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死地
死地
尔虞我诈:我做高净值人群征婚那些年
模特是真给吓怕了,啊的一声就想叫唤,我一把捂住模特,模特一个啊字喊了半声,让我硬生生给摁了回去。
我说,别咋呼,就她一人。
模特让我一提醒也冷静了下来,一看对面说,这人咋有点眼熟啊……
模特这一说,我也瞅着对面这人有点眼熟。
这人吧,是个老太太,一脸褶子皱得跟块尿布一样,全身佝偻着抱着一只大黑猫,也不知道是眼神儿不好还是脑子不好,好像没看见我俩一样,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慢慢往前出溜着,眼看就和我撞个满怀,老太太怀里的黑猫可能是受了惊,嗷一嗓子就喵呜叫了一声。
这黑猫一叫,老太太才跟睡醒了似的抬起头来刹了车,这一抬头我算看清了这位正脸,正是进村时候自恋厂长带我们去见的那个老太太!
记得自恋狂厂长给我们介绍的时候说,这老太太今年九十九了,号称是什么村里的寿星厂里的技术顾问啥啥的,反正挺拿这老太太当回事儿,没承想三更半夜的这老太太也跟着瞎起哄,愣是让这老瞎猫碰见我们这两只死耗子。
说起来模特就是这糟老太太硬让厂长留下的,正所谓是冤家路窄,模特一看这老太太来了劲儿,撺掇我说,陈加,这老太太妖里妖气的,别和她废话,反正就她一人,给她来一下,咱跑路得了。
我也觉着这老太太妖里妖气的有点不正常,可让我真给这老太太来一下吧,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我虽然没上过大学,可尊老爱幼孔融让梨二十四孝这基本人伦常识还是知道的。
我寻思这老太太看着糊里糊涂的八成是老年痴呆症,腿脚也不利索,我和模特玩个风紧扯呼估计她也追不上,真犯不上伤人。
我打定主意不想恋战,拽着模特往老太太身边一闪,寻了个空子就想溜,我这刚想钻空子扯呼,谁老太太一挪身儿,又挡在了我跟前。
眼看这架势,这老太太是跟我杠上了。
模特脾气比我爆,一看这架势,继续撺掇我说,陈加,给她来一下得了。
我拦住模特说,别别别,姑奶奶,咱都是有身份证的人,咱讲讲文明,以理服人。
我和声细气儿地说,老奶奶,咱讲讲道理行不?
我这一句话问出来,老太太翻了翻厚眼皮看了看我,说了一声,哦。
我一看这老太太有反应,觉得这事儿有门。
我说,老奶奶,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外乡人,是误打误撞才来到你们贵村儿的,我们一不贪财二不害命,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行不,我俩念你个好,您这么大年纪了,想必家里也是儿孙满堂了,您将心比心,我奶奶也在等我这孙子回家呢。
我这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说实话我这人平时是真不怎么喜欢唠闲嗑,要不是现在进了绝境,我还真憋不出这些词儿来。
老太太大厚眼皮一翻,手指头捻了捻。
老太太这动作做得挺突然,我这一晚上又惊又吓的脑子有点迷糊,一时间没跟上趟,我说,老奶奶啥意思啊?您这手势是将心比心的比心吗?
老太太翻了翻厚眼皮,白愣我一眼说,后生,我是问你有钱吗?
这一问我才明白过来,合着这老太太一脸老年痴呆症的扮相,其实一点儿也不傻,活脱一个财迷精!
我是急匆匆跑出来的,压根就没想起拿钱包这茬来,我问模特带钱没,模特一脸无辜地说,我特么是被那帮人绑出来的,我钱包都在屋里呢……
我一脸无辜地冲老太太说,有是有,身上没带……
老太太也没见生气,又翻了翻厚眼皮,又说了一声销魂的哦。
不得不说,汉语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就这一个哦字儿让老太太说得回味无穷。
我正琢磨老太太这个哦是行还是不行,就见老太太开始从左衣服兜里摸索,摸索了好一阵,一抬手掏出个打火机来,我正纳闷这老太太是不是要点烟,就看老太太又开始从右衣服兜里开始摸索,摸索了半天,一抬手又掏出一个窜天猴来!
这窜天猴刚开始我还真没认出来,这东西说起来还是我小时候过年玩的,这些年城市里禁放烟火,我还真好些年不见这东西了。
我有点纳闷这傻老太太三更半夜的掏出个窜天猴来要干啥,模特也让老太太这动作整得有点懵逼,说,你这老太太是不是老迷糊啊,这特么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玩哪门子炮仗啊?
老太太翻了翻眼皮瞪了模特一眼,又销魂地说了声哦,然后就开始专心地搓打火机,这打火机还是齿轮的,可能这齿轮有点不好使,老太太搓了好几下才打着火,然后就用火头对药信子,可能老太太还有点眼花,对了几次才把那药信子对到火头上。
模特看得有点着急,没心没肺地说,老太太,你要玩炮仗我替你点啊,你这眼神儿又不好使瞎耽误啥功夫呢……
模特正发着牢骚,我就眼看着那药信子嗖的一下着了,接着就听嗖——啪一声,老太太手里的窜天猴就上了天。
那窜天猴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药,这一下窜得挺高,炸得还挺响,就见我脑袋顶上半天空里隐约闪了一个小火星。
我心里莫名其妙咯噔一跳,隐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我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喇叭里头自恋狂厂长开始喊,目标正向宿舍方向移动,目标向宿舍方向移动,快去宿舍堵那俩人啊!
这一声大喇叭喊得挺突兀的,喊得我有点懵,我傻愣愣地看了看老太太手里的打火机,又回头看了看胡同口外挂着的大喇叭,硬是缓了十秒钟才咂摸出味儿来,这特么哪是玩炮仗,这是人家村里的报警系统,老太太这是通风报信呢!听厂长这叫唤的,明显就是训练过!
好家伙,一支窜天猴,千军万马来相见!
就听着胡同口外稀里哗啦地传来脚步声,眼看着全村老少听了广播就朝宿舍这边涌了过来……
这帮村民反应是真够快的,就见这窜天猴一炸,厂长在这大喇叭里一喊,全村人乌泱泱就开始往这边赶,片刻工夫我就看着胡同外头隐约已经聚了几十口人,上到六七十岁的老头下到六七岁的孩子,男女老少一看见模特就跟疯了一样,眼冒着绿光嗷嗷地就要往胡同里扑,嘴里嗷嗷喊着,把那闺女交出来,把那闺女交出来……
眼看我们就要被堵死在胡同里。
这杀千刀的老太太一看支援近在眼前也来了劲,跟个牛皮糖似的死死堵在我们身前。
说实话我是真有点怵这老太太,你给她以理服人吧服不动,要动手吧看她这么大岁数我是真下不去手。
我正犹豫着,模特一把扒拉开我凑到了前头,我以为这姑奶奶想要莽,刚想拦她,就听模特低头往地下指着说,哎,陈加,你钱包掉了……
模特这话说得我一愣,我正寻思没带钱包啊,就见老太太一弯腰,伸手满地开始寻摸东西,边寻摸嘴里还边念叨着,钱包呢,钱包呢,我咋没摸着呢……
好家伙,我算是明白了,这老太太何止是财迷精,简直是财迷精 plus!
眼看着城门大开,我也顾不上宿舍里的那俩傻货了,拽着模特就往胡同另一头跑,呼地一下冲出了胡同,这一出去我算长了见识,可算明白了啥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就见着黑沉沉的村里四面八方稀里哗啦全是人影,就跟玩《生化危机》剧本杀似的。
我和模特彻底发了毛,也不敢朝人多的地方硬闯,闷头就捡人影少的地方钻,可不管往往哪钻,来堵的村民是越来越多。
我怀疑这帮村民就是受过训练,进退之间是越琢磨越有章法,要是有单蹦零碎的两三个人碰见我们也不硬堵,甩手就是一个窜天猴炸上了天,自恋狂厂长那播音室也不知道在哪儿,这窜天猴一响,那烦死人的大喇叭就开始嗷嗷地报方位,这大喇叭一报,大队人马立马赶到,很有点玩运动战的意思。
一通瞎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和模特扭头一看,身后人非但没甩掉,眼看着越聚越多,乌泱泱少说得招惹了半村人。
模特边跑边跟我说,陈加,咱歇口气吧,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我俩腿也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开,硬往前挪。
我说,跑,跑不动也得跑。
模特说,陈加,咱俩是不是死这儿了……
我说,废……什么话,闭嘴跑路。
跑过步的都知道,长跑跑到最后就凭着一股子气,我俩这一说话,最后一口气也卸了大半,脚底下是越倒腾越慢,身后的村民是越追越近,我和模特不敢再在大路上墨迹,眼看前头又是一条胡同,没头苍蝇似的就朝里头一钻。
这胡同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身后追兵追得急,我们正要摸黑往前撞,模特走在我前头,眼看着突然就停在了原地。
我说愣啥呢,走啊。
模特声音打着颤儿说,陈加,前头没路了……
我往前一看,好家伙一堵大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前头,这特么是个死胡同!
我回头一看,乌泱泱的人群也全堵在了胡同口上,眼看着我和模特是被人一头捂在了死地。
模特说,陈加,咱没地儿跑了吧。
我说,嗯,没地儿跑了。
模特说,艹,就知道被你带沟里了。
我苦笑着说,嗯,带沟里了。
模特冲我竖了中指说,艹,就知道你特么不靠谱。
模特说这话的时候,两条大长腿一岔劈,顺着墙根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也靠在墙头呼哧呼哧喷着气儿。
人就是这样,但凡还能见着点儿希望就还扎煞着,眼看生死将定,最后一口气也就卸了下来。
我看这帮村民没急着往胡同里冲,估计是在等厂长那一伙子,我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一盒烟,我这人烟瘾大,一般烟和火不离身,今天晚上就是这么兵荒马乱,也没忘了带。
胡同口上还在闹哄哄的,我默默捋了捋皱巴巴的烟卷,叼在嘴里点了烟,一道薄薄的雾气从眼前弥漫开来,香烟里几千种化学元素飘进肺里,浸润进血管里,让我这老烟鬼隐隐恢复了一口元气。
模特抬下巴点了点我手里的烟说,陈加,来一口。
我说,这烟呛。
模特说,艹,人都快死了,谁特么还顾嗓子啊。
我一想也是,笑着把半截烟递到模特手里。
模特徐徐吐出一口烟,烟雾半卷着飘向夜空,依稀将我和模特隔离在缓缓的浓雾中,胡同口的人群在烟雾中似隐似现,这短暂的朦胧中,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和模特两人。
模特看着我说,陈加,咱俩今天是不是就在这画句号了?
我说,没呢,还早呢。
模特把手里的烟递给我,白愣我一眼说,都让人瓮中捉鳖了还不算完,陈加你这辈子都这么死犟。
烟烧得正烈,我接过烟,弹了弹烟头,烟灰在风中徐徐飘散,像灰色的雪花。
我说,是啊,犟了一辈子,没成想最后一卦落在了你身上,出了这破地儿,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接这种没头没脑的单子了,钱不钱的,真没安稳重要。
我知道这个做事处处拧巴的女孩儿其实同样与我一样,都向往着那道抬头可见的光,那是我们从来未曾言说,却同样藏在心底的秘密。
可食腐生物们追光的代价,往往比预想的要惨烈许多。
模特一愣说,陈加,你特么别犯浑啊。
我凑到模特跟前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一会要是胡同里乱了,你就悄悄往墙根那边儿跑,我看了这墙头不算高,你这大长腿使点儿劲儿就能翻过去,甩了这帮人就抓紧找路出村,千万别耽搁。
模特一听我这话瞬间瞪了眼说,陈加,你特么到底想干啥?要走咱俩一块走。
我笑着说,不干啥,就是不想和你死一块儿,嫌你聒噪。
我嘴上死犟着,可心里明白,眼看这阵势,不留下一个人殿后,我和模特谁也走不出去。
模特聪明,一眼看出了我心思,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扯住我衣服带着哭腔说,陈加,我求你了,别犯浑成不成?
我说,你是我带来的,我不能看你毁在这村子里,这么办事儿不是小爷风格。
烟灰弹尽,我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我狠狠踏上一只脚,踩灭。
我知道再拖下去无益,时候到了。
我猛地一转身,本就敞着怀的衣服从身上甩了下来,模特一下拽了个空,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怔怔地攥着我衣服,眼看着一张惨白的脸上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开始滴答。
我明白这当口八成就是诀别了,这荒山野岭穷山恶水的出啥事儿都不稀奇,今晚要是不发点疯见点血,估计这事儿画不上句号。
我不忍再看模特的哭丧脸,扭头向着胡同口走去,一枚刀片儿悄悄夹在了指缝之间。
这刀片是我之前划绳子用的那枚,出门之后就藏在了袖子里,一直想留着当个后手,没成想在这最后关头还真又用上了。
也不知道模特有啥魅力,这帮村民们堵在胡同口还在嗷嗷地叫着,一个个眼里冒着绿光,生怕一不留神再让模特跑了一样。
我慢慢踱着步朝前走着,皮鞋踩着地面发出嗒嗒的声音。
胡同很长,依稀像老家的那条旧胡同,我漫步走着,恍然生出一种穿越在时光隧道中的错觉,三十年的往事像一道道断片流影纷乱地浮现在脑海中。
5 岁,老家。
熟悉的澡盆里,阿妈把我抱出澡盆,扑上香喷喷的痱子粉,我怕痒,咯吱咯吱地笑着,阿爸说,这孩子不爱抹粉,以后八成是个武将。
11 岁,夏日午后的梧桐树下。
阿爸一把撕碎了我惨烈的成绩单,笤帚疙瘩狠狠抽在我身上。
14 岁,网吧的传奇私服里。
我拿着一把破裁决硬 K 对面的屠龙刀,愈死愈勇,愈勇愈死,一个老盲流叼着一颗华子走到我跟前冲我说,别砍了,我这号一万多块钱,有这狠劲儿跟我学门手艺吧。
我红着眼怒瞪着老盲流。
15 岁,废品收购站。
老盲流躺在掉了漆的摇椅上,我和四五个孩子蹑手蹑脚走向摇椅,四五把刀片刮向老盲流手脚咽喉,老盲流像弹簧样起身,泥鳅一样滑过刀片的围猎,反手一把刀片在指尖亮出,削掉我手指上一块皮肉,我指缝间的刀片混着一丝血肉一起落地。
老盲流冷笑着冲我说,狼崽子没有杀心,连条狗都斗不过。
18 岁,火车站候车厅。
我把手伸进农村大妈的腰包里,大妈惊觉,捂住腰包,我亮出刀片,咬牙狠声说,松手,不然杀了你。
兄弟们围拢过来,七八只手一起抢向腰包,大妈指着咳出血痰的老伴说,求求你们,这是我老伴救命钱……
我愣神,收回刀片,几个反扒队的便衣狠狠将我摁在地上,手铐铐在了手腕子上。
25 岁,高墙外。
我向管教鞠躬,走出高墙。
远远看见阿爸蹲在电瓶车前抽着烟,我下意识后退两步,阿爸瞪眼冲我吼,退啥,还想再进去?出了这扇门,就得给我往前走!
26 岁,大年初九,长途汽车站。
阿爸隔着车窗户垫着脚塞给我一千块钱说,去了北京跟着你表哥好好干,钱拿着,去了给你表哥买点水果,堂堂正正做人,别让人家瞧不起咱……
32 岁,步行街。
我和模特在车水马龙中向前走着,模特把手挎进我胳膊肘里,我挣开,模特再挎上,挣开,再挎上。
我说干啥啊,别挠痒痒成不?
模特笑呵呵地看着我说,我乐意。
……
流光散尽,我依然站在狭长的胡同里。
人群汹涌,我看着眼前最后的世界。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胡同口的人群放声大吼,不是抓人吗?都来啊,爷特么不跑啦,今天陪你们玩玩,咱甭管是站着还是躺下,可全凭自己本事啦。
声音在狭长的胡同里回响,层层叠叠,半寸刀片悄悄在两指间露出。
我嗷嗷叫着,一是为了壮胆气,二是为了把这帮人的注意力全引到我身上,给模特腾出撒丫子跑路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顿霸气侧漏的操作起了奇效,我一嗓子喊出来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就见胡同口这帮村民又开始躁动起来,老头儿老太太开始冲我砸白菜帮子,三四岁的小屁孩开始朝我吐唾沫,大姑娘小媳妇抡着膀子开始朝我砸鞋底子。
我一看这群村民想耍泼,躲开两个白菜帮子一个臭鞋底加一口吐沫,冷笑着又上前走了一步,这帮人不傻,看出我想玩命,老的小的刷拉一下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又保持了个安全距离,僵在了胡同里。
我懒得和这些人搭腔,冲着胡同口又吼了一嗓子说,我不欺负你们这帮老弱妇孺,冤有头债有主,叫你们厂长出来,我和他论论正事儿!
我这一嗓子吼完,就见着人群里人头歪歪斜斜地开始涌动,就听着人群后头有人吵吵,都闪开都闪开,让条路哎,精锐优先懂不懂?
我听这几声吵吵挺耳熟的,正纳闷儿哪来的精锐,眼看着大狗熊和司机带着十几个小伙子顶到了人群最前头。
我一看这帮精锐,合着全是车间里的那帮老熟人。
大狗熊和司机今天一天都让我整得够呛,这大狗熊挺胖,到现在还喘着粗气儿,一看我说,你小子再跑啊,有种再跑啊,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我把袖子卷了卷,风轻云淡地说,不跑了,把你们厂长叫来,我和他聊聊。
其实我和这自恋狂厂长也没什么好聊的,我就想着再拖一拖,只要拖得越久,这帮人在我身上耗的劲儿越长,模特就能跑得越远。
这两棒槌没上当。
司机闷哼一声说,就你也配和我们厂长聊?
大狗熊说,厂长说了,这女的要活口,这男的可没交代,谁要是弄死这男的,我给他发两万块钱红包!
司机跟着点那包着纱布的大蒜头说,就是,我也掏两……啊……一万五吧,狗哥工资比我高……
司机摸了摸钱包,降了个数,大狗熊默默向司机发射了一个幽怨的表情包。
眼看着这俩棒槌让我涮了一晚上,是对我起了杀心。
这哼哈二将一煽惑,人群又开始涌动,十来个拿着棍子的小伙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人手拎着一根木头棒子,横着膀子朝我逼过来。
我慢慢向后退着,这帮人慢慢向前围拢着,看架势是一心想把我解决在这死胡同里。
闹腾到现在这地步,我知道今天晚上这场恶仗是在所难免了。
刀片死死捏在手里,心里没了杂七杂八的念想,手也跟着好像稳了许多。
十几年前,跟着老盲流瞎混的时候,老盲流曾经告诫过我,说我心思太活络,不到死地不下死手,可一旦落了死地,又是个不会回头的性子,处事不得方圆,生死拿捏不住方寸。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嘲弄,这个让我堕入黑暗深渊,身陷囹圄八年的老骗子,偏偏也是这辈子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又应了这老盲流的断语,生死之间,我又激起了性子。
我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冷笑着看着身前十几个愣头青们,我知道,眼前的愣头青们已经落进了我布好的陷阱。
这胡同挺长,给了我很好的纵深,这胡同同样窄巴巴的,堪堪只能容两个人并肩子通过,恰好是个搏命的好地方。
要是在开阔地里,给我一副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玩什么骑兵连进攻,可现在这胡同一限制,眼看给了我闪转腾挪的空间。
孙子兵法曰,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然后风、林、火、山。
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吼一声,来啊来啊,今天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特么再退谁是孙子!
我这一咋呼明显是出乎了这帮人意料,一个个拎着木头棍子迷三愣四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这是犯的哪门子神经病。
我要的就是这一愣神儿的机会!
我弯腰低身,朝着最前头的小伙子猛地窜了过去,嗷地一叫,用尽了全身力气冲进了小伙子怀里,脑袋狠狠向前一砸,大脑门儿正磕在这小子鼻梁骨上,那小子哎呀一声惨叫蹲了下去,棍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眼看着这排头兵就没了战斗力。
身后两个愣头青看我暴起,一起挥着棍子向我扫来,我弯腰捡起地上棍子往上一架,两根棍子被我架住了其中一根,也不知道这棍子是啥材料做的,惦在手里就觉得挺实轴,我这硬碰硬地一架,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两根棍子瞬间劈叉成了四截。
这一下劲儿挺大的,这小子甩着胳膊往后一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后腿蹬地硬生生吃了这暗劲儿,就觉得拿棍子的手跟过了电似的麻酥酥的。
我这一分心,左边另一个愣头青的棍子就砸了下来,我一抬头这棍子正好落下来,就听咔嚓一声脆响,棍子正好抽在我左脸上!
当时就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下炸了一声,眼巴前就开始冒星星,左脸蛋子就跟让重锤砸了似的火辣辣钻心疼,嘴里血腥子味儿一个劲儿往舌尖上涌,我一口气儿没压住,张嘴吐出小半口血唾沫。
我不敢露怂,硬抬起头来,咬着牙瞪着眼发狠说,来啊,再来一下啊,就特么这点儿劲儿啊?!
这小子没想到我这么能扛,明显心虚地愣了一下,我要的还是这一愣的工夫,右手刀片从俩指缝里露出来,刀片顺着木头棍子竖着擦了上去,就看着一溜儿木屑从棍子上扬了起来。
这小子不知道我手里是什么物件,一看这阵势慌得就想撒手,我这刀片儿亮了刀锋,死咬住他不放,顺着棍子就爬到了这小子手上,这小子还想撒手,已然晚了半刻,小刀片儿狠狠划在了他手掌上,瞬间撕开了一条大口子,眼看着血就糊地一下涌了出来,手里棍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愣头青也是怂包,没看清我手里的刀片,以为我拿了什么家伙,捂着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嗷嗷叫着,这疯子拿刀要杀人啦,这疯子拿刀要杀人啦……
愣头青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甩着手,眼看着又抹了一地的血印子。
我这一下没收手,要的就是这视觉冲击力,这小子一嚎,眼看着后头十几个小年轻都愣在了那里,没承想我还带着凶器,我算勉强镇住了场子。
其实我知道,我这一套小连招也纯是硬连出来的,我一下莽了三个人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这些年我跟着表哥在北京东奔西跑,干的净是体面活,这刀头舔血的手艺早就荒废了大半,这时候也就还囫囵着撑个人形。
这帮小子不敢再冒进,说实话我也真冲不动了,就这么又僵在了胡同里。
我倒是也不着急,发了疯的脑子里现在就转着一个念头,再拖一拖,再拖一拖模特那闺女说不定就安全了……
坏事儿还是坏在了大狗熊和司机身上。
我正呼哧呼哧喘着,就听胡同口上这俩草包又开始聒噪。
就听大狗熊喊,愣啥呢,都特么上啊,就是个刮胡刀片儿,看把你们吓得!谁干死这小子,我出五万块钱!
司机也跟着喊,杀什么人啊,都是特么当年掏包的小手段,估计也就是个掏包贼!特么啥年月了,还拿这破活儿出来亮,当自己是特么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啊!他能划三个,能划你们三十个吗?并肩子冲他啊!这俩草包终究还是戳穿了我的底细。
没人会害怕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即便这是一只发了疯的老鼠。
我的底牌被揭,彻底陷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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