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包袱
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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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尝试到流量的热度,是因为一部仙侠剧。
我在那部仙侠剧中饰演一个魔尊仙逝的白月光,是活在这个魔尊回忆里的人,一共四十集的剧集,我的戏份加起来不到三十分钟。
其中还有个镜头是翻来覆去播放的,是我悬空站在山崖上,背景是浩瀚的星空,冷月高高的悬挂在半空中,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啸而过,我从崖边回头,含泪注视魔尊轻笑,然后后仰坠入悬崖。
这个镜头被网友剪辑在各个信息流渠道播放,人人都在查这个镜头的演员是谁,因为实在是太过惊艳。
我就这样火了。
连我的经纪人都感慨我的运气,因为我本来就很白,又穿着仙气飘飘的古装,风吹拂着裙裾,月光从我的后侧铺设过来,衬的我整个人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天时地利人和成就我这一瞬间的惊艳镜头。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火了,总归那段时间所有社交媒体都是我这个片段,我从一个无人知晓的小透明变成有各个商务资源接触的炙手可热的流量,应对一夜爆红的红利难免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直到有一天我的经纪人神色复杂的走过来,递给我一张请柬。
我的经纪人其实还算靠谱,按照我的意愿帮我拒绝周旋了很多可以拒绝的不用出场的酒席场合,过滤到我这里的,都是不能拒绝的。
那是张很精致的请柬,纯黑色的质感,底部是一枚蔷薇花,我打开请柬,是邀请我吃饭的,居中一个手写的缩写签名 T·C,那个时候潜规则离我很远很远,我接到这个请柬就像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仓皇的抬头问自己的经纪人:「可以不去吗?」
经纪人欲言又止,只是同情的看着我。
最后到底还是去了,很安静的包厢,其实在去的一路上,我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理预设,比如我要如何严词厉色的拒绝这个 T·C 提出的潜规则要求,比如我要告诉这个 T·C 你以为你有权有势了不起啊。
我的家庭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从小家教甚严,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并不指望我能赚多少多少钱,只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就好,所以我并没有太大的心理包袱。
大不了就回去考个公务员,不在娱乐圈里混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但到达地点的时候倒是和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
因为那并不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适合揩油的地方,一个很雅致的包厢,小桥流水,古典精致,我走的很慢很轻,唯恐高跟鞋落足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打扰了这份宁静。
我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分花拂柳,直到我推开包厢的门。
包厢里的屏幕上正在放我大火的那一段视频,我站在崖边对着魔尊轻轻的笑…… 然后坠入悬崖,双眸含泪带笑的注视着镜头…… 一直循环播放,看自己演的戏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我忍不住恼羞成怒,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变态,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直到背对着我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唐宸。
和脑海中描摹的变态形象并不一样,唐宸长得很英挺,而且意外的年轻,身上有股久居高位的从容和淡定,举手投足很低调,看得出他的家世一定极其煊赫。他对我微笑,笑起来有种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气质,这种气度很迷人,是圈里那些奶油小生没有的风度,他说:「梁小姐,冒昧打扰,希望没有吓到你,我只是很喜欢你,所以想和你认识一下。」
他顿了顿,解释一句:「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出现在公共场合,虽然唐突,但希望你能谅解我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
他的眼睛含着些微的笑意,和我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模样。
我抬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愣住了。
即使这样,和唐宸吃的第一顿饭还是吃的我如坐针毡。
尽管他风度翩翩还相貌英俊,但世界上衣冠禽兽并不少,我并不知道他邀请我过来的意图,他似乎看出我的局促,所以朝我解释:「我只是很喜欢你演的那段戏,所以想看看真人。」
我朝他微笑不语,这顿饭并没有吃很久,他妥帖的照顾着我的情绪,饭后彬彬有礼的要派司机送我回剧组,被我拒绝后也没坚持,我们体面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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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唐宸,一开始还是保持着很强的警惕心的。
有钱人喜欢包养几个明星小情人这种事实在是司空见惯,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圈外的人对这个圈子总是有很多的遐想。
我刚拍戏的时候,我家里人还语重心长的叮嘱过我,嘱咐我千万不能忘了初心堕落了,女孩子家要洁身自好。忧虑的我感觉自己不是进了娱乐圈,而是进了风月场所。
不过那个镜头爆火后也确实有老板接触过我的经纪人,暗示想让我陪几天置换某种资源,我的经纪人不是拉皮条的,完全尊重艺人自己的意愿,我避之不及,所以都一一作罢。
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也不想通过美色和身体去换取资源,人生的信条就是顺其自然,不求大红大紫,只求平安快乐。
若唐宸想找个女明星包养玩玩的话,那他就找错人了。
但事实上,他的分寸感拿捏的很好,我们第一次真正的交集,是他帮我解决房子的事情。
娱乐圈百花齐放,我的经纪公司背景并不雄厚,我又拒绝了几次潜规则,后续资源跟不上,只能接一部成本小的网剧女主,这可能令我的私生粉大失所望,那段时间我饱受私生粉的骚扰,连续一个星期收到带血的老鼠、鸽子、猫咪等尸体的包裹。
实在是被逼的不堪其扰,我托人四处打听私密的、保安措施良好的房子。
不知道唐宸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从联系开发商到拿到产权证,我没操过一点心,只是付了笔首付,剩下的全是唐宸找人给我办的。住进去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小区保安极其严密,据说是专门供给政府机要部门的人,进去都需要专门的出入证件,有钱都买不到。
其实这也很正常,娱乐圈里非富即贵的人很多,唐宸大概更是这批金字塔尖的翘楚,没人查得出他的背景,我的经纪人曾经模棱两可的提起他是唐家长子长孙,是当未来继承人培养的。
不过这些跟我都没有关系。
我只是对唐宸感到好奇,我看不透他。
这个男人很奇怪,那时候我们认识也有数月了,他不咸不淡的和我保持着联系,既没有油腻腻的上赶着和我示好,也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力威逼利诱,即使帮我解决房子的事他也没有暗示任何事情,他就像一个温柔宁静且强大的港湾一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默默的在我需要的时候替我解决麻烦和问题。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无功不受禄,我思虑良久,还是给唐宸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以示感谢。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然后我听见唐宸的回复:「抱歉,最近我可能没时间,等我联系你。」
挂断电话后我还有点羞恼和愕然,忍不住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在欲擒故纵,直到三天后,我无意中看地方台新闻,大概是涉外的经济交流会议,熟悉的温文尔雅的面孔一闪而过,我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顿饭直到一个月后才吃上,我从剧组回去,在自己的家门口看见唐宸,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长身玉立的站在门边,低着头,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了,指尖一点红芒明明灭灭,是正在抽烟,大概是听见声响,他抬起头,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倦,但在看见我的那瞬间就极轻的笑起来。
他掐灭指尖的烟,看着我说:「你回来了。」顿了顿,「之前你说要请的那顿饭,现在还可以吃吗?」
我怔怔的愣在那里,说不上来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但嘴角的笑意比我大脑感知的情绪要快上很多,我没来得及理智的控制上扬的唇角,导致语调竟然有几分欣喜,我问:「你回来了?」
他含笑望着我,眉眼间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那顿饭是唐宸做的,他刚回国,国内大概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空余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加上我职业的特殊性,我们也并不太适合出去。
我那段时间天天跑剧组,冰箱除了鸡蛋就只有一点泡面。
我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只会烧个开水,我和唐宸面面相觑,还是唐宸脱下大衣,挽起衬衫的袖子,亲自下厨去煮泡面,我拿着一双筷子守在餐桌上等着,直到唐宸把泡面的碗端上来,我拿着筷子蠢蠢欲动满足的吃了第一口,然后就听见唐宸的笑声。
我抬头懵懂的看着他,唐宸只是站在桌边低着头看着我,语气感慨:「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好多年没被人这么支使过了。」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上次进厨房,还是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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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唐宸真正在一起的契机,是因为一部剧。
我那部甜宠的网剧播出后并没有翻出多大的水花,现在一个好的剧本难遇,剧本成就演员这样的事,已经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奢侈了。
但我的经纪人很靠谱,在某天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为我争取到一部大 IP 的女二角色的试镜机会,我自己也看过那本 IP,女二的设定很精彩,我花了大半个月去准备试镜,中间唐宸有次联系我的时候我正在和经纪人对剧本,我很兴奋的和他这个消息,唐宸也很捧场,温和的祝我心想事成。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刚毕业出来,对很多东西都是充满想象力,我和唐宸说完这个事不知道怎么的,还警惕脑抽的问了一句:「你不会帮我黑幕这个资源吧?」
唐宸在电话那边轻轻的笑出声,隔了一会儿反问:「你这天天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就像是他本人在我耳边问出这句话的,我悄无声息的红了耳朵,但还是理直气壮的反问:「网上和小说里不是经常这样说吗?商界大佬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送上大把的影视资源。」
话一说完我就感觉不对,因为唐宸只是对我好,但从没表现出什么其它的企图,这话有的有些暗示性的暧昧了,可世界上没有撤回键,我尴尬的脚趾头抠地,但那边顿了顿,唐宸半响哦了一声,笑声愉悦,问:「真是第一次听有人自己夸自己是美人的。」
我恼羞成怒的挂断电话,并表示以后再也不联系他。
那天的试镜很成功,可能是因为琢磨剧本够久的原因,导演也对我很满意,本来我还在想是不是唐宸在背后打过招呼,给唐宸发过一个询问短信,但他没回,大概很忙,不过很快我就知道并没有黑幕,因为在要签合同的前夕,剧组告诉我,我被一个带资进组后台很硬的流量明星顶替了。
很好,至少知道我试镜成功是凭自己的本事了。
知道被顶替的那一晚我那个抠门的经纪人破天荒的请我吃饭,我喝了一点酒,这在娱乐圈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只能说我运气不好,道理都懂,但听经纪人笨拙的安慰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因为我为得到这个角色实在是准备太多了。
这个 IP 开机的时候,剧组买了一个热搜,在微博上挂了一整天,没想到唐宸竟然关注这个事情,他没在开机照上看见我,所以打了个电话来问我,我佯装轻描淡写,无所谓的说:「后面有人比我演的更好。」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词而已,不过还好他也并没有追问。
之后一个星期里我都没什么活动,就呆在家里发呆,某天我经济人喜气洋洋的给我打电话,让我看热搜,并和我庆幸还好当初我被人替换下来了,这个 IP 项目也不知道得罪谁了,简直就是被扫把星笼罩一样。
导火索是其中的一个投资商和别人合作的一个项目的生意资金链突然崩盘,还被人举报偷税,然后牵扯到这个项目,查出编剧吸毒,立项不规范,内容有违核心价值观,需要大改重新走流程,随后各个主演断断续续的被爆出大大小小的黑料,最后好事网友八卦这是什么倒霉剧组的时候,又发现这个 IP 抄袭。
事情发酵近半个月,这部立项被无数圈里人看好的赚钱大制作,就这样彻彻底底的凉了。
这事情发展的很魔幻,我心里有隐隐的猜测,但是又没有立场和勇气直接去问,直到半月后我又见到了唐宸,我知道他那段时间在国外,可能又是刚刚忙完回来的,照例等在我家门口。
我站在走廊上不动,就那样望着唐宸,门口的路灯凉悠悠的笼罩下来,渡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上,他唇角隐着含蓄内敛的笑意,一如往常的含笑望着他。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我张口问:「是你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唐宸秒懂,他依旧含着温文尔雅的笑,语气轻描淡写,说:「我只是中断一个合作项目而已,他们要是没有问题,我想找茬也找不出来。」
这就是默认了,原来真的是他,思虑那样久的问题突然知道答案,他就静静的等在那里,像是在等我还有什么问题,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过了很久,我听见自己问:「为什么是我?」
这个男人并不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或者是什么油腻的地产商老板,他承袭世家,果断利索,但是偏偏还能抽出时间去关注我,背地里帮我做了这样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求回报的慈善家。
我也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更何况是他,我不过是被人抢了一个角色而已,他就让这个剧组直接消失,手段这样干净利索,那心肠也就称不上是心慈手软。
被人顶替角色,这在娱乐圈里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总归也不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
我注视这这个让我心脏不受控制的男人,语气尽量平静冷漠的问:「你想包养我吗?看我长得好看,想玩玩?」
唐宸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退去,然后站在那里深深的注视着我。
那是唐宸第一次在我面前发火,这个男人生起气来也是默不作声的,他深深看了我两眼后就转身就走,我往前面看过去,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保镖,刚刚我们谈话的时候明明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有人给他撑伞,有人在远处已经给他开好了车门。
他在人群的簇拥中大步流星,我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就是隐隐约约的觉得,他这下一定是真的被气到了,他手里握着通天的权力,好声好气的陪一个不知名的小演员演这么久情深意重的戏,结果却被我不识好歹的当面打脸,没当场发难,大概是他的修养高。
他如此的心高气傲,这么一走,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追上去,喊他的名字,淅淅沥沥的雾蒙蒙的小雨悄无声息,他在人群中从漆黑的伞下回头看我,眉眼深邃,我怔了怔,还是问了一句:「那是为了什么?」
他顿了顿,说:「因为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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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唐宸在一起一年多之后,我的经纪人都不相信我们真的是实实在在的谈恋爱,后来可能是我在圈内资源实在是称不上逆天,都是公司在帮我对接打点,她才不得不相信,我和唐宸是真的只是在谈恋爱,纯纯的。
唐宸可能是我见过的心智上最成熟的人,他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岁,或许是从小被当成当家人培养的缘故,历练经历的太多,他考虑问题很全面,后来我偶尔问过他为什么是我?
他在女色上其实十分淡薄,在剧组呆久了看的也多,有时候同剧组的四五位女演员可能都来自于同一位煤老板的推荐,但唐宸并不,他身边连女伴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就只有我一个,我有时候照镜子,虽然知道自己好看,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美色并不能打动唐宸,他不是一个好色的人。
我每次缠着他问的时候他就看着我微笑,并不回答,他没什么架子,我们在一起之后,他对我极其宠溺和包容,就像无数普通的将自己女朋友捧在手心中的男朋友一样,我可以使唤他,这种使唤比如让他帮我交煤电水费,物业费,我长时间待在剧组时去我家帮我打开窗户通风,帮我的绿植浇水,我不喜欢请阿姨或者钟点工——但唐宸对女友的这种琐碎的小事情竟然甘之如饴,在他空闲下来的时候。
我生气的时候也可以打他,冷战的时候也可以对他耍小脾气,无一列外,每次他都会放下架子哄我迁就我,
他表现出来的爱意那么明显,所以我并没有觉得唐宸是离我很遥远的人。
有一次在保姆车里,我和唐宸在电话里起了争执,当然是我单方面的发脾气,他其实比我更忙,我们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有见面,说好的见面日期他又有事情耽误不能回来,实在是生气——又委屈,我没等他说完就挂断电话,一抬头我的经纪人坐在对面瞠目结舌的望着我,小心翼翼的问:「对面是唐先生?」
我嗯了一声,她当时看我的表情宛如看着在如来佛面前耍金箍棒的孙悟空,朝我竖了竖大拇指。
我和唐宸在一起这些年,他给了我很多惊喜和浪漫,当然给的最多的,就是假象——爱我的假象。
他给了我极大的错觉。让我错以为,他也很爱很爱我,就宛如我爱他一样,让我错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让我错以为,或许有一天,我会嫁给他。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一起两周年的时候去餐厅吃饭。
那是私人餐厅,院落错落有致,一个院落算是一个包厢,花影重重,摇曳在镂空的古色古香的圆形墙壁上,我们刚坐下就有人来打招呼,是唐宸的妈妈和小姑。
他妈妈是一位很有韵味的人,穿的极素,也不穿金戴银,但非常漂亮,气质很好,她先含笑和唐宸打招呼:「我和你姑姑刚好在这里吃晚饭,听老张说你今晚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你。」
说完转头看向我,表情很和蔼温和,向我道歉:「我没想到竟然是约会,没打扰到你们吧?」
我脸色爆红,其实是有些慌张和局促的,我只能佯作镇定,站起来和她打招呼,她看着我笑,说:「阿宸的眼光真的很好,梁小姐,我很喜欢你,我看过你演的戏,最爱《风月》那部,你在里面的演技很好。」
我忙不迭的道谢,有盈盈的笑意从她的眼角泄漏,她转头朝唐宸眨了眨眼睛,说:「妈妈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她离开后我还傻乎乎的和唐宸感慨他妈妈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他当时低头给我夹我最爱的松子鱼,只是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我真是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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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唐宸第一次分手的时候是我们在一起五年多的时候,分手的导火索是因为一场采访,五年多的时间,我拍了几部担当主演的电视剧,也在爆火的贺岁档电影里当过特邀演员,在同龄的小花中算是站稳了脚跟,有记者问我接下来的规划。
我对着镜头微笑,说:「我希望有机会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进入人生新的阶段。」
大概鲜少有圈内处于上升期的小花这样的坦率直白,那个记者瞠目结舌的望着我,像是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这个采访是直播,采访后我刚到家,唐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们那个时候已经冷战很久很久了,我没有说话,然后唐宸轻轻的叹口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怠:「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些年,你知道,你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你,」顿了顿,他说,「我们分手吧,梁菱。」
说完风度翩翩的加了一句:「祝你早日如愿以偿。」
这五年多的交往时间里,我和唐宸也提过几次分手,这是第一次唐宸提分手,之前在剧组化妆的时候,我和化妆师璀璀一起追一部狗血剧,女主角在大雨天中声嘶力竭的要和男主分手,璀璀一边拿化妆刷在我脸上捣腾,一边嗤之以鼻,说:「分不掉。」
「在恋爱中,只要男生不想分手,那么这个恋爱永远都分不掉。」
后来第二集就是男主在外滩租了上百架无人机和女主道歉,他们在灯光璀璨的黄浦江邮轮上接吻,果然和好了。
我之前和唐宸提了几次分手都没分成功,这是唐宸第一次提,我知道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分手了。
这个男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深思熟虑的,他说分手,那就真的是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不过没关系,在采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这次是真的走到头了,我是故意的。
我没有挽留他,安静的挂断电话。
或许是因为分手早有预兆,我给自己做了很多次的心理预设,所以离开的痛竟然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我像扔一个邋遢的没人要的布偶娃娃那样,将自己扔在偌大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
争吵是从我们同居开始的。
同居前有段时间某个山区因为暴雨塌陷,唐家百年前从那里走出来发迹,唐宸作为下一任的当家,似乎也是被刻意考验这位当家人的魄力和能力,他被要求亲自带队去那个山区组织营救和物资支援,灾情实在严重,从他进入灾区我和他就失去了联系。
一个星期后我刚好从剧组杀青,因为那个地方暴雨成灾,灾情似乎在不断加重,因为担心唐宸,我做了我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我跟着娱乐圈组织的爱心物资车,进了灾区。
物资车停在安全线以外,我跟着救援队执意要进去,一起去的同行对我的行为很不解,好心的提醒了两句:「梁菱,作秀到这里就行了,媒体报道已经发出去了……」她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 明星去灾区献爱心的新闻已经发出去了,我没必要拿自己的命深入险境,里面又没有跟拍的媒体。
我望着昏黄滔天的洪水,我虽然家庭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父母娇养长大的,我胆子并不大,但是想到唐宸我就充满勇气,我握紧手,说:「我要进去。」
我没那么大坚毅的勇气,我捐献了很多物资和钱,对灾情只能献出这种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深入灾区的理由并不高尚,我只是,想去见我的男朋友。
想去见我爱的人,我想知道,他安不安全。
唐宸见到我的时候发了很大的脾气,我那个时候很狼狈,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脸上,眼睛被雨水刮的都睁不开,戴着口罩,鞋子也被冲走了,脚心被玻璃划出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因为一直泡在水里,伤口泛白且血流不止。
他转头看见我的时候眉头就深深的蹙起来,但是我们在两艘不同的船上,只能插肩而过,我在他凌厉的视线中心虚的吐吐舌头,偏开了脸。
直到晚上我们才在营救点见面,他一见我就握住我的肩,手劲很大,语气很凶:「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你过来干什么?」
其实看见他我是很开心的,但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委屈,我忍不住哽咽,凶回去:「我想你啊,担心你啊,不然你以为我千里迢迢的过来找罪受干嘛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把我抱在怀里,声音闷沉,问:「你是不是傻。」
我忍不住又笑:「就是傻姑娘才爱你。」
他拥紧我,轻轻的吻在我脏兮兮湿淋淋的发顶——这个男人其实有很严重的洁癖。
后面当然没拗的过他,我只陪了他一天,就被他强制和难民一起被遣送出去,临走时,他用泡的发白起皮的手摸我的脸,语气温柔但不容反驳,只是说:「乖,听话,事情办完我就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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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食言,等他来接我回去的时候,路上和我提了同居的想法。
唐宸是个个人领地意识很强烈的人,并不适合和女伴同居,但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思虑了很久,然后郑重其事的答应了。
那时候我们都快谈五年的恋爱了,我也快 28 了,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对这段恋爱极其认真,我是演员,粉丝对演员的恋情婚事相较于爱豆都比较宽容,所以我没有这方面的忧虑,我以为提出同居是唐宸发出的某种信号,就是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将关系进一步提升的信号。
我们同居的第一天晚上一起窝在沙发上追剧,灯光昏黄,投屏的亮度悠悠的投射在我们脸上,我窝在唐宸的怀里,时光是难得的静谧,我们看的是家庭伦理剧,里面的小演员长得非常可爱,曾经在一部剧中演过我小时候,我摸着唐宸的喉结,没什么心思的脱口而出:「以后我们结婚了,就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好不好。」
他半响没有说话,我诧异的抬头将视线转向他,他并没有低头看我,视线依旧定格在屏幕上,过了一会,我听见他轻叹的一口气,他说:「阿菱,我们不会结婚。」
我从他怀里坐起来,茫然又无措的看着他,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实意思,我懵懂的问:「你说什么。」
他终于看向我,他对我其实一直都很迁就和包容,望着我时眼睛永远氤氲着几分笑意,可此刻这双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沉静漠然冷静,我在他这样的眼神中语气有些颤抖:「为什么?」
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就像心口坠着一块大石头不断往下压,几乎有些窒息,我不断的找理由:「你不喜欢我?结婚太早了?还是你家里人会不同意?」
然后我问了一句傻话,我说:「可是…… 可是上次见面,你妈妈明明很喜欢我,她还说…… 还说喜欢我演的戏……」
唐宸望向我的目光很冷淡,他说:「那是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娶你。」顿了顿,「如果现在将你拉到她面前,告诉她我要娶你,你会看到她真实的那一面。」
嗯,那时候我才知道,其实真正的夫人是不会在见面的时候对你挑三拣四的,更不会掏出支票让你离开她的儿子,这种夫人素质修养高,她们并不会为难你,因为她们知道,你是什么等级,她们的儿子知道分寸,知道女朋友和未来妻子的区别在哪里,所以对你温和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根本不值得浪费情绪。
客套的场面话而已,我竟然也当了真,真是可笑。
我站起来要收拾东西,他拉住我的手腕,语调依旧很冷静,他说:「我喜欢你梁菱,我结婚对我们的关系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他顿住了,因为我哭了,我回头红着眼睛看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我一字一句的问他:「唐宸,你耽误我五年还不够,现在你还想要在结婚后,让我做你的小三吗?」
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下,打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被泪水的温度灼伤一样,他猛地收回手,这个向来气定神闲,万事胸有成竹的男人有些失神的望着我,我狠狠瞪他一眼,才搬进来没几天的行李都没收拾,转身就走。
唐宸来求和过几次,这应该是他最大的诚意了,他生来就是天子骄子,不需要对别人低声下气,但我们的这个矛盾是不可调节的。
我父母是老师,很恩爱,可能受家庭氛围影响,我渴望和我爱的人组建一个家庭,这并不是矫情,我爱唐宸,五年的青春,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我幻想过嫁给他,我并不是想跃入豪门,我受不了我一直想嫁的男人一边喜欢我一边对我说婚后一切照旧。
他让我做他的小三。
但真正令我悲伤的是,在他心里,我是不配嫁给他的。
我们的关系,原来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后面我们断断续续的谈过几次,都不欢而散,最后一次我们起了很大的争执,是我问他自从和他那一天我就问过他的话,我问:「为什么是我?」
他一直没回答我,不过那天却说了,他说:「家族聚会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几位堂弟在院中投屏你演的那场戏,我在中庭二楼,无意间看见了。」
他点到为止,我懂了。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为了避免家人争斗夺权,真正的当家掌权人只有一位,从小培养,他从小就被当作当家人严格教育,而他的那些堂兄弟们,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荫护,有钱不需要操心,平时吃喝玩乐享尽宠爱,玩赛车追娱乐圈女明星,我大概能想象到,他们将我大火的那一段在巨大的屏幕上投放,或许对着我嬉笑着评头论足,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见识一下,能玩玩就更好。
他在二楼听见看见这一场景,可能是当家人长久的责任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或许只是单纯的宣泄一下压力,他冷静自持,或许也只是在那一瞬间起了恶劣的心思,他看着那群不学无术的堂兄弟,看着他们对着我的那个镜头下流的评论,他想他才是唐家的当家人,未来这群堂兄弟都要仰他鼻息,他们只适合得到他用剩下的,不想要的。
总之不知道是哪一个念头,他给我下了那样一张请柬,有了我们后来的故事。
我向来自诩人格独立,可我从没想过,从我出现在唐宸眼中时,就是一个宠物。
即使他后来养出了感情,那也是一个宠物,他不会娶我,就是说在他的意识里,我是不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我们永不对等。
我怒不可遏的抄起手边的花瓶朝他砸过去,他偏头躲过了,我浑身颤抖,哭不出来,我说:「唐宸,你真让我恶心。」
后来就有了采访的那段话,他给我的台阶够多了,我执意如此,他也潇洒放手。
没有好聚好散,就这样结束。
7
情场失意难受,但还得工作。
那么多的投资商和剧组的心血,我不能因为我自己让这么多人的心血打水飘。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刚离开唐宸没多久,我就出了事。
是一桩新闻。
是别人的偷拍,可以看出是在这个电视剧的杀青宴上,我被一个脸部打码的中年男人扯住左手手腕,那男人的另一只手握着我的右手正在往我嘴里灌酒,短短七八秒的视频,娱乐圈小花和投资商,这两个词只要联系在一起就能引人浮想联翩,更别提这样香艳的视频。
我迎来人生中第二波集中密集的流量。
有人愤怒娱乐圈的恶心,有人冷嘲热讽说不定我也是很乐在其中的,有人吃瓜看戏,无数谩骂顺着网线传到我的手机里。
我的经纪人急的焦头烂额,一面处理一面让我避谣,她不知道我和唐宸分手的事情,让我找他处理,我关上门,关上手机,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
舆论是在一个星期后改变风向的,是有人放出了另一个角度的视频,那个中年男人把酒杯抵在我唇边时,我一把夺过酒杯,狠狠的敲在这个男人的头上,白酒混着鲜血顺着那个人额头不住的往下流,嘈杂混乱摇晃的镜头里还能听见我恶狠狠的咒骂:「喝喝喝,没喝过酒是不是,我让你喝个够。」
舆论的风向很快反转,我的经纪人终于不用焦头烂额,喜笑颜开的和我说:「果然还是唐先生,我打个电话事情就解决了。」
我怔了一下,对她说:「以后不用联系他了,我们分手了。」
她只是微微错愕,但没有意料之外的神情,只是叹口气,然后安慰我:「别难过,这是世间常态。」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不可能走下去,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匹配,但偏偏只有我这个傻子一腔孤勇。
我其实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差,我家庭清白,书香门第,有自己的事业,理智清醒,我并不是一个差劲的人,我觉得我能配上我喜欢的任何人,因为我足够努力和优秀。
门第困住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是我。
后来我和唐宸见过一面,我从他帮我搞定的那所房子里搬出来,搬家的最后那天他过来了,那时候我们已经数月没见,他瘦了不少,我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问我:「这样干净利落,你不会后悔?」
离开他后我也成天成夜的哭泣失眠,走出一段付出所有感觉的感情并不容易,但我一直都是外面娇弱,心性坚韧,他喜欢我,这种喜欢就像我喜欢小猫小狗,我需要的是灵魂契合相互尊重认同的伴侣,我最难过的,是唐宸一直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我。
我从不拖泥带水,我努力微笑镇定的和他道谢:「上次的事谢谢你唐先生。」
生分疏离,他嗯了一声,望着我眉心轻轻的微蹙,像是苦恼,又像是想不通,但他没说话,为了一只宠物,他已经给了太多的台阶,宠物不沿着台阶顺阶而下,他是不会再低一次头了。
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子,他本就应该永远高高在上,以后身边是他门当户对的妻子,两个人再生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他培养成下一任当家人。
我同情他。
我拿着行李箱从他身边经过,路过他的时候听见低低的一句梁菱,语气微弱,似乎竟然含着些微的乞求,大概是自己的错觉,我顿了顿,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走到走廊尽头我回过头。
他站在空荡荡的落地窗,橘黄的日落从巨大的窗户投射进来,一寸寸的洒在他身上,身后的影子拉的极长,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右手是一个半阖却没有握紧的姿势,像是想要挽留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没有握下去一样。
落日的色调明明那样温暖,不知怎么的,我却想到了高处不胜寒。
我握紧行李箱,回过头坚定的往前走,和我五年的青春,我爱的这个男人,做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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