妨。」一瞬的惊讶之后,纪青衣立时恢复了冷静。
李云东点点头,显然也对这个消息充满了好奇。他拿起银簪端详了片刻,便发现了其中端倪所在,将簪头和簪尾互相旋转,两样果然分开,簪身中空,里面应当是放了纸条绢布之类的东西。
李云东拿着簪身往下一抖,却没抖出东西,他咦了一声,连着抖了好几遍,都没东西出来。
他又急忙将簪子拿在眼前,借油灯的光瞧了瞧。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
他还是不死心,转身从纪青衣梳妆台上拿下一根钗,用细小的钗头在簪身里面探了好几下,最终颓然道:「里面没东西。」
「没东西,怎么可能?」纪青衣接过簪子,也鼓捣了半晌,里面果然是空的。「这是何意?善德为何要留下一个没消息的簪子?」
李云东搓着手:「这可怪了,这可怪了!这下子,簪子不能交出去了。」
纪青衣点点头,知道李云东说话的意思。
本来按李云东方才的解释,将银簪交给贺昭然,事情就能说通了,责任也就脱开了。但如今消息不在簪子里面,交出银簪,就是自取祸事。
「只好先藏着了。」纪青衣说道。
李云东还没说话,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宇文宿的声音。
「云东,如何?我进来了。」
李云东吓了一大跳,急忙拿过簪子藏进了衣服。
门一响,宇文宿大步走了进来。
李云东心中暗骂:老匹夫,到底还是信不过我,要不然也不会不请自入。他只得皱眉摇头:「找不见,白跑一趟了。」
宇文宿看了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点了点头:「这不是寻常案件,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宿兄,我们已按照善公公的路线走了一遍,没有发现簪子,怕是得另寻他法了。」
宇文宿问道:「为今之计,又该如何?」
李云东咬咬牙,说道:「方才咱们在后院检查尸体,不是有人在偷看么?想必那人心中有鬼。以现如今的局面,便是有一星疑点,也不该放过。」方才李云东他们在后院检查善德尸体,主楼一间窗户关得很异样。
李云东和宇文宿来到楼梯间,见到了去后院辨认过、前来交差的管事何其正。
何其正气喘吁吁,朝两人行礼道:「是天字二号房,里面住的是……」
他的话头被宇文宿打断了。只听宇文宿沉着脸接口道:「是萧敢。」
天字二号房里。
香炉中正飘出袅袅青烟。
萧敢用一块绣帕捂着肿起的脸颊,用另一只手凑近香炉,朝自己鼻端挥了挥手,吸了一大口香烟。
吸足了香料的味道,他享受地叹了口气,将吸进肺腔的烟气又散到外面。
「劝君更惜金缕衣。」
「劝君再提三尺剑。」
他也在重复这两句话。诗不像诗,曲不像曲。
萧敢的目光里,情绪很复杂。
屋子里还有一人,五十多岁,身穿锦袍,斜坐在榻上,眼皮耷拉着,山羊胡子已经花白,听了萧敢喃喃念叨,一笑,说道:「放心,既然来了,大家都跑不了。」
萧敢脸上肌肉一抖,牵动了脸颊,疼得倒抽了几口凉气。他笑着回应:「是跑不了,金碧楼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干净的,任凭他贺昭然去找吧,能找到算他本事。远公,这件事上,咱们也不能落在后面。」
被称为远公的人坐直了身子:「大隋这棵树,迟早得被咱们这些毒虫给蛀空了。」
「该空的,该空的。」
「砰砰砰。」敲门声响了起来。
萧敢没有迟疑,打开了门。门外站着李云东和宇文宿。
李云东满脸谄媚:「哎呀,萧大人,伤不要紧吧?」
萧敢冷哼了一声:「叫贺昭然小心点,改日萧皇后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你们有何贵干?」
李云东拱拱手:「贺将军当时为形势所迫,如今特让我等来看看萧大人的伤势。大家都是为朝廷出力,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萧敢冷笑着回到榻上坐下,也不回话。
李云东自然是顺杆爬,进了屋子,才看到榻上还有一个老人。
「这位是?」李云东问道。
老人倒是挺和善:「老夫吴远公,是个酒商。」
宇文宿眼睛一亮:「莫非是南市桂月酒坊的主人翁吗?」
「正是老夫,这位大人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吴远公一眼看到了宇文宿手里的酒壶。
宇文宿扬了扬酒壶:「桂月酒坊的三勒浆可是远近闻名。」
吴远公呵呵笑着,将面前一壶酒递给宇文宿:「大人若是喜欢,尽管来喝。」
宇文宿如获至宝,将酒壶接过,连喝几口,临了还打了个嗝,醉态可掬,回味着酒味,靠在墙边也不说话了。
萧敢喝了口闷酒,望着李云东:「小子,想干什么,快说出来,不要打扰了我与远公雅兴。」
李云东狡黠地笑着:「不敢,只是想问问萧大人,是否认识善公公。」
萧敢说话总是带着怒气,闻听此言,怒气又上一重楼:「难道你们是怀疑本官与瓦岗寨勾连不成?滚出去,本官乃是光禄大夫!以下犯上,你不想要脑袋了?」
李云东自顾自地道:「却不知方才凭窗而望的是不是萧大人?」
「本官在宫中见过善公公,见他尸身放在后院,心中不忍,多看了几眼,难道这也是错?快滚,否则本官定不与你干休。回去告诉贺将军:一击之仇,本官迟早要报。」
李云东也没想到萧敢这样易怒,却被他连推带搡地出了门。宇文宿也被推出来。
李云东只好与宇文宿相对而望。好歹宇文宿还得了一壶酒,他自己只挨了一顿骂,只得丧气地摇摇头。两人下了楼去。
贺昭然仍如方才一般,安坐榻上品酒。李云东将事情都与他说了一遍,三人围坐在榻前,各自喝酒。
贺昭然突然望着李云东,道:「李公子,你在纪姑娘房中并未发现什么东西?」
李云东眼皮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胸口。那里正装着从床底下找到的银簪。他笑道:「不敢欺瞒将军。」
贺昭然注意到了李云东手里的动作,皱了皱眉,打量着李云东身上。
刚才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急,李云东还穿着楼外那破旧的衣服,看起来着实与金碧楼格格不入。
贺昭然便笑道:「方才在纪姑娘房中,不是有李兄另一套青袍么?为何还是穿着这一身,未免跌了武侯的脸。」
他动动手指,身后一名金吾卫领命上楼。
李云东笑着回答:「说来惭愧,我准备与青衣春宵一度之后再换衣服,结果被将军抓了个正着,来不及换了。」
贺昭然哈哈大笑:「既然如此,请李公子就近换了衣服吧。你这身衣服已经被雨淋湿,行动多有不便。」
说完话,楼上的金吾卫拿着纪青衣给的那袭青袍下了楼,递给了李云东。
李云东接过青袍:「好,待我上楼换一换。」
「哎,」贺昭然挥挥手,「还得商量事情,就在此换吧。都是汉子,李公子不必害羞。」
李云东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这……从未在大庭广众换过衣服,失礼。」
「事出紧急。」贺昭然神色笃定。
李云东摸了摸胸口,犹豫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好。」
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袍。
早已被雨水打湿的袍子沉沉落在地上。
他又穿上青袍,缠上腰带,跳了跳说道:「果然舒服。」
贺昭然面上带笑,手却拿起了地上的衣服,展开来仔细瞧了瞧衣襟胸口处,又抖了抖。
破麻衣抖出了几个泥点子,落到桌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贺昭然将衣服扔在一旁,笑道:「李公子如此大才,这几年委屈了。等这差事做完,李公子若是想入金吾卫,说一声便可。」
「哈哈哈哈!」李云东心里暗骂贺昭然,脸上却是笑逐颜开,「想不到一夕之间,武侯与金吾卫竟然开始争抢我这个混混了。三生有幸!」
贺昭然道:「你们看萧敢,有没有疑点?」
宇文宿和李云东相视一笑。
宇文宿说道:「将军可知,金碧楼之中都是什么人?」
贺昭然皱眉:「自然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人。」
宇文宿道:「将军说的不错,但只知其一。金吾卫拱卫都城,武侯则负责缉捕盗贼,这暗地里的事情,武侯们知道的可比金吾卫多得多。」
「哦?难道还另有隐情?」
「容我再问一个问题:将军以为,善公公是谁的人?」宇文宿仍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道。
贺昭然思考半晌,说道:「应当是瓦岗寨的探子。」
宇文宿点点头:「善公公自然极可能是瓦岗的人。但将军岂不知,河北窦建德、江左王世充、太原李渊,他们各自都有人在都城。」
贺昭然悚然动容:「窦建德倒也罢了,难道其他两家也有反意?」
宇文宿道:「嘿嘿,这些诸侯天各一方,首先想了解的就是都城的消息,所以自然会有人留在洛阳,为他们搜罗情报,以便揣摩皇帝圣心。这其中,有人在宫中,还有些人在民间。这金碧楼,来往的都是豪客,非富即贵,豪客中还有一样东西让他们垂涎欲滴,那就是消息。只要用心套取,在金碧楼中可获知的消息,不会比朝堂上少。」
「竟然还有这种门道?」贺昭然脸上一惊,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若是善公公的消息走漏给这些人……」
宇文宿点点头,叹口气:「若这消息十分关键,只怕不该反的,也会蠢蠢欲动。」
贺昭然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不可!这消息一定要封死在金碧楼内。」
宇文宿和李云东再次对视一眼。从贺昭然的反应来看,这消息必然十分重要。
李云东接口说道:「唯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枚银簪。」
贺昭然道:「不错,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
李云东道:「倒也不用掘地三尺。依我看,在萧敢房中必有收获。」
「如何肯定?」
李云东嘿嘿一笑:「开窗看我,不就是为了知道——我有没有发现善公公头上缺了东西么?」
「那你刚才为何不立即搜查?」贺昭然皱眉问道。
李云东发现自己苦笑的次数实在是有些多,只能再苦笑着回答说:「将军,在下这一去,就是让萧大人露出马脚的。再说,萧大人可是光禄大夫,在下只是区区武侯,何敢得罪?」
「如何露出马脚?」
李云东说道:「若他真的心中有鬼,此刻想必坐立难安。贺将军再去查,定能查到。」
贺昭然更不说话,膝盖用力,站了起来,也不戴头盔,当先朝楼上走去。
盔甲片整齐地响动,刮在众人心里。
三楼,萧敢房门口。
贺昭然站在门口,朝里说话:「萧大人,请开门一见!」
连叫了三声,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李云东叫一声不好,一脚踹开了门。
里面陈设仍如刚才一般。
但萧敢与吴远公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贺昭然皱着眉,抓住身后的副将刘炜月:「人呢!」
刘炜月满腹狐疑:「将军,三楼巡逻的有两名兄弟,确实没见到有人出去哇。」
几人进了屋子大肆翻找,将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找了一盏茶的工夫,里里外外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肯定是被带走了。」贺昭然懊恼道,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梁上扑簌簌落下了灰尘。
李云东抬头看去,说道:「看看房梁。」
房梁有九尺高,粗大的椽子凿成方形,描金绘彩,十分精美。
两名金吾卫搭成了人梯,才够到椽子。上头的金吾卫以目光搜寻一番,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个东西叫道:「找到了!」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善公公的银簪。
贺昭然接过银簪,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原理。旋开簪头,里面自然是空空如也。
贺昭然眉头越皱越紧,丝毫没有注意到李云东脸上那一丝狡黠的笑。
他沉声发布将令:「刘炜月,再去调来两队金吾卫。其他人,找!我便不信,他们两个人今日能从金碧楼逃脱!」
书荒,求文笔很好,读起来不落俗套的小说和作者如:愤怒的香蕉,三天两觉 《赘婿》《雪中悍刀行》? - 盐选推荐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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