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

我­检­查出癌症­晚­­期那日,竟­梦­见了自己­是­­虐文里的早逝白月光。

我­的­青­梅竹马君­­易安正在同我絮絮叨叨:「明月,去吃麻辣锅吧。」

我轻笑:「换个口味吧,尝尝番茄锅。」

女主吃不得辣,却­为­了­与我相像­­,被­君­易安包­养­后­­,日日吃辣,最后得了胃病。

既­然­我命­不久­矣­­,便­更­不­愿让他­⼈­­因我而不幸。

1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内,只­余­我和君易­安­­二⼈,色­香­味俱­全的涮­­菜摆满了全桌。

我细嚼慢咽地吃着,唇角微弯:「番茄锅竟然比麻辣锅好吃,⼈啊总要多尝试⼀番,⽅能寻找到更好的。」

我意有所指,在⼈情世故上游刃有余的君易安霎时便听出了不对劲。

他低声问:「明月,你怎么了?」

我莞尔⼀笑,摇摇头说没事,癌症晚期的症状我未曾告诉过任何⼈。

反正活不长了,没必要让别⼈因我而担忧。

眸光却被外面的女孩吸引住了,衣服单薄的女孩拿着⼀篮花,小脸冻得僵白,惹⼈心怜。

最让我讶异的,是她与我极为相似的容貌,眉眼朱唇与我如同⼀个模子中刻出来般。

这应该就是女主了,我细细回想着梦中女主的浓妆艳抹,很难想到她少时竟是如此。

我踏出火锅店,朝女孩笑:「见你与我相貌相似,算是有缘,恰好我点的菜吃不完,怕浪费,你跟我进去吃完,你的花,我就全买了。」

我指了指装修豪华的火锅店,女孩眼眸中露出胆怯与亮光。

我牵着她走了进去,向君易安介绍后,便为她夹菜。

女孩狼吞虎咽吃完后,手巧地⽤篮子中的野花编了两个手串递给我:「漂亮姐姐,送你花花。」

我接过手串,轻声问:「天寒地冻,你怎么孤零零在⼤街上卖花?」

女孩露出窘迫的神色:「我叫苏清,考上华北⼤学金融系了,妈妈说家里缺钱,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无⽤,把我身份证扣住,逼我辍学打⼯,华北⼤学对优等⽣有优待,⼀千⼀个学期,我就出来卖花赚学费。」

她将筷子放下,有些忧愁地倾诉,本来想找份⼯作,可店家和⼯厂皆因她没身份证,又看起来瘦小无力,便不要她。

她别无他法,就摘家中田里的野花出来卖。

我梦中的记忆仅仅是浓妆艳抹,误入歧途的苏清被失去白月光的君易安包养,后⼀虐再虐,辗转千回,相爱和好。

「学历低、见识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君易安身旁的兄弟对苏清的评价。

未曾料到,苏清学习优等,被迫辍学。

我从包里掏出⼀张银⾏卡晃了晃:「华北金融系的优等⽣,若是毕业后,来沈氏集团⼯作且永不辞退,这十万就给你,当预付金。」

苏清喜出望外,语无伦次:「我……我⼀定⼀定不辞职,帮着沈氏集团愈发好。」

我告知了苏清银⾏卡密码,留了联系⽅式后,发了她⼀份电子合同,签完便让她走了。

⼀直默不作声的君易安终于开口道:「沈氏集团不缺⼈才,明月,你呀就是心善。」

我淡笑不语,女主若是有了高学历,以后同君易安在⼀起也不会被嘲笑了。

沈氏集团有女主罩着,不愁日后的发展,抛开我快死了,其他⼀切都挺好的。

2

华北⼤学门口,⼈群拥堵,今天是女主报名的日子,亦是我作为优秀毕业⽣受邀上台发言的日子。

我身着⼀袭黑天鹅礼服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玉骨冰肌,面容姣好,气质温柔,瞬间吸引了众⼈的目光。

耳畔忽然传来泼妇般的叫嚷声。

「苏清,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偷跑来上学,想不认父母?不帮衬你弟弟?」

这声音让我眸光晦暗、眉头紧蹙,循着声音望去,是摩肩接踵的⼈群。

我拨开⼈群,看见了泪流满面,不停哀求的苏清。

她正被⼀个獐头鼠目、其貌不扬的妇女揪着头发⼤骂:「让你上高中,是为了涨你的彩礼钱,给你弟弟娶媳妇⽤的,不是为了让你上⼤学,到时候心野了,不顾家里⼈的!」

妇女的口中,苏清如同⼀件以彩礼钱为价格的商品般。

苏清疼得眉头紧蹙,却仍低声下气道:「妈,你先回去好不好?我保证,我读完⼤学,会帮弟弟娶媳妇的。」

围观的众⼈再也看不下去,纷纷开口为苏清说话。

可妇⼈充耳未闻,眼见着她要抬手扇苏清时,我走上前狠狠钳制住她高高扬起的手。

「女孩子是被当作宝贝宠的,不是被当作给弟弟娶媳妇的⼯具!」

我嗓音褪去平日里的温柔,显得有些凌厉,竟将妇女吓愣了⼀瞬。

妇女见我穿着不凡,连连赔笑:「这位小姐别管我们的家事,是苏清这贱⼈不知廉耻,钓上金龟婿,赚到上⼤学的钱后,就不管我们家里⼈了。」

苏清听着母亲如此谩骂她,却未曾露出愕然,显然是习惯了。

她只是不甘辩驳:「妈,我总共只有十万,给了家里八万,你回去⾏吗?」

身后⼈躯体微微颤抖,我悄然握住她细软的手,示意她别怕。

转头,我朝着妇女笑了:「苏清上⼤学的钱是我给的,她读完⼤学后,会直接来沈氏集团⼯作,年薪百万,前途无量。」

妇女听后,污浊的眸子立刻迸发出强烈的光芒,赶忙憨笑:「清清早说年薪百万啊,妈这肯定支持你上⼤学的呀。」

话落,她就要识趣地走,我却抓着已然痴愣的苏清上前,堵住了妇女的去路。

「先别急着走嘛。」我莞尔⼀笑,随即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没⼀会儿,助理便提着⼀个黑色皮包走了过来,我拿出⼀捆十万的现金砸在妇女的脸上。

「给苏清跪下道歉,这就是你的了。」

妇女被砸得脸上红肿,却仍笑意盈盈,朝苏清跪下,真心实意地道歉。

我冷声道:「我与苏清签的合同协议里有⼀条,她以后的年薪,均不可给家里⼈,否则立刻开除。」

这意味着苏清的年薪,妇女⼀分都拿不到,妇女眸光可见地暗了下去。

我拍了拍黑色皮包继续说:「但你现在将苏清的抚养权给我,这些就都给你了。」

妇女连连说了三声「给」,在她签完合同后,我将黑色皮包朝她头上扣去,厚厚的红色钞票顺着她脑袋飞扬。

她脑袋都被砸出血来了,却依然纹丝未动,我又揪着她的头发狠狠⼀扯:「动我们家苏清,这是还你的。」

3

校园论坛炸锅了,温柔女神为了可怜女怒砸百万元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

温柔女神是我,可怜女是苏清。

看到这条帖子时,家庭医⽣正为苏清处理着头皮上的伤口。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双眼微红,跟个小兔子似的苏清,暗叹着真是可爱极了。

苏清感激道:「姐姐,今天你砸给我妈的钱,我有朝⼀日会还给你的。」

我摇摇头:「不⽤还,漂亮姐姐护着你。」

女主有光环,定能平步青云,有朝⼀日,她会有数之不尽、⽤之不完的钱。

可我等不到她还钱,亦不想她还钱。

4

给苏清包扎完伤口后,我上台作为优秀毕业⽣发言,闪光灯⼀下子笼罩了我。

我应对自如,将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念完后,收获了⼀⼤片赞赏和掌声。

我将麦克风往唇边移了移,缓缓开口:「明月还有⼀言,想讲给各位听,每位女⽣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是花期不同,莫要让流言蜚语和自古的偏见淹没了你们。」

当今社会,女子无颜是错,女子强势是错,女子争辩是错。

乃至后来君易安主动包养苏清,众⼈却只责骂苏清不对。

若是没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公平公正地评判这事,就会发现,苏清想「飞上枝头」,也要君易安点头同意啊。

在⼀片低眸沉思的面孔中,我望见了缠着绷带的苏清。

女子眼角湿润,闪闪发亮的黑眸与我隔空对视,我们相视⼀笑。

苏清的原⽣家庭重男轻女,她被灌输的思想恐怕是万事以弟弟为先。

在这种扭曲的环境下长⼤,能三观正,实属不易。

自从那日演讲完后,我接手了沈氏集团的各项⼯作,作为沈氏的独女,我是说⼀不二的掌权⼈。

我兢兢业业地操劳着,有意无意地让苏清看看沈氏该投资哪个公司,该如何制定接下来的发展⽅向。

苏清眼光毒辣,指的几个公司全部百倍盈利。

她推荐我去投资小众旅游业,我听了她的意见。

小众旅游项目刚推出,热度便居高不下。

我惊讶于她的头脑,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

苏清⼀直待我十分好,她不住校,上完课就带着饭来找我。

我因为癌症,脸色愈发苍白,胃里空荡荡的却吃不下去东西。

说来奇怪,对其他饭菜,我都直犯恶心,唯独苏清带来的饭,我能吃下几口。

这天晚上,我洗漱完正准备上床休息,却发现苏清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我无奈叹息,她怎么这么不懂照顾自己,我拿起粉色毛毯,盖在她身上。

眼光骤然被未曾来得及关的电脑吸引住,上面的搜索让我瞬间怔愣。

「清淡好吃的食物做法。」

「脸发白,吃不下饭是怎么了?」

「二十多岁的女⽣,体重降得很快正常吗?」

恰在此时,苏清缓缓转醒,她睁着蒙眬的眼睛,下意识将电脑关上。

我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言语些什么,良久道:「你不必如此。」

我活不长了,何必浪费苏清的花样年华,在该认真读书的年纪,她已然承受了太多。

苏清握住我的手,首次反驳起我:「我偏要。」

女子炽热的温度从我手中缓缓传到了某个地⽅,我说不清,道不明。

小说中女主光环何止是聪慧貌美,更有善良知恩。

怪不得最后折磨苏清的君易安,爱上了她,她有这个魅力。

君易安……骤然想起他,心中止不住的疼痛和酸涩涌了出来。

我心不在焉地对着苏清道:「你先睡吧。」随后脚步微软地走上楼。

5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道闪电划破天际,清风徐来,绵绵细雨逐渐落下。

我下意识在床上缩了缩,这些天,我刻意躲避着君易安,逐渐淡出他的视野,只为在我死时,他不会如原文中所写的⼀般颓靡不堪、⼀蹶不振。

我风光霁月的少年郎该站在世界之巅,俯瞰万万⼈。

可⼈心肉长。

青梅竹马的情谊,我即将死去,莫名想见他⼀面。

眼前视线模糊,我想起来少时与君易安的点点滴滴,怎么偏⽣造化弄⼈呢?

这时,我的手机亮了,⼀条微信赫然在上面,是君易安发来的。

「明月,我想你了。」

短短六字,却让我泣不成声,君易安自小家世优渥,精通钢琴,十九岁时就拿下了世界级奖项。

可梦中我死后,他清冷如斯,再未曾碰喜爱的钢琴,接手君家事务后,疯狂⼯作,短短三年时间,使君氏集团成了帝都的龙头。

众⼈皆夸他能力卓越,只有我知道我的少年脆弱如斯。

他会在深夜摩挲着我们的合照,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我拿起手机约了君易安在私⼈影院见面,随后在重重心事中入梦。

6

第二天早上,我匆匆吃完饭,就去了约好的私⼈影院。

刚踏去,便看见五官精致、温柔似水的君易安在望着我。

四周静谧无声,岁月恬淡,心中难以抑制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我强自压下去后,走向他说:「易安,每次约会你都来这么早。」

君易安舒朗的眉眼弯弯:「跟我们明月⼤小姐约会,岂敢晚来⼀步?」

我心中笼罩的雾瞬间烟消云散,坐在他旁边。

选电影时,我特意选了个悲伤的爱情片,播到女主死了,男主孤独终老时,我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以后要是没了,易安,你可要好好⽣活,娶妻⽣子。」

我不要你为我守节,我要你永远意气风发。

纵然梦中的君易安最终和苏清在⼀起了,我也不怨他。

⼈⽣在世,我怎可自私到让他终⽣孤寡,我亦希望有⼈陪着他,而不是他日日如⾏尸走肉,以疯狂⼯作麻痹自己。

君易安握着我的手骤然变紧,浑身似罩了⼀层薄冰,让⼈不寒而栗。

良久,少年沙哑的声音出口:「明月,你年纪轻轻的,别开这种玩笑。」

我嗤笑⼀声,让他站起来,伸开双臂紧紧抱着他,似乎坠落寒水的⼈,抓到⼀块浮木般,视若珍宝。

「别⽣气,我随口⼀说。」

后来,我和君易安⼀起去逛了街,路过石膏娃娃时,我停下了脚步。

素来不爱这些小玩意儿的我,拉着君易安⼀起,仔仔细细地挑选着样式。

阳光洒在我们认真绘画的脸上,时间仿佛就此停下。

我脑子里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专注于陪君易安的最后⼀次约会。

7

和君易安告别后,回到家里时,寒月高挂,细碎的星光洒落在地面。

我推开门,苏清并未像以前⼀样,静静坐在沙发上,满眼欢欣地望向我。

我尝试喊了声:「苏清?」无⼈应答。

心中莫名泛起了些许不安,我拿出手机给王叔打了个电话。

「动⽤沈家关系网,给我找⼀个⼈……」

时针从九指到十时,我朝落地窗外⼀看,洁白素雪飘然落下,寒风凌厉,而苏清还杳无音讯。

手机忽然亮了⼀下,王叔给我发了个地址,「⼤小姐,⼈找到了,在这里,但她精神上好像出了些问题,我们不敢靠近。」

我立刻披了件⼤衣,坐上私家车,赶去找苏清。

等到了后,王叔的⼈将黑暗无光的小巷围满,却均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我轻缓地走过去,却愣在原地,心中油然而⽣的怒气难以抑制。

只见苏清衣不蔽体,缩在墙角,手中紧紧拿着⼀把染血的美⼯刀。

我于昏暗中向她伸出手,嗓音温柔:「苏清,是我,沈明月。」

她迟缓地抬头,通红的眼中惧意未退,静寂的夜里响起「当啷」⼀声,美⼯刀落地。

她满怀歉意,「姐姐,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把抱住她,「是谁?」

苏清将事情和盘托出,李家娇⽣惯养的公子,看不起她孤僻的性子,就找⼈围堵她,想毁了她。

情急之下,她⽤美⼯刀捅了李公子⼀刀,那些⼈⽅才如鸟兽般散去。

我轻抚着少女瘦弱的脊背,「李江北?他还称不上麻烦。」

李家在这帝都,虽算得上⼤富⼤贵,可终究是底蕴全无的暴发户罢了。

沈家三代经商,⽣意遍布全球,李家向来没入过我的眼。

8

将苏清带回家后,我轻言安抚着她的情绪,又喊了家庭医⽣来检查。

知道没什么问题后,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女主真是命运凄惨,无论在哪里,都会受到排挤与伤害。

第二天早上,苏清去华北上课时,我跟在她身边,朴素的白色长袖,配上正红色外衣,明艳⼤气。

不出所料,刚进学校,就有⼀位女⽣满脸厌恶地走过来。

她语气不善:「苏清,你胆子不小,敢伤害同学,李少的家⼈已经来了,势必要讨个公道,你等着被退学,然后去吃免费饭吧……」

女⽣傲然的声音在看清我后,戛然而止,脸上表情逐渐僵硬。

我眨了眨眼,似是很不解,「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我认识她,华北⼤学的辅导员齐盈盈,家庭算得上小康,却极度自私拜金。

以前我不过将她当个无关紧要的⼈来看,可如今敢扯上苏清,呵。

齐盈盈态度⼀百八十度转弯,细声道:「月月姐,苏清好像跟江北同学发⽣了⼀些矛盾,要去校长室⼀趟。」

我挑眉:「注意称呼,我父母只⽣了我⼀个。」

随后,我挽着苏清,循着记忆的⽅向直直朝校长室走去。

途中,灿若朝阳的学⽣们来来往往,给华北⼤学添了⽣机。

可这里面少数⼈,委实⼈面兽心,令⼈发指。

到了校长室前,凶狠至极的声音传来:「苏清持刀⾏凶,故意伤⼈,华北⼤学还敢留着这种⼈吗?李家已经起诉了,马上律师函就能到苏清的手上!」

我推开门进去,眸光打量着屋子内的⼈,唇角微勾:「满口胡言,颠倒黑白,李家好⼤的威风!」

李江北情绪激动地想站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躺在沙发上⼤呼疼。

我只觉得聒噪,眸光盯着刚刚说话的⼈,李江北的父亲李⼤海。

「律师函来了就开庭,沈家随时奉陪。」

话语不急不缓,却如扔进河水中的⼤石,惊起阵阵波浪。

李⼤海心虚地低下头,「没想到苏清这孩子,还认识沈总,江北伤得也不重,私下解决就⾏了。」

李⼤海终究在帝都待了些年,见识不浅,知道得罪沈家就在帝都混不下去。

他暗中狠狠瞪了李江北⼀眼,仿佛在怨儿子惹谁不好,踢到铁板了。

李江北也⼀脸茫然,我似乎懂了为何开学那天,我对苏清维护明显,却仍有⼈敢动她。

或许是因为,我近日来身子不舒服,没能跟苏清在⼀起,使得有些⼈心怀不轨。

见我迟迟不语,李⼤海挂起假笑:「苏清伤了我们江北,道个歉就⾏了,都是小孩子嘛,这事儿不⽤闹太⼤。」

我⽤戏谑的目光扫视着他:「请你搞清楚⼀件事,是李江北带⼈围堵苏清,想毁了她,苏清正当防卫有错吗?我觉得没错!」

「这事我偏要闹⼤,明天开庭,我说的。」

⼀旁默不作声的李江北怒气冲冲:「苏清整天走路低头,⼀副拒⼈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样子,让我讨厌,我才围堵她的!」

他⽤最狠的语气,说着最不要脸的话,哪怕苏清性格千般不好,也不是他欺凌同学的原因。

我张口欲辩,苏清却握住我的手,声若蚊蝇:「姐姐,这事算了吧。」

我不可思议地望向她,长舒了⼀口气,耐心道:「没事,我不嫌麻烦。」

若是此次不了了之,那往后莫名其妙欺负苏清的⼈,只会愈发多。

苏清终归涉世未深,不懂得杀⼀儆百的道理。

我冲李江北扔下⼀句话:「你有委屈,等着法庭上说。」

随后拉着苏清就走,留下李家众⼈惴惴不安。

毕竟沈家的律师闻名天下,起诉开庭从未打过败仗,⼈称帝都常胜客。

何况本就是李江北有错在先,他们更无能为力了。

9

等苏清上完课后,我掐着点买好奶茶,开着跑车,在华北⼤学门口静静等待。

苏清看到我后,立刻小跑了过来喊:「姐姐。」

我打开车门,「上来,我带你兜兜风。」

⼀路无言,淡淡阳光,冬日冷风吹来,让⼈平静中透着愉悦。

车在⼀处景点前停下,我将奶茶递给苏清,「下车。」

苏清边喝奶茶,边跟我走着路,四周群山笼罩,绿意葱茏,迎面扑来的空气清新。

这里是白云山,不似其他山般爬得很累,更适合放松身心。

登顶后,苏清朝下望去,深不见底,隐隐透着绿色,薄雾笼罩着群峰,增添了些许神秘感,颇有⼀种⼀览众山小的意味。

我缓缓开口:「沈家给华北⼤学捐了三个图书馆、两个食堂、⼀栋宿舍,你不必自卑。」

李江北说她在校内低着头的高冷模样,实则只是她不敢与⼈交谈罢了。

毕竟在贫困又重男轻女的原⽣家庭下,卑从骨中⽣,半点不由⼈。

苏清眼梢微红道:「好,谢谢姐姐。」

⼀束阳光透过薄雾将少女笼罩,意气风发,温暖如斯。

那天过后,法庭打官司,李江北聚众欺辱同学未果,被判了⼀年。

10

我咳血愈发严重,脸色苍白如雪,国内外的顶尖医⽣都说我活不过这个冬天。

夜半时分,我坐在床上,小夜灯温馨的光映照着脸庞。

我拿出了我所有⽣日派对的照片,上面记录着我从牙牙学语到谈吐得体。

从⼀岁翻到二十⼀岁便结束了,我⽣于春日,二十二岁尚未到来,便注定要于冬日逝去。

祸不单⾏,沈氏董事会里的⼈,察觉到我身体抱恙,开始躁动不安,争起了权。

甚至我二叔家的小儿子沈云庭还跑到了三亚别墅里,劝说我父亲沈墨璃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转给他。

我小心翼翼瞒着的病终究公之于众,本不想让父母为我担忧操劳的。

医院的单⼈病房内,我双手死死地攥紧洁白床褥,听着君易安娓娓道来。

「明月,沈云庭就是个畜⽣,沈叔叔不肯将股份给他,他就与别家公司联合对付沈氏,还当众恶意中伤沈叔叔。」

话落,屋子内响起了会议里的声音,沈云庭肆意张扬的言语让⼈恶心。

他居然敢骂我父亲是老不死的,还说等我死后,沈氏迟早落在他手里。

他这么胆⼤笃定,无非仗着沈家年轻⼀辈,独他天资出众,华北毕业,又有上进心。

我眉头微蹙,薄唇轻启,脸上泛起兴味:「好自信的⼈,但沈氏集团,可不⼀定非要传给沈家血脉。」

沈氏集团的股份,我父亲独占百分之四十,我母亲占百分之二十,其他股东零零散散地占了些。

我能年纪轻轻便接管沈氏,除了自身优秀外,父母的股份也是底气。

只要父母倾注了半⽣心血的沈氏能越做越强,父母能安享晚年,至于董事长身上流的是不是沈家血液,不重要。

11

月光缓缓笼罩了医院,君易安躺在椅子上浅眠,门「吱呀」⼀声被打开。

苏清拿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走了进来,黑暗之中,她硬⽣⽣扯起唇角,不想在我眼前露出半点悲伤。

可我看得⼀清二楚,莫名有些无奈,⽣离死别,⼈间最苦。

苏清如小太阳般温柔地和我讲着有趣的事,带来的玫瑰娇艳,为这苍白的冬日添了几分颜色。

我细细听她讲完后,直奔主题:「沈氏最近出了些事,有⼈想……」

苏清打断了我,她道:「我知道的,姐姐想让我插手吗?」

恰在此时,电视亮了起来,五官俊美的沈云庭出现在⼤屏幕上。

「沈氏现任董事长卧病在床,但沈氏必然会⼀如往常,各⾏各业的供应品都不会缺,⼤家放心。」

他唇角微弯:「沈氏下⼀任董事长待定。」

男子⼀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司马昭之心,路⼈皆知。

我抿紧嘴唇,难以忍受,声音沙哑:「什么时候轮到他代表沈氏发言了?其心险恶,肮脏丑陋!」

苏清轻抚着我的背,嗓音温软:「姐姐,别气。」

我眸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道貌岸然的⼈,手心紧攥,良久才缓过来。

随后打开手机拨通电话道:「爸,别将沈云庭放在眼里,你现在来⼀趟医院吧。」

我父母年迈,都有心脏病,不能处理亲⼈相争的事。

沈云庭这般⾏径,更不堪为董事长。

怪不得梦中之时,沈氏式微,靠着君易安才能在帝都有⼀席之地。

原来在我疾病缠身时,心便已经不齐了。

沈云庭为了争权,和别的公司联合起来对付沈氏来威胁我父亲。

焉知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12

思虑间,⼀位西装革履,白发苍苍却透着精神气的老年⼈走了进来。

我莫名⽣了些许愧疚,都是成年⼈了,却还不能让父母安享晚年。

「爸,签完这个字,你就不⽤操心了。」我将早早准备好的合同递过去。

这是股份转让书,我的名字赫然在目,我成⼈礼那天,妈妈就把她的百分之二十股份转让给了我。

现在加上父亲的百分之四十股份,苏清完全可以独当⼀面。

沈墨璃盯着转让书看了许久,⽅才开口,望向床侧的⼈:「这是苏清?和你长得还挺像,明月,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尽全力支持你。」

男⼈边说边将名字洋洋洒洒地签上,他⼀辈子的心血就这样转让给了⼀个素不相识的⼈。

只因我的决定。

鼻翼顿时酸涩,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对于死亡,我突然⽣了害怕。

我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君易安和苏清,这世间除了山川美景,各地美食,原来最难舍的是情。

父亲给我递了张纸:「小哭包,擦擦鼻子吧,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我接过纸,泣不成声,嗓音带了些哭腔:「会好起来的。」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我熬不过今年冬天,互相安慰罢了。

父亲陪了我好久,君易安也悠悠转醒,四⼈在漫长的夜里相顾无言。

13

第二天,我让父亲收苏清为义女,母亲同时赶了过来。

我们五个⼈聚在⼀起吃完早饭,君易安就陪着苏清⼀起去了沈氏集团,二⼈背影般配,俊男靓女。

光环强⼤的男女主啊,注定站在这帝都最高处,受⼈敬仰。

他们⼀起为沈氏出手,我不⽤担心什么。

我自嘲⼀笑,怎么偏偏我是早逝的女配呢,算了算了,二十⼀年金银珠宝,华贵礼服,⼈⼈喜爱。

许是我的⼈⽣够顺遂了,二十⼀年便抵普通⼈的⼀⽣吧。

我通过监控,看着君易安和苏清三言两语拨千斤,堵得沈云庭无话可说。

最终不出所料,苏清成了沈氏的下⼀任董事长。

但她面临的问题,才刚刚到来,沈氏现在被沈云庭联合其他企业共同打压,涉及的各⾏各业都出了问题。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事情她不仅要解决,还要漂漂亮亮地解决。

14

苏清跟华北⼤学请了⼀个月的假,又将办公场所挪到了医院病房。

她不眠不休地看着合同,对着电脑,偶尔出去打几个电话,声音极小,⼀举⼀动都轻缓到极致。

这夜,我抬眼望向苏清,发现女子无神疲劳的眼睛,倏地闪闪发亮。

我声音难掩虚弱:「休息⼀会吧,⼀直这么熬,不是个办法。」

苏清摇摇头:「我想让姐姐开心点。」

我猛然⼀愣,拿来镜子反复看着自己,皮肤憔悴,双目无神,唇色发白。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我这些日子,并不开心啊。

「睡吧,不⽤太急于证明自己,我相信你可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最终在我的劝慰下,苏清疲倦地合上了眼。

黑暗中,我双眼酸涩,难以入睡,想下床给她盖上被子,却双腿发软,无能为力。

我可真没⽤,沈氏沦落到需要苏清来接管,父母需要苏清来照顾,我连为苏清盖个被子都做不到。

挫败感涌上全身,我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半夜才睡。

15

苏清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沈氏集团的问题均被解决,连顽固自封的董事会老⼈都对她另眼相看。

我逐渐嗜睡,⼀天中十五个小时都要在睡眠中度过。

亲⼈朋友来看过我,我几乎提不起力气说话。

这日我醒来时,落地窗外漫天⼤雪,银装素裹,深冬悄无声息来临了。

日历上的红圈越来越多,离过年只剩十天,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停止呼吸。

体内泛起⼀股疼意,止不住地咳嗽,我连忙⽤纸捂住,松开手上面血迹斑斑。

苏清抱着红玫瑰走了进来,她看见这⼀幕愣在原地,忍了好久的泪意,瞬间爆发。

苏清紧紧攥住我的手,无助道:「姐姐,你这样好的⼈,不该死啊……」

我笑意柔柔,「没事,我这⼀⽣值了。」

尽管苏清已然身家过亿,独当⼀面,处理事情井井有条。

但她还是会在我眼前无助落寞,如同初见时卖花的小女孩般,让⼈心疼。

我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我想歇⼀会。」

苏清立刻站了起来,连连点头,说着让我明天看慈善晚会就离开了。

我从床头拿出来⼀支笔和三张贺卡,这是我让父亲帮我带的。

我仔仔细细地写着,写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然临近黄昏,打开了电视,调到慈善晚会栏目。

⼀袭红裙如烈火,唇色鲜艳、发丝微卷的苏清站在台上,朗声道:「我给贫困山区捐助六千万,只希望⼀个⼈对我的善意,能长长久久传下去。」也希望,为她积福,让她欢颜。

主持⼈问苏清,是什么⼈,她自信又高调地说:「我遇到过最好的⼈,沈明月,不夸张地说,姐姐改变了我的⼀⽣。」

不知不觉间,我的笑如春意般盎然,苏清从自卑敏感到能够立于聚光灯下交谈自如。

从原文里的替身金丝雀,成长为身家过亿,在职场上发光发热的⼈。

这都是因为我啊,⼀股成就感与欣喜油然而⽣。

沈氏⽣意定然强盛,不会逐渐在帝都销声匿迹。

我父母的心血也被保住,他们也会安享晚年。

至于君易安……见到那张贺卡后,他应该会释怀的,不会颓靡不堪。

窗外骤然绽放起漫天烟花,给这白雪皑皑的世界添了颜色。

烟花的声音混合着苏清的话语,我安然合上了眼。

16

君易安踏进病房时,我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没了呼吸。

床头柜上放着三张贺卡,分别写着送给父母、苏清、君易安。

君易安趔趔趄趄地拿起贺卡,上面写着:

「易安,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死之后,你⼀定要幸福,要自由,要永远夺目耀眼。」

「如果遇见有感觉的⼈,别管我,你⼤胆尝试,记住,我永远想你开心快乐。」

「还有,有你在我⼈⽣中的二十⼀年,我很高兴。」

君易安眼梢通红,⼀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明月,明月,明月……」

我好想伸手抱抱他,让他别这么难受,却碰不到他。

苏清和我父母陆续到来,都看到了我的贺卡。

我父母白发⼈送黑发⼈,哭红了眼。苏清站立在原地,好半天才鼓起勇气看向床上的我。

唉,都在哭啊,不过也算是提前圆满地过了⼀个新年。

我于春日迎百花而来,在冬日随⼤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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