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劫·鹿女

我­是­⼀个说话­特­­别慢的公主。

三姐登基,要­遣­美⼈去勾­搭­­邻国的暴君,指­着­花­轿问我们­­姐妹谁上。

我­缩­着­脖子怯怯­­道:「我­…­…我…­…­我­­……」

三姐眉眼具笑,拍拍我的头,二­话­不说­将我­塞­­去了和亲。

我抱着喜果,直­到­邻­国境内­才­­憋出后三个字:「……不敢去。」

1

上­⼀­任西­凉女王­­⽣了十个公主。

我­和­六妹七妹­是­­三胞胎,共­有­着整­个西凉­­最美的⼀张面皮。

她们俩伶俐得很,只有我做什么都慢慢地。

上个月,三姐叫了我们,言说要选纳⼀位公主和亲楼兰。

六妹七妹噘嘴胖腮:「⼤姐是祭司,不能嫁⼈,二姐是国师要周旋着摄政王父子,那怎么也该四姐去啊。」

「对啊对啊,听闻那⼤王不仅暴虐,名字还是『秃』字辈的,谁知道有头发没头发……嗷!」

三姐冲下龙书案,⼀⼈给了她们⼀个⼤比兜,厉声骂道:

「寡⼈是问你们谁去,不是他妈给你们做汇报!」

六妹七妹捂着脸嘤嘤嘤,躲在龙柱后缩成了两个糯米团团,屁都不敢放⼀个。

三姐凌厉的凤眼看向我:「小五,你说谁去合适?」

我眨巴着眼睛:「我­…­…我…­…­我­­……」

三姐摸摸我的头:「不错,小五,最得朕心。」

然后,我就这样被姐姐塞上了花轿。

直到轿帘再次被掀开,我憋住的那后半句才挤出来:「……不敢去。」

掀轿帘的红衣年轻男⼈眨着眼有些好奇。

「你说什么?」

我对他俊美昳丽的容貌有⼀瞬微怔,睁着水圆圆的两个眼睛赞叹出声:

「你……你……有头发。」

他轻笑,头⼀歪,混在黑发中的红玛瑙珠串,骨碌⼀声坠成⼀线流泉。

我在这张俊脸里迷糊得找不着北,傻乎乎递上手里捧了⼀路的喜果:「你……吃梨。」

2

「所以你们西凉皇女出嫁,都拿梨当喜果?挺吉利啊。」

⾏了合卺酒后,高壮的男子把玩着那盈翠欲滴的鲜梨,玩味不已,那身红衣穿在他身上异常的敞亮好看。

我这才回过神来,红着⼀张小脸糯糯道:「姐姐、说……寓意……好。」

他嗤笑⼀声,双手扣上喜床的床沿,戳着我的嫩脸蛋逗我:「女王陛下还说什么了?」

我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回想:「她说……你是……王……王……」

男⼈瞧见我那笨呼呼的模样,心情颇好,甚至笑了起来:「是啊,自我介绍⼀下,我名唤秃珠,是楼兰的新王,不知⼤妃闺名是什么?」

我撅着红嫩嫩的小嘴,不满他将我打断,张口结舌得着急。

男⼈却有兴致得紧,缠系在⼀起的袍摆都不解便扑倒我,他的下巴蹭上我软奶酪⼀样的面颊时,我才将剩下两个字努力地挤出来:「……八蛋。」

秃珠:「你叫八蛋???」

「你……你叫。」

我有点着急,想着反正也说不清楚,还不如直接办正事儿。

便拽着他喜服的领子,轻巧⼀个翻身,与他换了位置。

看着被红幔映射的俊脸,我想起离国的时候。

三姐说要迷住他,挑唆他与南国反目。

⼤姐命令我拿到他的山河图和军防密道。

只有二姐在意我被不被欺负,给了我⼀把毒粉,说他要是强迫圆房就给他下毒。

我挥着手着急地想要辩驳,我们西凉皇女,⽣活枯燥,就好调教个男⼈,这事儿上,谁强迫谁还不⼀定。

但因着越着急越说不出话,连带着喉咙里卡着三个字儿。

我并没有表达出我的想法,只能任由姐妹们咕咕唧唧将我送上了花轿。

但好在,我运气还不错。

这个男⼈长得好看,不、不啃……白不啃。

我俯身向下,捏住他的下巴:「好、好、表现。」

秃珠:「???」

我也不顾他愣着,利落地摸到他怀中弯刀,挑落衣衫,随手将二姐给我的迷魂毒粉,混着喜服扔了出去。

秃珠:「……」

3

次日清晨。

秃珠掩着被子,愣愣看着在妆台梳发的我。

他怔怔问道:「所以你是只有说话慢么?」

我想了想,认真点头。

然后凑上前安慰他:「⼤、⼤王……第⼀次、被女⼈……欺负,心情、难免……有点复杂……正常的。」

秃珠:「……」

我摸着他的发:「我们、西凉、都这样……习惯……就好……」

「……」

4

我夫妻收拾齐整,⼀同入了朝殿。

宗族仆妇,各录官员,以及王族贵胄,皆在此迎候。

我着楼兰⼤妃羽纱,接受众⼈朝拜。

待下首第⼀位男子抬起头来时,我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眉飞入鬓,俊雅非常。

我眼睛熠熠放亮,现在就想冲下殿,握着他的⼤手夸赞⼀句:「神、神、仙中⼈也……」

我的目光像⼀条舌头,沿着袖袍,放肆地在男⼈小臂的轮廓上舔来舔去。

秃珠在旁音色凉凉:「好看吗?」

我点头:「好……好看、极了。」

「比我呢?」

「比你、功夫好、弱鸡。」看你这底盘,⼀瞧就知道是个练功偷懒的玩意儿。

「???」

西凉王女个个善武,即便是我没有四姐⼀般天资神授。

但也看得出下首这个⼈,的确比秃珠要多着⼀层浑厚的内力。

草原⼈多重步法,中原才内外兼修。

他这样规谨正派,不像是楼兰⼈,倒像是南国的。

早听闻,楼兰有⼀位颇受倚重的⼤君,与秃珠手足情深,想来便是此男子罢。

三姐嘱咐过此男是楼兰与南国建立关系的桥梁,令我务必上心。

我指着他,对秃珠道:「今晚、要他、侍寝。」

秃珠:「我娶你是给我当爹来了?你还翻牌子?」

我歪头,认真且乖巧道:「男⼈、⼤⽅、点。」

5

秃珠看着自己的掌心,攥了放,放了攥。

然后又低头向下看,喃喃道:「我……虚么?没有呀……」

恪慎⼤君瞧着他,无奈失笑:「老叔王御妾百众,全靠着⼀位秘⽅,名为:⼤力扑扑丸,⼤王要是不自信,要不我去他房里给你要两粒?」

秃珠白他⼀眼,⼀拳捶上他的肩,拉着他去跑马,将⼤君从我的眼睛里就这样薅了出去。

我望着两个⼈的背影,啧了⼀声,「男、男⼈、真小气。」

6

晚上侍寝的自然还是秃珠,我很嫌弃,昨天圆房还隐隐有些疲累,我不喜欢⼀样的果子啃两遍,尤其他还是那种极度消耗型的,费牙。

内侍监无语得很:「⼤妃,是您应该给⼤王侍寝。」

我水汪汪的眼睛浮上水汪汪的疑惑:「可、我们、西凉。都是……男⼈……伺候我。」

内侍监道:「宫中有内侍黄门服侍是正常的。」

我摇头,认真纠正他:「不是、黄门官。是面首。」

然后在他惊异的目光下,伸出嫩嫩的四个小指头:「我有……四十个。」

内侍监及⼀众婢女眼睛瞪⼤,仿佛见了鬼般。

「四十个男⼈???」

我认真点头。

其实自我以下,我们每个⼈都有四十个面首,母皇有我们十个女儿。

⼤姐清冷孤高,是国之祭司,司掌神巫祭祀。

二姐城府深沉,现居国师之位,襄国辅政。

三姐在摄政王的举荐下继任⼤统,成为最年轻的⼀任女王。

姐姐们刁滑精明至极。

可到四姐的时候,也不知道母皇是不是⽣着⽣着没墨了,画风突变,⼀整个向恋爱脑的⽅向⼀去不回。

导致剩下的五六七八九十,个个都是美⼈皮配狗脑子。

在我还不太⼤的时候,有⼀个少年刺客,潜入⾏宫刺杀四姐。

本来四姐还提刀要砍呢,可⼀见那少年面容,四姐直接被造懵了。

不仅自己束手就擒,姐姐们赶过来要了结了刺客,四姐还像雏鸟⼀样⼤⼤张开手臂护着那少年身前,理直气壮地对所有⼈嚷道:「他⼀定是心里有我,才不远万里来杀我的。」

⼤姐:「???」

二姐:「……」

三姐就直接多了,上来给了四姐⼀个⼤逼兜,然后把那个少年,纳入了自己的后宫。

后来……后来,三位姐姐怕我们也这样。

二话不说拔掉了我们的奶嘴,给我们⼀⼈安排了四十个男⼈伺候,让我们把男⼈看烦了,看烂了,有效防治恋爱脑。

「没有过四十个男⼈,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爱情呢?」——二姐让我们每天把这句话抄十遍。

7

我不喜欢秃珠……

他太缠⼈了。

⽣气的时候尤其缠⼈。

为什么知道他⽣气了呢。

因为男⼈这⼀晚都撅着嘴问我:「我哪儿就那么差了?」

我知道明显还是因为我多看了恪慎⼤君几眼,他记仇了。

可是看他的身法,他练功确实偷懒,不如⼈家⼤君严整呀。

而且我是带着任务嫁⼈的,本就是要挑唆他们兄弟阋墙。

我眯着眼安抚他:「这是……什么、⼤不了、的事儿,实在……不⾏……⼀块儿、玩呗。」

「???」眼见男⼈又要发疯。

我赶忙补上下⼀句:「我、骑马、也挺好的。」

他这才消停下来。

瞪着眼睛问我:「你真有四十个面首?」

我点头,眼见他要闹脾气,我赶忙把手指塞他嘴里,努力安抚:「可是我都、不喜欢。」

秃珠叼着我的手指,当成安抚奶嘴玩,终于安静了。

我对着床帐翻白眼。

妈的,⼈都说嫁了⼈会不⼀样,原来是真的,我他娘的说话都变快了。

十六年没治好的毛病,有了男⼈才两天,好⼀⼤半儿。

三姐真是不地道,她就跟我说要我来当细作,也没说让我带崽啊。

这个男⼈真的好难哄。

还好我长得好看,小手⼀抓就拿捏了。

插会儿腰,不愧是我。

8

我就不明白,⼀个君王,怎么能恋爱脑呢?

我要什么给什么,山河堪舆图,也说给看就给看。

恪慎⼤君也不明白。

皱着眉望着秃珠,秃珠给的理由跟我那狗脑子的四姐⼀模⼀样:「因为她长得好看。」

我在恪慎⼤君脸上看到了⼤姐二姐三姐想揍⼈的表情。

还真别说,他们这理由⼀点毛病没有。

给我整的都不自信了。

刚刚那么容易就获得的山河图,我还怀疑有诈,现在我只怀疑他脑子有泡。

恪慎⼤君让他气得脸色都泛青,我识趣地退出去。

风将殿中的几句话隐隐吹了出来。

「你这样⼤意,不怕她是细作来杀你?」

「她长得这么好看,又是西凉王女,杀谁不是杀,这⼀定是心里有我,才纡尊降贵来杀我的。」

我咂吧⼀下嘴,好想把四姐介绍给他。

9

不过这⼀点秃珠说得没错。

楼兰是草原与沙漠之间的小国。

又曾为北国附属,娶我西凉⼀位王女,原是有些不配的。

但秃珠上位后,与北国交战,脱离了属国身份。

是以,我的婚仪是楼兰王廷所办,但三月后,⼤妃的册封仪式,各国都会来贺,给这位年轻的新王撑足颜面。

姐姐们自然也会来。

我不是很想姐姐,我更关心的,是将三姐迷住的南国九殿下赵瑾怀。

四姐掌管龙凤卫。

三姐曾经三番五次命令四姐,务必击杀九殿下。

我和四姐无语:「九殿下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姐姐认真地给了回答:「我⼀见到他,就心口绞紧,浑身发麻,尤其是他⼀笑,看得我头都疼了。」

我:「……」

四姐:「……」

真不愧是当女王的⼈。

别的女子看见男子脸红心跳:啊!这⼀定是我命中注定的爱⼈,我⼀见钟情了。

我们家女王看见九殿下心口怦然:这⼈⼀定是来克我的,杀之,以绝后患。

真是……⼀点毛病没有。

我都想为她单走⼀个 6。

但我也是好奇的,到底是什么样柳叶弯眉樱桃口的男子,才能让三姐瞅⼀眼就浑身发抖。

这次我终于如愿见到了赫赫有名的九殿下。

然后我第⼀次完整的说出了⼈⽣中最顺溜的⼀句话:「这不是月亮成精了么?」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温雅清朗的男子,站在那里,温默得仿佛不开口的月。

这模样我看我也迷糊啊。

这女王比别⼈多点什么?搁谁也受不了!

10

我和四姐曾经笃定过三姐肯定喜欢九殿下,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直到在楼兰再次相见,三姐也是死不承认。

真心的,我们西凉的天塌下来,也有我三姐的嘴顶着。

这不死鸭子就这么坚持着,梗着脖子跟四姐犟嘴:

「男⼈不就是果子,啃两口就得了呗。」

四姐的嚎叫响彻云霄:「但是别⼈啃完了不发光啊!你看看你现在!都快给我闪瞎了!」

我从宫柱后悄咪咪探出小小的脑袋,看着那被女王服冠包裹的丽⼈,仿佛被罩上了⼀层珍珠质,整个⼈熠熠发亮,还是粉红色偏金带彩的。

我舔着软嫩嘴唇,这九殿下什么道⾏,夜明珠成精么?怎么亲两口⼈还会亮呢?

好想尝⼀尝哦……

但我又往三姐的⽅向看⼀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三姐向来能动手坚决不吵吵,从小到⼤,她的⼤逼兜平等地赏赐给我们每⼀个⼈。

妥妥的暴君⼀枚,⼈都说伴君如伴虎,伴暴君如他妈伴炸药。

我觉得我要是敢亲,三姐就敢打断我的腿。

九殿下让三姐喜欢上,也是祖上倒了八辈子霉了。

可他真的好好看哦,还是很想戳⼀戳。

呜呜呜呜呜,⼈馋⼈怂,怎么破,在线等,急。

11

正当我懊恼地踢着小石子,觉得自己此⽣是啃不着九殿下了。

突然感觉背上背了两条火辣辣的视线。

我回头,瞧见男⼈⼀脸的不满意。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长得不错的男⼈,我自己家也有⼀个。

这个虽然是张扬热烈派的,不似九殿下玉质温柔,但也凑合能啃。

唉……我叹息……看着眼前的小水洼,不断劝自己认命:谁这⼀⽣又能环肥燕瘦都吃到呢?

有个瓜就凑合嘬吧。

秃珠凑上来,漂亮的眼皮耷拉成⼀条平线,噘着嘴质问我:「都是⼀个娘⽣的,为什么你亲完我不发光。」

我挠了挠自己的嫩脸蛋,十分肯定地给了他回答:「因为、爹、不是⼀个。」

母皇为了拼出个储君,纳了百样男子在后宫,三姐的⽣父便是最得宠的⼀个。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三姐的⽣父对母皇痴恋不已,每次侍寝完,整个⼈都直发亮。

我想想自己爹那柳叶弯眉樱桃口的模样,感慨了⼀下,他除了给了我们姐妹三⼈西凉最瑰丽的容色,智商这⽅面,实在没有什么突出贡献。

秃珠是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我也烦躁起来。

怎么这种被称作「丈夫」的男⼈事儿这么多?

原来宫里那四十个男⼈都是跪着伺候我,其实我到现在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这货可倒好,不仅天天顶着⼀张脸在我跟前晃,⼀天十万个问题,不回答就可劲闹。

可他偏偏打也打不得,骂——我、我、我他妈、还骂不过。

我很⽣气,在他脸上咬了⼀圈牙印。

12

我的册封礼前。

三姐问我挑唆秃珠与南国不和的事情做得怎么样。

我不顾⼤妃威仪,猫⼀样缩到了椅子角落:「很……很糟糕。」

恪慎⼤君根本不近女色,我又被秃珠缠得紧。

只有我带来的暗卫与刺客,混入了几位重臣的宅院,只待姐姐⼀声令下,便下手将楼兰这些梁柱击杀。

对我的进度,三姐是有些不满意的。

高挑起⼀双凤眼,威压不言而喻。

但我嫁了⼈后,胆子稍微⼤了那么⼀丢丢,背过身去,对着手指嘟囔:「南国的、皇子个、个不近、女色,你不是也拿不下九殿下……呃嗷、嗷!好……好疼……」

三姐细润的指掐在我脸蛋子上,将我拎了起来。

毫不讲理地骂道:「谁准你说到九殿下就不顿句的?从新说!不打结就不⾏!」

我:「???」

13

「呜呜呜呜、嗝……呜呜呜呜。」

我气得哭到打嗝,不仅是因为三姐将我的两边脸扯得⽣疼,还因为我那没⼀点眼力见的「丈夫」,居然觉得今日我双颊嫩红红的比往常好看。

白目得夸赞这批新制胭脂好颜色。

这什么眼神,我哪里是敷了胭脂,明明是被掐红得好不啦!

秃珠拿鸡蛋给我呼呼痛:「好啦,总比被打强吧。」

我依旧哭到打噎:「那……那不⼀样……三姐、打我、很少。」

「为什么?因为你比较乖巧么?」

「因为、我。说话、慢,她打到,我的时候、手疼了……」

「噗嗤——」秃珠轻笑出声。

我气极,举起小拳头就扑了上去,在他身上咬出了八千个牙印儿。

在我卖力地啃啃啃啃的时候,脑内突然灵光闪现,觉得有些不对。

他是如何知道我们西凉女王酷爱扇⼈⼤比兜的?才定论出被掐比被打强?

还不及我思索。

秃珠贱兮兮地凑上来搂着我道:「爱妃,你想知道为什么恪慎⼤君不近女色么?」我傻乎乎点头。

「那是因为——」

他故意拉长声调,我圆圆的眼睛瞪起,十分好奇。

秃珠轻笑,印上我的唇心:「他喜欢男⼈。」

14

我被他捧着脸儿亲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

告诉三姐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还是那么圆。

三姐远远望着站在⼀起的恪慎⼤君和九殿下,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

「他不能喜欢自己的兄弟吧?」

我眨眼,谁?和谁是兄弟?秃珠吗?

原来我和⼤君曾经共同享有过⼀个男⼈么?

我在这雷⼀般的打击里回不了神。

心里却无意识地想起恋爱等式,恪慎⼤君喜欢兄弟,他兄弟喜欢我,那不就等于恪慎⼤君喜欢我么?这么算,我是不是完成离间朝之重臣的任务了?

但是我不喜欢和别⼈分享男⼈诶……

心中腾起失落,我的眉头皱得比三姐还紧,不开心,我不喜欢这个消息。

三姐掸了掸手,吩咐后头侍立的男⼈:「去摄政王府,就说⼤妃想念表姐,将若谷接来。」

若谷是摄政王独女,偏爱做个男子装扮,霸道得很,比三姐也不遑多让。

仗着她爹把持朝政,比公主还公主,我们几个小团团没少挨她欺负,现在好不容易嫁⼈离她远远的,三姐还要将她接来。

我皱眉:「我、不、想她。」

三姐斜晲我⼀眼:「那丈夫还要不要?」

我缩起脖子,又开始对手指,水汪汪⼤眼滴溜乱转:「要……」

三姐冷哼⼀声:「弯掰直也好,直掰弯也罢,天底下就没有若谷掰不明白的⼈。」

我不屑撇嘴,三姐⼀眼瞪过来,我赶忙乖巧点头。

三姐心烦,懒得看我那狗腿模样,又唤了四姐过来:「我不管你⽤什么办法,把赵瑾怀,给我杀掉。」

我愕然:「你、你。不是、喜欢、九殿下么?」

她脸上现在不爽的表情和我⼀模⼀样,酸味儿也是⼀个缸里酿出来的。

其实我们都不明白,三姐明明就在乎九殿下,可杀他的心意却比磐石还坚。

而三姐却满面冷肃给出了答案:「这个世上不应该有扰乱女王心湖的男⼈,他不能活着。」

我和四姐俯首,崇敬地向她叩拜。

姐,您说得⼀点儿没错。

要不您是王呢。

15

我的事业脑在姐姐和秃珠的挤压下强制上线。

因为没过多久,我就迎来了宫中的第⼀场政变。

边界动乱,恪慎⼤君假扮秃珠在宫中坐镇。

而秃珠抱着我奔驰在沙漠与草原接壤的地⽅,躲避⼀轮⼀轮的伏击。

我这才发现这几个男⼈心思深沉的地⽅。

他在利⽤我,利⽤我的身份,利⽤我的爪牙。

现在的强国有三,南国、北国、西凉。

我是西凉有同等继位权的王女,身份贵不可言。

若我出事,姐姐们定不与其干休,楼兰只是甫甫独立的小国,如何能禁得住西凉奋力⼀扑。

是以即便是楼兰朝廷不和,要击杀秃珠。

可也没⼈敢伤我分毫。

秃珠抱着我迎接伏杀,基本上等于抱住了⼀块免死金牌。

而且前⼀阵子我对自己的布防进⾏评估,发现经我手安排进楼兰的细作,还未被清理的,基本都是与秃珠政见不合的贵族之家。

像恪慎⼤君这种股肱之臣的宅院,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那死男⼈,留着我的手准备杀⼈呢。

只要和他意见不合,他便可将⼈清理了,转手推在我西凉细作身上。

好⼀招祸水东引呢!

但我西凉王女,也不是吃素的。

16

有我「相助」,秃珠身上受了不少不该受的伤,才「平安」抵达了边境。

边境⼤多都是他皇叔们的军队和领地,几乎都是亲北派。

不满秃珠游走于南国和西凉左右逢源,他即位后动作不断。

他换上楼兰王袍,高战城楼,面对着⼀众将士,或威严、或慷慨、或激越。

总之,正经得跟个正经⼈似的,口灿莲花的将⼀众⼈等哄得直迷糊。

纷纷放下刀叉剑戟,向他俯首称臣。

我气得准备回帐再啃他⼀遍。

凭什么他有这么利索的嘴皮子,我没有!

老天也不开眼呢!积德没⽤!

他每到⼀地梳整⼈心,我便趁着边境疏于管辖,骑上⼀匹小马驹,假装遛弯,实则查看楼兰边防。

三姐走之前,我献上国防图,三姐皱眉看完,抬手给了我⼀个真材实料的脑瓜崩儿。

我捂着脑袋眼里转着泪,敢怒不敢言。

她掐着我嘴巴子:「拿到的这是什么?十里江山堆锦绣吗?军防密道呢?」

我泪眼汪汪:「楼兰、地势特殊,就没有、军防、啊……」

他娘的,好疼,好冤枉。

现在我查看半月,觉得更加冤枉。

楼兰处于地势要冲,各国商⼈络绎往来不绝,⼤多都是村聚武装,边防战士也是半军半商的状态。

密切关系到自己的经济利益,所以更会⽤心护卫城池安全。

楼兰,的确没有军防。

三姐不可能不知道,那她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17

我怀揣着这个疑惑,被秃珠带回了王廷。

不出我所料,借着我的名声,我的爪牙,他将楼兰上上下下都换上了自己的⼈。

西凉女子报复心最重。

面对给他⼈做嫁衣裳这件事,姐姐居然异常平淡地接受,并且只要我做我的⼤妃,不许我⽣事。

我是知道她们的,三位姐姐⼀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因着东胜神洲傲来国的海皇迅速崛起,对陆地各国的吞并愈演愈烈。

南北两国携⼀些实力还算强盛的小国,向西凉请和,九殿下亲赴西凉,提出「陆亚共荣政策」。

九殿下为主推⼈,遍邀各国君主豪雄,整合资源,共同抵抗傲来国的入侵。

我窝在秃珠怀中,看着册子上的成员名单。

我三姐、九殿下、北国太子完颜宗貔、秃珠、万奴王、东边的⼤月氏、海盗头子清夫⼈,甚至还有我们西凉的摄政王世子和北国的首富苏⼤姑娘……

我不禁咋舌,这几个⼈凑⼀起,哪是陆亚共荣,这明明就是⼤流氓俱乐部啊。

海皇也是倒了血霉,惹上这么⼀群⼈。

我仰头看他:「甲、甲申会谈,我……可以、去么?」

秃珠笑:「去是可以去,但是吵起来的话,你会很着急诶。」

18

我想⼀想,也是。

不仅话跟不上,我要是再反应慢⼀点,⼈都没了。

我缩在柱子后面,躲避各处乱飞的暗器,对此次会谈做了⼀个充分总结。

他们进⾏了友好的交谈——三姐气得直接上手扯了秃珠的头发。

坦率而充分交流了意见——清夫⼈⼀剑差点扎断了万奴王的子孙根。

会谈是有益的——九殿下、北国太子、王世子,互打机关试探各国兵力,盘算着回国布防。

但对彼此提出的条件,各国均持保留态度……

直到最后,这几位吵得累了,连呼哧带喘地互相瞪着彼此。

我拉住我家那个就跑,⽣怕三姐迁怒,⼤逼斗甩我脸上。

但我还是有点疑虑,西凉的确强⼤,但也与南北两国三足鼎立。

怎么我姐姐坐到上首了?

是因为我姐姐是君王,那俩都是太子么?

「是因为我盗走了楼兰的冶铁术,抵御海皇,需要更加坚硬的武器,他们不得不来求我。」三姐玉指丹蔻,撑着额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咪。

我愣愣看着她,她啥时候盗的?我在楼兰我咋不知道。

三姐心情好,⼈也耐心多了,笑眯眯给我复盘这场君王局。

「南北交界之处,有⼀位阎王财神,专门掠劫各国巨富,还有个屠戮满门的毛病,他为自己建了藏宝的墓地,只消死后将自己葬在草原,入葬填土,将草籽⼀撒,待春风⼀吹,⼤罗神仙也寻他不到。九殿下曾在北国为质,精学风水多年,才找到他的藏宝处。

「为了不被发现,寻宝挖掘,分批多次,九殿下安排⼈手,⼀点⼀点将秘宝偷偷送回南国,只是他没想到,他善风水,而⼤姐却善观星,星象变,天下乱,⼤姐如何不察觉,所以我派⼈去查,发现还有这个金窟窿,这好事儿能少得了我么?在与姐姐们商量后,我们半路劫走了几批古籍和秘宝。在⼀位楼兰巨富的藏品里,找到了冶铁技术,可惜,咱们西凉,没有现成的精矿,所以我明面嫁你,暗地挑唆边地哗变,又安排⼈着手宫变,牵扯住他们的精力,悄悄地采挖了古籍上记载的精矿山地。」

我张口结舌,合着三姐拿我声东击西呢……

表面让我在楼兰各种作,牵引秃珠和恪慎⼤君的注意力,暗地里挖⼈家矿。

连亲妹妹都蒙在鼓里,当枪使,这也是⼈能干出来的事儿?

我哀怨地瞪着她,三姐诶呀了⼀声,挠挠脸:「姐姐这不当你是个可⽤之才,才托以重任么……」

「算我、求求你,先拿、拿、我当个……⼈吧。」

19

三姐没有丝毫愧疚,霸气地命令我:「西凉还没有找到精炼度能⼀样的矿,采空了这个,我还得再找,你,回到楼兰,给我⽣个孩子出来。」

「咱、咱俩、都是女的、⽣、⽣不了。」我气鼓鼓地瞪她。

三姐给了我⼀巴掌。

我赶紧缩成个猫样,还是撅着嘴表示不满。

三姐道:「给你五年,去父留子。」

「那、那他要、去母留子呢?」

「他喜欢你,不会动你。」

我:「???」

「去年北国太子⼤妃的册封礼,你们也去了,那之后,秃珠便上国书求娶你。」

「我们、五六七、站在⼀起、⼀模⼀样,他怎么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我哪知道,但他没找我退货,我就知道他没娶错。」

那既然知道秃珠点名要我和亲,为何姐姐还要召我们三⼈前去?

我有不解,但心里又有答案。

「因为我手痒痒,想打⼈。」三姐回答得理直气壮且丝毫不知廉耻。

20

从小到⼤,如果不开口的话,能分辨出我们姐妹的并不多。

但是秃珠的确能。

我缩在他怀里问过他,秃珠皱眉:「这不难分辨呀。」

「怎、怎么、分辨出来、的?」

「你脸比她们小⼀点,⼀眼就看得出来。」

我:「……」

是哈,从小到⼤,我嘴巴子挨得的确少……

「那、⼤王、喜爱我、什么?」

秃珠眨眨眼:「我这⼈原来没别的爱好,就好个色,你长得好看呗。」

我的手掐上他的侧腰,秃珠哎哟着直笑:「后来发现你还聪明,又沉得住气,所以喜欢你。」

放屁!他现在还没发现姐姐盗了他的矿产,这就是看我被他利⽤了没反应才喜欢我吧。

什么黏⼈⼤狗属性,都是装的。

我就不信两国矛盾横亘在那里,他能怎么毫无保留地喜欢我。

就像是我也喜欢他缠着,但喜欢并不能左右我的判断。

我的使命是护卫国家,和亲公主,只是我守护国家的身份而已。

秃珠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扯着嘴角无奈地笑笑:「你我各自身负命运,但至少现下诸国议和,共同抵御外辱,是不是我们可以放下芥蒂好好过⼀阵子啊?」

我眨眨眼,想了想也是。

姐姐们现在并不想灭掉楼兰,所以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和秃珠在⼀起。

享受的时候,好好享受,我可以浸泡在秃珠的宠爱中,但若是有⼀天要刀兵相见……

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剑砍下秃珠的脑袋。

醉卧美⼈膝,醒掌天下权。

这是我们从小受的教育,此⽣不会违背。

我认真地看着他:「⼤王、杀你后,我会把你的头骨,嵌到、王座后面。」

「然后呢……」

「然后、养、四十个、面首。」

他愤愤咬上我的脸蛋:「你们西凉王女,真是比南国的还坏啊。」

我小巧的鼻子里重重「哼」出⼀声,搂住他的脖子将唇印上他的唇心。

虽然知道他等着我的手段还有千万,但心里默默想着:

这个、夫君、还不错、留着,侍寝。

先……不杀。

(正文完)

番外⼀:秃珠日记

1

北国太子⼤妃的册封礼好无聊啊,⼤妃穿这⼀身虽然好看,但宗貔的眼神也太利了,这么会儿我被扎了也有几千个眼刀子。

啧……小气。

媳妇漂亮有什么了不起,谁还娶不得个⼤妃呢。

喔喔喔,这西凉王女可真俊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并蒂三姝?

可为什么⼀模⼀样的脸,最前面那⼀个稍微小⼀点?

还是小脸好看。

2

我和表弟恪慎⼤君说我要向西凉求亲。

他思索片刻,翻出密件:「西凉王女个个刁悍,找这个最弱的。」

说着他将手指点在⾏五的那位女子身上。

3

新婚夜。

表弟对弱有什么错误的理解?

4

我难道是个恋爱脑么?

她真的太可爱了,那张脸⼀戳就是软软的,叼起来像含着⼀块奶酪。

这样的甜⼈儿,我怎么忍心骗她呢?

表弟给了我⼀个头槌:「得骗。」

5

好吧好吧,骗骗骗。

我借她的手,清缴政敌,树立权威,骗取西凉信任。

她却只要⼀张山河堪舆图,要这玩意儿干什么?看国防么?可是我楼兰没有国防啊。

6

表弟说西凉是摄政王当权,和女王正斗得厉害,若是有他的独女在手,不怕不能挑唆西凉君臣不和。

可是要怎么将摄政王的宝贝疙瘩骗来呢?

7

西凉女王喜欢南国九殿下!

喜欢到亲⼀口就开心得发光!

我这⼤妃怎么亲我不发光!还念念叨叨地问九殿下是不是夜明珠?

我才是好不啦!我才是!

「秃」的意思在楼兰语境里就是光滑的、璀璨的、不染尘埃的!

⽣气,今天不吃饭了!要哄那种。

8

表弟又给了我⼀头槌。

我恶意造谣他喜欢男⼈。

哼。

谁让他欺负我,还说我⼀副好皮囊长个狗脑子。

9

两国不交战,摄政王闺女也骗来了。

我要开始甜甜的恋爱啦。

10

今天围猎。

小奶酪功夫原来这么厉害,我若没有先机,只怕要被她拿捏。

回来后,小奶酪挂了⼀幅画卷。

我皱眉:「这是什么?」

「西凉、王女,个个都有上古十⼤妖神守护、这是、我的。」

西海鹿女,心肠歹毒,喜夺天下⼈美貌、更爱豢养男子在后宫,⼀旦失去兴趣便无情杀害。

我:「……」

「⼤王、好好、表现、不然,把你换掉。」

小丫头,你就欺负我是个颜控吧。

番外二:恪慎⼤君真的喜欢男⼈么?

呜呜呜。

做王女好讨厌,出了嫁还要被碾压。

还是碾压别⼈的好。

终于把姐姐送走,我搂着秃珠的脖子,被他裹在怀中,拿着嵌满珍珠宝石的小弓箭,同他⼀起围猎。

刚开始秃珠还笑话我这把亮闪闪的粉红小弓箭。

待到我射出羽簇,他便笑不出来了。

我依旧乖乖巧巧:「⼤王、比、比赛么?」

他撇嘴:「我赢不过你。」

「弱鸡。」我转过头,从袖中摸出两粒「⼤力扑扑丸」,实在道:「补、⼀补?」

恪慎⼤君在旁边闷着头笑出了声。

秃珠气恼不已:「本王才不虚!不虚!」

正闹着,⼀支红羽箭破风而来,直奔秃珠面门而去,秃珠因怀中有我施展不便,而我紧搂着他,并不想让他挡下这支箭。

恪慎⼤君拍马⼀跃,凌空将箭矢攥住,斗转回身,复又坐归马背。

随后又有三支不同⽅向射来,皆被他挥袖拦下。

他看着那艳红的羽箭,闲适着拨弄了⼀下箭尾坠挂的小铃铛。

我那⼈间扳手的表姐,着⼀身楼兰服饰遥遥立在马上,烈焰红唇,如太阳在⼈间投射的炽热火焰。

恪慎⼤君搭箭弯弓,准备将那只箭簇射还给她。

我赶紧拉着秃珠准备溜号儿。

若谷表姐的武功仅在我四姐之下。

他俩神仙打架,恐怕遭殃的是我和秃珠两只弱鸡。

这种时候,我向来不差事儿,嘴皮子利索地嘱咐秃珠:「⼤、⼤、⼤……」

秃珠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俩过招:「我押小,这丫头好厉害。」

「哐!」表姐扔射来的羽箭被他躲过,可⼤君挥袖扔来的⼀个石子儿正弹他脑门上。

我后半句话才憋出来:「⼤……王,⽤跑的、不、不然、不赶趟!」

(全文完)备案号:YXX1pBE0Dz2cYvKO0EIyG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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