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拉萨青旅,我那些乱糟糟的事

拉萨青旅,我那些乱糟糟的事

红男绿女:真爱没有结局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陌生女孩,身材有料,但却蓬头垢面。

高原的阳光,把她的脸晒得黑黢黢的,导致短裤下白花花的双腿,分外刺眼。

这个画风不会让人坠入情网,却颇能挑逗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非分之想。

女孩直愣愣地说:「哥,借您房间洗个澡,行不?」

我说:「请便。」

放女孩进屋,我又补了一句:「洗发水有吧?浴液有吧?别洗到一半,又开门问我要……」

1.

你知道,西藏是背包客的天堂。

热衷玩自助游的背包客,如同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丐帮,大约也能分出一个「净衣派」,和一个「污衣派」。

「净衣派」本身不差钱,甚至可能很有钱,选择做背包客,是想挣脱商业旅游定制化的桎梏,自主掌控旅行内容,玩得自由,不走马观花。

「污衣派」可能真没钱,或者也不差钱,但在背包旅行的路上,看上去以及玩起来都「很差钱」,也就是穷游客。

这两派倒也不打架,且不约而同都喜欢入住青年旅社,以便彼此交流。

这个交流,包括旅行信息、摄影技巧、逃票攻略、艳遇故事……

有时候一边交流,一边就把艳遇这事给办了。

在拉萨,想要睡个好觉的背包客,会选择青年旅社的单间或双人间。

穷游客大多选择青年旅社的大通铺,男女混居,最便宜。

大通铺里只有床,没有卫生间,你需要到外面上厕所,以及找地方洗澡。

所以在拉萨的青年旅社,如果你入住的是带淋浴卫生间的房间,那么被穷游客敲门蹭澡,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做「污衣派」时,就蹭过澡。

后来改做「净衣派」,也被蹭过。

不过我只蹭澡,不蹭人。

反正入住青年旅舍的大通铺,即便你不想蹭人,自动也会蹭人。

要知道,《水浒传》里梁山好汉排座次,三分靠本事,三分靠交情,剩下四分主要看政治。

而大通铺里排床位,比这个单纯多了。

就一条,看运气。

拉萨青年旅舍的大通铺,完全按你在前台登记的先后顺序,随机领取床位,不分男女。

所以入住大通铺后,你往左翻身,可能会看到一个抠脚大汉;往右翻身,可能会看到一个窈窕淑女。

这时候不用教,你也知道自己要多往右翻。

哪怕人家妹子看不上你,给你一个后腰、后背、后脑勺,也总比你去看抠脚大汉正面的鼻毛强吧?

当然,如果左右都是抠脚大汉,你也别抱怨。

你可以趴着睡,再认真反思一下自己的人品。

除此之外,大通铺还有三个显著画风。

其一,不是按年纪,而是按照入住的顺序,排出老大至老几的名号。

其二,大家都很开敞,相知相熟的速度很快,经常在一起唱歌、喝酒、玩游戏,吹牛、骂娘、聊爱情。

其三,基本上你别想在凌晨入睡。大家共同的话题太多,随便聊聊西藏的旅行故事,随便起一个生活中的话题,不「哇啦哇啦」几个小时,根本收不住。

所以我特别喜欢大通铺——不但很省钱,还能蹭到五湖四海的同道,以及五湖四海的美女。

这还不算完——即便你人品差,左右分到的都是抠脚大汉,然后你下定决心不去物理蹭人,搞不好也会被人逼着去蹭。

不信的话,我来讲第一个故事。

2.

有一回独旅拉萨,十个人的大通铺,我是第六个入住的。

刚推门走进房间,我还没放下大背包呢,就听见屋里齐刷刷一声哀叹:「又他妈是个老爷们!」

迅速跟前面五位打成一片,才知道昨晚他们玩游戏,老三是最后的输家。

输了就要挨罚。

鉴于本通铺持续入住的都是大老爷们,大家给老三布置了一个惩罚题目——「老六要是个妹子,你就必须追她!」

所以看见我走进房间,除了老三,其他人都很失望。

老三喜滋滋的原因是,惩罚题目自动消失。

当晚加入游戏,我成了输家。

显然这几个货埋了伏笔,打了配合,早就勾结好了,要把这个题目扔到我身上。

这个逻辑,跟蹲号子差不多,总是老人欺负新人。

除了数字,惩罚题目的内容没换——「老七若是妹子,你就必须追她!」

我瞬间体会到此前老三的如释重负。

因为老大还补了一句:「不管人家高矮胖瘦、吃素吃肉,你都得可劲追!」

所以整个大通铺,现在只有我,希望第七个住进来的背包客,最好能是个「他」,而不是「她」。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其他五个货的态度,与我完全背道而驰。

结果第二天,走进来一位「长发飘飘」!

她,就是老七。

老七一亮相,除了我,整个大通铺的人齐刷刷鼓掌,还一个个心怀鬼胎地瞅着我各种坏笑。

后来,在老七西藏之旅的第一篇游记中,我看到这样一句话:「走进大通铺的瞬间,我就断定,这里住了一屋子的猪头!」

当然,这是后话。

我估计,你们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个陌生女孩走进屋,然后五个男人憋着笑,躲着人家用动作、眼神和口型,各种指挥你。

「你去,帮人家卸下背包。」

「你去,从老大到老五介绍一遍,重点介绍老六你自己!」

「你去,给人家打一壶甜茶。」

「你问,问问人家是第几次来拉萨。」

「你问,问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人家女孩翻出身份证,下楼去前台补充登记。

这五个沉默了好半天的家伙,跟瞬间开火的喀秋莎一样,乌泱乌泱地一个比一个话多!

「哎呀老六,你昨天是故意输的吧!」

「啧啧!这么好看的妹子,便宜你了!」

「哎呀老六,咱换个铺位,你当老四我当老六成不成?」

「拍卖老六!噢不,拍卖老六的称号!老六你开个价,我们竞拍!」

「老六,说好了啊,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不成你小子起开,我上!」

「老六,是不是你喜欢的款我不知道,反正是我喜欢的菜……」

听见老七的脚步声,这帮货又瞬间安静,换回眼神沟通……不,使坏。

这么说吧,反正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们还在期待后续故事?

别扯了,这个游戏只能维持一天,无法过夜。

一方面只要你认赌服输,接受一系列的指挥,大家无比欢乐,就算过关。

另一方面,只要晚上群聊一次,游戏就会自动宣告结束。

因为老七也会跟大家打成一片,人家肯定要问:「你们一开始为啥都怪怪的?」

真相绝对捂不住,必然会被揭晓。

老七哈哈一笑。

大家哈哈大笑。

一笑而过。

所以,这只是个青春故事,而不是个艳遇故事。

它记载了我们作为背包客的青春:肆意的欢乐、彻底的敞开、彼此愿意讲到头的故事,以及彼此愿意聊到底的悲伤。

也只有在那个年纪,你才会有如此彻底的释放。

并且,或许,也只有在拉萨的大通铺。

3.

拉萨背包客的故事,有不少都是从床上开始的。

或者说是起步于床,也止步于床。

因为拉萨有大通铺,也有夜场。

所以,拉萨还是颓废派的天堂。

颓废派是这样的画风——在拉萨,来来往往和周而复始,总有这么一帮人,他们住在青年旅社,却压根不玩旅行。

他们白天睡大觉,晚上出来混。

他们——其实是他们和她们——不去看布达拉,不去看大昭寺……

所以他们和她们,说到底其实不是背包客。

这些人专门混拉萨的酒吧、餐吧、迪厅、KTV 等各种夜场。

他们和她们混的时候,带着各种真真假假的故事——比如丢了工作的、创业失败的、刚刚失恋的、出轨离婚的,以及被出轨离婚的……

反正故事,都是以颓废为内核。

但又会被加包装,以及贴标签,用以放大说服力和诱惑力。

在这种包装和标签之下,都带着各种或明或暗的目的——搜求灵感的、寻求刺激的、寻找艳遇的、寻觅故事的……

你或许会问:「故事是吧?艳遇是吧?不用千里迢迢去拉萨啊,你在北京的三里屯,或是成都的宽窄巷,一样可以有故事,一样可以玩艳遇。」

确实如此。

但在这个频道,拉萨有自身得天独厚的优越性。

确切地说,是拉萨的八廓街那一片,有这个优越性。

你知道,与中国各大城市相比,拉萨有着独树一帜的、最大的差异化。

它会让从未上过高原的人、从未去过拉萨的人,感受到十足的新奇,以及极大的陌生。

有时候,极大的陌生,会是一张极大的心理保护膜。

而十足的新奇,又很容易让人放松心情,敞开自己,摧毁防线,以及浑不在意。

大家都有陌生为盾的保护膜,又有敞开自己的轻松;那么彼此相遇,就可以干柴烈火一番之后,再相忘于江湖。

所以,青年旅舍是各种相遇与各种故事的温床——大家在这里混,可以很快结识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可以就此脱单。

我是说,脱单一晚,或是一星期。

反正我在青年旅舍,看过诸如这般的故事,实在是不少。

所以在我看来,拉萨的青年旅社既是精彩的,也是乱糟的。

不信的话,我来讲第二个故事。

说别人的故事不厚道,我还是拿自己的经历来说事吧。

4.

把她化名「小妖」,是因为她的身材实在妖娆。

否则小妖的「老公」,也不会死硬着头皮,得罪原配黄脸婆、得罪在英国留学的儿子,也要跟小妖独置爱巢,另辟战场,开启更需要体能的新生活。

当然,一开始也不见得是「死硬」,十有八九是保密工作没做好。

好吧,反正吃嫩草的老牛,大家见得多了。

比如那位登顶珠峰的地产大佬,不也被一个年轻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后者还把「有钱」和「贵族」,傻呵呵地搞混了……

不知道是哪根筋开始发挥,或者是哪个频道活腻歪了,小妖磨着她「老公」,非要去西藏看看「诗和远方」。

她「老公」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隔着肚子看不见自己的脚;又想起曾经陪小妖去丽江,「诗和远方」过一回,却被那个海拔搞得七荤八素。

西藏的海拔比丽江高,所以他打死都不敢去。

自己不能去,又扛不住小妖的软磨硬泡,一不小心他就答应了。

答应之后,再看看小妖的妖娆,他暗骂了一声「男人都是猪肘子」,感觉这个物件放出去,委实放心不下。

这就很有意思了——毕竟「猪肘子」特别了解「猪肘子」。

不放心,他就得托付给一个让他放心的人。

很倒霉,我就成了这个人。

没办法,他不但是我老板,而且给我批过好几次年假。

并且我请假的理由,无一例外全都是去西藏旅行。

虽然我很喜欢去西藏旅行,但这一次,绝不是什么好差事。

看我一脸不加掩饰的不乐意,老板说:「不算年假,算你带薪工作。」

我不吱声。

老板加磅,「吃住行报账!」

我不吱声。

老板使杀手锏,「蹬鼻子上脸是吧?不愿去的话,明天你就别来上班了!」

我被迫点头。

你知道,这年头能有份工作,挺「阿弥陀佛」的。

就这样,小妖花枝招展地站在了拉萨街头。

人家做过功课——背包客所谓的自助游,是自己要对旅行中的一切负责。

不得不说,这一条,小妖做得特别到位。

没有背包客的背包,小妖坚持要自己拉着行李箱。

星级酒店当然住得起,但是姐不住——姐要住青年旅舍,姐做过功课,那里不是容易有故事么?

预订布达拉宫的门票?用不着,姐来拉萨玩,玩的是寂寞!

噢,不对,玩的是如何解决寂寞……

我心想「你随便」,反正老板就给了我三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玩好」。

但他也没说,非得去布达拉宫、罗布林卡、大昭寺、色拉寺、哲蚌寺等全都转一遍,才叫玩好。

反正你把「寂寞」玩好了,也是「玩好」。

第二个任务是「安全,别高反」。

这个不难。

就你这个青葱欲滴的年纪,只要按我说的招呼,自己又不作,以我多次进藏的江湖经验,不会让你有高反。

或者即便有了,我也会带你去医院,或者降海拔。

第三个任务,老板没怎么明说,只拐弯抹角地绕了一番。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就是「盯住」。

这个也不难。

明显盯不住的东西,我才不会去盯呢!

在青年旅社办入住,我说要两个单间,被小妖否了。

小妖一脸向往地表示,要住大通铺!

我一脸淡定地表示,这事好办。

我带小妖观摩了一下大通铺,领略了一下里面「芬芳」的气味、横七竖八的抠脚大汉……

小妖瞬间战败,落荒而逃。

真逗!并不是你背上一个旅行包,再整点装备,就变成了背包客。

小妖逃回到前台,大声嚷嚷:「我要两人间!两人间!」

我以为小妖说错了,赶紧跟前台的藏族妹子重说:「两人,一人一间。」

小妖白了我一眼,「一间,双人间!」

我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咱不能住一块。」

小妖下巴一扬,「为啥不能?」

我急了:「不是,住一块,怕是不合适吧……」

小妖大着嗓门反怼,「你不是挺能忍的吗?!」

结果没忍住的,是前台的藏族妹子,人家捂着嘴直乐。

住进双人间,我还在没完没了掰扯这事。

小妖往床上一坐,随意晃荡着双腿,「哪儿那么多废话呀你?老板不是让你盯着我吗?那不住一个房间,你说你怎么盯?趴窗户外面偷窥?」

我心里暗骂「我才不会去盯呢」,又想:「这层窗户纸是纸糊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但被你这么干脆地捅破,叫我怎么接,才够丝般顺滑?」

看我一脸犹豫,欲言又止,小妖打了个哈哈:「我说大哥,你咋这么晕呐?!我俩不住在一起呢,你要盯着我,还得盯住好多臭男人,对不对?我俩住在一起,你盯住你自己,就好!」

小妖这个随随便便,而又直截了当的态度,让我心里一荡。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虽然露骨,却颇有道理,而且还非常有实操上的指导意义。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也把老子给激怒了。

话说我来西藏旅行这么多次,在拉萨的青年旅社住过这么多回,啥时候有过如此窘迫、如此不堪的遭遇?

我是个啥?

看门的?

那你倒是给我一个不想监守自盗的门,也行啊!

就眼前这位,在陌生男人眼里,那就是一颗诱人的、熟透的桃子。

而她自己这份蠢蠢欲动的猴急心思、昭然若揭的含苞待放,混不吝地就想去搞点啥的,谁拦得住啊?!

好吧,既然你开门见山,说得这么直接,那我干脆也摊牌。

我点了根烟,「既如此,妹子,咱不绕弯子!咱们说好了先——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怎么玩我不管,我怎么玩你也不用管。可有一条,回北京后,别跟老板那儿说秃噜了。」

小妖称心如意地笑了。

她咯咯笑着拢了拢长发,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紧挨着我坐下,顺手从我嘴里摘下烟,自己吸了一口,「哎哟喂,可以啊!你这人还真不拖泥带水,姐喜欢!」

我挪了挪屁股,重新点了根烟,「我不用你喜欢,你爱喜欢谁,就去喜欢谁去。那咱说定了哈,我就住你隔壁……」

小妖扭头冲我吐了个烟圈,「一起先住一晚呗,我又不会吃了你!姐现在感觉胸闷,喘不上气,你不是说初上高原第一晚,最该防范高反吗?」

我点了点头。

我可以不管小妖怎么放飞自我,但我不能不管她可能得高反。

我把她嘴里的烟摘下来,「那你现在少说话,别抽烟!这两样都容易高反。」

小妖伸了个懒腰,「那我去洗个澡,总行吧?」

我摇头,「更加不行!你现在躺床上,静养吧……」

从出发折腾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小妖听了我的话。

架不住这家伙还真没高反,但跟很多初上高原的人一样,由于缺氧和不适应,第一晚会失眠。

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让多说话,小妖开始作妖,「喂,你来拉萨次数多,适应高原睡得着,你倒是管管我呀!」

我叹了口气,「管不了,这个只能靠你自己慢慢适应。实在难受的话,我给你取一片高原安。」

小妖「呸」了一口,「我不要高原安!」

我回了一句:「不要拉倒!」

小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蔫了吧唧地说:「要不,咱俩合兵一处,你过来哄哄我呗?」

我咬着后槽牙回了一句:「我又不姓柳。」

小妖没听懂,「啥意思?我知道你不姓柳。」

我忍不住笑,「光有身材没文化,可真可怕。」

小妖好奇,「到底啥意思嘛。」

我说:「柳下惠坐怀不乱,我可不是柳下惠。」

这下小妖听懂了,她冷哼一声:「什么柳不柳啊,我早看穿你了,有贼心,没贼胆!」

我不接话,心想「贼胆」其实我是有的,只不过没「钱胆」。

毕竟这年头,找工作可比找艳遇,或者是找小姐,难太多了……

小妖醒来时,已到中午。

从淋浴房里出来,小妖裹着浴袍,擦着头发。

她扛过了在拉萨的第一夜,应该不会有高反了。

而我也扛过了第一夜,当然我说的不是高反。

甭管我姓不姓柳,小妖都不会是我的菜。

结果后来,这两个判断全都错了。

我整理完自己的相机包,站起身说:「我去前台订个房间,待会带你去玛吉阿米吃个饭。吃完饭,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扎基寺拜财神,也可以玩你自己的。」

小妖的注意力不在吃,不在玩,也不在钱,「玛吉阿米?玛吉阿米就是那个……那个……」

我接话:「仓央嘉措。」

小妖点头,「对对对!玛吉阿米是仓央嘉措的小情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

小妖来劲了,「嗯,去吃饭,先去吃饭!」

我开门时,小妖在我身后补了一句:「别换地方了,咱们就这么着吧。」

我转过身,看着她犹豫不决。

小妖说,她饿了。

我吃饱后,就有主意了。

「妹子,住在一起可以,但咱们得约法三章。」

小妖摇头,表示听都不要听。

我只好开门见山:「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不让我为难,我也不让你为难。」

小妖这才暂时俯首帖耳。

「第一条:不许夜不归宿,晚上必须回青旅,要让我看见。」

小妖冷哼一声:「你看见有啥用呀?有贼心没贼胆!」

我不反驳,只嘿嘿一笑,「既有贼心又有贼胆的,你可以随便去找,大街上有的是,这家餐吧里也有的是。我只负责你在拉萨的安全。」

小妖想了想,点头同意。

「第二条:『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一条不许告诉老板。」

小妖点头,又阴阳怪气地打了个哈哈:「哎哟喂,你可真有责任心!」

我不反驳,只嘿嘿一笑,「那当然了,我可有责任心了。回北京后,希望你『老公』也能这么想。」

这句话,话里有话,轮到小妖无法反驳。

「第三条:不许喝醉,我怕你有高反。」

小妖不置可否。

我解释说:「自己不作,基本上在拉萨,你就不会有高反了。所以喝酒可以,但喝醉了不行。」

小妖点头,她好歹算是理解了,我这真是为她好。

看到小妖流露出一丝感激,我赶紧岔开频道:「你也别把我往好了想,要不是因为『高反』不是闹着玩的,我倒真希望你赶紧有高反!」

小妖不乐意了,「为啥呀?我招你惹你啦?」

我苦笑着点了根烟,「你若有高反,咱就必须第一时间降海拔。那我这个哭笑不得的苦差事,就算完事了。」

小妖一把抢过我嘴里的烟,恨恨地说:「苦差事是吧?我他妈就要烦死你!」

我掏出一根烟,「妹子,你抽烟只会从别人嘴里抢,不会伸手要吗?」

小妖瞪了我一眼,挑衅地往我脸上喷了一个烟圈。

我无可奈何地扭过头。

小妖花枝招展地笑了。

她笑得很大声,引来众人侧目。

我一把扯起小妖,逃离事故现场。

除了在布达拉宫前拍了几张照片,小妖在拉萨就再没其他的旅行动作。

她过得非常滋润,隔三岔五会有不同的男人,把她送回青年旅舍。

送她回来的人看见我,没有一个吃醋的,甚至直接视而不见。

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

大家也都知道不要较真儿。

或者,压根就没有人会去较真儿。

7.

有天晚上我在房间整理照片,小妖回来得很早。

我转身,还没来得及问,小妖就开始大爆粗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妈的恶心死我了……」

一个没忍住,我笑出了声。

小妖冲我掉转枪口,「你笑什么笑?」

我扭头看电脑屏幕,心不在焉敷衍了一句:「打猎的人都看不上的猎物,那它得有多差呀!」

好半天,身后都没有动静。

再转身,我发现小妖气呼呼地死盯着我,胸口上下起伏,却一言不发。

这不是小妖的风格——她虽然胸大,却装不下什么事,更没有延时控制。

这才意识到,我刚才那句没走脑子的玩笑话,虽然很写实,但却有杀伤力。

不仅仅是杀伤了那个男人。

我说了声「对不起」。

小妖不吱声,点了点头,还在生气。

我又说了声「对不起」。

小妖不吱声,又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

小妖冲我摆了摆手,指了指卫生间,开始脱外套。

我只好坐下来,继续做我的照片。

洗完澡的小妖,眼圈有点泛红,可能是哭过。

房间很安静,透着一股子小尴尬的味道。

小妖换上睡衣,走到我身边一伸手,「来支烟呗!」

我掏出一根烟,放进自己嘴里,点燃,扭头。

小妖慢慢从我嘴里取下烟,吸了一口,「要不说你们男人就是个贱呢!我这么抢烟,你笑我『只会从别人嘴里抢,不会伸手要』;我伸手要吧,你又给我整这个!」

我笑笑,没接话,心里知道没事了,这才是小妖的画风。

果然,小妖往我脸上喷了一个烟圈,笑了。

可是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小妖一边哭,一边抬头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差、挺贱的?」

这话我没法接。

我知道小妖当初是怎么上位的,也知道老板的老婆,曾经吵闹到公司,堵住老板办公室的门,折腾出一地鸡毛的大动静。

我不想说谎。

但也没法实话实说。

小妖点了点头,自己岔开了这份尴尬:「谢谢你的烟……你刚才那么点烟,我知道是在哄我……」

我也只好点了点头。

我知道,小妖完全知道我沉默背后的答案。

熄灯睡觉,小妖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并没有骚扰我。

所以是我主动开口:「妹子,青年旅社你是第一次住,我国内、国外旅行,可是没少住过。要不,讲两个好玩的经历,我自己的经历,一个就在拉萨,一个在西班牙,给你当宝宝睡前故事?」

正在泡妞,或正在哄人的你们,这一招「宝宝睡前故事」,你们仔细体会一下。

反正小妖体会到了。

她扑哧一笑,转身把头对着我。

8.

第一个睡前故事。

拉萨青年旅社,这次是上下铺的六人间。

我和老 K 入住之后,又陆续住进来两对情侣。

情侣一号,两年多的异地恋,女孩来自南方某市,男孩来自北京。

情侣二号,刚起步的异地恋,男孩来自北方某市,女孩来自北京。

三组人住进青年旅舍之前,彼此都不认识。

两对情侣很快打成一片,各种热闹。

然后我和老 K 告别拉萨,准备出发去阿里无人区时,这两对情侣依然还是两对情侣,也依然住在这个六人间,只不过玩了一出「乾坤大挪移」。

原本是两对异地恋,一番勾兑之后,他们保留了一个异地恋,只不过异地的距离被大大拉长;与此同时,更新出来了一个同城恋。

怎么说呢?

反正他们四个依然是各种热闹,看上去挺「皆大欢喜」的。

小妖听完,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小妖说:「假的,假的!你现编出来,逗我玩的吧?」

我摇了摇头,「逗你玩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

小妖笑了好一会,问:「那你住青旅这么多次,就没有艳遇吗?」

我打了个哈哈:「我又不是丑八怪,怎么会没有?」

小妖被子一掀,「讲一个,讲一个!我就爱听这个!」

小妖这是想跳到我的床上来听。

我赶紧制止,「躺好,躺好!睡前故事,你怎么还兴奋了呢?到底听不听?」

小妖嘻嘻一笑,撤回自己白花花的腿,又缩回到自己床上的被窝,「听,听!我有一颗八卦心嘛!」

9.

第二个睡前故事。

作为一个旅行达人,去国外旅行时,我也喜欢入住青年旅社。

坐标赛哥维亚,西班牙的一座历史名城。

我入住的青年旅舍,就在老城的罗马大渡槽旁边,是一栋颇有年头的老房子。

房主为了最大化地开辟客房,把里面的空间弄得跟迷宫一般,所以诸多小隔间的房门,显得拥挤而又毫无规律。

我的房间,在走廊很靠里的位置,只有一扇小窗,一张小桌子和一张单人床。

某天在老城拍完黄昏,返回青年旅舍,我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找了好一会,才确认了我的房间号。

房间里还捂着一天的阳光热度,有点闷,我把小窗打开,把门也开了一道缝,以便形成对流。

然后我躺在床上翻手机……

门忽然开了,一个牛仔小背包,伴随着一声尖叫,冲我脑门直飞过来!

我本能地侧身一躲,牛仔包砸在我的肩膀上,散发出法式香水的清香。

门口站着一位身材不错的外国丫头,一脸诧异而又惊恐地看着我。

她用手指了指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间。

很显然,她的意思是:「是你走错了,还是我走错了?」

我指了指她,又晃了晃我的手指,意思是:「当然是你走错了!」

这丫头退后几步,仔细看了看门牌号,哈哈大笑,确实是她走错了门。

她用法语冲我说了句「抱歉」,笑哈哈地转身走了。

我关上门,回头一看不由得暗自好笑——我床上还趴着一个牛仔包呢!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不用猜,还是她。

法国丫头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意思是大意了,又冲我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指了指床上的包。

我把包递给她,法国丫头很可爱地挤了挤鼻子,大大咧咧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淡淡的香气。

很快也散了。

小妖听完,又是好一通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小妖觉得不对劲,「不对呀,这个虽然搞笑,但算不上艳遇!」

我说:「怎么不算?人家法国丫头身材惹火,足够香艳,很短的时间就跟我遇见了两回,当然是艳遇!」

小妖大笑,「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你怎么就没想着跟人家勾兑几句,把人家骗上床呢?」

我卖关子,「因为我懂!」

小妖不明白,「你懂?懂啥?」

我哈哈一笑,「我怕被人说『踏马的恶心死我了』,所以懂得撒泡尿照照自己。」

小妖顿了一下,哈哈大笑。

笑够之后,小妖低声说:「太欢乐了,你可真会哄人。」

我笑了笑,「好了,这两个故事算是道歉。你笑也笑了,乐也乐了,咱们就算翻篇了。」

小妖忍不住又问:「你这故事,到底是不是编的呀?」

我说:「这么着吧,你给我现编一个试试?」

小妖「嗯」了一声,「哈哈,挺逗的!」

我说:「好了,别笑了,赶紧睡觉。宝宝睡前故事,你懂不懂?」

小妖又「嗯」了一声,不吱声了。

反正我是真困了。

好半天,迷迷糊糊,我听见小妖轻轻说了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想让我听见。

我只能装睡,当没听见。

但我其实听见了,也听清了,然后就有点睡不着了。

小妖说的是:「这个笨蛋,还真姓柳!」

10.

大部分时间,小妖还是晚归的,但也真没在外面过夜。

而整个白天,差不多我都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我。

没想到被小妖在大白天看见一回,我却被搞得百口莫辩。

我们入住的是双人间,带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淋浴。

青年旅舍里还有大通铺,大通铺只有床,没有卫生间。

所以大通铺里的穷游客,到有卫生间的房间来敲门蹭澡,不但司空见惯,而且背包客也将其视为约定俗成的事。

有天下午,我在房间里写游记,有人敲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陌生女孩,身材有料,但却蓬头垢面。

高原的阳光,把她的脸晒得黑黢黢的。

女孩直愣愣地说:「哥,借您房间洗个澡,行不?」

我说:「请便。」

放女孩进屋,我又补了一句:「洗发水有吧?浴液有吧?别洗到一半,又开门问我要……」

女孩十分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回了一句:「有,我自己都带了。」

我知道女孩为何不满,但我问这句话,并不多余。

如果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背包客,在这个场景下,搞不好也问过类似的话。

虽然是低概率事件,虽然大部分穷游客并非如此,但我以前经历过这种事——也是有个住大通铺的穷游女孩,来敲门蹭澡,我自然开门放她进屋。

结果她倒不着急洗澡,而是啰啰嗦嗦跟我各种盘道。

就是简单寒暄几句,即切入正题。

正题其实不用她讲,基本套路我都会背。

「我是个没钱的学生,但我也想有『诗和远方』……」

「为了这次拉长线路的旅行,我各种打工,一点点攒钱,多么多么难……」

「这一路我从成都到拉萨,走川藏北线,多么多么不容易……」

「中途好几次搭顺风车,好不容易搭上了,司机对我动手动脚……」

「我还有最后一个梦想,想去看看神山冈仁波齐,那毕竟是藏传佛教级别最高的神山,听说特别美,谁不想去看看呢……」

「可我现在弹尽粮绝,没有盘缠,只能困在拉萨,哪儿也不能去……」

对方背诵完毕,自然轮到我接茬:「姑娘,没有盘缠,你还待在拉萨干吗?赶紧回家去吧!」

女孩顿住。

我继续,「旅行这玩意儿呢,毕竟它是个消费品。你可以玩很省钱的穷游,那没毛病,但实在没钱的话,最好不要游。」

听我这么说,女孩也知道了,对面不但见识过,而且也绝非那款「轻易泛滥同情心」的主儿。

女孩不死心,「其实我差得也不多,您看……」

被我打断,「姑娘,乞讨和旅行是两回事,没法跨界缝合在一起。」

女孩低下头,不吱声了。

其实她是在做判断——对面这货一目了然地要不到钱,但是不是憋着坏地想「以物易物」呢?

我语气变得生硬:「你要洗澡呢,现在去洗,门从里面反锁好;不洗就请回!」

女孩瞪了我一眼,不声不吭地拉开门,走了。

她根本就不是来蹭澡的。

她瞪我一眼之后离开,是认为我没有看上她。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生硬地补那么一句,接下来她会去洗澡的。

然后洗几下,半开着淋浴房的门,问你要洗发水。

如果浴室里你放着洗发水,那就问你要浴液。

如果两样都有,也可以硬着头皮说在哪儿呢,自己找不到。

有没有并不重要,这就是个潜台词,意味着你可以进到淋浴房,手上都不用拿着洗发水,或是浴液。

接下来是议价、办事。

也有可能是先办事,再议价……

而这一次,晒得黑黢黢的女孩,真的是来蹭澡的,没有问我要洗发水。

但人家显然知道这个彼此「心照不宣」的路数,所以当我问「洗发水有吧?浴液有吧?别洗到一半,又开门问我要……」,女孩才会十分不满地瞪我。

也就是说,她是个真正的穷游客,玩的并非那种变味儿的穷游。

女孩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黑黢黢的脸虽然没有变得白净,但变得红扑扑的,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敲门时更诱人了。

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上次不是来蹭澡的那个女孩,换作这位来蹭澡的女孩,我会不会就应了人家的「洗发水」呢……

你看,男人总是会有花花肠子。

所以穷游对女孩来说,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即便你玩的穷游不变味儿,别人也会把你往变味儿的方向去想。

虽然你可以说,这是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

但糟糕的是,这样的老鼠,一度还很挺多的。

女孩冲我点头,干脆利索地说了声「谢谢」。

我冲她点头,简短说了声「抱歉」。

女孩笑了。

所以我为什么致歉,她知道,但也只能「心照不宣」。

女孩打开门,直接吓了一大跳——她的脸和小妖的脸,差一点都撞上了!

天知道白天见不到影的小妖,此时怎么会突然回房间!

小妖也吓了一跳,她定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女孩一番,才侧过身,一脸坏笑地让开一条路。

女孩头也不回,赶紧走了。

门还没关呢,小妖就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大惊小怪地直跳脚,「哎呀,哎呀!想不到哇!真想不到哇!」

我赶紧关门,「想不到,就别瞎想!」

小妖站到我面前,恨不得紧贴着我,好让我躲无可躲,「哎哟喂,我说你怎么老惦记着要两个房间,原来不可告人的伏笔,埋在这儿呢!」

我面不改色,「你想多了,人家是来蹭澡的,要不我跟你说说啥叫『蹭澡』?」

小妖又逼近一步,抬头直视我的眼睛,「姐知道,姐我知道呀!就问你有没有给人家递洗发水?有没有给人家送浴液?他妈的,还是姐的洗发水!姐的浴液!」

我往床边一坐,「姐,哪个姐夫这么专业,教你教得这么仔细?」

小妖使劲摆了摆手,「哪个姐夫你先别管!啊呸,什么姐夫呀?!你别打岔!唉,唉,就问你刚才……」

我不吱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小妖站在我对面,「看来你的活儿不错,人家的脸,都被你搞得红扑扑的!」

我往左扭头,小妖绕到左边,「说说,说说呗?」

我往右扭头,小妖绕到右边,「说说,说说呗?」

我看正前方,小妖俯下身子,依然跟我脸对着脸。

我打了个哈哈:「说说是吧?说说就是没你好,真没你好。」

小妖哈哈大笑,表示非常满意。

估计既对我放弃抵赖、「坦白招供」表示满意,又对我注意到,并严重认可她的傲人上围,表示满意。

用一百句话都解释不清的事,还不如用一句话给打发掉。

小妖笑得非常开心。

我知道,她的开心,更多源自于一个发现,或者说是一个认定。

小妖认定,我装了半天,其实跟她,甚至跟她「老公」,是同一类人。

我也不想去解释。

因为我发现,整个下午,从女孩进来蹭澡,到小妖叽叽喳喳的「逼供」,都让房间里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精致——下流的精致。

11.

黄昏时分,小妖一丝不苟地化好了妆。

我清汤寡水地问:「这是要出门打猎了吧?」

小妖愉快地点了点头,「嗯呐!」

我哼了一声:「这是要便宜哪一头猪?」

小妖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你这头猪!」

我并不意外,就这样出门了,胳膊上挂着小妖。

我略带歉意地说:「一直没带你去——我朋友在东措开了个酒吧,有时候晚上我会去帮他唱歌。吃完饭,我带你去坐坐,喝点酒。」

小妖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把我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眼睛里的台词是「我什么都听你的」。

于是,在拉萨的北京东路,我和小妖像极了一对情侣。

在酒吧喝了一些酒,唱歌的间隙我走下台,往我和小妖的座位上走。

座位上的小妖冲我直摆手。

我没搞懂她的意思,还是在她旁边坐下,「啥意思?你找到猪了?」

小妖哈哈一笑:「不是,是那边的美女,把你当成猪了。」

我扭头找美女,美女跟我简单对视,传递了一点不可名状的信息,又迅即移开了视线。

小妖看在眼里,一脸坏笑地说:「要不,你别坐我旁边,人家想给你送酒,送完酒搞不好还会送人呢!」

我苦笑着摇头,「所以更要坐你旁边,这样她就不送了,她不差钱,我差胃!」

小妖又扫了一眼美女,继续一脸坏笑,「你唱歌好听,长发飘飘,以前我还真没看出来,现在灯光昏暗,人家看不大清楚,就有点勾人。」

我打了个哈哈:「你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勾人无所谓,别勾酒就行,再喝我就该吐了。」

结果美女还是走了过来,端着一大杯扎啤,一小杯红酒。

我只能使诈,「美女,谢谢你的酒,但我想跟我女朋友单独坐一会。」

暗调的灯光下,美女斜瞄了一眼小妖,闷闷地闪到一边,很快就结账走人了。

小妖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这样啊?!哈哈!」

但其实「我想跟我女朋友单独坐一会」这句话,小妖挺受用的。

她移了移屁股,大大压缩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酒吧老板,也就是我朋友,拎着两扎啤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小妖问:「姑娘你贵姓?这家伙是你男朋友吗?」

小妖一愣,然后抿着嘴笑。

我直接接话:「酒放下,人滚蛋!」

朋友放下啤酒,嬉皮笑脸,且动作夸张地闪到一边去了。

小妖哈哈大笑,一把抓起扎啤杯,「干杯,干杯!今天是我在拉萨最爽的一天!」

聊了很多,玩到很晚。

客人们散去之后,朋友又坐过来,一起喝了不少酒。

散场出门,高原深夜的冷风一吹,我有点上头,小妖也有点上头。

在拉萨的北京东路上,我们两个互挽着胳膊,勉强才能走出直线。

回到青旅的房间,小妖换好睡衣,一言不发地直接爬到了我床上。

但我,还是保持「姓柳」,一动不动。

12.

小妖停止扭动,满脸迷惑地看着我。

其实,我也有点困惑。

我以为从下午铺垫到晚上,这时候我会直奔主题。

甚至直奔主题,其实都用不着铺垫。

我知道小妖的「老公」,也就是我老板,这个死胖子搞不好现在也正嗨着呢。

在小妖离开北京的这段日子,他肯定会玩得特别花里胡哨。

我甚至隐隐约约猜到,他其实也知道,小妖应该也会这么玩。

「猪肘子」不但了解「猪肘子」,也了解「女猪肘子」。

既然如此,面对小妖的玉体横陈,我还玩什么高尚?

何况我也不高尚。

所以不是因为我高尚。

所以不是小妖不够诱人。

而是临门一脚前,我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小倔强,一个很该死的倔强。

老板和小妖,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老板和小妖,对我都不是心知肚明。

拉萨这边还好说——小妖和我愿打愿挨,跟我一开始所言的「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没啥区别,只不过玩着玩着,玩到一个被窝里罢了。

但回到北京,那个死胖子必然会用审视的眼神,死盯着我看,妄图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从而证明「我是大猪肘子,你也是」。

模拟出这个场景,我才准确找到了我的倔强。

我的倔强,就是想在那一刻,能把他这个猥琐的眼神,站直了毫不心虚地给它「怼」回去!

仅此而已。

事实上小妖今天的开心,跟她「老公」的路数,本质上如出一辙。

小妖不也是想敲定一件事吗?

我,以及混在拉萨的旅行者,其实跟她以及她「老公」,都是同一类人。

都是猎人。

都是猎物。

彼此打猎罢了。

都是「大猪肘子」,谁也别说谁。

是的。

从欲的角度,大家都差不多,谁也别说谁。

但我倔强地觉得,我们终归是有所不同的。

这个有所不同很微弱、很迂腐、很不便宜,并且很「占不到便宜」。

但此时此刻,值得我去捍卫。

我是受不了死胖子猥琐的眼神。

我是受不了,变成一个猎物。

哪怕咱现在议个价,我也会给你送上「洗发水」……

我以为我这个强忍的「不为所动」,会激怒小妖。

毕竟小妖自信她的这份妖娆,一直是所向披靡的。

就像老板自信自己的眼光。

我等着小妖发作,甚至有点心怀残忍。

小妖没有生气,也没有发作,她慢慢地不扭了,安静了。

安静下来的小妖,慢慢把头埋进我的腋窝,嘤嘤地哭了起来。

小妖哭诉的事,其实非常俗套,一点新鲜的技术含量都没有。

她自己曾是得意洋洋的那款上位,现在面临着被更新鲜的人上位。

虽然喊着「老公」,但其实他不是老公,只是个花钱买肉的金主。

小妖哭着说,自己就是这块「肉」。

这块「肉」既不保鲜,而它换来的东西,也不保值。

眼看着「老公」就要易手,小妖就想趁现在还没有易手,给他扣几顶绿帽子,让自己能有一点报复后的快感。

这个频道,属实是同情不起来。

话说「小三」这个物种,严格说来,根本谈不上「扣帽子的报复」。

因为它本身就是一顶帽子。

面对小妖的玉体横陈,我更冷却了。

我受不了变成一个猎物,更受不了你再给打折,变成「帽子」。

小妖不哭了,她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妖说:「其实我知道,你跟那个蹭澡的女孩,真没有过什么。」

我有点吃惊。

小妖叹了口气,「你跟那个蹭澡的女孩,真没有过什么。但我现在,就是想跟你有点什么……」

我不知所措。

小妖又往我身上贴了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我欲言又止。

小妖说:「你看不上我,我却更看得上你了……」

我接不上话。

小妖说:「今天我们喝酒、唱歌,跟你朋友喝酒、聊天,我很开心!只有今天晚上,你好像没有看不上我……」

小妖哭了,哭得很有爆发力,「就这一次,我不想报复!我就想……我就想,就想要一次货真价实的快感!要一次被看得上的快感!」

小妖说完,开始向我发动全面进攻。

她的眼泪,蹭了我一脸。

百忙之中,我扔了一句话:「你倒是早说啊!」

13.

拉萨八廓街的丹杰林巷,有一个光明甜茶室。

去西藏旅行的背包客,十有八九都知道它的所在,也都曾在这里喝过甜茶。

光明甜茶室的生意一直不错,赶上旅游旺季,中午时分甚至要等座——因为不管是拉萨当地人,还是千里迢迢来拉萨朝圣的西藏人,都会到这里聊天、吃面或者斗地主。

在拉萨,甜茶室和青年旅社,是彼此的标配。

甚至可以这么说,没去喝过甜茶的背包客,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在甜茶室,你需要自取茶杯,把它放在座位前的桌子上。

你从口袋里掏出零钞,放在杯子的旁边。

自然会有藏族女服务员走过来——她们穿着白大褂,白大褂上的口袋也很大;手里拎着茶壶,给你的茶杯添满热乎乎的奶茶。

她会拿走你桌上的五毛钱;或者拿走 1 块钱,再扔回 5 毛钱到桌子上。

或者你没有零钞,她会快速地给你减去 5 毛钱,扔给你一大把零钱。

找钱的整个动作都是单手完成,飞快而娴熟。

只要你面前的茶杯空下来,旁边还放着钱,这个过程就会不断重复。

当然,最早的时候是 1 毛钱,然后有过 3 毛钱、5 毛钱……

从青年旅社走出来的背包客,热衷于在此聊天、喝茶、勾兑、互泡。

这个场景,我百去不厌。

在拉萨的最后几天,小妖跟着我,也是百去不厌。

小妖说她很喜欢这里,能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外婆。

她没有埋怨我,为啥不一开始就带她来。

阳光斜斜地照进老旧的甜茶室,洒在小妖的长发上。

这时候她看上去,反而没有了一目了然的妖娆。

可能是因为披着阳光,身上有了一点光。

这点光能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西藏的风景,无比美丽。

拉萨的布达拉宫,看上去也很端庄。

可是,但凡听见有人说「雪域高原可以净化人的心灵」,我就想兜头给他泼一桶冰水。

西藏做不了任何人的洗涤剂,或者去污粉。

道理很简单:如果你是个干净的人,去不去西藏,你都会是干净的。

反之,你觉得心灵上藏污纳垢的人,去西藏晒了晒高原的阳光,就会变成一个干净的人吗?

这实在是太扯了。

你别被忽悠了。

所以,青年旅舍乱不乱?

你乱,它就乱。

你不乱,它就不乱。

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它乱,你才跟着乱的。

其实是你的乱,跟它的乱,互相敬烟点火地握了个手。

这个道理,不限于拉萨,也不限于青旅。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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