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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人是做消防员的,他工作时我最怕的不是火灾也不是爆炸,而是群众。

有句话让我很厌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我想吐,因为网络上每个人说得都很好,可现实中呢?为了一点利益,他们就能让这些子弟兵去送死。

怕消防员不救火不救人,故意隐瞒爆炸物、危险的房屋结构,这种事真的是太常见了。

我男人被骗了好几次,但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没有,最多拘留他几天。

我男人也不会去计较,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职责。

直到他因为这种事牺牲了。

那时候我孩子快满百天,他终于能请半天假陪去我给宝宝买东西。我特意去单位接他,看着他傻呵呵地拉着消防搜救犬往我这跑,那条狗叫百战,它狗如其名参与过很多任务。其实我和我男人当初就是在事故里认识的,他带着百战救了我,然后就是狗血的少女爱上救命英雄这种事儿,所以我和百战的关系也特别好。

警犬和搜救犬是不能乱摸的,但他会悄悄地带出来给我摸,或者百战加班暂住我家,我都能瞒着消防队偷偷摸个痛快。

我正要去摸百战,结果警铃却响了。

他明明应该是朝我这儿跑的,结果他和百战一扭头,直接往队里去了。

我大声地问他我怎么办,他说先让我在队里坐着,他看上个漂亮的裙子想买给宝宝。

我心里一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宝宝是我,我们生的是儿子。

那就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队里坐着,最后却接到了他手下的电话,呜咽着让我过去一趟。

我心里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直接空白了。

说真的,我完全没有从消防队到事发地点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发抖,好像机器人一样在走。

到了那的时候,我最爱的男人躺在废墟里。

百战整条左前腿都是血,一瘸一拐地陪在他的身边,呜呜地叫着,不停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却得不到回应。

他就这样离开了我。

队里告诉我,那是好大的一场火,还引起了煤气爆炸,房子变成了危房,消防员们紧急疏散整栋楼的群众,结果那有个住户哭着来和消防员讲,说女儿还在屋里,求求消防员救女儿。

我男人不愿意让手下进去,自己带着百战闯进去了。

可当他到了四楼,却没找到人,他在窗户上问孩子在哪呢。

那人说哦,我想起女儿在学校了,但是抽屉里有个黑色塑料带,里面有十万块钱,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那一刻大家才知道,他们又一次被骗了。

我男人就是这样被骗过几十次甚至上百次,他也逃脱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

唯独这一次老天不开眼,房塌了。

可当大家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却还是有个黑色塑料袋。

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不会憎恨群众欺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他还想着十万块钱是一个家庭多少年的血汗钱。

经历了无数次灾难的他护着百战倒下了,经历了无数次搜救的百战也因此残疾了。

我记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连呼吸都觉得好难,喉咙被厚厚的堵住了,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骨灰盒,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

我孩子百天没摆宴,因为那天是他的葬礼。

葬礼上我没有再哭了,等他们领导来了,我说能不能把百战留给我。

退役的警犬和消防犬不是普通人能领养的,但队里还是给我了,因为百战是因伤退役,它瘸了,它再也不会是凶猛的动物。

后来事情查清了,那人根本就没有女儿,他因为隐瞒实情被告了。本来我们提出的是过失致人死亡,但对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了一个观点。

他说房子虽然变成了危房,但实际上有很多危房好几年也不塌的例子,没有人知道这房子到底会不会塌、什么时候塌,这些都是不可预见的,应该按意外事件来判,法院支持了他们的主张。

于是那人被无罪释放了。

我抱着孩子站在法院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我想弄死他,做梦都想。我甚至想了很多,孩子可以给公婆养,而且他享受烈士家属待遇,将来读书什么的都不用我去担心。

我原生家庭很不好,这辈子没感受过爱,我这辈子只感受过痛苦,是丈夫的出现给了我爱和温暖,他是我在这世上的光。

我甚至在想,既然法律不能帮我,那我想亲自为他讨回公道。

但我放弃了,我不怕死,我怕孩子没有妈妈。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陪孩子,累得没时间做饭,刚叫了外卖,他忽然来敲门,问我记不记得他是谁。

我说记得,你叫赵俊磊,90 年生的,在金桥百货商店做经理。你家烧了以后,被暂时安置在下坝村安置房居住。你每天八点出门上班,走宜兴路坐轻轨。

他愣了一下,说没想到我了解这么清楚。

我说因为我每天都想弄死你。

气氛有些沉默,他进了屋。

其实我有些心软了,还去给他倒了杯水。

我当然没有原谅这家伙,但他既然登门来道歉,我相信像我丈夫那样温柔的人,应该会原谅他的。我好爱他,我不想侮辱他的名字。

赵俊磊接过杯子,然后还是很客气地和我说,当初那件事情对不起,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我有没有在老公身上发现什么东西。

我说我听不懂。

他说不绕弯子了,火灾的时候,抽屉里放着两根银行理财金条和十万块钱,当时金条藏在抽屉的最底下,他只让我老公帮忙拿黑色塑料袋。可等火灾后清理现场,他家里人一直盯着消防人员和床头柜,却没发现那两根金条。他们家把整个现场都搜遍了,但只有一个地方是他们不能搜的,那就是我老公的遗体。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对我伸出了手说,现在要是还给他的话,就当是两清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本以为他是上门道歉的。

我男人因为他的谎言死了,他却怀疑我男人偷了他的理财金条。

他坐在了沙发上说,两根金条合起来有一公斤,要是平时普通人也许不会对别人的金条感兴趣,但现在因为疫情和美股大跌,金价这几个月时间涨那么凶,难免贪心他能理解,但他会给我一个机会,还了就当没事发生。

我听着他的话,抱起了宝宝,把他放回到房间里,又锁上了门。

我告诉他,我老公没拿。

这时候他终于不客气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奇怪吗?金条的位置外人都不知道,只有你老公打开过我的抽屉。而且真金不怕火炼,难道黄金能被大火烧没了?对于你老公的事情我很难过,但这个社会不是你弱你有理的。」

我一言不发,他看我不说话,似乎是觉得我理亏了,再次朝我伸出手说:「拿来。」

我说没有。

他忽然加重了音量,仿佛觉得自己很有威严,对我怒吼了一声拿来!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不想对女人动手!

他嘴巴上说不想对女人动手,却还是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把我给推倒在沙发上。

百战听见他的怒吼,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想扑过来保护我,对他发出低吼声。但它被绳索锁住了,过也过不来。

我说了声坐下,它连忙又乖乖坐下了。  

我看了眼赵俊磊,没忍住笑了。

他问我笑什么,我说刚才还不想弄死你,现在越来越想了。先不说金条到底在不在我这,就算真的在我这,我男人因为你死了,如果我不还会怎么样?

他突然大吼一声,说要是不把金条还给他,那就是他弄死我!

说完,他猛地抓住了我的头发,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他骂我下贱,骂我不要脸,偷了他的金条又不肯承认!他还说我男人是个小偷,死在里面就是小偷的报应!

我没有痛叫,我只是死死地看着他。

他又一次狠狠把我推到了沙发角落,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气喘吁吁地看着我,问我到底还不还金条。

我看着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睡衣的纽扣,他被我的动作弄懵了,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我教你什么是动手。

我睡衣下穿了件运动背心,当我脱下睡衣,他呆呆看着我肩膀上、腰上和肚子上的道道伤疤,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有些吓到了,在他分神的时候,我却一把抓住玻璃杯,狠狠砸在了他的嘴上!

这张烂嘴!

既然这张嘴生下来只会撒谎和污蔑,那留着也是不需要了!

玻璃杯碎成了渣四处乱飞,我抓住最近的碎片,赵俊磊也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用力地用拳头砸我的肚子,我承受了成年男子这用力的一击,疼得闷哼一声,趁着他惨叫的时候,立马忍痛将玻璃碎片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赵俊磊顾不得还手,他痛苦地想扯开我的手,想把嘴里的玻璃碎片都吐出来。

他错了。

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先把对方打到彻底起不来,才有时间顾得上自己!

我抓起睡衣,用睡衣包住了他的头,让他无法吐出玻璃碎片,让他无法看见我的动作。同时我的脑子还在飞快地转着,女人的力量天生不如男人,但丰富的经验让我知道怎么去弥补缺陷。

我知道他嘴里全都是玻璃碎片,提起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双手挥舞着,突然整个人停住了,仿佛死去了一样。但我很清楚,这是因为暂时疼痛太强烈的缘故,他迟早会回过神来。

杀了他!

我的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想杀了他!

但我还是没这么做。

纵然我出生以来就是个垃圾,纵然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已经去世了,可至少……我想好好看着他的孩子长大。

要不是我还有个孩子,他真的已经死了,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哪怕连一点点的犹豫也不会有。

我扯开赵俊磊脑袋上的睡衣,他已经嘴里全都是血,每次往外一吐,都是好多玻璃碎片和血迹。

我冷冷地告诉他,一切都是因为你这张烂嘴引起的,今天我废了你这张烂嘴,你也别紧张,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叫承担责任,现在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去警局自首。

我很清楚,三年以下的刑期是逃不掉了,甚至有可能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不过大概率是三年以下。

但我愿意承担。

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是那场事故的相遇,让丈夫把我温暖成了正常人,可他却害死了我最爱的男人。

我想不明白,只要道歉就好了……明明都已经决定放过他了,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百战在旁边吼叫着,我瞪了它一眼,它立即又不敢叫了。

赵俊磊倒在了地上,痛得直发抖。

我回到卧室里,给自己换了套衣服。

宝宝还在床上躺着,我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蛋。

不知为何,看着孩子对我笑的脸,我有些呜咽了。

我温柔地告诉他,妈妈真的好喜欢你,表现良好的话,妈妈估计两年就出来了。我也不想去坐牢,我也想好好看着你学会说话走路,我好想听见你叫我妈妈。

但妈妈不后悔,因为有的事情……我必须去做。

我换好衣服,拿上了车钥匙。

可当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往后躲,随着门被打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忽然朝我劈了下来!

多亏我及时后退躲开了。

那赵俊磊满嘴是血,他伸出了手,用力地拿着菜刀不断往我身上劈。

我没有害怕,相反我头脑很冷静。

这种事我遇到很多次了,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胆子。

我狠狠地关上了门!

赵俊磊的手被卡在门缝里,痛得他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而我身体顶在门上,使尽全力撞了几下!

我清楚地听见了他骨头断裂的声音,菜刀也是应声落地。

他使劲地把胳膊往回抽,我这才打开了门,他一下子没控制住惯性,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他全身痛苦地抽搐翻滚,我这才发现,他的脖子在摔倒的时候,被一块大玻璃碎片深深地刺了进去。

那是刚才砸碎四溅的玻璃杯碎片。

他痛苦地翻滚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愣住了。

我没想过让他死。

可他却死了。

怎么会……

就算我和警方说了这一切,屋里连个监控都没有,他身上又有那么多被我殴打折磨过的痕迹。

玻璃碎片都是我的指纹,菜刀指纹可以说是我造假。

到头来有谁会相信我?

也许会有人和我说相信法律,但法律如果靠得住,为什么我男人的生命只换来一场无罪释放!

王八蛋!

我傻傻地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客厅里的婚纱照,看着我丈夫的脸。

我看着他一阵呢喃,最后我还是侮辱了你的名字。

不行……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就这样成为杀人犯!我不能让孩子没有妈妈!

他还那么小,我不能让他渡过和我一样的童年!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和碎片,同时想着他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正当我要处理完现场,准备要处理尸体的时候,门铃却忽然响了。

我惊了一下,死死地看着门口。

是谁?

我不敢发出声音,先把尸体拖到了卧室里,结果外边又响起了喊声:「你好外卖。」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我刚叫的外卖。

我关上卧室的门,套了件新外套,然后去打开了大门。

可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止是外卖员,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他很客气地和我说,他刚才按过门铃,但是我没来开门,本来以为我不在家,可正好遇上了外卖员,觉得不可能点了外卖人却不在家,或许是下楼丢垃圾去了,就站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我随口告诉他,说我刚才在忙,又问他是哪位。

他说他叫苏清河,又给我递来了一个白色信封,说是他的慰问金。

我听见这个名字,差点把魂都吓没了!

苏清河,我们市内的刑警大队长。我经常听老公提起他,有些火灾是人为因素,通常查出案件背后有什么刑事案件,他们队里就会转交给刑警队来处理。丈夫总像个小迷弟一样和我夸耀,说没有苏清河抓不到的犯人,每当看到他破案的通告,我丈夫都会说能帮上那样伟大的人,心里觉得很了不起。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的偶像相遇!

才刚弄死赵俊磊,一个刑警就忽然找上门来!

我接过慰问金说了声谢谢,苏清河坐下之后,呆呆看着墙壁上的结婚照,忽然叹了口气,让我节哀。

我有些紧张,只能沉默不言,此时他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问我怎么受伤了。

我说不小心把玻璃杯摔了,捡碎片的时候被伤到的。我刚才这么晚来开门,就是因为处理碎片。

他看了眼垃圾桶内沾着我和赵俊磊血迹的玻璃碎片,让我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用手捡玻璃碎片了。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里的宝宝忽然发出了啼哭声。

苏清河问我,能不能去卧室里看看宝宝。

我立即说不行,宝宝是想吃奶了,他进来不合适。

他愣了一下,说自己看一会儿就走,他还有工作要忙。

我怎么敢让他进去!卧室里躺着赵俊磊的尸体啊!

苏清河却已经站起了身走向卧室,我急忙扑了过去,让他先等一下,因为我的内衣内裤都在床上放着,我先理一理。

他连忙和我道歉,说是他没考虑到,让我先去整理。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抓住了门把手。

怎么办……只有这么点时间,我该把尸体藏在哪儿?

衣柜里不可能,因为里面全都是衣服。

床底下也不行,我床底下塞着很多杂物,不可能再塞得下一个尸体!

我紧张地打开了门,可当看见房间里的情况,我却愣住了。

地板空空如也。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赵俊磊尸体,却在这个时候不翼而飞了!

不止是尸体没了,地面上哪怕连一滴血迹都看不见!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好像空了一样,去把床上的内衣裤收拾好,又忍不住打开衣柜看了看,趴在地下看了看床底。

什么也没有……

我又走到阳台往下看,却也一切正常。

怎么会这样?我家可是八楼啊!

那赵俊磊的尸体怎么会突然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我确信房间里没有尸体后,终于开了门,苏清河进房温柔地逗了逗宝宝。

他看着宝宝,轻声和我说:「当母亲的感觉怎么样?」

我说不知道。

他很温柔地和我讲:「林云和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情,你当初是被他解救的,对吗?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也明白失去他会让你很难过,但还是希望你能抛下过去,为了孩子好好地拥抱未来。」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说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不容易,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只管找他,他早已和我老公相当于战友情了。

我送别了他,等他走后,我还在想这件事情。

为什么这么大的尸体,忽然就不见了呢?

难道赵俊磊没死?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确认过的!

我找遍了整个家,都没找到赵俊磊,这让我特别疑惑。

直到晚上公婆来接孩子了,他们担心我这段时间身心疲惫,会在周末时接走孩子照顾。

等他们走后,我就去了物业办公室。

虽然尸体不见了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但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赵俊磊无论如何都来过我家,我们的楼道里、电梯里、小区门口都有监控。

一旦他家里人报警调查起来,肯定会查到我的头上。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找到尸体,我也会是最大嫌疑人!

想混入物业办公室其实很容易,这说到底只是一个楼盘物业而已,又不是什么银行安保系统,但问题就在于我怎么才能操控他们的电脑。

我又不是什么黑客,肯定破解不了他们的电脑密码,所以我必须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抱走他们的电脑主机给丢了。

我趁着他们下班之前,假装进物业借厕所,进了厕所以后,我就爬到洗手台上,将厕所窗户的锁给打开了。

做完这一切,我就离开了办公室,一直等到他们下班,才偷偷地打开了窗户,直接从窗户钻了进去。

我坐在电脑前,正准备拆了主机,却发现那主机按键忽暗忽闪。

我楞了一下,尝试着动一下鼠标,却见屏幕直接亮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原来他们压根没关电脑!

电脑里有监控画面,我尝试着点开了监控回播,死死查看小区门口。

赵俊磊大约是在晚上六点半进我家,也就是说,他抵达小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我把时间调到了晚上六点,死死地看着监控画面,不敢有一点耽搁。

突然!

当时间抵达六点十五分的时候,那监控画面忽然变成了花屏!

我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尝试将时间快进,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监控画面才恢复了正常。

可那个时间赵俊磊的尸体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监控完全没记录下他进入我家的画面!

我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监控正好在那个时候坏了,这下我连抱走主机的时间都省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鼠标,避免留下我的指纹,又从厕所离开,还不忘把厕所窗台也擦了一遍,免得留下证据。

回到家里,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消失的尸体,坏掉的监控。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帮我抹杀一切证据!

寂静的黑夜,我独自一人在家。

屋里还有尿布的味道,我打开窗户通风后躺在床上,还在琢磨这件事。

随着尿布的味道被风吹散,一股淡淡的味道冲入我的鼻子,闻着特别熟悉,像我从小到大闻惯了的血腥味。

躺在床上,味道无处不在,仿佛从被子里、枕头里、床单里散发着鲜血的味道。

莫非!

我猛地坐起身,立即爬到了床底下。

床底下全都是杂物,我半个身体钻了进去,然后翻过身,打开了手电筒。

染得血红的睡衣包裹着脑袋,露出半张森白的脸,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与我对视上了。

是赵俊磊的尸体……

他被钉在了床板的另一面。

我心脏都不由得剧烈跳动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尸体,而是害怕目前发生的这一切!

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就在我的家里,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尸体给钉在了我的床板上!

但我怎么可能会没察觉?不说别的,就说把尸体钉在床板上,不可能会没有声音啊!

我忍着恐惧仔细检查,才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他不是被钉上去的。

那是一根又一根的扎带,从床板的缝隙进去,将赵俊磊从头到脚,牢牢地固定住了!

难怪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可问题是,到底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绑上去的?难道闹鬼了不成?

我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婚纱照,看着老公的脸。

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

我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猛地转过头,对空荡荡的屋内喊了一声出来!

没有声音回应我。

屋里静得哪怕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大厅那边没开灯,黑漆漆的,仿佛一个无尽的黑洞。

我吞了口唾沫,无论如何,赵俊磊的尸体都还在我的家里。

我必须把这个尸体给处理了!

怎么办……

监控已经恢复了,我不可能像电视剧里一样,把他装进巨大的行李箱里带出去,那会让我露馅的!

就在我想着对策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拿起手机,发现是陌生号码,就直接摁断了。

可我摁断了以后,那陌生号码竟然又一次打了过来。

我只好接起了电话问:「哪位?」

那边响起了沙哑的声音:「赵俊磊在你的床板底下。」

我心里猛地一惊!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了,紧紧地揪着!

我连忙看向四周,确定了屋里没人以后,压低声音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就不要装糊涂了,别把这一切变得很无聊……」那声音说,「尸体很不好处理吧?小区那么多监控,这么大的尸体不管用什么方式带出去,都很容易被察觉。哪怕剁成小块分批带出去,也拖不到警察上门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这家伙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你想说什么?」

「想逃避所有监控,只有一个办法。午夜十二点整,一秒也不能多,一秒也不能少,把赵俊磊从你家阳台丢下来!」

「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会发现的!」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除了相信我,你还能怎么办?」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我竟然紧张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整。

只剩十分钟了!

我咬了咬牙,还真被他说准了。

我根本无法将赵俊磊的尸体运出去,不管是直接送出去,还是剁了分批送出去,等待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不觉,我还真的剪开了他身上的扎带,将他的尸体拖向了阳台。

午夜的小区没有人,大家早已经休息了。

下面的街道空荡荡的,我抓着赵俊磊,回过头看着挂在大厅的时钟,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马上到十二点了。

突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在时间抵达十二点的那一刻,我直接将尸体丢了下去!

随后我死死看向楼下,却见楼下开出了一辆垃圾车!

尸体正好掉到了垃圾车里,直接被大量蓬松的垃圾袋淹没,那垃圾车朝着小区外边而去,让我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

我的脑袋在飞快地运转,最后我决定跟上去!

我他妈当然要跟上去!我又不是傻逼,怎么能把自己的命掌握在压根不知道是谁的人手上!

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却忽然收到了短信。

我拿起手机一看,上面写道:「别跟上来了,否则警方通过道路监控发现你一直追着垃圾车走,你怎么回答?」

我……

这个短信说的有道理。

我只能忍着紧张回复道:「你到底是谁?」

过了一会儿,这神秘号码才回了我短信。

但它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运气不好,到时候来查案的会是苏清河,他是最难对付的警察。第一,你家毛毯有赵俊磊掉落的头发。第二,你以为自己清理得很干净,但是大厅角落的地板缝里,卡着沾有他血液的玻璃碎片。第三,菜刀你虽然擦干净了,但是厨房的刀架上留着他的指纹。 第四,记得把床板和床底下清洗好。尸体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别再给我发消息,等苏清河查完了再联系我。」

我愣住了,立即回过头来,看向了大厅角落的地板。

模模糊糊的,好像真有一个小东西反着光。

我凑近了一瞧,才发现这真是一个染着血迹的玻璃碎片,死死地卡在了地板缝里!

我的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发现所有的线索,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家处理尸体!

我连忙按照短信上所说的照做了,这些让我一直忙活到了清晨都没睡。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大厅,我总算做完了一切,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我呆呆地看着丈夫的照片。

以往的这个时间,他都已经起床了。

他总会温柔地搂着我,轻轻咬我的耳朵,等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会撒娇着让我去给他做早饭。

哪怕是我来月经肚子疼的时候,哪怕是我大着肚子的时候。

从未间断。

我没忍住幸福地笑了,我从来不怪他把我弄起来做饭,那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那是寒冷的冬夜,一望无际的荒野山林,年少的我抱着即将没电的手机,哭着和他求救。

我说消防员叔叔,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以后我给你为奴为婢、洗衣做饭一辈子,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在电话里说好,正好缺个做饭的。

当所有人都以为找不到我,差点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独自一人牵着百战冲入了山林。

我的电话关机了三十个小时,他不吃不喝,在寒冷的山林里找了我三十个小时。

等他终于找到我,我已经虚弱得躺在石头上昏昏欲睡,冷得哆嗦。

温暖的外套从天而降,让我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

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他阳光的笑脸。

他说哟,丫头,可别睡着了。

我呜咽着和他说,我不想回家。

他又说好,我带你回我家,说好了的,以后每顿饭都让你来做。

我想起往事,没忍住笑了。

我进厨房煮了点吃的,抱着两个碗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把其中一个碗放在了身旁。

百战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我轻声说:「立正!」

它连忙笔直地坐着,但瘸了的那条腿却只能弯曲着。

我拍了拍它的头,轻声说:「吃吧。」

它这才低下了头。

我们一人一狗,看着婚纱照上他傻呵呵的笑脸,安静地吃着饭。

「我好想你,想遇见你的那一天,想和你的每一天,最想的就是你离开我的那天。」

「那天你到底看上了哪条裙子?我想去买下来,我想穿给你看,可商店里的裙子花花绿绿,我不知道究竟选哪件才会让你开心。」

「对了,我给你报仇了……」我咬着馄饨,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泪水不断地往下掉落,「我还是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哪怕遇见了你,最后还是要活在黑暗里……我真的是个好不吉利的人,我根本不配拥有你。」

一个消防员。

一条搜救犬。

一个杀人犯。

仿佛是光明与黑暗的碰撞,我始终不该是这个家里的人,只会侮辱他的姓名。

我擦去泪水,艰难地吞下了早餐。

最后我想明白了,其实不管我选的是哪条裙子,以他的性格,他都会很开心。

苏清河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要快。

在那赵俊磊失踪二十四小时后,他就直接找上了门。

也就是说,估计是赵俊磊的家人一报警,他立即就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真是……残忍。

明明和我丈夫是战友情,结果第一个就怀疑我。

他带着人敲响了我的门,先是简单跟我问好,随后严肃地说:「昨天下午赵俊磊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说没有。

他说想进来看看,我就打开了门,说随意看。

他进了我的屋,一边查看着我的家,一边说:「昨天下午六点多赵俊磊失踪了,在他失踪之前,有和家人说过要来找你。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有没有来?」

我说:「昨天那个时间,你不是在我家吗?」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哦,他没来。」

他就好像敏锐的猎豹,死死地看过我家的每个角落,那些原本会被发现证据的地方,全都被他检查了个遍,最后他还不忘问我:「昨天的玻璃碎片呢?」

「我丢掉了。」

「丢哪儿了?」

「楼下垃圾箱。」

苏清河立即转头跟手下说:「去检查垃圾箱,如果被清理了,追查清理的垃圾车。」

「是,苏队。」

他手下连忙出去了,他也慢慢地往外走。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而他死死地看着我的手,冷声说:「食指两处,手心两处,无名指一处,共计五处。」

「什么意思?」

「你昨天说自己是捡玻璃碎片被刺伤了手,当时你手上有血迹我看不仔细。但现在我看清楚了,正常人被玻璃刺伤一下就会收回手,你为什么会被刺伤五次?」

我强装镇定,与他说:「被刺伤了以后,我紧紧把玻璃抓在手中。」

他皱眉问:「为什么?」

「因为我很痛苦,所以我迷上了自残,有问题吗?」

「好好爱护自己!」

他对我嘱咐了一句,就先离开了,还让我最近保持联系畅通。

等他走了以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拿出手机,给那神秘号码发了消息:「苏清河走了,所以你到底是谁?」

那边很快就给了我回复:「来站前路 220 号找我,别忘了把东西带上,免得被查出来了。」

「什么东西?」

「把你丈夫的婚纱照拆下来看看。」

婚纱照?

我走到了婚纱照旁边,满怀疑惑地取下了婚纱照。

可当取下的那一刻,我却愣住了。

婚纱照的背面,牢牢地用胶带贴着两个金灿灿的东西。

理财金条!

我惊得握紧了拳头,愤怒的情绪填满了我的心脏!

王八蛋!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这是在侮辱我的丈夫!

我咬着牙,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出了门,开着车就往站前路去。

我不管那家伙是谁,反正他连我杀过人都知道。

我就想搞明白,为什么赵俊磊的两根金条真他妈会出现在我家里!

等来到站前路 220 号,我才发现这是菜市场附近,但时间已经是晚上,附近根本看不见行人,我停在了一个老屋前。

门没有关,而是掩着的。

我推开了门,里边漆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电灯开关,然后打开了灯。

当房间里充斥着光亮的瞬间,一个三米高的人影顿时出现在我眼前,把我吓了一跳!

那人不是真的有三米高。

一根皮带从房梁落下,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体垂直,脚尖悬空踮起,长长地吐着舌头,眼睛凸起。

一具被吊死的尸体,就这样与我面面相觑……

我被吓了一跳,没想过自己一进来就会见到这样的场景。而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了动静。

我猛地回身一看,却见在门口旁边的墙壁旁,有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

他戴着面具,之所以认出他是个男人,是因为他的身材比较壮硕,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肩,似乎是在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睛余光快速观察四周有什么我用得上的东西。

对方是个成年精壮男子,如果他要伤害我,那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找到对抗办法或是逃跑方案。

他忽然开口说话了:「看见尸体不害怕吗?」

我说又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他似乎是笑了,随后问我知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

我没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忽然他的手动了一下,我立即又退了两步,他让我别紧张,然后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我。

手机上播放着视频。

我没有伸手去接,因为我不愿意让自己距离他太近,就直接看向屏幕。

这是一个工厂车间的监控录像,时间显示是深夜,有几名女工正在忙碌,应该是上夜班的工人。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这个被吊死的死者。

戴面具的神秘人与我说:「他叫李泰,是旁边美月服装厂的保安。」

我继续看着视频,却见李泰忽然走到了一个女工的身旁。

他伸出手,直接在女工的身上摸了一把。

女工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发出了啊啊叫声,她回过头瞧见是李泰,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些紧张地往后退。

让我吃惊的是,其他的女工仿佛没听见声响一样,继续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神秘人说:「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有时候被你在淘宝上大发雷霆怒骂的客服,或许是一位自力更生的残疾人。美月服装厂就是福利工厂,为残疾人提供客服、裁缝工人的岗位,专门在网上售卖商品。」

我皱着眉,忍不住说:「这些人是……」

「是聋哑人。」

我心里一惊。

画面里的女工双手合十,仿佛在和李泰恳求。

其他的聋哑女工坐在工位上,明明背后正在发生一起恶心的事件,她们却在专心工作,根本没发现。

那女孩特意打扮过。

连衣裙下是一双漂亮的凉鞋,监控画面正好在她工位旁,所以异常清晰,甚至可以看见她抹了淡淡的妆,因为工作出汗,脸上带点脱妆的感觉,口红带来的色彩层次不齐,或许她连调色都不会,又可能是她买的口红太劣质。

经济拮据的她在这儿勤勤恳恳工作,或许是今天有一场约会刚结束,又或者是有个人在等她下班去吃个宵夜,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很努力地细心打扮了自己。

而她现在只能面露惊恐和恳求,一步一步往后退,那合十的双手好似在鞠躬一样。

但李泰没放过她。

他忽然扑了上去,一把就搂住了聋哑女工。

她在哭叫。

聋哑人的哭叫,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她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呼救声,尖叫得难听,凄厉得绝望。

旁边的女工们还在忙碌,而她被李泰搂在怀里,往旁边的小房间拖去。

她如同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漂亮的连衣裙染上了灰尘,而她死死抱着缝纫机床的脚,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凄惨叫声。

大哭着,嚎哭着。

她好不愿意,也好想有人注意到她。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呼救,这个世界终归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李泰上去扇了她两个嘴巴,此时又有一个保安进来了,他和李泰对视一眼,他非但没阻止,反而和李泰一起抓住了聋哑女孩,将她扯进了旁边的小仓库。

我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李泰的尸体。

神秘人说:「另一个保安叫孙青,是李泰志同道合的工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了。仗着工厂里的女工不能说话,他俩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我问:「她们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我沉默了。

十几分钟后,那女工从仓库里出来了。

她低着头,傻傻地坐在自己的工位旁,再也没有工作。

直到下班了,她才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车间。

视频画面被切换了,从车间变成工厂门口。

一名小伙子推着摩托车,站在门口等待着。

那女工来到门口,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扑到了小伙子的怀里。

果然。

用微薄的薪水买来好看的裙子、气垫和口红,那不太熟练的梳妆打扮,就是因为有个人在等着她。

她抱得好紧好紧,让小伙不由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轻轻揉着她的脑袋。

她抱得好紧好紧,时间久了,小伙拍拍她的头,似乎是示意她该走了。

可她就是抱得好紧好紧不愿放手,身体微微颤抖着。

最后她终于抬起头,再次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坐上了小伙的摩托车,慢慢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作为女人,我可以明白这种感觉,明白那种自卑的绝望。

我是个有缺陷的人,谢谢上天让我遇到你……为了你我会好努力,让自己漂漂亮亮地去迎接你,让自己一点一点拾起尊严,用尽全力去拥抱你。

对不起,我隐瞒了你,可我已经是那么卑微的一个人了,卑微得仿佛埋在了尘土里,我怎么敢诚实地把这一切告诉你。在这个会被戳脊梁骨的世界,别人或许还能站起来,可原本就在最低谷的我……又怎么敢让自己的不堪变得更多一些?

我不评价她的选择,但我很理解她的感受。

我问:「李泰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我的目标并不是杀他,这家伙是被我同伙杀的,我只是来收拾残局,顺便解决另一个保安孙青。」

「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离开,不用担心你杀赵俊磊的事情,因为证据已经被完全毁灭了。你放心,我既然帮了你,就不会骗你害你。」

「另一个选择呢?」

「帮我一个忙,我为你处理了赵俊磊的尸体,希望等我解决孙青后,你也能和我一起善后。」

「你要杀孙青?」

「不,其实我不杀人。」

我沉思片刻,最后告诉他,我可以留下来帮忙。

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

我还有很多疑惑想问他,可他却让我先别说话,因为孙青马上要回来了。

他与我说:「你先躲着看我表演,等我解决了一切再说。」

我哦了一声,便躲在了老屋的浴室里,静候等待着。

他关上了灯,屋里又陷入黑暗。

直到十几分钟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一个黑影进了屋内,随后灯也被打开。

那就是孙青!

他看见了被吊死的李泰,吓得当场就打了个哆嗦,正要尖叫起来,神秘人忽然开口了:「别叫,除非你想和他一样。」

孙青急忙回过身,他害怕地看着神秘人,发抖地说:「你……你是哪个!」

神秘人冰冷道:「罪行永远不会被掩盖,哪怕你隐藏在黑暗里,也会有猎手死死盯着你。」

「你到底是谁!」

却见那神秘人站了起来,冷笑着说:「我么?我游走在黑暗之间,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孙青明显是吓坏了,忽然从自己的保安服后面摸索,然后掏出了一根甩棍。

他弹出甩棍,神秘人却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尽情挣扎吧,我马上就会葬送你。」

突然孙青动了!

他将甩棍狠狠砸向了神秘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神秘人主动扑向了孙青,他犹如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电击器,直接就电在了孙青身上!

电击器爆发出滋啦火花,成功触碰到了孙青,可孙青被电之后却犹如没事人一样!

神秘人惊呼道:「怎么会没用!」

孙青一甩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神秘人疼得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倒了之前自己坐的椅子,狼狈摔在了地上。

孙青抓住机会,连忙狠狠将甩棍砸在了神秘人的腿上!

只见那神秘人痛得抱住了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连忙大吼起来:「救我……求求你救我!」

我正躲在浴室后面观望他的表演,孙青听见了神秘人的叫声,连忙警惕地看向四周,正好瞧见了我。

他也没想到屋里还有个我,估计是感觉神秘人动不了了,就举起甩棍朝我扑了过来!

我暗道糟糕,男人的力量天生强于女人,更何况我赤手空拳,而那孙青却拿着钢制甩棍!

在这紧急的情况下,我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了退后一步,让自己完全进入浴室。

孙青也带着甩棍冲了进来!

老房的浴室很小,只有一个蹲式马桶和洗手台的空间,洗澡都是站在蹲式马桶上面洗。

整个浴室大约只有三四平方米,更何况墙壁上还挂着毛巾和洗漱用品,拿着甩棍的孙青进来之后,反而有点施展不开。他举起甩棍,却磕到了墙壁上的毛巾架,我趁着机会扑了上去,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肋部!

孙青痛叫一声,急忙想把甩棍抽回来,可越是这样就导致他越不好施展手脚。

我狠狠将脑袋撞在了他的鼻梁上,他喷出鼻血,疼得身体往后仰,而我已经接连出拳,一拳打在他的脖子上,又顺势将胳膊滑下去,用手肘用力砸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不能停!

我心跳在加快,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一旦连打,就绝对不能停下来,要打到对方彻底没有力气反抗才行!

我拳拳到肉,打在他的身上,发出砰砰闷响!

孙青脑子乱了,好几次还想用上甩棍,却只能在墙壁上磕来磕去,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索性丢掉了甩棍,一把朝我抱来!

该死!

这就是女人天生的弱点,哪怕我拼命连打,但因为我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打他十几拳他都能接受,但我只要被他打中一两次,就相当于宣告结束!

我在发觉孙青即将要抱住我的时候,连忙就把双手举了起来,因为我不能连双手都被束缚住,否则我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孙青一把抱起我,狠狠把我往墙壁上砸!

我疼得咬了咬牙,正好我身旁是热水器,他又举起了我,用我的脑袋去磕热水器的边角!

热水器……就在浴室里……

我忍着痛,一把抓住了洗澡花洒,然后打开了最烫的热水,直接喷向了孙青的脸!

刚开始的时候孙青还能承受,但热水器与浴室这么近的水管,使得水龙头在短短两三秒后就喷出了滚烫的热水,疼得他捂住了脸,凄厉地不停惨叫!

他抱着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的肩膀和头磕到了浴室墙角,尤其是我的腰部,还重重砸在了浴室水管上,疼得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撕裂般的痛苦让我呼吸都在颤抖!

好痛……

即使摔倒,我也紧紧抓着浴室花洒,免得那热水喷在自己的身上!

孙青摔倒之后,脑袋磕在了蹲式马桶里,我直接扑了上去,将膝盖狠狠压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使得他的脑袋直接埋在了马桶里,他不断地挥舞着双手挣扎,可在这都是水的浴室里,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不停地将膝盖往他后脑勺上撞,让他的头一次又一次撞在马桶上,渐渐地,他反抗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就算他没了动静,我还是用力撞了两下,还用滚烫的热水烫了烫他,确保他真的昏迷了,我担心他诓我。

弄昏孙青后,我疲惫地靠在浴室角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把他翻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活着……

我艰难爬起身,解开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腰部塞了一本最常见的签到表,签到表的底下压着蓝色塑料板。

刚才神秘人那电击棒,应该就是隔着衣服顶在了签到表上,所以才没效果。

我拖着孙青出了浴室,神秘人还躺在地上,他见到我出来,感激地和我说:「谢……谢谢你啊。」

我问他腿断了没,他艰难地动弹了两下,最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说幸好没断。

随后他又一瘸一拐走到孙青旁边,特意电了他一下,好让孙青昏迷更久。

我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有个名字,叫猎罪人!」

猎罪人……

我心里一惊,因为我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某天忽然出现在城市里的神秘人物,却成为了口碑两极化的存在。

对于有的人而言,他是罪人。

对于有的人来说,他是英雄。

他经常杀人,但他杀的都是社会上的恶人,而且都是那种不知悔改再次犯案的。

欺辱妇女不知悔改,又再次犯案的——杀。

醉驾害死人不知悔改,又再次酒驾的——杀。

抢劫伤人不知悔改,又再次拿起屠刀的——杀。

那就是他的存在,每次都能准时出现在受害者的身边,在受害者遇难之前,先解决掉坏人的性命,及时拯救每一个无辜的人。

他的世界没有法律程序,他就是游走在黑暗里的刽子手。

甚至都市里有一句传言:以恶制恶,以暴制暴——猎罪人。

但他早已被抓了!是被苏清河亲手抓的!

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说:「猎罪人不是被捉了吗?我听我丈夫说过,他被苏警官追查,最后死在了追捕现场。」

神秘人说:「猎罪人可不止一个,那是第一代猎罪人,我们是更强的第二代。」

「不要乱讲话,你真的不强。」

「这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孙青怀里踹着这么个玩意儿!」

我问他赵俊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说:「那天我和另一个猎罪人隐藏在你家里,在你杀了赵俊磊丢进房间后,趁着苏清河到来时,我们立即开始处理他的尸体。」

「你们为何会提早躲在我家?」

「猎罪人无所不知。」

「你们为什么敢这么冒险地把控苏清河进我卧室的时间?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证据?」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猎罪人能知晓世间一切,这不是和你开玩笑。比如说赵俊磊污蔑你丈夫偷的两根金条,其实那两根金条是被他自己赌输了。他不敢和家里人说,发生这次火灾以后就想推到你丈夫头上,去你家故意撒泼耍赖制造矛盾,好让家里人信服。但猎罪人知道一切,我们拿回了金条送到你家,因为我们认为那是你应得的。」

「真能知晓这么多事?」

「这样吧,你先把手机给我,我给你证明一切。」

我递去了手机,他拿着我的手机下载了一个古怪的软件,然后说:「这是猎罪人专用的平台,我已经帮你注册成为了一名猎罪人。这个平台上经常会发布一些惩罚坏人的任务,就比如像今天这样的任务。等你自己亲手做上一遍,你就明白我没骗你。」

我紧皱着眉头:「为什么擅自给我注册成为猎罪人?」

他说:「为什么不呢?你有那个能力,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猎罪人游走在都市之间,专门惩罚法律不能严惩的罪犯,以暴制暴,以恶制恶,这样多好啊!而且你在完成任务以后,还能获得大量酬劳。比如今天这个任务,可以拿五万块钱酬劳,是你帮了我,我决定全都给你!」

我摇头说:「我只是为了还你们的人情,我没兴趣当猎罪人,我只想好好陪伴孩子。」

「可是你真的很适合啊!」

「我说了,我没兴趣。」

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我问他怎么处理孙青,他说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

趁着这阵子功夫,我看了看那软件,软件的名字就叫捕罪楼。

平台上果然有很多任务,专门惩治一些只能道德谴责的恶人。

比如像赵俊磊那样的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感情纠纷,害闺蜜被自己男友砍死在门口,最后却无辜地说「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想怎样」的那种女人,再或者是酒驾撞死了人,但依法只被判三年以下的出狱对象。

法律不能让他们付出重大代价,可是在捕罪楼的任务里,他们就是被追捕的对象。

这些任务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后面写着未解锁。

我问神秘人怎么回事,他说猎罪人也是有分等级的,从低到高分为人、地、天、四主和一帝。这些都根据他们平时的表现来判定,等级越高的猎罪人,可以解锁的任务也越多,能从平台那得到的也越多。

等级不是为了证明猎罪人有多强,恰恰是为了保护猎罪人的性命。

这平台上的任务分为三种,分别是惩罚任务、对抗任务和保护任务。

惩罚任务:目标是危害社会的女子、老人、甚至残疾人,任何猎罪人都可接。

对抗任务:目标是精壮成年男子,地级及以上猎罪人才可接。

保护任务……他说他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要达到天级才能解锁,他已经奋斗了一年,好不容易才到了地级,距离天级还很遥远。

他给我看了看他的平台界面,果然惩罚任务和对抗任务可以接受,甚至说明了任务奖励金额,但保护任务那一栏显示未解锁。在他的软件最上面,还写着地级、半夏,而我的只显示评级中。

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这是他的代号,猎罪人不可能用真名示人,每个猎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

他叫半夏。

我说你名字起得漂亮,结果却那么无能。

他很气恼,说真的是意外。

我们正在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那敲门声两长一短。

我死死看着门口,他却说不用害怕,是自己人。

只见他去打开了门,外边果然也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他告诉我,这人是押送者。

猎罪人不杀人,抓捕到的恶人会有押送者来接收,交接以后就能获得奖赏。他神秘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知道押送者会把这些恶人带去哪儿,我说我不多管闲事。

那押送者走进来,瞧了瞧被吊死的李泰,说:「又是白术干的?」

「对,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半夏叹着气说,「明明说好了猎罪人不杀人,白术却每次都直接下杀手,平台还不惩罚他。」

押送者扯下了尸体,说:「白术毕竟是一帝,最强的猎罪人,谁敢惩罚他?」

我没兴趣看他们处理,我也没兴趣听什么最强猎罪人的故事,既然所谓的交接人已经来了,那我也没必要久留,说了句走了,便转身离开。

半夏很不甘心,连忙和我说:「你真的不想成为猎罪人吗?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个,而且我很有经验,我俩可以组队,只要我带着你,相信半年的时间你就能被评为地级,和我一起惩恶扬善!」

我没同意,他叹着气说那至少送送我,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走在巷子里很危险,他可以保护我。

他一瘸一拐地跟我走出老屋,因为有点好奇的缘故,我又看了看平台,系统提示我起个名字。

反正我也没打算接任务,想了想半夏、白术都是中药里药材的名字,我也起个药材名,于是就起名叫蒲公英。

因为我这辈子都像蒲公英一样,漂泊无家。

半夏看着我的手机,感慨着说名字有点土,随后又和我诉说着猎罪人的伟大。他让我多考虑考虑,他一定会好好带我成长。

可我真的没兴趣,我不想去惩罚任何人,我只想照顾好孩子。

就在我完成起名的那一刻,软件忽然弹出了提示。

「猎罪人蒲公英,您的资料已完善,根据我们已知您的表现,将您评为天级猎罪人!」

「解锁惩罚任务、对抗任务、保护任务!」

「为配合保护任务,开启手机定位!」

半夏呆呆地看着我的手机,不知为何他陷入了沉默。

突然,我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一段红色的大字充斥在手机屏幕上!

「附近有紧急保护任务,我们诚恳地请求您立即前往保护受害者!您的一个举动,可以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红色的字体渲染了紧张的味道,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以。

这就是保护任务?

就像人们传闻的那样,猎罪人犹如英雄及时出现在受害者面前,保护他们不受侵害。

我沉默了。

我不想被卷入那么多是是非非,我承认猎罪人的报酬很丰厚,但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把养育孩子放在第一位。

半夏忍不住与我说:「有人需要帮助!」

我说:「即使我不去,应该也会有别人去。你看这不是开启定位系统了吗?李泰就是被那个叫白术的猎罪人杀的,既然是他杀了李泰,那代表白术就在附近。既然最强的猎罪人都在这,那我为何要去?」

「白术在之前的任务受伤了!他这次是带伤来处理任务,所以才会出现完成一半最后却让我来接手的局面!」

「那受害者跟我无亲无故,我又为什么要冒险去帮?而且就如你所说,白术是最强的猎罪人,他都有受伤的可能性,更何况我呢?」

我转身要离开,半夏却忽然说:「白术会受伤……是因为你的丈夫!」

我心里猛地一惊,回过头看向他。

「猎罪人知晓一切,我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位消防员要被那种人渣害得牺牲……」半夏说,「当时平台发布了拯救你丈夫的任务,是白术接下来的。」

我喃喃说:「可我男人死了。」

「对,白术失败了。他完美地完成了每一次任务,唯独这次失败了,而且还是带伤归来。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强的猎罪人负伤失败……对不起,原本我不打算和你说的。」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丈夫带着百战,在火海里孤军奋战的情景。

几十上百次的任务他都能圆满完成,那天却牺牲在了火海。

那最强的猎罪人,完成了无数次的任务,偏偏那天失败了。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都赶在了一起?

我咬着嘴唇,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哭了:「既然不打算说,为什么还要说给我知道?这与拿一把刀扎进我心里有什么区别?」

半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犹豫几秒,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我吃惊于他竟然会让我看到他的真面目。

我还以为猎罪人是绝对不能展现出真容的。

他递给我面具,很真诚地说:「这个借给你,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希望它能派上用场。我恳求你再多想想,你拥有这么强的实力,你可以挽救一个家庭的悲痛。你要记住,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动不动要查看一下手机,任务随时有可能更新重要线索!」

他告诉我,路口有辆没锁的车,开这台车不会暴露身份。

他还告诉我,车里有临时换的衣服,保证我的隐私。

他求我去救人一命。

我没有与他争论,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服谁,我自己也有要守护的家庭。

为了不和他争执,我索性直接拿了面具离开,等我走出巷子回头一看,半夏还失落地站在巷子深处看我。

我叹了口气,坐进自己的车里,那手机界面再一次探出了任务提示。

「保护任务时间有限,请求前往左岸咖啡厅!」

我启动了车子,但是没往左岸咖啡厅的方向去,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

我的孩子在等我明天去接他……

刚才搏斗受过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没有什么余力去保护别人,我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半夏说过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白术偏偏在拯救我丈夫的任务会失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帝。

顶着那么沉重份量的名头,却不能救回我的男人。

我不由得在想,如果时间再来一遍,林云还会不会冲入火海。

他会的……他就是那么傻的一个人,他看不得人们悲痛。

想起他的面容,我不知为何,点开了任务详情。

我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反正这不代表接受。

「保护任务详情:受害人周沫沫,将于晚上十点与自己的父亲周海发在左岸咖啡厅相聚,随后在晚上十点三十分开始,被周海发迷昏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内……」

父亲害女儿?

普通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开着车,思绪忽然变得越来越乱。

那个寒冷的冬夜。

山林里的荆棘让我遍体鳞伤,我抱着偷来的手机,哭得是那么撕心裂肺。  

「我要报警,我被人卖到了山里,我跑出来了……这里好黑,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报警平台,请你不要紧张,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的爸爸妈妈……把我卖给了一个老男人……救命!我听见有东西在叫,我好怕,我不知道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我们很快就会安排人联系你,请保持电话畅通!」

那天,我的哭声越来越大。

呼吸越来越急促。

接线员。

警察。

消防员。

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联系我,但说不清地点让我好绝望。

「我这里有一块大石头,好大好大的石头……」

「我可以看到月亮……是在我左边……我不知道什么是东西南北……」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这里太黑了,我完全说不清我的地点!」

黑暗里,我不敢哭得太大声,担心会引来野兽。

可我实在是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却又压低声音,那么矛盾地沙哑了声线。

我还记得联系我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丈夫打给了我。

他和我说……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自己。

他说不知道地点没关系。

分不清东西南北没关系。

天黑得看不见也没关系。

「妹妹,尽情地哭吧。我给你一个承诺,无论这片山林有多大,在你哭够的那一刻,就是我找到你的时候。」

他没有违背承诺,他带着百战找到了我。

我还记得他是第一个把我公主抱起来的人,我虚弱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自己却冷得瑟瑟发抖,身上带着水珠,到处是被锋利野草割破的伤痕。

当我被抬上救护车,他也昏倒在地,与我一同被抬上去。

他妈的!

我打死了方向盘,将车子开回到巷子口,然后坐上了半夏的车,朝着左岸咖啡厅的方向开去,拿起手机,点击了接受任务!

我不愿意去冒险,我想保护好我的家庭。

但我更不愿意侮辱他的名字!

手机界面开始弹出一系列提示。

「前往左岸咖啡厅,请走淮河南路,那边的街道监控在维修,无法拍到具体情况。」

「周海发父女坐在五号桌,请注意甄别。」

「这是有预谋的杀害,离开咖啡厅时,周海发会带着女儿避开有监控的出入口,选择从没有监控的人行出入口回到停车场最角落的 G105 停车位!」

半夏说的那句话,仿佛被验证了。

猎罪人能知晓一切!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这对父女相聚还有二十分钟。

我只是先去看看……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先看看软件上的预知消息会不会被验证而已,不是真的要冒险。

我按照提示抵达了左岸咖啡厅,停好车子后,看向了放在副驾驶上的面具。

我拿起了面具。

面具的内部刻着半夏二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我叹了口气,将面具放回去,然后在后备箱里找到了临时衣服,发现里面尺码很多,就是简单的黑衣黑裤,从 S 到 XXL 都有。

走进咖啡厅,找到了那五号桌。

五号桌旁边的角落有三号桌,而且还有帘子挡着。

我坐下来点了一杯柠檬水,服务员说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就打烊了,我说没关系,随后静静等待着。

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了五号桌的位置,他点了两杯喝的,却在一杯饮品里加了点东西。

随后,他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直到一位少女来了。

少女长相普通,穿着过时的衣服,上面还有几块没能洗干净的油渍。

男人见到少女,连忙说:「沫沫,爸爸在这儿!」

还真叫这个名字?

周沫沫坐在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周海发有些紧张:「沫沫,爸爸这趟叫你出来就是想问一下,已经答应好的事儿……为什么忽然反悔了?」

她说:「因为妈妈走了。」

「这我知道,可是……这不影响爸爸给你三十万啊!」

「妈妈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又为什么要这三十万?」

周海发流露出了一丝恳求:「宝贝,你弟弟还等着你救命,已经答应好的事情,不能反悔啊,承诺要说到做到啊!」

周沫沫看着自己的父亲,她露出一丝冷笑:「周海发,你也配说承诺要说到做到?」

「我妈妈从老村陪你来到这里,勤勤恳恳和你一起做油漆生意,她年纪轻轻就满手老茧,小时候我开家长会,她过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是我奶奶,这一切她抱怨过没有?」

「你许诺过会给她美好的生活,后来你们真的挣钱了,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搞个店面,升级一下产品,再也不用闻那劣质油漆的味道。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妈妈的?」

「你牛逼了,你有钱了,你在这城市里变成小暴发户了。你嫌我妈又矮又胖,你嫌她陪你干活两根手臂比你还粗,你嫌她为了养家老得快,你吗了个比的找了个漂亮的城里狐狸精,她真好看啊,她打扮起来往我妈旁边一站,都把我妈比到泥土里去了。」

「你欺负我妈没文化不懂法,你卷走家里的钱和她一起过日子。你真牛逼,你在外面找娘们,却给我妈妈扣了一顶帽子,怪她生了我这个女儿,让你在老家抬不起头来。那狐狸精也真优秀,给你生了个儿子。」

周海发连忙说:「我和你妈妈只是感情问题,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也爱着你。」

「想我?你带着儿子回到老家,享受爷爷奶奶的宠爱时你想过我?钱都被你卷走了,妈妈为了养我,每天干着那些油漆工作,我在门口跪在地上写作业,那时候你想过我?那个野种穿得漂漂亮亮,坐在你的宝马 X5 上,老爹开宝马,儿子去儿童俱乐部里骑小马,被服务员牵着马叫小少爷,这他妈叫你想我?」

「这么多年你没找过我,我读高中还是妈妈加班加点凑的学费,她去找你借点钱,你直接说没钱。你妈的,她是和你借钱啊!她不是和你要钱!现在你那儿子尿毒症了,需要换肾了,你想起我了?十几年来你第一次回来带我玩,我以为爸爸要回家了,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哭着告诉自己我也是有爸爸的孩子。你他妈却带我去医院查肾匹不匹配,你这叫爱我?」

周沫沫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断地落着泪:「我他妈好恨啊!我恨老天爷把我生的不对,我妈这辈子都在和劣质油漆打交道,她因为工作患上白血病的时候,我这个亲生女儿的骨髓竟然和她不配。你那野种从小娇生惯养,他得尿毒症的时候,我竟然和他匹配上了!贼老天,把我生的那么不对劲!」

「要不是为了给妈妈治病,我他妈才不要你的三十万,我才不会给你那野种换肾!现在妈妈病情恶化离开了,我还要你那烂钱干什么?贱东西,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你今天却还有脸说你想我爱我!」

我紧握着杯子,手忍不住在颤抖。

记忆在跳动。

我还记得自己穿得单薄,被爸爸妈妈用山寨皮带抽我,哭着和他们道歉。

「真的是弟弟先打我的……我错了,我再也不还手了。」

我还记得每一次吃饭,妈妈都会让弟弟先上桌,等他彻底吃饱了,才允许我坐上去扒拉几口残羹剩饭。

她总和弟弟说……

「这个你吃,这个你也吃……别管你姐姐,她不饿,宝贝你吃得开心就行!」

那一天,好冷好冷的夜晚。

我明明没有犯错,妈妈却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

她流着泪,使劲地扇我巴掌,把我打得满脸是血。

她抱着弟弟的遗照,哭着和我咆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你这个杀人凶手!」

妈妈……

我明明是个好乖好乖的孩子。

为什么在我身上留下这么多疤……为什么你打我心里不会疼……

如果一个人没有爱,为什么要存在于世上?既然生下来是受苦的,为什么我当初要诞生于这个世上?

我紧咬着嘴唇,呼吸也有些困难。

周海发真诚地和周沫沫说:「以前有些事情,确实是爸爸做得不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强求你。走吧,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

周沫沫的泪水不断往下掉,她不肯哭出声,一口将饮品喝完了,然后擦去泪水。

她起了身,和周海发一起出了门。

傻姑娘。

也许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结了账,回到了车上。

再次看向那面具,将它拿了起来。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终于,我还是戴上了面具。

深夜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角落的位置更是寂静,G105 号车位旁边是空的。

我停在了 G106,微微打开了一点车窗缝隙,确保我能听见外面。

周海发扶着走路走不稳的周沫沫,正朝着这边而来。

周沫沫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好几次想转身,但虚弱的她都被周海发扯了回来。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边搞定了,国内没人敢做,我就出国去做。他妈的,你就跟那边说钱不是问题!为人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为了救儿子,我花多少钱都行!」

周沫沫流着泪,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被粗暴地推到了车门旁,在周海发去打开后座的时候,我听见她在轻声呜咽:「妈妈……为什么我偏偏和你不匹配。」

她被抱上了车,周海发也朝着驾驶位走去,我下了车。

他看见戴着面具的我,一时间有些发愣,而我轻轻地说:「大哥,那是你女朋友吗?怎么好像喝多了?」

周海发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后说:「神经病,关你什么事?」

他打开车门,先把右腿伸了进去。

在他即将要坐上去的那一刻,我一把抓住车门,狠狠地砸了上去!

「砰!」

沉闷的关门声,与周海发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同响起!

我抬起脚,用力踹着车门!

「砰!」

「砰!」

「砰!」

车门一次次撞击在周海发的身上,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腿滚动惨叫。

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抬起了脚,狠狠踩在了他的鼻子上!

伴随着周海发的痛叫,我踩着他打开车门,瞥了一眼躺在后座的周沫沫。

她还在落着泪,却惊愕地看着我。

「我问你,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

她没有力气回答我。

我说……

「她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她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她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

周沫沫努力想爬起身,似乎是想给我一个回应,最后还是爬不起来,却哭出了声。

我咬了咬嘴唇,呢喃道:「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她的存在。如果她不是在天上保护着你,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周海发一把抓住了我的腿,用力地把我往外扯。

我没有反抗,而是顺势走开。

在周海发痛苦咳嗽,想爬起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与孙青搏斗留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却握紧了拳头,轻笑着说:「你能站起来真好,我还没打够。」

我挥拳出去,就在即将打中周海发的时候,他突然怒吼:「我日你妈!」

说话的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朝我刺来!

我惊得心都猛烈抽了一下。

带着致命武器?

该死,情报上可没和我说过!

优势在这一瞬间被反转!

我连忙将身体往后躲,那匕首刺到了我的衣服,在衣服上刺了个小缺口,让我的身体有些隐隐作痛。

我低头一看,还好只是刺破了点皮。

我下意识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而他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追着我,那手上的匕首来回晃动!

我只能飞快后退,妄图能找到点办法!

可是不行!

空旷的停车场,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借助任何东西反抗,这空旷的场地可以让他大展身手,我在后退的时候,还要小心地面凸起的缓冲带。

可即便我这样小心,倒退的时候,后脑勺也没长眼睛啊!

我最终还是不小心磕到了缓冲带,身体往后倒去。

我撞在了一辆车旁,身体重重磕了一下,又摔倒在车后。

周海发着急地绕过车子,那匕首直接朝我而来。

完了!

我很清楚,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该死的不全面的情报……害苦了我!

「喂。」

就在那匕首即将要刺中我的时候,有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正好抓住了周海发的手腕。

匕首停在半空。

那手指修长雪白,牢牢地让周海发不能前进半寸。

我惊得回过头一看。

那也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的面具如同口罩一样,挡住了口鼻,并没有挡住眼睛。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可惜他的左眼眉毛上有一道伤疤,略微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眼神冰冷,蹲在我的身后抓住了周海发,看着有些许病态的消瘦,衬衫的扣子没扣好,能瞧见他的锁骨上也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看不见那疤痕的尽头。

周海发还没反应过来,这男人已经动了。

他另一只手狠狠砸在了周海发的脸上,把他打得摔倒在地!

明明是他打中了周海发,却忽然身体一颤,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肩膀,艰难地站起身来。

带着伤?

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说:「你是……白术?」

他站起身,似乎是瞥了我一眼,随后绕过了我,有些跌跌撞撞地朝着周海发走去。

这是救我男人留下的伤……

我好想问他为什么会在那次任务失败。

周海发爬起了身,抓着匕首发狂地说:「滚开!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阻碍我!」

面对匕首,白术没有任何惧怕,他一步一步走向周海发,轻轻地说:「我不与死人废话。」

周海发大怒,再次拿着匕首扑向了白术!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一个手持刀具的人搏斗!

但白术选择了这么做。

他灵敏地躲过了周海发的攻击,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后用力一扭!

匕首掉落在地,关节错位的声音随之响起,周海发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惨叫,他疼得想往后退,白术却左手抓住了他的领口,右手握紧了拳头。

砰!砰!

他一拳又一拳,砸在了周海发的鼻子上、脖子上、耳朵上。

全都是人的弱点,每一次都是下死手!

他的力道比我大上许多,短短几次攻击,周海发就完全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犹如死狗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白术回过身,抓起了那把匕首。

我忍不住说:「你不会是要在这里杀人吧?」

白术走到周海发的身边,他轻声说:「猎罪人不杀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捅一刀做惩罚,他若是活过来了,是他自己命大。他若是死了,那是老天要收他。如果捕罪楼问起来,那你帮我作证,就说我给过他机会。」

说罢,白术忽然落刀了。

那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周海发的脖子!

这……

扯那么多,说什么给过他机会,不摆明了还是要杀他吗!

他转过身,回到我的身旁,然后将手伸向了我:「我扶你。」

我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嘟哝着说:「半夏说过猎罪人知晓一切,却没告诉我周海发带着刀具。」

他平静道:「情报不是百分百可靠的,所以需要把猎罪人分出等级,实力强的猎罪人才懂得随机应变。你点击一下完成任务,会出现后续。」

我点击了完成任务,系统再次探出提示。

「已经联系押送者,感谢您保护了一位无辜的人。」

白术转身离开说:「我先把尸体藏起来,免得有人路过。」

「好的。」

我看着他收拾起了尸体,本来想帮忙,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有人给我发送了私信,没想到这东西还有私信功能。

我点开一看,发现是半夏发来的消息:「我一直在盯着你的账号,看到你升级了,是不是完成任务了?」

我回复道:「嗯,碰到白术了。」

「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白术怎么样?」

「有点狠的感觉。」

「这家伙从来都是这样的,每次出手必定杀人。而且他挺冷的,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我没有再回复半夏,而是看着白术的背影。

他虽然左手受了伤,但还是只用右手把周海发拖上了车。

周沫沫还躺在车里,她明显是有意识的,但身体就是动弹不了。

瞧见周海发的尸体的那一刻,她呆滞了。

白术的声音很柔和,虽然带着一点磁性,但不像那种做作的气泡音,听着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我杀了你的父亲,你恨我吗?」

周沫沫没法动弹,只是流着泪。

「如果今天我们没来,你的一生就被他给毁了……」白术继续说,「你可以选择报警,也可以选择闭嘴不谈。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生活很艰难,你可能会难过为什么唯独只有你这样,偏偏有时候人生就是充满黑暗的。」

他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摸着周沫沫的脑袋,温柔地说:「但是啊,无论是多么可怕的黑夜,天也迟早要亮的。迎来曙光的那一刻很美,等你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你会反应过来……那就是活着的意义。」

周沫沫艰难地开了口,声音依然很虚弱:「谢谢你……」

我看着白术的背影,很想问他,那天你去救我丈夫的时候,为什么会任务失败。

明明你是很强的猎罪人不是吗?

明明你拯救了这个女孩,也顺带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偏偏在那次失败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问不出口。

一方面,这容易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不喜欢让陌生人知道我的真实信息。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很努力去救了,我其实也相当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知道丈夫死前的情形。

一点都不想,我害怕知道那么多细节,会让我的心好痛。

他处理好这一切后,转头与我说:「我临时赶来的,能坐你的车离开吗?等会儿押送者会来处理尸体,我们已经可以走了。」

「哦。」

我打开了车门,白术也随之坐了上来。

启动车子后,我开始按照原路返回,顺便问白术:「我在哪儿放你下车?」

「先出去吧,我没有目的地。」

「哦,那你半路下车,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家在哪儿。」

我听见他在笑,随后他说:「你可真是个警惕的女人……不过警惕是最好的优点。」

我开着车往外走,在即将出车库口的时候,却不由得愣住了。

这么晚了,出口处却停着一辆车,正好挡住了路。

我尝试着按了一下喇叭,希望那车主能让开路,但那车门却打开了。

一个人下了车,让我惊得心里一跳。

车主竟然是苏清河!

他朝着我的车子走来,我用力地吞了口唾沫,心脏都不由得跳动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苏清河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快速在脑海里想着对策,而他来到了我的车旁,敲了敲车窗,示意我打开。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白术抓住了副驾驶的车门把手,我只能先打开了车窗。

苏清河靠在车窗上,他说:「两位,大半夜戴着面具干什么?警察办案,麻烦把面具摘一下,然后再麻烦你们陪我下去一趟,我有些事想调查。」

我强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也不想摘下面具!

我怎么可能摘了面具陪他下去,这下面的尸体虽然拖到车上了,地上可还残留着血迹!

虽然停车场到处是空位,普通人不会跑到那角落去参观,但以苏清河的敏锐,他难道还发现不了?

只能走!

我立即挂倒挡踩下了油门,苏清河见我逃跑,他赶紧回到了自己车上!

转眼间,他就发动了车子!

他妈的!

这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刑警大队长会在这里办案!

白术冷冷地说:「我拖住他,你赶快走!」

「你拖什么拖!你自己都受伤了,而且人家说不定就有枪!走,去行人出入口,那边有台阶,车子上不去!」

我飞快地退回到地下车库,多亏我一早就知道行人出入口的位置,连忙调整方向加速!

苏清河下坡不敢太急,估计是担心飞车了,那车子移动得有点慢!

等来到了出入口,我和白术迅速下了车,我回头看了一眼,苏清河的车子才刚走完下坡进入车道,于是我俩赶紧朝着行人出入口逃跑!

白术率先冲到了出口,在他即将要出去的时候,一道人影却忽然出现了!

来人一脚踹在了白术的胸口,我亲眼看见白术犹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人是……苏清河!

不对!

他不是坐在车里追我们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轰!」

就在这时一道响声,我扭头一看,才发现那车从下坡出来之后,直直地撞上了最前面的车!

这是……车子挂了空挡,任由着从下坡滑行下来!

苏清河早已预料到我们会从行人通道逃跑,索性直接放弃了车子,快我们一步来这里阻拦!

我的天……他的速度该有多快!

我连忙飞快后退,因为苏清河现在处于高处,我只能攻击到他的腿,而他随意就能踢到我的脑袋和胸口!

以下犯上,是最不可取的搏斗!

我往后狂退了几个台阶,苏清河却直接一跃而下!

我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打法,连忙举起双手想要抵挡,结果他空中跃下,膝盖狠狠地撞击在了我的双臂上!

好痛!

纵然我承受了好多次伤害,却也痛得差点流下泪来!

要不是因为我的手还能动,我都怀疑被他给打断了!

我被踢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苏清河却是稳稳落地,他冰冷地说:「我是刑警队苏清河,你们立即放弃抵抗投降,趴在地上不要动。」

白术艰难地爬了起来,低吼道:「猎罪人不会投降。」

苏清河轻声道:「猎罪人……起个这么自以为是的名字,你们也配?在我看来,你们只是两个戴着面具的跳梁小丑!」

我忍着痛,直接主动出击!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一次和丈夫的偶像见面,是我不小心杀了刘俊磊的时候!

第二次见面,结果就直接大打出手!

苏清河下意识防御,搏斗会让人的大脑刺激肾上腺素爆发,在这作用下,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一次又一次地攻击苏清河!

侧拳、肘击、连打……

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找到空隙攻击我!

我明明没停下来,我的速度比以往还快了几分,可苏清河却忽然动了!

他任由我一拳砸在了他的胸膛,不退反进,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举起了我,让我短暂地失去了平衡,随后将我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的言语之中,还带着一丝轻蔑:「连打是么?我教你。」

刚才我还感受不到疼痛,可这一下撞击让我好痛……

说完,苏清河直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将我用力地扯了起来!

他的拳头急速打在了我的腹部,我被打得弓起了腰,差点没忍住要吐,而他又猛地提起了膝盖,狠狠撞在了面具上!

面具直接开裂,我被这一下打得头昏眼花。视线甚至都短暂变黑,模糊了好几次!

这个被我丈夫崇拜为传说的男人,攻击极其狠辣!

白术要扑过来帮忙,苏清河却连看都不看,直接一个后踢!

只见白术也是举起双手抵挡,但他左手本来就带着伤,这一踢之后,让他疼得全身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本以为苏清河会继续进攻我。

可他暂时却放弃了我,他聪明地预料到我被他打得身体一时间承受不住,在白术因为疼痛而停顿的时候,他忽然腰部发力,狠狠侧踢向了白术的太阳穴!

白术忍住疼痛,挣扎着举起了手抵挡!

「轰!」

我说不清那是力道多强的一脚,白术被踢得差点没站稳,可下一秒苏清河的攻击又来了。

在原本的第一脚还未落地,他已经凌空翻转身体,直接踢出了第二脚!

白术再也举不起受伤的手,只能用一只右手来抵挡,却根本防御不住,狠狠地被踢中了太阳穴!

他摔倒在地,我忍着痛想攻击苏清河,可他太快了,在白术刚刚倒地,在我刚刚扑上去时,他又一脚踹在了我的腹部!

好痛!好痛啊!

我要喘不过气了,我被打得好想吐出来!

我再次要摔倒,他却又一次扯住了我的衣服。

他隔着面具盯着我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喂,连打还没打完呢。」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我猛地回扯。

只听撕拉一声,刚才就被匕首戳破的衣服,终于被彻底扯破了。

我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身体,但苏清河的速度却比我还快。

他明明是要攻击我的,在发觉扯破了我的衣服后,忽然身体顶住了要摔跤的我,转眼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了我。

他将我的双手压在外套里,然后扯上了拉链,轻轻地说:「别紧张,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如同被海苔包裹的米饭寿司一样,被外套牢牢困住了动作。

他轻轻一推,我就摔倒在地。

他看了看我俩,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抗猎罪人,但我不得不承认,猎罪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以前还能和我打个不分上下,现在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我可以看见白术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纵然我看不见他的脸,也知道他的脸上肯定充满了不甘。

他是最强的猎罪人,今天却正好带着伤。

苏清河没急着处理我们,而是直接看向了那辆宝马 X5。

他已经瞧见了血迹。

他走到车旁,往里面看了看,随后忽然取下了别在腰后的手铐,淡然道:「你们两位因为涉嫌杀人被捕了,现在趴在地上别动,当然你们也可以站起来反抗,反正你俩挺弱的。」

怎么反抗?

无论是我还是白术,都没有力气再斗了。

苏清河来到了我的身边,忽然朝我伸出了手,要摘下我的面具。

我的心在剧烈颤抖。

我不能被抓……

我还要抚养他的孩子长大成人……

我不能输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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