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程飞
程飞
鬼缠人:凶宅保命实录
「来干什么?」
「捉鬼。」
许子恒语气笃定地吐出这两个字。
「是有人找上门,以恶鬼作孽为由,请我师父出面作法,当时我年纪还小,只记得是一男一女,带了不少钱上门,但我师父只带我来看了一眼,就以道法不足婉拒了那对男女。当时,那间屋子确实怨气滔天,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怨气竟然消散了。」
他眉头紧锁,自言自语念叨着,「是执念达成,去投胎了吗?」
而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问他:「可你师父既然是道士,那对于滞留人间的恶鬼,为什么不出手?是真的道法不足吗?」
「不是的。」许子恒摇头,「我之前跟你说过,世界上的恩怨大多讲究因果,恶鬼失智,伤及无辜,自然背了罪孽,需要收服超度,甚至直接抹杀;但大部分冤魂滞留,只是单纯的不甘心,深沉的爱恨乃至于挂念,成了留存在这世上的执念。痛恨,深爱,最真挚的诚意,其实都属于念力,而念力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化虚为实,足以撼动法则,就像修道的人,付出辛劳与信念,换来道行提升一样,世间万物都有念力,也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道,只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罢了。」
说到这,许子恒顿了顿。
抬手朝车窗外指了一下,说:「你看那。」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
十字路口,一个女人站在红灯底下,表情疲惫,魂不守舍。
路灯提示音刚一响起,她便抬腿朝马路对面走去。
而一辆车刚好转弯,司机走神根本没注意到要礼让行人,按照目前速度,车跟人马上就要相撞,躲避不及,可下一秒女人忽然愣了一下,猛地转身往背后跑去,躲过了一劫。
直到那司机不满的鸣笛声响起,她才回神,惊魂甫定地发现自己逃过了一劫。
她环视周围,什么都没发现。
而我却看得清楚,在她身侧站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用触不到实体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腕,安慰她不要怕。
刚刚,也是那小男孩大声吼叫,唤醒了走神的女人。
「那是……鬼魂?」
我看着那个半透明的身影,有些犹豫地问许子恒。
许子恒点头,「那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病,从出生直到七岁去世,都一直待在医院里,接受各种治疗,为了负担手术高额费用,孩子爸拼命工作,加班猝死在了公司,妈妈从孩子检查出病因,就辞了工作在医院陪床,但手术失败,孩子还是死了,作为母亲、作为妻子的她都失去了精神支柱,精神恍惚。」
「所以,孩子就放弃了投胎,要留在这陪着母亲?」
「没错,无论是哪种念力,执念越强,力量也就越大。就像那个孩子,因为对母亲深深的爱与担忧,所以无法放弃对这一世的执念,哪怕死了之后,也依旧留在母亲身边,想护她周全。」
我看着那小小的艰难跟上母亲步伐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那,他一直不去投胎,没有影响吗?」
「倒也不会一直不去投胎,这个孩子的执念来源于对母亲的担忧,只要随着时间流逝,母亲从悲伤里走出来,过上正常的日子,他因担忧而起的执念也会减弱,直至消散,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去投胎了。」
那对母子的身影渐渐远离,哪怕触不到实体,但小男孩依旧举着一只手,追随着母亲放在身侧的手掌。
而路上人来人往,很多活人身边,都跟着一团虚实不同的身影。
有窝在主人身侧的小猫,似乎贪恋那一抹熟悉的气息;有面容慈祥的老人,视线温柔地追随着子女的身影;便利店门口,有人蹲在树底下,眼眶发红,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伙子,絮絮叨叨地开导:
「医生,我知道你尽力了,真不怪你,你多辛苦我也知道,每天连家都不回地守在医院,手术失败不是你的错,你别难受了,真的,回家看看嫂子吧,好好睡一觉,你看你黑眼圈比我还重了……」
医生抹了把泪,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我忽然松了口气。
大家都可以正常投胎,那就好。
回神,听许子恒又说,「因爱与关心而起的执念,大多是善意的,而且会因生者境遇改变而消散,但换成怨恨与不甘之后,就麻烦得多了,恨意不消,怨念不消,还可能会因为所恨之人生活顺遂,越发强烈。但是非对错,恩怨爱恨,又怎么说得清呢?」
许子恒语气沉重,视线却有些飘忽。
我有点疑惑,也往正在动工的小洋楼方向转去。
「那这里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许子恒点头,似乎打算开口。
但我看着路上的景象,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完了,我好像要死了。」
许子恒被打断,疑惑地看过来,「啊?」
之前刚惹上冥契,见鬼还只是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但现在往外一望,满大街的鬼魂都看得清清楚楚。
许子恒之前说得明明白白,阳气越衰弱,见鬼也就越容易,我离死也就越近。
顺着我的视线往马路上看,许子恒的表情也由迷茫变成了惊讶。
「完了,我差点忘记你签了冥契,活人跟怨鬼绑定,时间长了鬼气入体,阳气衰微,确实会……」
薛姑娘现身,就坐在后排,直勾勾地看着他。
许子恒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但我看到后排小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反而敛了心里的恐惧。
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许子恒:「你怎么没早说,那我这,还有救吗?」
许子恒满脸愧疚,「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主动签下冥契,应当知道规则,所以就没提醒,后来知道了你的命格,强盛福禄,足以抵住怨气入体,但我是真忘了,还有个孙子换了你的命,小庄哥,你别担心,现在还有时间,咱们赶紧出发,先把你的命格抢回来。」
「我还能撑多久?」
「你身体好……加上薛姑娘不会故意害你,两三个月应该是没问题的。」
许子恒从后排收回视线,说着话就要开车。
我赶紧把人拦住。
「既然还有两三个月,那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还是先去别墅。」
鬼屋,冥契,直播,灭魂珠,怨气深重但却并不伤人的恶鬼。
这一切都表示,陈喜及其背后的人,目的和谋划绝对不好应对,而且他们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我跟许子恒无处藏匿,处处受制。
程飞有能力在不知不觉间换走我的命,也说明他的本事远比看上去要大,而我一旦拿回命格,他必定不甘心,会采取其他举动。
而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招惹程飞,同时应付两方势力,恐怕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反正原主的境遇跟命格运势息息相关,程飞肯定也无法规避影响,对吧?」
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气急败坏,直接找上门要帮我解除冥契。
这话说完,许子恒思索片刻,恍然开口,「对啊,你现在阳气衰弱,是因为活人肉体被薛姑娘跟了太长时间,但真正因冥契带来的运势反噬,不用你来承担啊。」
我笑笑。
程飞现在不来找我麻烦,或许不是不想,而是自顾不暇呢。
「行了,开车吧,咱先去别墅,你路上给我讲那个阳朝门 71 号发生了什么。」
等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送小姑娘离开之后,再处理其他事情也来得及。
许子恒应声,发动了车子。
我看到后视镜里的红色特别扎眼。
因仇恨与怨念而存在的稚嫩灵魂,不伤无辜,背了数条人命,却依旧无法消除执念,那到底是多么彻骨的怨恨,我无法想象。
车往郊区开。
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许子恒也给我讲了关于阳朝门 71 号的故事。
一个普通又狗血的故事。
那是在学校里,阳光热情的富二代,开车撞到了高冷聪明的学霸。
因为赔偿与探视,两人逐渐熟悉起来,互相了解,并被对方性格里自己缺失的部分深深吸引,坠入爱河。
但跟以往的爱情故事不同的是,他们是同性。
这样的关系放在现在,尚不能为部分人所接受,更别提在那个年代了。
富二代野蛮生长,对待感情张扬又执着,学霸也因他的热情,融化了性格里的疏远与冷漠。
那段时间对两个人而言都是幸福的。
但好景不长。
富二代家里发现了端倪,一场大吵之后,用断掉他经济来源为手段,逼他分手。
但富二代拒绝了,而且为了维护爱人,彻底跟家里撕破了脸,断绝了关系。
他也从家里的豪宅搬进了租来的小开间,开始勤工俭学,艰难地扛起了生活的担子。
那段时间很累,但因为身边有人陪着,所以他还是觉得幸福。
很快,两人毕业了。
现实的艰辛,终究一股脑朝着他们砸了过来。
房租,水电,富二代父母的刁难。
学霸家境不好,是山沟里好不容易飞出来的高才生。
他的学业和生活,寄托着全家人的希望。
律师的工作薪酬不低,但大部分都寄回去补贴了老家的父母。
反而是曾经的富二代早出晚归,为了赚够两人日常开销,经常连觉都来不及睡。
时间一天天过。
两人拼死拼活工作了五年,终于攒钱买了房。
富二代很开心,以为日子终于好起来了。
但在某天,他却忽然得知了一个噩耗。
他的爱人,要结婚了。
短信记录伪装不得,像一只残忍的手,撕碎了全部的温馨美好。
原来他父母早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
女孩跟他是同乡,两人都在大城市打拼。
男的称自己单身,仪表堂堂,工作又是律师,是近乎完美的结婚对象,那女孩当然动心。
两人交往了半年,终于在双方父母的支持下,定了婚期。
富二代一条条短信翻过去,终于傻了眼,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心疼他长途奔劳,所以没带他回老家,而是对方根本没跟家里提起过他的存在。
房子写那个人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是所谓的手续难办,而是从一开始,就早做好了分开的准备。
而所谓的加班,当然也是在跟别人约会。
那边已经定下婚期,开始筹备婚礼,他还毫不知情。
争吵爆发了。
可那个人怎么说?
他说:「你是有钱的小少爷,当然能体验一下人间疾苦,玩一玩,但我不一样,我太穷了,我玩不起。」
他还说:「别装傻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我好,但你给我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有什么?」
「我为你跟家里断绝关系,你就这样对我?」
「是你自己太蠢,想拿那些来要挟我,我不上当罢了。行了,既然知道了就赶紧搬出去吧,我爸我妈就要来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两个男的住在一块,怪恶心的。」
富二代是被赶出门的。
几件衣服,一个行李箱。
但他到底不甘心。
门敲不开,他就在门口等,等到那个人出门,冲上去想与对方鱼死网破。
你敢跟别人结婚,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你不是不想让父母失望嘛,我偏要找上门,告诉他们真相。
那些照片,经历,我全都发出去,你的同事家人谁也跑不掉,我不在乎这些,你也不怕吗?
事实证明,那个人很怕。
于是他恼羞成怒,杀了人。
死人永远是最安全、最能保密的。
于是他把人打晕,之后又打开了煤气。
但等到富二代的父母找上门的时候,他却表现得悲痛欲绝。
只说自己是富二代的好朋友,称他是分手后大受打击,所以才会自杀,绝口不提他就是跟富二代分手的那个人。
因为时间久远,富二代的父母的确没能认出他来。
甚至感激他对富二代的照顾,给他了相当大一笔补偿金,并且认了他当干儿子。
因为怨怼而滞留人间的鬼魂,只能看着那个人渣逍遥度日,用谎话欺骗自己的父母。
富二代头七那天,那个人结婚了,之后带着一家老少,住进了两人一起买的小洋楼。
也是从那天开始,阳朝门 71 号,有了闹鬼的说法。
由爱而生的怨恨,总是最顽固的。
故事讲完,车里陷入了沉默。
「那个结婚的男人,还活着?」我问。
许子恒摇头,「过去很多年了,现在鬼魂忽然消失,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怨气的源头离世。」
「这人也太垃圾了。」
「所以当初,我师父拒绝了那人驱鬼的要求。」
我捕捉到了许子恒话里的意思,「所以如果你师父不拒绝的话,哪怕是没伤人的怨鬼,也可以祛除的对吧?」
「或许吧。」许子恒眼神躲闪,囫囵应了一声,「到了,咱们开进去,还是在这下车?」
原来说着话,我俩已经到了别墅附近。
我也收起了好奇,观察周围的环境。
天气阴沉,似乎要下雨,风拉扯着树叶,猎猎作响。
不过几周时间,原本的空地竟然长满了杂草,看不清路在哪。
而侧面又是一片树林,开进去还真有可能压到石头,划破车胎。
「下车吧。」我说。
许子恒点头,在我身后锁车,跟了上来。
而我则按照记忆,寻找别墅的具体位置。
余光扫过,却忽然发现印象中空荡荡的树林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站在阴沉沉的空气里。
拄着拐棍,远远地,直勾勾地盯着我俩,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心里一凉。
僵着后背问许子恒,「那个,是人是鬼?」
※
「都不是。」
许子恒出声,表情严肃,「那是魂,活人生魂。」
「啊?人活着,魂魄还能离体?」
我满脸疑惑,如是问道。
许子恒解释,「活人寿数将尽时,身上阳气衰微,阴气兴盛,三魂七魄不稳,就很容易出现离体的情况。」
说着,他开始朝那老人走近。
我赶紧跟了上去。
天气阴沉。
走到跟前才发现,那个老人的身形确实是半透明状态,并非实体。
我俩靠近许久,他依旧僵硬地站着,半晌才扭头看过来,视线浑浊。
我看着许子恒掏出一张符纸,引燃后绕着老人旋转两圈。
之后一抹跃动的橙色火苗,在老人头顶出现。
「这是什么?」
「魂火。」许子恒解释,同时拧起了眉心,「从这位老者的魂火来看,他剩下的寿数远比我猜测的要多,照理说还不至于发生魂魄离体的情况。」
也就是说,是有人刻意导致?
这地方距离别墅太近,也不怪我想得多。
我拿手在老者面前摇晃,他依旧迟钝,几乎视若无睹。
「是因为寿数未尽,所以魂魄才这么迟钝?」
我怕老人真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被波及,所以问道。
「不完全是,主要因为这个魂魄也不全,只有部分残魂。」
许子恒灭了符纸,仔细解释。
人体内的三魂七魄,三魂是胎光、爽灵、幽精这三魂,七魄则指的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前者源于天地五行,后者存于物质,支撑肉身。
所以生魂离体,并非三魂七魄同时离开,而是残魂脱体罢了。
而且残魂自然脱体,一般不会距离肉身太远。
「那也就是说,这位老爷爷的身体就在附近?」
许子恒点头,对上我的视线。
「走,先救人。」
如果是魂魄自然离体还好,如果真是被人抽了魂,那就麻烦了。
许子恒跟我兵分两路,往树林里不同方向跑。
想找到老人的肉身。
手机保持通话状态,以便随时联络。
许子恒说引魂不是难事,但也需要先找到身体在哪,之后才能摆阵,因为肉身对残魂,本身就有吸引的作用。
最近是雨季,树林里泥地湿润,并不便于奔跑。
而且天气阴沉,黑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叫人压力倍增。
我漫无目的地跑了一圈,踩了满脚黑泥,却更加意识到林深树茂,这么找恐怕得找到猴年马月。
索性原路返回,观察那个站在原地的半透明身形。
残魂转头动作依旧僵硬迟钝,但身体朝向,却始终未变,一直对着南北方向。
那会不会是种暗示……
反正都要找,先找哪的区别其实也不大。
我想了想,索性通知许子恒要先搜查南北方向,之后才朝老头身体朝着的方向,一路跑了过去。
树林面积不小,形状也不规则。
但我一路直行,到底跑到了林子边缘。
可问题是,我这一路跑来,根本没有找到老人的身体。
难道是弄错了?
我累得气喘吁吁,正想坐下歇口气,等会接着找,但一转头,却发现从树林里有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了出去。
那条路的尽头,赫然是一间屋子。
篱笆院墙简陋,能清楚看到小院里的遮雨棚,以及露天锅灶。
我脑中闪过一种可能。
当即也顾不上跑得发软的小腿,直奔那间小屋而去。
院子里的地面是用红砖铺成的,木门掉了漆,锁头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一推就开。
我朝里张望。
这才发现原本就不大的小屋,还被布帘隔开,成了两个空间。
靠近门口摆着一张圆桌。
碗筷、锅灶、铁皮热水壶一应俱全。
从落灰程度来看,似乎并没空置太久。
我心中隐隐冒出个猜测来。
再往里走,掀开布帘,果然看到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个老人。
衣着打扮,包括脸上的皱纹,都跟林子里的残魂一模一样。
我掏出手机,告诉许子恒人找到了,叫他赶紧过来。
他迅速应声,按照位置共享来找我。
很快就到了。
检查完老人的身体状况后,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离体时间不算太久,有救。」
之后便从口袋往外掏东西,动作忙碌地摆阵。
我帮不上忙,索性往外走,洗干净热水壶和碗筷,烧热水。
从这间屋子就能看出,这位老人多半是专门的看林人。
独居,无人照顾,要不是撞上我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虽然许子恒说离体时间不长,有救,但魂魄离开后,身体一直不吃不喝地躺着,就是渴也能被渴死。
「我还是第一次独立布阵,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表情局促,准备着阵法。
等热水烧好,我再掀开帘子的时候,才发现用红绳以及香烛布下的阵法已经完成了。
许子恒十分紧张,提着一个小小的透明铃铛,轻轻摇晃。
但奇怪的是,那铃铛摇晃幅度不小,我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只觉得每晃一下,立在窗边的那炷香就会烧掉一大截。
等到那炷香终于烧尽,许子恒才停手。
「这就……结束了?」
「嗯,结束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快打 120。」
许子恒收起铃铛之后一刻没停,又马上开始收拾床边的红绳,以及香烛。
「120?」
「对啊,这老人家还不知道饿了多久,身体有没有问题,得赶紧送医院检查才行。」
「啊,对。」
我这才回神,打电话通知医院派救护车过来。
说我俩刚好路过,看到老人晕倒在地上,这才帮忙打急救电话。
医院那边并没多问,表示马上有人过来。
我收起手机,观察床上的老人,问许子恒:「一般找回魂魄的话,人多久能醒过来啊?」
「不好说,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身体受损程度也不同,但苏醒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我俩正说着话,床上的人眼皮颤动,竟然有了意识。
睁眼看到我俩之后,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人?」
「您醒了就好,我们是路过的,发现您晕倒在门口,就把您扶进屋来了。」
为了避免麻烦,我们索性统一了说辞。
老人一愣,似乎还没回神,「怎么又晕了?」
许子恒表情一变,立刻追问:「看您这意思,这还不是第一次晕倒?」
「嗐,老毛病了。」老人要撑着床面爬起来,但却使不上力,我赶紧过去扶了一把。
「就是这几天有点严重,是得去医院瞅瞅。」
老人哑着嗓子道谢,之后说不用麻烦,叫我俩该忙什么忙什么就行。
我把凉好的水递过去,等老人喝完之后才开口,「没事,我们不忙,不过您说的老毛病,是什么意思?」
反正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我俩也走不了,不如问清楚。
老人叹了口气,解释,「就是人老了呗,有时候劈个柴火,人就忽然晕了,其实也不算晕,像是睡着了做梦一样,到处溜达,但再醒过来,人就在地上躺着,我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还更严重了。」
听着老人小声念叨,我跟许子恒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不简单。
像是做梦一样到处溜达,显然是离魂的症状,但从老人的话能听出来,他之前会自动回魂,所以哪怕去医院看了,也没有结果。
许子恒问:「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症状的?」
「好像,有一个多月了吧……」
老人话没说完,救护车的提示音就远远传了过来。
医院的效率,比我预料中还高。
「你们叫救护车了?」老人观察表情,显然知道救护车是我俩叫的。
「哎呀,这俩孩子,我真没事,之前去过医院,还住过好长时间的院,医生说我身体好着呢。」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明老人没骗人。
因为穿白大褂的医生掀开帘子,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孙叔叔,您又晕倒了?」
俩人确实认识。
医生解释,老人家之前就晕倒过几次,每次醒了之后都会自己拨打 120。
但问题是,医院却查不出一点问题,除了太久不进食导致的身体虚弱外,没有任何病症。
许子恒问:「您在住院期间,没有过晕倒症状吗?」
老人摇头,「在医院好着嘞,就回到这不对劲,我都怀疑是这地方邪性了。」
老人笑哈哈开口,脸上皱纹堆叠。
医生也跟着咧嘴,没当回事,显然也当这是句玩笑话。
但我透过小屋的窗户,清晰地看到了那间别墅的屋顶,却实在笑不出来。
许子恒表情严肃,也没出声。
「那这样吧,您还是跟医生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俩还有事就不跟着了,您把我电话留下,有什么问题联系不上家人也可以找我们。」
我把手机掏出来,要给老人留号码。
老人却摆手,「没事没事,不麻烦两个好心小伙子,我这就给我儿子打电话。」
「对了,你们到山上来,是干啥……不会是要砍树吧?」
提到砍树,老人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我赶紧开口,打消老人的疑虑,「我们是……是中介,受人所托来看看那边那栋别墅的。」
还是同样的借口,但胜在好用。
但没想到,听我说完这话,老人却骤然变了脸色。
焦灼地起身,就要拉住我,「不行,千万别去,那别墅不对劲。」
我被拽得一个趔趄,「您这是……」
「不管是谁让你来的,回去赶紧跟他绝交,他这是害你啊小伙子,那地方闹鬼。」
老人体力不支,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才接着说,「白天还好,可一到了晚上,那地方就开始不对劲,瘆人得很,本来十多年前,这郊区还是住了几户人家的,可那别墅一到半夜就有哭声,谁受得了,有人去敲门,让打孩子小点声,但你猜怎么着?」
我压住逼近真相的激动,等老人继续说。
老人表情瑟缩,似乎半晌才从回忆里脱身,继续开口,「那门一推就开了,哭声也停下了,但问题是里面根本没有人,二楼楼梯扶手上,挂了一排尸体,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当场就把人吓疯了,到处跟人说这事。」
「后来呢?」
「后来?后来第二天早上有人去看,说那别墅空荡荡的,根本没人住,可一到半夜,瘆人的哭声就又开始响……地主人花钱请了什么道士作法,之后哭声是停了,但那几户人家还是都搬走了,附近再也没人来,听说地主人不甘心,想把房子拆了重新开发,可动工当天,晚上就死了个人。」
「那您怎么……」
按理说,既然知道闹鬼,那就不可能还留在这,但这老人为什么还没走?
「因为穷啊。」
老人摇头,「那些搬走的,都是住在别墅区的有钱人,把命看得比钱重要,可我一个看林子的,哪有那本事?」
我不由想到我爸住院那会,为了凑齐手术费,真是什么办法都想了。
人不是不怕鬼,但很多时候更怕穷。
看出老人不愿意多说,我也没再问下去。
目送急救车把人带走,转身掩上了篱笆墙的小门。
这回,是真的下了雨。
这雨来得急,瓢泼似的往下洒,夹杂着电闪雷鸣,林子里的树晃得更加触目惊心。
许子恒拽着我,就要往车上跑。
「走吧哥,先躲雨!」
好在停车的地方离我俩在的位置不远,一路小跑赶紧上了车。
我从副驾驶前面的置物篮里摸出一包纸巾,和许子恒一人一半。
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我简单擦了擦之后,就掏出手机,想看看关于这别墅,网上有没有什么消息。
但没有信号。
可我明明记得刚刚还有啊?
找信号的动作被许子恒注意到,他开口,「是不是因为下雨,所以没信号啊?」
「应该是。」
许子恒低头擦水,棕色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样子狼狈。
我苦笑着开口,「回去得跟人沈欣道歉了,把车都弄湿了。」
这也太倒霉了,在山下还好好的,怎么一上山就遇上了这大暴雨?
许子恒点头,之后开口商量,「哥,雨太大了,咱们要不下次再来吧。」
我一愣,「啊?为什么?」
「雨太大了啊,你手机都没信号了,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万一被困在山上就麻烦了。」
「怎么可能会困在山上?下山的路好好的,除非风把两边的树刮断,不然没事。」
而我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闷响。
回过头去,刚好看到山路两边的大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堵住路口。
我跟许子恒面面相觑。
「哥,你这嘴是不是开了光……」
我:……
「咱们得快点走,要不恐怕真会被困住。」
我点头答应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许子恒从后排爬到驾驶位,准备开车。
没擦干净的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梢往下流,他又用纸抹了一次,把纸扔在了旁边。
我忽然想起那天早上,他在我家洗头,因为掉色,染黄了一条毛巾。
「子恒,你头发什么时候染的?」
他正发动车子,随口回答,「好像是上周吧。」
「不掉色了?」
「怎么可能?我怀疑我被那个理发师骗了,他说不掉色,但我看越洗越黄。」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我捡起他刚才擦头发的纸巾,递到他面前。
干干净净的白纸,除了弄湿的水渍之外,没有一点掉色的迹象。
他动作一僵,猛地把车刹住。
林子里的老人,来得突然的大雨,手机也没信号,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上山后,薛姑娘就彻底跟我断了联系。
我盯着许子恒,跟他同时开口,「完了,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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