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从重犯到跨国毒品网络的女卧底
从重犯到跨国毒品网络的女卧底
我参与了很多设关地毒品走私之后，领导们决定让我在做好监管工作的同时，多参与一些设关地反毒品走私的工作，我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我参与了很多设关地毒品走私之后，领导们决定让我在做好监管工作的同时，多参与一些设关地反毒品走私的工作，我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还是一个秋天，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大案，更令人惊奇地就是这个大案的女主角，她曾是跨越边境运毒的女性大佬，后来却成为了我们破获一起重大贩毒案件的女卧底，而她，是我真正接触的第一个海关情报工作的女卧底，当然，我们内部称这些人为特情。
那一年的 9 月 16 日，对我们那边来说天气还很热，我们的口岸遇到了一批货物以中药材原材料的出口名义从我们的港口申报，货物生产地是浙江，目的地是乌克兰，共计申报重量有 3.5 吨左右。因为中草药普遍向外出口都不多，所以这批货物被列为重点查验的——在大部分地方，药品类物品都是被重点查验的，重点查验的货物一般我都自己会去查。
我和同事金辉登上装着这批中药材原材料的 20 尺小柜的标准集装箱，里面除了这批货物之外还有一批出口的儿童玩具——这在报关出口过程中是很正常的，因为货代要充分利用集装箱空间来拼单。申报清单详细写着「人参、川芎、当归」等类别的中草药的规格与重量，他们都用圆筒状和小型油漆桶似的的白色硬质厚壁塑料桶装着，每个桶上面都有类别及重量，这些桶密封地很好，外面还进行了封塑，所以一丁点中药材的气味都没有。申报单据显示一共有 1200 个小桶，他们用架子固定好，静静地待在准备远航的集装箱里面。
我们从中挑了三个桶，拿回查验的地方，将桶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用保鲜膜塑料袋包装好的人参、当归，点了点数量和申报的都一致，金辉说：「看起来好像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因为目的地是东欧是比较混乱的地区，加上申报出境的中药材到这种国家的很少，我问金辉：「H986 扫过集装箱没有？」H986 是海关出入境口岸对集装箱进行扫描的大型 X 光机系统，可以透过集装箱外壳看到内部的物品的情况，其实就是机场口岸用的扫行李的 X 光机的超大型超大功率版本。
金辉说：「已经扫过了，整体图像色彩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下，我称了一下这三桶的重量，都比药材申报重量加上桶重多了大概六百克左右，我们把这些中草药从塑料桶拿出来，才明显感觉到这些白色塑料桶是有点重的，但是装满了中药材并没有能特别显示他们的重量。我们把他们放在小型 X 光机上，塑料桶桶底部显示出淡淡的淡黄色的有机质的颜色，如果不仔细观察，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有夹藏！」我马上对大家说。
金辉和其他人取来手套和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桶的底壳，发现底壳里面有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的是黄白色的结晶状物质，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当时我们就判断这如此精心地隐藏出境，一定不是什么合法的东西。
我一边安排监管部门将集装箱先以人工查验为名反馈给报关单位，然后给缉私局李副局长打电话说：「我们发现了一些加夹藏出境的物品，肯定是一些化学品，但是现在不太好判断是什么。数量很多，如果集装箱里都有问题的话，我估计有半吨，希望关里能够派人支持一下。」
李局长说：「好的，我向上汇报一下，马上带人过去。」
等李局长带人来了以后，我们开始对集装箱进行全面的查验，把所有的小塑料桶都进行了破拆，基本上所有的塑料桶都对底部进行了改造，我们取出了很多的装在相同塑料袋的白黄色结晶体。当时现场的总重有 508 千克——学财务出身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数量的化学品。
样品拿去检测的时候，我们就赶快去了解这批货物的来龙去脉，经过与出口货代的报关员联系，他们说这是一个新客户，第一次在他们这里发货，他们部门查看了申报单，觉得货物是没有问题的，就开始履行报关手续了，这个货物是他们公司老板介绍过来的。
出口贸易公司的老板姓莫，很快被我们控制了起来，我们告诉他怀疑参与毒品走私，他马上交代了全部的情况，他说是他浙江一个朋友介绍给他的客户，我们问他愿不愿意配合我们工作。莫老板说：「我是在这里做生意的，我们公司又不知道他们夹藏，我肯定配合你们工作。」
查私科孙科长问：「你的客户的这个公司你有了解吗？」
莫老板说：「他们是个化学品公司，就是报关单上写的，浙江铭化化学药物有限公司，我和他们老板，一个女的，通过一次电话，剩下的事情都是我们的业务员和他们在对接了。」
我说：「我们已经通知你们的业务员海关要进行查验了，如果这个女老板联系你，你就告诉她，现在这批货物介入人工查验，因为涉及到药物出口海关需要加强查验。」
孙科长补充道：「这几天我们派个人跟你一起，你没意见吧。」
莫老板说：「一定一定！我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
那天晚上的时候，结晶体的鉴别结果出来了，是一种叫做「胡椒基甲基酮」的化学物质，这是一种易制毒化学物质，按照一类易制毒化学品管控，化学名「3,4 - 亚甲基二氧苯基 - 2 - 丙酮」，有很多用途，合法用途是可以加工成一些工业用合成香精，这名字我当时是第一次见到，惊奇于竟然有化学物质叫这种鬼怪的名字。
通过上报总署缉私局与浙江方面的工作，我们当晚就知道了浙江铭化化学药物有限公司的全部信息，这是一家主要生产解热镇痛类原料药的公司，产品可作为中药和西药原材料，法人是朱家仁，实际负责人是她老婆袁莉莉，就是之前通过朋友联系莫老板的女人，看起来公司生意各项经营都挺正常。
过了一天，我们看到铭化化学还不联系货代，我们让莫老板给袁莉莉打电话，莫老板按照我们教他的直接给袁莉莉说：「裘总，你找我们代理的话，现在海关非要人工查验，可能要耽误两三天，我一定会抓紧时间落实好的，如果影响到你国外的客户的话，因为是李老板介绍的朋友，我们也可以给赔偿的。」
袁莉莉说话声音挺温柔，她在电话里说：「莫总，你用点心好了，赔偿没必要的，在港口在海上耽误个两天也很正常。」
所有人百分百确定了袁莉莉肯定是货物的发货人，而且了解货物的相关情况。在有了这个准确的判断之后，在总署缉私局和公安部禁毒局的统一协调下，专案组成立了，命名为「9·16」专案组，我作为西南边境缉私部门的一员参与了进来，与李局长和孙科长一起负责我们这个区域的各种协调工作。
专案组成立的第二天，浙江反馈的情况就是已经将铭化化学的一些高管、销售与生产部门负责人等可能相关的人员全部控制了，经过突击审讯，基本上确定了向国外走私是袁莉莉一手策划指使的，铭化化学有相关的化学品制造资质，可以生产胡椒醛类的物质，袁莉莉为了获利，指使生产人员多生产质量较差产品、隐匿部分原材料，来制造胡椒基甲基酮，然后通过一些香港的中间人向东南亚一些地区出口。公司现在仓库中还有 6.1 吨胡椒基甲基酮，其中有 1.5 吨属于没有进行管制物品报备的胡椒基甲基酮，很可能用于走私出境，后续情况还正在调查，而且他们确定已经有 1.2 吨的胡椒基甲基酮通过其他口岸销往乌克兰、柬埔寨和印度尼西亚了。
听完情况简报的我不敢相信，因为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次以吨记录的毒品，这些产品基本可以制成 70% 重量的摇头丸，是一笔很大的生意，通报上初审时候说袁莉莉说已经获利了六百多万了，后续还有一些货款没有结算。「看起来易制毒品的利润和进口入境的毒品确实差距很大。」我当时心里想。
又过了一天之后，他们说袁莉莉又交代了一些情况，但是我密级太低，不能接触有关她交代的详细内容，晚上我们李局长开会，给我们传达了一下根据上级袁莉莉交代的内容和上级讨论后的后续行动方案，李局长在案情会上严肃地对大家说：「这个袁莉莉虽然犯下了这么大案件，但是她的家里人并不知道，已经基本证实了她老公并不知情，在她家人和浙江方面的工作之下，她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作为我们的专案特情人员继续开展工作，将制贩毒网络进行起底，这可能是我们目前遇到过的最大的跨度贩毒案件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工作小组服从上级工作组和总署缉私局管理，每天我们会进行案情通报，有关信息仅限于本小组成员了解就可以了，请大家明确一下保密纪律。」专案特情人员就是我们在网上平时说的卧底。
所有人都明白了以后，李局长继续说道：「境外人员并不知道袁莉莉已经被控制了，浙江方面会在严密控制下让她从明天起，开始通讯和生活基本恢复正常，等待经常来往于越南和香港的中间人继续联系她，这个人我们只知道叫『三哥』，还不知道具体的信息，袁莉莉也从来没见过他，只见过他派过来的人，我们判断应该是越南裔的香港人，后续有情报之后上级会给大家再更新。但是我们本次任务的关键不是抓获这个中间人，而是捣毁整个跨国贩毒的集团，袁莉莉尚不知道这个『三哥』是如何对外联络的，所以本次行动需要各方面的密切配合才可以完成。我们和上级部门主要就负责西南片区的整个工作，因为『三哥』平时在这边活动，当然如果他们在广东的地方出现，我们就与广东的同事一起行动。」
我们都说「好」，我参与了很多次涉及毒品的案子，这次才终于感觉有一些电影上的感觉了。不过之前的工作经历，让我自己也不会像第一次去做小型卧底行动时候的幼稚了，当时的我很期待这个看看这个案子如何持续发展下去。我们决定扣押的那批货物先以保险、货船和海关查验为由多扣几天，如果货物延迟的时间过长，上家肯定会联系袁莉莉的。
果然，根据案情会的材料，在货物被扣押的的第四天，也就是 9 月 21 日，袁莉莉就接到了「三哥」的电话，「三哥」询问了这批货是什么情况，根据我们其他部门的授意，袁莉莉告诉了「三哥」因为货代的问题，所以保险、舱单的材料都没搞好，被海关查验了，就延迟了，「三哥」催促她让她尽快把事情办好，同时为了表示诚意，又付给袁莉莉一些「货款」，一共二十万，作为下一笔交易的意向金。「三哥」的电话是越南号码，在香港拨打的，而越南买电话卡，根本不需要任何信息。
又经过两天，我们货物还是没有发出，根据案件通报，「三哥」已经对袁莉莉变得有点生气了，他再三催促袁莉莉赶快发货，并且表示他已经谈妥了 2.5 吨的胡椒基甲基酮的新业务，下个月需要出货，并且外国的买家可能会订购更多的货，这次乌克兰没问题的话，还可以给提价。袁莉莉按照要求告诉「三哥」这么多货物需要他当面洽谈并带一些新的开发纯度更好的样品给他，「三哥」表示了同意。我们当时判断是「三哥」暂时也找不到其他货源，而他确实是收到了一些新的订货申请，才给袁莉莉提出了提价的请求，而「三哥」表示当面洽谈让我们都觉得一条大鱼要上钩了。
我们很快就收到了专案组的进一步指示，为了让「三哥」上钩，上级要求我们把所有货物中的胡椒基甲基酮提出后，将原有中药材重新封装，然后按照原舱单发货。我们很快完成了这项工作，集装箱被重新装船，准备第二天发货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从我们这里到乌克兰的海运大概需要三十五天的时间，加上当地的清关时间，我们只有四十天的时间开展工作，否则当地的接货人发现了货物已经被掉包，「三哥」势必发现问题，我们的行动也会彻底失败。正是基于下个月要订购新货的判断，上级领导才做出了这项大胆的决策，就把现有的货物当做诱饵来钓鱼。为了后续整个进程的方便，我重新梳理下时间线，把发货日 9 月 24 日，重新作为案件的第一天吧。
9 月 24 日，货物离港了，我们破获这起跨国重大贩毒案件的时间开始四十天倒计时；第四天 28 日的时候，袁莉莉和「三哥」约定好了会面日期，定在了国庆节假期的 10 月 5 日，我们都感到很紧张，因为这说明我们又要浪费一周的时间，浙江同事让袁莉莉提出国庆停工时间只有三天能否改到 3 号之前，但是「三哥」不为所动，最终我们也只能定在 10 月 5 日了，约会地点按照「三哥」与袁莉莉商量的地方了，定在我们这个边境小城市——因为「三哥」只愿意在深圳或者我们这些西南边境城市见面，而我们觉得深圳实在是个人太多情况太复杂的城市。
于是后续工作的重点又回到了我们这边，我们制定周密方案，从袁莉莉从浙江飞来，重点工作就交由我们来做，浙江同事配合我们的工作，整个行动由我们的上级海关统一协调指挥，但是在我们城市的主要工作由我们来负责。李局长在通报这个行动方案的时候说：「这个案子如此重大，一定不能出现瑕疵，侦查科负责袁莉莉的全程监视和技术工作，查私科负责人员抓捕工作，小董的口岸这边带人参与周边工作，比如他们见面地点外围的一些控制。」
我们大家都说「好的」，这些外围工作我参与过太多了，轻车熟路。
10 月 4 日第十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在省会城市的机场迎来了袁莉莉，我跟着李局长一起去上级开会，在她入住的宾馆里看到了她，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很庄重，看起来四十来岁，皮肤比较白，有一米六五的审稿，长得看起来很秀气的样子，是我印象里典型的浙江人的长相。我们没有人接近她，都是远远地观察，我当时惊叹于浙江同事的卓越工作，才十天的时间，她好像已经很熟练于这个角色了。那天我们开会详细部署了第二天的工作方案，而我也见到了很多穿着白衬衣制服的上级领导，在我们那边，只有缉私局的一把手才会穿白衬衣制服。
第十一天也就是 10 月 5 日上午，「三哥」如约给她打来了电话，让她到我们那边河堤边上的一个著名的越南咖啡厅「北仑咖啡」去见面，那个咖啡厅在口岸附近，到中越界河直线距离一百米，跳下河堤跑到河里就到越南了，而且从上午打电话到下午三点见面的时间，从省会坐车过去的时间基本上差不多，她想逛逛的时间都没有。我觉得「三哥」真的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
李局长和上级简单沟通后就给我和侦查科的彭科长说：「彭科你和小董一起上她去我们那的大巴车，如果车上没有可以情况的话就上车交流，如果有可疑情况车上汇报给我们，我们会用手机和他交流的。」
我问李局长：「不用技术装备吗？隐形耳机之类？」
李局长说：「不知道对方情况到底怎么样，敌在明我们在暗，我们需要谨慎一些保护我们的特情。对她的工作我们昨天已经基本交代给她了，等你你重复给她布置一下，我也你布置一些手语暗号，等下没问题的话你们在车上再跟她确认一遍。」随后他就向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让我们复述一下，基本上这个时候，袁莉莉已经完成了退房打车准备去汽车站了，我知道和之前一样，侦查科会有一辆车一直保持尾随状态。
省会到我们那的大巴车很多，基本上二十分钟就有一班，两个半小时到达，袁莉莉在汽车站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准备买票上车了，我和彭科长就一直在她不远处，看到她买票我们也去她后面排队——到这个时候，她还并不认识我们。
10 月 5 号的时候人依然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从我们边境旅行结束返回的，去的车上人并不太多。在大巴车上，彭科长确定了没什么情况之后，坐到了袁莉莉的旁边，假装碰到了熟人，轻声聊了一些内容，我知道他在聊什么，就是确认一些手语安暗号之类。李局长给了几种情况，第一是「三哥」真的出现，袁莉莉会晚上约他吃饭，到时候在包厢外安装技术设备让她获取「三哥」的下线信息，如果他不参与吃饭并一定要今天出境，那么我们就会在他出境时候将他逮捕，如果他不出境，我们就继续保持跟踪，根据他下一步安排再做行动计划；第二是「三哥」不出现，派人出现，这样我们就让袁莉莉抱怨「三哥」的诚意，并且让「三哥」表现出诚意以后再进行后续合作；第三是没有人出现，这是我们考虑最坏的结果，但是当时领导们都认为可能性较低，如果出现这种结果，我们就让袁莉莉直接告诉「三哥」以后再也不进行合作了，「三哥」应该还会再找她。
一切妥当，我们布置了三个人在北仑咖啡厅里面，这个时候咖啡厅还是蛮多的，我和口岸行邮的美女同事朱碧莹在咖啡厅外面的栏杆上，这里有一棵据说一年一百年的特别粗大的大树，还可以遥望界河——虽然界河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我们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袁莉莉。
下午三点多一点的时候，果然有两个男人进了咖啡厅去找了袁莉莉，聊天过程中袁莉莉把一个化妆品小盒子给他们，那就是她带来的样品，然后她用双手捋了捋头发，这是我们的暗号，意思来人不是「三哥」，过了一小会儿，我们警务通上收到通知：「保持跟踪，暂缓行动」。
聊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两个人拿着小盒子的样品就走了，袁莉莉也去我们事先让他去住的一个大酒店里去住宿，到了酒店后她按照我们的要求给「三哥」的电话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了。我们按照部署又分了一队人去跟踪这两个人，而我还是留在我们这里。晚上的时候袁莉莉装作在我们这个边境城市的界河夜市逛逛，然后就回宾馆了，远远地看完了她一天的生活，我也知道了另外那两个男人都是香港人，他们买了票坐夜班车去深圳了。
晚上袁莉莉才终于打通了电话，她的房间有我们的设备，我们可以听到她打电话的声音：「我按照你说的冒着这么大风险跑到这边来，还带了你想看的新样品，你竟然不过来！你如果再这样，下次就不要来和我联系了！」
「三哥」说：「我这边工作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要生气，下次我会去见你的！」两个吵了一段时间，电话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专案组发来消息，因为大鱼没有上钩，之前的部署取消，而且不确定这两个香港人到底在组织中是什么地位，所以放那两个香港人出境，再想办法将「三哥」钓出来——这意味着他们交易成功了几十克的胡椒基甲基酮。而那天，袁莉莉也被安排返还浙江了。这两个香港人我们根据出入境记录知道一个姓朱，一个姓蔡，叫做蔡玉明。
10 月 8 日，第十四天的时候，根据消息，「三哥」又联系了袁莉莉，表示这次的货物品质非常好——这是肯定的，因为这次给他的胡椒基甲基酮不是偷偷摸摸生产的。他表示继续要进行 2.5 吨的采购计划，向袁莉莉分几次一共打款了一百万，并且这次他邀请按照他的办法布置相关的出境方案和伪装方案，我们觉得应该是上次被重点查验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怀疑。
因为货物不够，浙江那边指示袁莉莉继续按照之前的方式生产，在之前 1.5 吨的基础上过了五天又生产了 0.4 吨，「三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派遣上次的蔡姓男子蔡玉明到达了浙江，与袁莉莉联系后续的生产与发货问题。
案件到了最痛苦的时候，虽然浙江的同事已经用了技术手段对蔡玉明进行了全面的布控，但是每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都是一些加紧生产的事情，我和同事们每都很焦急，领导们也变得很着急，最想知道的就是晚上专案组通报的时候有什么新的变化，但是等了十天，已经过了二十五天了，都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第二十六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得到了反馈，蔡玉明因为和袁莉莉和工人都比较熟悉了，所以在饭桌上喝酒喝多了给袁莉莉透露他们的「新技术」。从上次之前被查验的过程，尤其是上次被我们查验的「有惊无险」的出口过程中，「三哥」和他们不准备做夹藏了，通过胡椒基甲基酮可以溶于一些醇类物质的特点，他们准备把货物溶解了然后和氟利昂混溶，以氟利昂作为载体再出口，而且他沾沾自喜地说这都是他们「三哥」摸爬滚打多年，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喝多了以后蔡玉明甚至表示他们以后不装船了，直接从陆路口岸运到柬埔寨就好了。
那天晚上李局长通报这个情况的时候，我们都感觉到这个「三哥」的想法是真的比较多，而且根据现有的消息，从陆路口岸遇到柬埔寨，肯定是比要通过我们的口岸的。这些日常类工业品中国是出口大国，我们也真的有不少瓶装压缩氟利昂在向外出口，而且这些东西压缩后都是液体，几乎难以查验，如果不是有人喝多了说出来，根本难以想到从这个方向去思考走私的问题。
于是我们通过公安厅先把我们附近的有关氟利昂的罐装厂排摸了一遍，而且很真的是巧合，在我们地级市的一家化工企业生产厂家，还真的有人通过朋友联系过他们进行定制化的压缩氟利昂生产，要求他们在氟利昂中加入客户喜欢的一种芳香味道的材料，而且每瓶要装四分之三，开价也很高，还有专门人过来辅导灌装，为了赚钱，他们就答应了。
那天孙科长和我去这个工厂，孙科长问：「过来辅导的人叫什么？」
老板说：「来过两三次了，都是两个人来的，有一个人一直来，带个眼镜好像挺斯文的，晚上在一起的时候我听有人给他打电话叫他『三哥』。」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整个天空都明亮了。
我们马上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了专案组，然后和地方公安一起配合，寻找出了这个人在城市的入境记录和出行记录，两天后的第二十八天，我们终于知道了这个「三哥」的真实名字，他叫阮文山，今年四十六岁，国籍依然是越南，但是经常在香港生活，在香港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日用化工贸易公司，他到中国的次数也不少，但是基本上都在边境附近。
有了这个信息，我们终于放下了心，但是我们要把这个人抓到中国来，接受中国法律的制裁，并且将他的骨干一网打尽，依然需要一定的耐心。按照专案组的安排，袁莉莉已经完成了 2.5 吨货物的生产，「三哥」继续关注事情的进展，但是袁莉莉约见面的事情，他却总是说最近比较忙，先做好这批货再说。
终于在第三十天的时候，2.5 吨的胡椒基甲基酮溶解在乙醇溶液里，当然有一部分乙醇是有问题的，兑水比较多，难以溶解——这是我们给袁莉莉布置好的。然后这些容易以液体化学品的名义，从浙江启程，发往了我们省会城市的一个货场，这是蔡玉明一手安排的，袁莉莉自己都不知道发到哪里，我们并不知道这个货场和他们什么关系，所以没有行动。不过这些天，通过对蔡生明的监听和电话通讯记录以及袁莉莉的工作，专案组了解他们团伙的很多成员的情况，在我们西南边境的地区，也有两个帮他们做事情的人。
完成发货后，袁莉莉和蔡生明也坐着飞机到了我们的省会。第三十二天，车快到的已经是晚上了，监视蔡生明的同事发现了他独自出发，去了货场，货场太过宽阔，我们很难布控，而且「三哥」应该还在国外，我们就继续没有打草惊蛇，其他同事说货物装上了两辆箱式小货车，在不同的时间分别开进了这家灌装厂。
按照要求孙科长和我马上联系了还在我们布控状态下的氟利昂灌装厂老板，让他抓紧时间完成灌装，但是说一部分灌装有问题——因为我们让袁莉莉也是这么做的，虽然问题不大，但是有些乙醇溶液确实是不纯正的。第三十三天的时候，灌装厂告诉蔡玉明说大部分已经装好了，但是有五分之一的因为溶液有问题，可能还需要时间。蔡玉明让老板先把灌装好的装车，然后他让袁莉莉联系了货代，先把这批货装好。
同时我们让袁莉莉联系「三哥」，我和同事们在听着她的通话监控：「你们又让我跑到这个边境的地方来，来了以后事情还处理不好，我以后不和你做生意了！」
「三哥」肯定要安抚袁莉莉，但是通过我们监控的蔡生明的住所，发现「三哥」也联系了他，责怪他做事情不利，责怪他到这个关口出乱子，而蔡生明也反驳了，他说没有参与过灌装氟利昂的事情，这方面的技术他也不懂。
过了两天，没有问题的氟利昂灌装瓶已经完成了查验，准备发货了，我们让袁莉莉先缓缓，让他与「三哥」联系。在袁莉莉的一再威胁如果还发生这种情况，不再与「三哥」合作和剩余五分之一的灌装技术问题迟迟解决不了的情况下，「三哥」与蔡生明联系确认了这些天的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确认完之后，「三哥」告诉袁莉莉技术问题他会安排人来解决，解决完之后会约她见面的。
我们都很开心，因为「三哥」说要来见面了——虽然还有可能是烟雾弹。不过我们必须按照确定了以后要见面进行安排，李局长安排彭科长在她独自吃饭的时候给她联系，告诉她尽量让「三哥」去现场查看货物。这次通过技术侦察，我们已经掌握了「三哥」团伙的很多情况，也可以放心地让袁莉莉来使用一些隐形耳机、麦克风之类的技术侦察设备了。
第三十六天，入境记录显示，「三哥」阮文山带着一个人从深圳入境了，就是上次的朱姓男子，广东的同事马上汇报了专案组并联络了我们。他入境之后并没有和袁莉莉联系，而是先联系了蔡生明，让他陪着一起去氟利昂的灌装厂。我们的同事一直在暗中观察，在灌装厂老板和我们委派的一些冒充为技术员的技术专家以及「三哥」自己的指导下，很快他们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蔡生明通知剩余的袁莉莉联系货代，剩余的一些灌装氟利昂通过袁莉莉联系了货代，也准备开始发货了。
第三十七天，和上一批货物一起，全部货物完成了全部清关手续，在查验货场准备发货。「三哥」联系了袁莉莉，我们通过监听，听到他在电话里说：「这次麻烦你了，我这边很多事情做的也不好，而且上次也没有和你见面。我后面还需要一吨的货物，希望你能继续支持一下我这边的生意，今晚我设宴邀请一下你，祝我们以后的合作顺利。」
袁莉莉说：「这批货你不查一下吗？马上就要出去了。」
「三哥」在电话里说：「谢谢你，不需要，前面我都已经安排小蔡看过了，关锁都已经上了，马上就要出关了，后面没什么事情了，而且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信任你的。」
袁莉莉说：「那晚上叫小蔡他们一起好了。」
「三哥」说：「好的。」
「三哥」安排了地方，小蔡给袁莉莉发了过来短信，「晚上六点 203 包厢，兴东大饭店」，她转发给了我们的人。虽然我们人赃并获的计划没有实现，但是现有证据已经足够判他们的罪了，这批货我们完成全部手续后会在通往越南的大桥上拦下来的。
李局长布置好人在兴东大饭店，这种事情我们经历了太多了，大厅、门口和包厢附近我们都乔装安排了我们的人，我依旧在大厅里假装和朱碧莹聊事情，五点半的时候，蔡生明先出现了，他去点了菜。五点五十的时候，按照耳机里的说法，「三哥」和姓朱的出现了——当然我们会有人跟踪着他们的。
我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三哥」真人，他个头不高，一米六多的样子，带着黑边眼镜，越南北部人长相，颧骨有点突，眼窝有点大，长得有点黑，属于一定都不会引起注意那种人。我们已经让袁莉莉先不要出现了，因此他们去了包厢，是没有别人的。
等六点十分的时候，李局长在耳机里说：「人齐了，收网吧！」我和大家一起向二楼包厢走去，李局长也从外面赶了过来，其他同事已经聚集在门口了，他站在门后，朝其他人点了点头，从后腰拿出手枪，轻轻地上了膛，推门而入，大声喊道：「海关缉私警察，都不许动！」
我们从包厢的两个门一拥而入，四把枪指着屋里的人，屋里的人都举手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三哥」很镇定，他问我们：「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李局长说：「我们关注你很久了，你的问题后面好好交代，我会回答你的。」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我们把他们押回关里，大领导们都在关里了，袁莉莉竟然也在，在我们的一个询问室里。我问李局长能不能和她说点话，李局长说：「行，你也接触了这么久了，不聊案情就行。」
我问李局长：「她犯了这么多毒，又立了这么大功，后面怎么处理他们这种人？」
李局长说：「小董，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注意保密纪律。」
我和里面的询问室的同事，正好是金辉，打了个招呼，金辉对我说：「董科辛苦了。」
袁莉莉见到我了站起来，她明显比较疲惫，问我：「你也是海关的侦察员？」
我心里想她确实心思挺细致的，怪不得可以管企业，我对她说：「你这些天也注意到我了吧？不过我不是侦察员，不过这个案子最开始是我们这边发现的，就是你准备偷运出境的塑料桶。」
她低下头说：「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就是要做点事情给我老公看看，省的他总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赚不到钱，才干点这种事情的。」
我说：「案卷里都已经写了，但是你帮我们抓到了这样的大鱼，我个人还是谢谢你的。」这四十多天下来，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对她说的也是我的真心话。
她说：「谢谢你们给我机会。」
「四十天内，我们做到了。」我心里想。
离开了那个询问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在公开的案件通报里还有一段侦破启示，是这么写的：「『9·16』特大跨国贩毒案的成功破获，既离不开领导的正确决策，灵活指挥，也离不开办案人员的多方配合、施智斗勇以及特情人员的灵活使用…… 全体参战人员本着『团结、拼搏、奉献、奋进』的精神，为案件的最终告破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血。这个案件的成功侦破，实际上是全体参战人员可贵精神的凝聚与闪烁……」和以往的缉毒案例通报不同，这个通报没有犯罪分子的最终获刑的情况。
如果按照刑法，袁莉莉主导走私 1.7 吨易制毒化学品，是应该予以严惩的重犯，但是她有及时悔过，从头到尾作为海关的专案特情人员，也就是真正的卧底，帮助我们破获了整个易制毒品出境走私的网络，抓获了多疑且狡猾的贩毒网络首犯，至于后续她的故事如何，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这是我第一次与真正海关的卧底人员打交道，真正接触海关的特殊情报工作，她是一名重犯，曾经也是一位女性企业高管，在这里是我们的特情人员，这个在惊心动魄在四十天时限内必须完成破案的的故事，是我的故事，也是海关曾经的一个经典案例。
被我们抓获后的「三哥」阮文山并没有反抗，他了解到我们的全部侦破过程后，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求在大陆服刑，就很快交代了自己的问题，包括他如何通过日化品贸易认识的各种下线，如何进行发货和如何结算，他只是个中转站，所发出的胡椒基甲基酮基本上用于生产摇头丸，他是越南北部人，对中越边境的各种情况都相当得熟悉。而在中国与他有关系的人也很快都被抓获了。
经过通报给香港海关，他们很快也抓获了他在香港的参与人员，他所交代的位于印度尼西亚、柬埔寨、越南和乌克兰等地的摇头丸生产、贩卖网络，我们也通过海关国际合作司和国际刑警组织通知了相关国家，后来据说只有越南反馈了已经抓获了相关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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