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谎言之家
谎言之家
红色警报:我的世界坍塌了
29 岁生日那天,我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在对我说谎。
男朋友搞错我的生日,妈妈不知道我对什么食物过敏,爸爸对我避之不及,妹妹总想杀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事情的真相远超我的想象!
1
深冬,晚上九点半,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拉上及膝羽绒服的拉链,围上厚厚的围巾,走出工作了一天的超市。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间起本市将开始新一轮的大风降温天气。果不其然,我刚走出超市的大门,就被呼呼作响的冷风吹得瑟缩了起来。
这种天气,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头顶路灯的光都蒙上了一层寒意。车也不好打,我在路边站了片刻,一辆空载的出租车都没有看到。
我掏出手机打算用打车软件叫车,手机微信对话框还没有关掉。
「亲爱的」三个小时前发来消息:「宝贝,天气不好航班延迟了,我今晚可能赶不回去了/流泪/」
就在我顶着寒风哆哆嗦嗦摆弄手机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身边。司机轻轻按了下喇叭,滴滴……
我诧异地抬起头,轿车的玻璃降下来,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伸出车窗。
「老婆,生日快乐!」一个男人的声音和玫瑰一起从车窗里飘了出来。
我木木地接过玫瑰,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动作飞快地下车,麻利地替我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宝贝,喜欢我给你的惊喜吗?」周力一屁股坐上驾驶位,转头期待地看着我笑。
我看看怀里的红玫瑰,再看看他,「嗯,挺喜欢的。」
实际上,我最不喜欢玫瑰,特别是红色的。我想,此时要是收到一束百合一定能让我雀跃。对面的男人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喜欢百合,可是你忘了吗?你有一定的概率会对百合过敏。」
随即他又转了话题,「一定是我想见你的强烈愿望感动了老天,飞机才顺利起飞,不然恐怕我要错过你的生日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是不是有点晚了?」我看了看车上的时间。
「才九点多而已啊,夜生活还没开始呢。再说过生日哪能不吃大餐呢?你想吃什么?」
2
我本就饥肠辘辘,在他的怂恿之下火速放弃抵抗,「听说南街开了一家麻辣烤鱼,味道很足很好吃,我们去尝尝?」
周力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不是吧?你忘了你吃鱼会过敏吗?这种天气,不是应该吃火锅吗?」
我恹恹地转身把手里的玫瑰放到后座,「好吧,就吃火锅吧。」
我想吃辣锅,周力却想吃菌汤锅。我说那就鸳鸯锅吧,周力说他要喝汤,必须要一整锅菌汤。
我再次妥协。
吃完饭回家,我又困又累,草草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快睡着的时候,周力端来一杯牛奶,一把拉起我,「快趁热喝了。」
我说我喝不下去,他说快喝吧,不喝的话你又睡不着觉了。
我哭笑不得,刚才明明已经就快睡着了……
最后我还是把那杯牛奶喝了,喝完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的很沉很沉,窗外呜呜作响的寒风都没能影响我丝毫。
醒来的时候,四肢酸软无力,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睁开眼,我发现周力在我身上,见我睁眼他突然咧开嘴角朝我痴痴一笑,「早啊,老婆!」
这一笑让我极度不适,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我一把推开他,「你干嘛啊?」
他再度凑过来,伸手拽我拉到下巴的被子,「你就一点儿不心疼我吗?」
他虽然瘦,可身上的肉看起来很松散,毫无肌肉线条可言。不知道为何,他的身体和他的笑同样让我感觉不适,我咬紧牙拉住被子,「滚!」
3
这时候,卧室门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咔嚓」声,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一个高亢的女声随之响起,「晴儿,起床了吗?」
「你妈来了?」周力倏地停手,低头看我。
「嗯。」我趁机起身,披上衣服就跳下了床,「妈,我起来了!」
打开卧室门走出去,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位手提购物袋的半老女人,长款黑色羽绒服敞着怀,臃肿的身体塞在一套紫红色的运动服里,身体各处的赘肉明晃晃地挤进我的视线。
「妈,您怎么这么早来了?」我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门口那双周力的皮鞋,踢进了鞋柜下面,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才六点钟。窗外的天还黑着。
「我去早市买菜,给你送点过来。」她走进餐厅,把左手的购物袋放在餐桌上,就去开冰箱。
「不是我说你,你就在超市上班,怎么家里什么菜也不备啊,这几天是不是又没做饭?老在外面吃不健康啊!」女人边说边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取出来,一样样塞进冰箱。
放一袋大虾的时候,她突然「哎呦」了一声,指尖涌出了红色的血珠。
「创可贴呢?」她转头问正在刷牙的我。
「在卧室。」我嘴里含着牙刷,含混答道。
看她抬脚就往卧室去,我心中大叫不妙,赶紧上前拽住她,「妈,我去帮您拿吧!」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去刷牙吧,我记得在床头柜那,还是我给你放的。」
说完就要去推卧室的门。
4
「妈,好像被我放到书房了……」我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牙膏泡沫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滴落到我的睡衣胸前。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此刻只想着不能让我妈推开卧室的门,不能让我妈看到衣衫不整的周力!
「哦,那你去帮我拿一下吧!我继续去厨房收拾。」我妈转过身道。
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赶紧往书房走去。
没成想她却突然转身推门,「我想起来了,你卧室的洗手间柜子里也有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卧室的门已经被她推开了。周力的黑色外套挂在正对门口的衣架上,格外乍眼。
「算了,还是你去拿书房的吧,洗手间柜子里的那些,时间好像有点久了。」我妈说话的时候又把门带上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趁机拉着她远离了卧室。我猜我妈肯定看到了周力的外套,一直忐忑地等着她开口问我。甚至我都做好了干脆把周力拉出来,让他见见我妈的准备。
然而我妈却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件衣服,一直都没有开口问我这件事。她甚至还顺手刷了餐桌上我和周力的两只咖啡杯,也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离开的时候,她一边往身上套羽绒服一边对我说:「别老吃外卖了,又贵又不健康,自己做饭吃吧!」
见我点头,她又叹了一口气,「你总是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周末回家吃饭吧,我安排你孙姨家大外甥和你见个面,那孩子条件不错。」
说完她就带上门走了。
我回到卧室周力也已经穿戴整齐,对我说早上有个会,要早点赶到公司去。说完揉揉我的头顶,也离开了。
5
接下来的几天,周力每天都来接我下班,然后和我一起去吃饭,或者去我的小房子里做饭。
我不太会做饭,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我靠在厨房门口,歪头看着烟气中挥舞着锅铲的男人,名牌衬衫的袖子被挽到手肘。
我在想,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对我一往情深呢?我租住在老破小的房子里,在超市做着最平凡的工作。我微微侧头,玻璃推拉门上映出我不甚清晰的容貌,饶是这样,我右边脸颊那一块红色的胎记还是清晰可辨……
正想得入神,蓦地听见周力叫我,抬起头他微笑着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帮我把冰箱里的蚝油拿来,快点儿!」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火速冲向冰箱,生怕晚一点就会影响他做菜的味道。
递完蚝油,我注意到之前妈妈拿来的虾还没有动,在这样下去恐怕要不新鲜了。我问周力会不会做虾。
「会是会,白灼油焖都可以……」他转头看我,面露难色,「可是你不能吃虾啊!」
「又是会过敏?」我问。
「嗯。」他垂了垂眸子。
我突然有点生气了,「我怎么就那么爱过敏呢?」
周力好脾气地走过来,声音低沉温柔,「你要是想吃,我就来做,不过你只能吃一点点尝尝味道,明白吗?」
虾做好了,油焖的,色泽鲜亮卖相很好。周力剥好一只,分了一点点出来喂给我,「只能尝一点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暴躁起来,「百合不能买,鱼不能吃,连虾也不能碰吗?你说不能吃就不吃?我干嘛什么都要听你的?」
说完,我伸手就从盘子里抓了一只虾出来,很烫,我的指尖被烫得通红。
6
周力没再说什么,他按住我的手,「我帮你剥。」
我不停吃,他不停剥。我满嘴油光,还对他笑,「你看看,我没过敏是不是?」
盘子里最后一只虾剥完,周力把餐巾纸推给我,起身去洗手,而后就去了主卧。
我一头栽倒的时候,他刚好从主卧走出来,失去意识之前好像还看到他手里拖了个行李箱。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里。点滴瓶子高高地挂在床边的架子上,液体滴答滴答输进我的身体。我抬了抬手,自己手臂上全是红色的斑点。我试着出声,喉咙只发出呼呼嗬嗬的声音,像是一只破风箱发出的。
周力刚好和两名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见我醒了,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两名大夫也走了过来,询问了一下我目前的感觉,可是我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点头或者摇头。
大夫转向周力,一顿训斥,「既然知道会过敏为什么还让她吃虾?还好送来的及时,不然她就危险了!」
周力也不多解释,只是陪着笑对大夫说:「下次一定注意。」
后面三天周力一直在医院里照顾我,除了下楼拿外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我还知道原来那天在我晕倒之前,他已经收拾好了入院的衣物用品。
这天早上我听到他在窗前低声打电话,好像是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因为他不能到场,被推迟了。
「你还是去开会吧,我没事了。」我撑起身子,沙哑着嗓子对他说。
他转过身来,扶着我靠在床头,「你说没事就没事啊?等大夫给你复查完再说吧!」
「可是这种重要的会议你都缺席的话,会不会被老板炒鱿鱼啊?」
周力勾起嘴角,有些得意,「不会的,你忘了,我就是老板啊!」
7
出院那天刚好是周末,妈妈一早就打电话让我回去吃饭。周力轻车熟路地把我送回我家楼下,感觉我家门前那条路他比我还熟悉。
我问他要不要上楼见见我爸妈,周力说还是算了吧,好几天在医院没洗澡没刮胡子,而且过来也没准备礼物,这么上去不合适。而且之前推迟的会议,改到了今天。
我想了想,打算告诉他我妈今天给我安排了相亲,就在这时候,我爸妈拉着买菜的小车走了过来。
我妈见我惊叫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穿的邋里邋遢的就出来了?脸怎么也是肿的?快点,赶紧上楼洗把脸,找几件你妹妹的衣服换上!再化化妆!」
我爸说:「化什么妆?这样就挺好看的?」
我妈白他一眼,「那也不能这副鬼样子就和人家见面,孙姐家大外甥可是公务员!」
他们在我跟前吵吵嚷嚷,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原本站在我身边的周力。
「快点上楼收拾吧,人家待会儿就来家里了!」我妈一把就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她拽着走了几步,心中突然烦躁,大声对我妈说:「我不想相亲!」
我妈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你自己不知道你什么样?人家不嫌弃你脸上有这么一大块胎记,愿意来和你相亲已经不错了!」
「我有男朋友!」我脱口说出。
这下变成他们两个一起诧异地看着我。
「你男朋友在哪儿呢?叫来给我们看看!」我妈挑衅地对我说。
我伸手朝后一指,「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们看不到吗?」
我爸转了转头,「闺女你说什么呢?哪里有人啊?」
什么?我回头一看,周力果然不在原地了,朝四周看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我有点懵,「刚才你们过来的时候,有个站在我身边的人你们没看到?」
他们俩一起摇头,「没有啊……」
我妈又加了一句,「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还说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啊。」
我心中一凛……
8
家里是三室一厅的格局,爸妈一间,待业在家的妹妹一间,剩下一间堆满了书和杂物,并没有我的房间。
这个时间妹妹应该是刚睡醒,带着一身起床气,看到我语气极为不善。我没有按照妈妈的指示去她房间找衣服,只是随便洗了把脸,梳了梳头发。在医院一住就是好几天,脸也没有认真洗过。
我妈做饭的时候,矮矮胖胖的孙姨提着两袋水果来家里了,和我妈说:「还忙活什么,怪累的,咱们一起去饭店吃吧,我让我大外甥把桌都订好了!」
中午来到饭店,见到孙姨的大外甥我吓了一跳,这人胖的和球一样,目测一米六的身高,足足有两百斤吧?
尽管是个胖子,这人的脸上却没有普通胖子脸上的那种和善从容,他目光阴鸷猥琐,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感觉十分不舒服。
吃饭的时候,我尽量避开他的目光,也不说话,低着头想着周力。说实话周力其实长的也不算太帅,可是和这位一比,周力已经算得上绝世大帅哥了。
我悄悄掏出手机,想给周力发条消息,刚登录微信,手机就被我妈一把夺了过去。
她朝我使了个眼色,「晴儿啊,你给孙姨和伟伟讲讲,你在超市是干什么的?叫什么主管来着?」
出于礼貌,我三言两语讲了一下我的工作情况。实际上主管只是个头衔,说白了就是水果组的小组长。
我说完了,我妈赞许地补充,「我们晴儿特别上进,才工作了一年就晋升了!」说着还给我夹了个虾仁。
我看着一下子呆住,我吃虾过敏,她不知道吗?
突然间,我想起来,之前我冰箱里的虾也是她买去的,而且好像今天她和我爸买的菜里也有虾……
9
我妈并没有注意到我此刻的表情,还在喋喋不休地给孙姨和那个胖子讲我如何优秀,讲她和我爸是如何爱我、宠我,把我培养成现在这样的。
我心中一阵发紧,突然觉得她的言语那么滑稽,一个如此宠爱我的妈妈竟然不知道我吃虾过敏,还有,虽然我不在家住了,家里就连我的一席之地都不留了吗?
想到这里,我起身道,「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我妈反应就走出了包间。走出饭店大门,又想起没拿手机,折返回去取了手机。
回去的时候我妈的脸色十分不好,孙姨正低声和她说着什么。我的手机是那个胖子递给我的。
饭店离我租的房子不算太远,隔着几条街。我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又起风了,天色逐渐暗沉,铅灰色的云越压越低,像是压在我心头的愤懑,慢慢攫取了我的呼吸。
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像是傍晚一样。老小区的住户很多都是老年人,天气不好就都闭门不出了。放眼望去整个小区里连个猫都没有。
奇怪的是,我一进小区就感觉有人跟在我身后,脚步声似有若无。回头看,却只看到在朔风中打着寒颤的干枯树杈。
我心下不安,索性又在小区里兜了几个圈才上楼。刚准备掏钥匙开门,楼梯上又有人上来了,我警惕地回头,竟然看到刚才和我相亲的胖子。
他朝我嘿嘿干笑两声,笑得我背后发凉。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胖子说:「你刚才一个人走了,阿姨怕你不安全,让我送你一程。」
「谢谢你,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我说。
胖子非但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朝我逼近,「我这么辛苦地送你,难道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我和你……又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嘛……」胖子笑得极其油腻猥琐。
10
我悄悄伸手想要掏手机报警,胖子看出了我的意图,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你要给谁打电话呀?先把钥匙拿出来吧……」
我此时害怕得都要哭出来了,就在这时候,楼梯上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胖子赶紧松开了手。
我后退一步,紧紧贴在墙上,惊魂未定。
让我惊讶的是,上楼的人竟然是我妈。
我一见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我妈问道。
胖子抢先回答,「阿姨,我刚才送晴晴回家,她突然找不到钥匙,一着急就哭了。」
我转头瞪着他,骤然褪去的恐惧让我脱了力,此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孩子就是粗心,好了伟伟今天谢谢你啊,要不要来家里喝杯水?」我妈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不了阿姨,我改天再来,反正认了门了。」胖子笑着转身走了。
我木然跟着我妈进门,我妈还在絮叨说胖子人真好,真体贴。
「妈,您来看看!」进家以后,我一把拉开门边的鞋柜,打算给她看看周力的拖鞋。
「看什么啊?」我妈把头伸过来。
「看见那双男士拖鞋了吗?就是我男朋友的。」我转头对她说。
「你说什么胡话呢?发烧了?」我妈突然伸手覆到了我的额头上,「哪里有什么男士拖鞋啊?」
没有?
我诧异地回头看向鞋柜,里面只有我的几双鞋。
我跑进主卧里,打开衣柜,原本挂在里面的几件周力的衣服也不见了。情况不对!我又跑进洗手间,发现他的牙杯、牙刷、剃须刀也都不翼而飞了。
11
我有点慌了,我妈却说:「别给我演了,没有男朋友又不丢人,伟伟你不满意我再给你找就是了,你何必要骗我呢?我是你妈啊!」
我顾不上和我妈解释,拿起手机就给周力打电话。
暂时无法接通。
我想起来他说今天有会,一定是在开会。
我和我妈说我男朋友叫周力,今天上午就是他送我回的家。您就真没注意到吗?
我妈看着我茫然摇头,问我:「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在哪里上班呀?」
「他叫周力,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工作单位是……」我突然语塞,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周力的基本情况?
我不甘心,翻出手机相册,打算让我妈看看照片,奇怪的是,我的手机相册竟然一张照片都没有了。我明明记得那天还拍了周力在厨房做饭的样子。
难道是手机出问题了?
「闺女啊,你这样妈很担心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我妈忧心忡忡地说。
我暗暗平复了一下,对她说:「妈,别担心,可能是我手机出问题了。」
等我妈回去以后,我又给周力打了个电话。
这回很快就通了,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礼貌而机械地对我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我那颗从刚才起就一直悬着的心狂跳起来,颤抖着手打开微信,把好友列表来回滑了三遍,也没有找到周力的名字和头像。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12
我打起精神,从大门口开始,用了一整夜时间把我这套小房子里的东西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像是警察勘察犯罪现场一般。我就不信找不到周力曾经来过的痕迹。
然而我再度失望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找到。就连那对咖啡杯也只剩下了一个。
唯一一件奇怪的东西,是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张广告小卡片,上面印着一个叫「桃坞花卉」的公司名。
直觉告诉我,这张卡片不简单。
我用手机搜了一下,这家公司在城北,环路以外。
一夜的大雪给城市的交通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我在冷风里等了快两小时,才等来了开往城北的公交车。
我在终点站下车,又踩着积雪走了好几公里,终于看到一个写着「桃坞花卉」的大招牌,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是一家大型花卉基地。从大门望进去,可以看到宽阔的广场和气派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就是基地,一座座白色的大棚盖的整整齐齐。那里面应该就是种殖花卉的地方吧。
门前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周日的原因,大门紧紧地关着。
门卫是一位体格健壮的大爷,见我靠近大门,他很快就从门房里出来了。
「你找谁?」穿着保安制服的大爷隔着栅栏门看着我,凶巴巴的。我发现他的一只眼睛黯淡无光,毫无生机。
「我找周力。」
大爷声音冷冰冰的,「没有这号人,你找错了。」
错了?不会吧?
说完就转身准备回门房,我赶紧喊他,「师傅,麻烦您帮我查查吧!」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大爷瞥了我一眼,目光像是一柄尖刀。
「师傅,求您了!」
「你谁啊,在这里喊什么?」
突然间,远处走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头发油油的,袖子上的红箍上写着「保安队长」几个字。
「我找你们老板。」我敛住了慌乱的表情,吸了一口气道。
13
周力亲口对我说过,他就是老板。
那保安队长油腻一笑,「你是谁啊?」
「我是你老板的女朋友!」
保安队长鄙夷地看着我,「想当我们老板女朋友的人多了,你算哪根葱?照照镜子再来吧,丑八怪!」
我不甘心,绕着花卉基地的外墙走了一圈,发现了有一个拉土的卡车进出的门。我趁着门房的人给卡车司机办证的机会,一矮身子就从他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我找到办公楼的后门,悄悄摸进去,从楼梯间一路爬到顶楼。果不其然,顶楼有一间「董事长办公室」。我试着推了推门,没锁。
这间办公室收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就是这种整洁,让我感觉哪里不对劲,那办公桌看起来比我的床还要宽大,上面却只摆了一台电脑、一部电话,还有一只亚克力名牌。
我看了一眼,名牌上写着:董事长陈天朗。
不是周力,看来我找错地方了?
就在我准备赶紧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电脑显示器前面还放着一只小相框。
我瞄了一眼相框里的照片,就这一眼惊得我几乎要窒息。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坐在一起看起来很是亲密。那男人器宇轩昂,样貌不凡。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照片上的女人竟然是我!
我呆呆地看着照片实在想不出这是在什么情况下拍的。照片上的我坐在紫色的沙发上,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头戴寿星帽,靠在那男人怀里笑的一脸甜蜜,仔细看还能看出我的鼻尖上还点着一点奶油。身边的男人也笑得开心。我们身后的墙上贴着「生日快乐」的气球,我的身前有好几束百合,各种颜色都有。
他是谁?我那是在什么地方?
我紧紧地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14
突然间,我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好像是朝这间办公室来的。我飞快地把相框揣进怀里……
油头保安队长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我藏在了门后面,趁他们去办公室里间搜查的时候,我瞅准时机溜了出去。
慌不择路的我跑进一座花圃大棚,缩在几排放工具的架子后面。好在他们似乎并没有找到这里。我在大棚里紧绷着神经,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悄悄离开,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座大棚里种植的都是百合,而我并没有过敏。
辗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妈在家里等我。
她看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问我这么晚去哪里了。我说没事干,出去走走。
她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菜,给你做点饭吃吧。
「妈,我生日到底是哪天?」我问她。前几天周力给我送花祝我生日快乐,可是我从桃坞花卉拿回来的这张照片上的人都穿着夏装。所以我的生日到底是冬天还是夏天?
奇怪的是,我妈竟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她似乎是刻意回避着我的问题,伸手从冰箱里把一大袋虾拎了出来。
「妈,我吃虾过敏这件事您知道吗?」我又问她,然后半开玩笑,「您是我亲妈吗?」
她似乎有点惊慌,眼神一阵闪烁。见我一直看着她,她走到我身边,突然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说,翻来覆去,啰啰嗦嗦。大意是她把我从小养大有多不容易,现在家里困难,她和我爸每个月都要花很多钱买药,最近妹妹准备去读一个什么学位,学费很贵。最后,我妈问我手里有没有钱,能不能给家里支援一点儿?
15
我被她的哭诉弄得心烦意乱,赶紧打开手机银行看了一眼余额。
「妈,我手里只有两万三,给您两万吧?」我说。
她抹了抹眼泪,「两万哪里够,你妹妹的学费就要十万!你再好好想想,你还有没有钱?」
我说:「不用想了,我打工一个月挣三千五,这两万多还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哪里还有别的钱啊?」
听我说完,我妈好像很生气,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外面又开始下雪,我留她住一宿明天再走。她便去副卧室睡下了。
半夜我不知为何突然惊醒,黑暗中蓦地看到一个人影开门走了进来。我屏住呼吸,眯眼看着那个人影慢慢走到我床边,拉开了我的床头柜抽屉。这个抽屉放着我的证件、房租合同什么的,平时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锁着的。
「妈,您找什么?」我伸手「啪」一下打开了台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我妈瞳孔骤然紧缩,她把手按在胸口上,一脸惊惶失措,顿了两秒才开口,「我突然感觉心脏不舒服,看看你这里有没有药……」
「药?您包里不是带着吗?吃饭之前我还看见您吃来着。」我说。
听我这么说,我妈的表情立刻变得讪讪的。
我没有追问她半夜跑来翻东西此举意欲何为,而是不动声色道,「妈您最近是不是照顾我爸和我妹太累了?」
她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刚吃过早饭,突然手机上蹦出一条短信:「别出门,不要相信任何人!」
发短信的号码一长串,不是手机号。
虽然没头没脑的,可联想到我妈的奇怪举动,我的心还是怦怦地跳了起来。
16
不多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悄悄透过猫眼朝外看,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不辞而别的周力!
「开门啊老婆,我知道你在家!」周力敲着门大声说。
就在我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给他开门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条奇怪的短信,瞬间把手缩了回来。
「别出门,不要相信任何人!」
就在我犹豫的片刻,周力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你不开门,那我就自己开喽!」
糟糕,我怎么忘记他身上有我家的钥匙!
我迅速把门反锁,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过鞋柜挡在门前。
周力还在外面转动钥匙,我掏出手机准备求救。
本来是想报警的,转念想到周力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这种事警察八成不会管。
电话本里第一个号码就是「爸爸」,想了想,还是拨了出去。
我爸很快赶来,我问他有没有在门外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爸说什么都没看到。我和我爸说不敢在家住了,让他带我回家去,我爸面露难色,沉吟了半天还是答应了。
一起往外走的时候,他刻意比我快了几步,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只让他避之不及的恶魔。
回到家,妈妈不在,妹妹依然一副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瞄了我一眼就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我把我带来的简单行李放进了书房,准备在这里将就一段时间。
书房里的书不少,好多都是法律方面的,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我随手翻了翻,把堆在小沙发上的一堆书挪开,这才腾出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来。
17
安顿下来,我脑海里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周力为何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我爸我妈为什么都声称看不到周力?那个和我合影的人到底是谁?
我打开手机,搜索「桃坞花卉」,都是一些企业宣传,还有一些公益新闻,好像这个桃坞花卉为本市的残疾人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我翻了好几页,翻到一条新闻:A 市青年企业家在 Y 省遭遇严重车祸。
点开,是一条很短的新闻,两年前发的。说一辆载有两人的轿车在 Y 省山区坠崖,车上两人一死一重伤。新闻没有具体指明是哪家公司、哪位企业家。下面有几条评论,直言出车祸的人就是桃坞花卉的老板陈天朗和他的女朋友。
我又查了一下这起车祸,除了这条新闻,并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随后我又查了陈天朗,网上有他的照片,我仔细对比了一下,确实是和我合影的那个人。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很多照片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我一直在手机上查资料,直到妹妹粗暴地把门推开,「你不吃饭吗?」
饭桌上,妈妈依然做了虾,她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在讲今天打麻将赢了七百八十块钱。
那些虾我碰也不敢碰,妹妹却吃得欢快,边吃还边说有位老大夫告诉她,多吃虾可以让她脸上的雀斑变淡。她脸上确实长了很多雀斑,眉间还有一颗黑色的痣。
她说完还不忘看我一眼,「倒是你啊,吃什么也没法去掉你脸上那玩意儿!」
我没有理她,没那个闲工夫。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我错了,大约是我这副不够强硬的态度,让妹妹觉得我好欺负,她再度跑来招惹我了。
18
晚上快十一点,我刚在沙发上躺好。书房的门就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了。
妹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走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把美工刀!
「你干什么?」我警惕地拽过书包挡在身前。
妹妹的面目狰狞,挥着手里的刀问我:「你有没有和他做过?」
「谁?做什么?」我被她问懵了。
「你别给我装糊涂,我今天就要弄死你!」她朝我逼近。
「你别乱来,咱们先把话说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攥着书包的手心沁出汗来,她看上去像个疯子。
就在这时候,爸爸妈妈听到动静跑了过来,两人合力,一个抱住了妹妹,一个抢走了她手里的美工刀。
妹妹走到门口还不甘心地回头,阴恻恻看着我,「我告诉你,你马上就要死了,死了!」
他们走后,我赶紧搬几把凳子挡在门口。
然后回到沙发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收拾刚才慌乱中碰到的书。
在一本泛黄的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是一张婴儿的照片,那是一个坐在椅子里胖乎乎的男宝宝。照片的背面写着:儿子天朗,六个月留念。
天朗?这孩子也叫天朗?这么巧?
我看了一下那本书,是一本大学法律教材,扉页写着名字:A 大陈港生。
陈港生是我爸爸的名字。妈妈一直喊他老陈,或者港生。
他的书里怎么会有个小男孩的照片?他不是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儿吗?
我在书房里到处翻了翻,在下层书柜的角落里找到一本绒面的相册。
相册里多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还有一家三口的合影。很容易看出照片上的人是年轻时候的爸爸妈妈。那个小女孩眉间有一颗黑痣,是妹妹无疑,并没有看到小男孩的照片。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我翻遍相册,连一张我的照片都没有?
我们,不是一家四口吗?
19
夜深了,我缩在沙发上疲惫地睡去。突然手机叮的一声惊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手机上有家里的监控,若是我不在家,有人闯入的话,就会报警。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监控软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带着帽子的人,正在我的卧室里摸索着。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看起来状如鬼魅,无比诡谲。
我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
正要打电话报警,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像是似有所感,直直地望向监控的镜头。他的脸突然在手机屏幕上放大,我先是吓的一哆嗦,而后惊奇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我的爸爸!
这一晚我一刻也没敢合眼,尽管已经困到快崩溃了。
好不容易捱到早上,我终于熬不住了,一闭眼睡了过去。
一个激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书房门倒是关好好的。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我鼓起勇气打开门走了出去。不出去也不行了,要知道我憋了一夜都没上厕所啊。
从厕所出来,妈妈叫我过去。我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带着大外甥和我相亲的孙姨。
她一见我就「咦」了一声,「这孩子脸色这么差?」
我勉强朝她笑了笑,心说一宿没睡脸色好才怪呢!
我妈和我说,孙姨家的伟伟觉得我很不错,想和我进一步交往。我想也没想,直接摇头,「不要」。
我妈和孙姨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我妈一脸不耐烦地说:「她呀,总说自己有个男朋友,我让她带来见见,她又带不来。我说看看照片吧,结果连张照片都拿不出来!」
这时候,妹妹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喝水,她听到妈妈的话,冷冷瞟了我一眼,「该不会是得了妄想症吧?」
这时候,孙姨坐直了身板,盯着我语气充满关切,「别说,还确实挺像,建议去检查一下。一般出现这种症状的话应该尽快介入治疗了。」
20
妈妈听了她的话一拍大腿,「孙姐,你们医院不就专门治这些病的吗?赶紧带这孩子去看看吧!」
「妈,我没病!」我对妈妈说,她转了转眼珠朝我看过来,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那个孙姨起身去阳台上打了个电话,没两分钟,门就被人敲响了。我妈去开门,两个带着黑色口罩的人走进来,径直走到我身边,一左一右抓住我的胳膊。
「和我们走吧。」
「你们谁啊?干嘛要带我走?」我试图摆脱他们,无奈他们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我大声喊妈妈,向她求救,她只是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我,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笑意。
两个人把我带到医院以后,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然后就把我关进了一个只有一张床的单人间,一只黑洞洞的摄像头挂在天花板一角,窥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动向。
我没有带来手机,这里也没有钟表,我连时间都搞不清楚,只能跟着感觉判断。
大约过了三四天,这天早上九点多的样子,我正在窗前张望,突然门打开了。一名带着口罩的清洁工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每天的例行清扫,也没有管他,依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杈。
清洁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别看我,听我说。明天上午,有人来看你,到时候你找机会,跑到后院那棵大银杏树和车库之间的小铁门,有人会接应你。」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拖把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我心中一颤,他是来帮我的?
我佯装让他帮忙清扫床下,弯腰假意朝下指了指。他低头的时候,我趁机看了看他的脸,一只失去光泽的眼珠进入我的视线,我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桃坞花卉门房那位独眼的保安大爷!
我本来还想问什么,大爷擦完地就匆匆离开了。
我该相信他吗?我坐在床上思绪凌乱。
21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大爷说的没错,第二天果然有人来看我。
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年轻人,我听见妈妈叫他刘律师。
他们把我领到会客室,说是要和我走一下指定监护人的手续。听刘律师的意思,依照我现在的病情,我已经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了,需要指定我的监护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们,看来我还真被当成神经病了。
见我表情不对,刘律师赶紧对我解释:「指定监护人主要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被监护人的身体健康、照顾被监护人的生活起居、管理和保护被监护人的财产……」
他说到这里,我看到我爸妈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妈妈,我不是把我的钱都给你了吗?哪里还有什么财产?」我说。
我妈面无表情,「那才有多少?」
「可是我每个月打工能挣多少啊?我要是有钱的话还至于去打工吗?」
我爸笑了笑,「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我倏地站了起来,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逼我想这些?我没有钱了!没有!」
我顺势把会客桌上的纸杯、茶壶,连同刘律师的笔记本都推到了地上,一时间刘律师和我爸妈的身上都溅上了水。我趁着他们手忙脚乱擦拭的时候,瞅准机会打开门跑了出去。
后院是几栋低矮的老楼,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棵高大的银杏树。我提前看好了路线,只要穿过一个车棚,就能抵达那扇小门。
车棚里光线昏暗,杂乱地停放着自行车、电动车,还有带棚子的三轮摩托。
我刚跳过一辆倒在地上的电动车,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到一只手从我身后伸出来,迅速地覆上了我的口鼻。
我来不及挣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22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阴暗狭窄的小房间里,潮湿发霉的味道钻入鼻息,看起来这里像是一间价格低廉的地下旅馆。
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着小铁窗里透过的一缕光线,我才看清这个人竟然是周力!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我警惕地坐起身子,这才发现我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
周力见我醒来,起身坐到床边,语气温和,「不用管这是哪里,你只要知道这里很安全就行。你爸妈再也不会找到你了,你也不用回那个医院了。在那里住很辛苦是不是?」
我朝后挪了挪,尽量和他拉开距离,「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为什么我爸妈好像看不到你?」
周力勾起嘴角,眼神暧昧,「我是你的爱人啊!」
他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我的脸。
我偏过头,躲开他,「你别碰我!」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宝贝,你的脑子不会真的被治坏了吧?」
我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周力却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枝玫瑰,伸到我面前,「嫁给我好吗?」
我惊恐地看着他诡异的笑脸,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转折。
「是不是很意外?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答应我好吗?」周力后退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到一个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再也不用住那样的医院,过那种被家人猜忌的日子了!你的财产也再没有人会惦记了……」
23
他的眼神热切又偏执,直觉告诉我,要是我直接拒绝他的话,大概率会激怒他。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别的不说,我脸上有一大块胎记很难看,何况我还有精神病……」我故意用一种委屈的语调对周力说。
「你别担心这些,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周力动容道,看上去,他那份无处安放的深情都把自己感动得不轻。
「可是……」
「好了,」他站起身子,善解人意道,「我知道突然向你求婚你可能会有些接受不了,我会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今天晚些时候再给我答案好吗?」
他说完动作轻柔地解开了捆住我手脚的绳子,然后就推门出去了。
我跳下床,拧了下门把手,门果然被他锁上了。我这是被他囚禁在这里了吗?
我四下看看,这间小屋除了门,就是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此外别无出口。
我重新坐到床上,想着脱困的办法。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口干舌燥,我在房间里找了找,看到小桌上竟然有一杯牛奶和一瓶无糖的碳酸饮料。
看到牛奶,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周力每晚都会在我睡前让我喝一杯牛奶。他声称是我睡眠不好,喝牛奶能帮助我睡眠,甚至不惜在我睡着之后叫醒我喝牛奶。我喝了他给的牛奶确实睡得很好,甚至可以说睡得太好了,几乎失去了知觉。
奇怪的是,周力不在的时候,我并没有喝牛奶,我的睡眠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转向了那瓶碳酸饮料。
我仔细看了瓶口,密封圈完好,不像是被人开过。我拧开瓶盖,「噗」的一声,一团气体顶了上来。一种古怪的水果味在我的鼻腔里蔓延开来。
坏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24
一个尖细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我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我的妹妹。
「姓周的,我知道你和那个贱人在里面,给我开门!」
她越喊越生气,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工具,终于破门而入。
见到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她愣了一下。
我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刀,也不由得愣住了。其实,我妹妹才是真正的神经病吧?
「你果然在这里,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妹妹歇斯底里地朝我喊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打算先稳住她,再寻找逃跑的机会。
「什么意思?你勾引我老公你问我什么意思?」
「谁是你老公?」
「周力就是我老公!」
「周力是谁?我不认识。」我慢慢挪动身子,朝门口的方向。
「你别给我装!你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带你来这里?」妹妹用刀指着我,苦笑了一声,「周力啊周力,他还当我傻,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我早就看出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了!不然我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的话说得没头没脑,我根本就听不懂,不过这都不重要,我现在已经就快摸到门口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向你解释……」我小心翼翼地对妹妹说,边说边朝门口移动。
眼见就能冲出去,却被妹妹一把推了回来,「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想要你的命,你死了,周力就不会再对我有异心了!」
说话间,她手里的刀就朝我砍了过来,我赶紧闪身,那刀刃几乎是贴着我的胳膊飞了过去。
妹妹见砍空了,二话不说又提起刀,朝我砍过来。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我无处闪躲,眼看这一刀就要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肩膀上,雪上加霜的是,我感觉我的四肢变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25
就在这时候门外冲进一个人,飞速上前抓住了妹妹举刀的手腕。
「你干什么?」周力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我要杀了她!」妹妹尖叫道。
周力夺过她的刀,扔到地上,一把将情绪激动的妹妹抱住了。
「海晴,别干傻事啊!」周力在妹妹耳边说。
海晴?
妹妹的名字也是海晴?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一颤!我到底是谁?
大约妹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被他一抱就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在他怀里大声哭泣,「爸妈都说你为了她的钱不要我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我是最爱你的啊!」男人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
我心里冷哼一声,这个人刚才对我也是这套说辞。
我本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却感觉身上的无力感逐渐加重,甚至站都站不住了。
我一头栽倒在床边的时候,看到男人一只手捡起了地上的刀子,没有任何犹豫地扎进了怀里女人的后心。
鲜血汩汩地冒出来,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别害怕,解决了她,我们才能好好在一起啊。」男人把怀里失去知觉的女人丢到一边,朝我走来,伸手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是她总是勾引我,你要相信我,好吗?」
我的身体此刻一动也不能动,巨大的恐惧让我的意识保持清醒,我紧紧地盯着这个男人,却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26
他抱起我走出了房间。顺着杂乱的楼梯拾阶而上。
我努力转动着眼珠,观察着周围,这里应该是一片不知为何停工的烂尾楼。那些还未曾安装玻璃的窗框,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虚无。
刚才我们是在地下室,此刻我却被他带到了楼顶。
天依然是铅灰色,我看着四周高低错落的建筑,判断着这栋楼的位置。
周力把我放在楼顶外侧,一处摇摇欲坠的防护网上,我朝下看了看,七八层楼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乖啊,你只要不动,就不会掉下去。你要听我的话,我就会救你,刚才我问你的问题考虑出答案了吗?」周力蹲在我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刚要回答,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后面是一阵哭喊。
「周力,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陈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对晴儿下此毒手!」
我看到我爸妈,不,是陈港生和姚娟相携着走了过来。
他们口里的晴儿,应该不是我吧?
「对,都是我干的,我杀了她。你们一家人都太贪了!」周力转过身,语气平淡地对他们二人说。
「你还有脸说,这一切不都是你的主意吗?」
「谁让你们不相信我呢?」
「别和我鬼扯!你杀了我女儿我和你拼了!」姚娟咬牙切齿地朝周力扑了过来。
她出手并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大约是出于女儿被杀的愤怒,却是招招狠厉。瞬间周力的脸上就挂了彩。
姚娟对付周力的时候,陈港生来到了我身边,我以为他要把我从这随时可能崩坏的防护网,拉到安全地带,然而他并没有。
「天朗留下的钱你藏在哪里了?」他问我。
我费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只有你知道!你告诉我,我就把你救过来。」他说着朝我伸了伸手。
「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
27
这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尖叫,原来是周力掐着姚娟的脖子,把她推到了围墙的边沿,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她推下楼。
「你怎么不去救她?」我有点奇怪地问陈港生。
陈港生笑了笑,「不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我以为周力要把姚娟推下楼的时候,他身后突然出现个人影,下一秒我就看到周力背后多了一把刀子,随后坠下楼去。
他身后是满身鲜血的陈海晴,紧紧地拉着奄奄一息的姚娟。
「爸爸,快救我们……」陈海晴的气息细若游丝。
陈港生却不为所动,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被你们两个骗了半辈子,救了你们还要继续骗我吗?」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啊,怎么会骗你?」
陈港生冷笑一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儿,我只有天朗这一个孩子!」
言罢,陈港生转身不再看那娘俩,任她们本就微弱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殆尽。
「孩子,」陈港生低头看着我,「我知道天朗留下的财产都在你那里,你只是天朗的女朋友,并没有继承权,而我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第一顺序继承人。若是走法律途径,你根本没有胜算。这样吧,我拉你上来,你把他的财产交给我,当然了,我答应你可以留下一部分。否则的话……」
「否则你就打算见死不救对吗?就像对待你的妻子和女儿一样?」我问他。
「她们不是我的妻子和女儿!」陈港生目光冰冷,「她们是骗子,和那个周力是一伙的!你还不知道吧?你也被她们骗了,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在那次车祸后得救?怎么会在失忆后被照顾得这么好?她们还好几次想要害你,要不是我阻拦,恐怕你现在早就不知道沉尸何处了!」
28
我想起在网上查到的,那起关于陈天朗的车祸,报道语焉不详,只是在某知情人的评论里看到,是陈天朗和他的女朋友一起遭遇了车祸。
如果陈港生所言都是真的,那么,我其实就是陈天朗的女朋友?
「你现在随时都可能掉下去,告诉我天朗别墅地下密室的钥匙在哪里,让我救你上来好吗?」陈港生急切道。
我朝他挤出一个笑容,「你也说我失忆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记得什么钥匙?」
怪不得他们几次三番地问我钱的事,还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去我的房子里乱翻,原来是想要找到什么钥匙。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好好想想,你年纪轻轻,应该不会想死在这里吧?」陈港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竹竿,敲了敲我所在的防护网,引得网子剧烈颤动,我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难不成,我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这时候,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似乎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陈港生吃了一惊,脚下一滑,竟然跌进了楼顶裂开的一道缝隙里,要不是他及时用胳膊撑住,恐怕现在已经跌落下去了。
他试图爬上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从我这里看过去,他就像陷在流沙里一样,只有胸口往上还露在外面。
「她不会死在这里,你就不一定了。」来人走到陈港生身边,居高临下地对他说。
说完对陈港生的呼救充耳不闻,走到我跟前,朝我伸出了手……
这时候我看清了,这个人竟然是桃坞花卉门房那位独眼大叔,也是他在病房里提醒我逃跑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我用力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他,警觉地问道。毕竟那次逃跑,让我直接落入了周力手里,这么看的话,他应该是周力的人?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刘叔啊,是来帮你的!」大叔恳切地说。
就在我思忖他的话有几分可信的时候,身子下面的顶棚突然裂开,我身子一空就往下坠去!
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下,被人拖了上来。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墨妍。」
29
像一阵春风吹动柳枝,轻拂过水面,这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荡漾起层层涟漪。
在一瞬间,那种熟悉而踏实的感觉,让我所有的不安都偃旗息鼓。
我扭动酸痛的脖子,抬眼看向这个人,一张好看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心下一惊:这个人不就是和我合影的那个人吗?桃坞花卉老板,我的男朋友陈天朗?他不是据说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眼前。
是不是我也已经死了?
这时候一边的陈港生大嚷大叫,让我回过神来。
他大声喊起来:「天朗!儿子!快救我!」
这么说陈港生也能看到陈天朗?我应该没有死?
陈天朗转头看了陈港生一眼,「我可不是来救你的。」
陈港生当即对着他破口大骂,什么不孝子啊,没良心啊。
陈天朗朝他笑了笑,「良心?你和我讲良心?我小时候生病,你抛弃我们母子的时候,你讲过良心吗?」
「我那时候……也是迫不得已……」陈港生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
「是啊,迫不得已,所以你才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就连房子,也在我们母子不知情的时候,被你卖掉了!你忘了吗?那时候我还生着病啊!」
陈港生沉默了片刻,求饶地看着陈天朗,「孩子,那时候是爸对不起你,也不求你原谅,看在咱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你先救我上去行吗?」
「是啊,都是那时候的事情了,」陈天朗说,「过去那么久了……」
陈港生眼中升腾起一丝希望。
没想到陈天朗话锋一转,「那时候的事情算了也就算了,可是后来呢?你做了什么?别和我装糊涂,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陈港生瞬间老泪纵横,「你听我解释,那些事都是他们逼我的!本来他们还有更加过激的想法,都被我制止了……」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有什么话去和警察说吧。」陈天朗把我扶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几名警察和急救人员冲上了天台。
我的腿还不太听使唤,只能靠在陈天朗身上。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觉很安心,脑子里也竟然开始闪回出几个我们在一起的温馨场景……
30
「你的腿,原来不是不能走路吗?」
我被陈天朗从楼顶带下来,直接送到医院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我在病房里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做了很多长长短短的梦,醒来的时候看到陈天朗正守在我的床边。
他就像一个开关,一靠近我,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就会渐次打开。
陈天朗一直陪在我身边,用极温柔的声音和我聊天。
原来那次车祸他坠入崖底,因为草木的阻拦,捡回了一条命。那时刚好有一队驴友在谷地探险,成员中有两位是顶尖医院的大夫。他们及时伸出援手,对陈天朗施以援救,然后又第一时间联系医院,把他送了过去。在被救治的过程中,他那双原本因为儿时疾病失去知觉的腿,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
我告诉他,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来,那次我们去旅行是为了庆祝新婚。没错,我们领证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公布。
本来那辆车是有司机的,那天司机却临时有事没有出现。我还想起了那位司机的样子,分明就是假扮我男朋友的周力!
我甚至想起了那天,坐在那辆肮脏面包车里的人,正是他们把我们的车子撞下了山崖!当时隔着那辆面包车的玻璃,我看清了他们的脸,坐在主驾那个人就是桃坞花卉那个头发油腻的保安队长!当时还有个人下车挟制着我,就是那个和我相亲的胖子!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陈天朗请来的律师。这位律师还告诉了我一些我不曾了解的情况。
31
陈天朗出生以后不久,就被发现腿有些问题,大夫说要治愈的话,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作为父亲的陈港生,非但没有想办法为儿子治病,还抛弃了陈天朗和他的母亲。陈港生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就连那套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也被他偷偷卖掉了。
母亲秦芳为了养大陈天朗,吃了很多苦。陈天朗很争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毕业以后回到母亲身边,在家乡创业。桃坞花卉慢慢地被他做大了。
他感同身受地了解残疾人生存的艰难,因此桃坞花卉雇佣了很大一部分残疾人来工作。他的善举得到了回报,公司的经营蒸蒸日上。
陈港生再婚以后,就过的没那么好了。
他再婚的妻子姚娟只有小学学历,平日在酒吧卖酒。她和作为律师的陈港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姚娟婚后不久生下的女儿陈海晴,学习也很差劲,小小年纪就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从十一岁起就开始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多少次。陈港生处理家庭琐事身心俱疲,一个不慎在工作中出了错,而且错得离谱,在律师界领了社死的便当。
本来,陈港生对陈天朗母子是有愧的,因此许多年都没有联系过。有一年春天,陈海晴闹着要开一家蛋糕店,投资张口就是两百万。陈港生根本拿不出来。
这天姚娟和别人打麻将,输了钱赖账。麻将馆电视里正播放着记者采访陈天朗的画面,麻友中有人认出陈天朗就是陈港生的儿子,于是开始撺掇姚娟去找老陈的儿子要钱。姚娟这才知道,这位身家过亿的陈老板,竟然是陈港生抛下的儿子。早知道这孩子有这等富贵的命格,当初勾引老陈的时候,就该让他把孩子带过来养了,姚娟很是懊恼。
32
回家以后,姚娟就催促陈港生去找陈天朗借钱。陈港生被她唠叨得不胜其烦,于是便厚着脸皮去找了陈天朗。陈天朗对他很冷淡,给了他点钱,就把他打发了。
姚娟见陈港生真的要到了钱,很是开心,还说要他多和陈天朗走动。她指着网上陈天朗的照片,对陈海晴说,这是你的哥哥,你看你的哥哥多厉害,有那么多钱!
陈海晴出去胡混的时候,和别人吹牛,说自己是陈天朗的妹妹。有个叫周力的小混混听到了她的话,心思活络了起来,瞅准机会开始对陈海晴献殷勤。
陈海晴从来都是追男人,小混混只给她买了几杯奶茶,她就彻底爱上了人家。在小宾馆发霉的房间里,周力搂着陈海晴说,他家其实也有公司,规模相当大,分公司都开到澳大利亚了。
姚娟眼见陈海晴这么大人了,天天在外面胡混也不是个事儿,便让陈港生去找陈天朗,让他帮忙给陈海晴安排个工作。
陈天朗派人把陈海晴安排在了学院路的一家花店。
她并没有珍惜这份工作,上班不是迟到早退,就是玩手机。店长说她的时候,她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你们算老几还管我?信不信我让我哥把你们都开了!
那时候我也在这家花店工作。入职以来,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工作,店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同事们也热心帮助。店长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屡次被陈海晴气哭,有次陈海晴甚至还要抬手殴打店长。
我看不过去,帮着店长挡了一下,被陈海晴记恨在心。
这天打烊的时候,陈海晴叫来一帮小混混,准备找我和店长的麻烦。被路过此地的陈天朗出手制止了。
当日,陈港生在姚娟的授意下,非要带陈天朗去和陈海晴认亲。陈天朗本来不想搭理他,结果,陈港生就在公司外面等了一整天。
陈天朗无奈,和陈港生来找陈海晴,结果他们刚来到花店,就看到陈海晴带着一帮小混混,耀武扬威地在威胁两个女孩。
陈港生喝住陈海晴,悻悻地带走了她。
我当时并不清楚陈天朗的身份,见他坐着轮椅,还热心地帮他打了车。陈天朗从善如流,并没有告诉我,其实他的司机和车就等在不远处。
33
这件事以后,店长就辞职了,陈海晴也不来上班了。我被任命为新的店长。
我努力把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开辟了一角作为花店客人休息区。自费买来很多书,放在那边供顾客翻阅。还利用工余的时间,手绘了许多精致的小卡片,免费送给顾客写祝福语。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小心思,这间花店慢慢有了名气,变成了网红打卡地,也一跃成了桃坞花卉旗下业绩最突出的店铺。
陈天朗对这间短时间营业额翻了几番的花店很是好奇,某日亲自来店里视察。我还以为他是来买花的,热情地接待了他。
陈天朗说买花送给妈妈,不过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我挑了一张温馨的小卡片,送给陈天朗,让他写些话给妈妈。让陈天朗很是感动。
陈天朗还注意到花店摆放的那些书籍,问我可以借走吗?我大方表示当然可以!
于是,他挑了一本《辛波斯卡诗集》。那正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借书、还书、买花、卖花……陈天朗后来成了店里的「常客」,和我也熟络了起来。
他邀请我一起吃饭,我没有拒绝,大方赴约。两个人相谈甚欢。
陈天朗说我身上有一种难得一见的真诚,相处起来很舒服。
我向他表白的时候,陈天朗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双腿残疾,根本配不上我这个健康的姑娘。我能一直和他做朋友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我对陈天朗说:「我在爱情世界里寻找的是契合的灵魂,你看我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可是我不会自卑,所以你也不要自卑,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我喜欢你,就喜欢你的一切。」
陈天朗被我深深打动。此后我们两个人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
34
那边,辞掉花店工作的陈海晴,每日与周力厮混,不久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周力,周力并没有表现得很开心,反而变得忧心忡忡,还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陈海晴有点慌,到处托人打听到了周力的下落,把他堵在了一间酒吧。
陈海晴要周力和她结婚,然后把孩子生下来,周力却说他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不了陈海晴更好的生活。还说家里的公司虽然生意很好,可是资金周转不过来,拿不出钱给陈海晴办一场她梦想的婚礼。
陈海晴闻言信以为真,回家就让陈港生去求陈天朗,给周力找个工作。陈港生本来就不放心女儿嫁给周力这种无业人员,索性厚着脸皮又去找了陈天朗。陈天朗本来是很拒绝的,早先给陈海晴安排工作这件事,就已经让他觉得很烦了,这次又冒出一个周力来。陈港生哀求了陈天朗很久,他也没有松口。
陈天朗当时就老泪横流,甚至说出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的话。陈天朗听他这么说,苦笑了两下,拂袖离开了。陈港生差点气炸了,回家睡不着,一宿都在骂陈天朗没良心。
哪知道,第二天就接到桃坞花卉人事部的电话,通知周力前去面试。于是周力便成了一名桃坞花卉的司机,主要负责厂区物料的盘倒。
周力有了工作,陈海晴很高兴,当天晚上就和周力一起去喝了一顿酒。周力也不拦着,任由她喝,结果凌晨回到家就见红流产了。
这件事给陈海晴的打击很大,她一直都有意用这个孩子为筹码,让周力和自己结婚,现在孩子没有了,周力却好像突然变得上进了,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双休日也不休息。
周力陪伴的缺失,让陈海晴很是低落,她自己出去玩,又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还被人骗着接触了毒品。
35
另一边,周力在桃坞花卉司机班混的风生水起。他有意无意地向周围的同事透露,自己是陈总的嫡系,是来基层锻炼的,以后一定会被委以重任。再加上他的小聪明和溜须拍马,很快就调入了小车班,负责接送公司外出办事的人员。
周力的事业蒸蒸日上,陈海晴却因为喝酒嗑药,借了很多高利贷,几乎每天都有讨债的人上门来闹。姚娟一筹莫展,打了几十年没断过的麻将也不打了,缠着陈港生去找陈天朗想想办法。
陈港生上次去求陈天朗,已经感觉很没面子了,一直在说我还要我这张老脸呢!
这天周力也在场,他最近一段时间住到了公司的宿舍,十天半月才来「象征性」地看看他的未婚妻一次,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
周力把陈海晴拉到一边,问为什么她哥哥会对他们一家这么冷漠。要知道对陈天朗来说,陈海晴欠的那些钱,就是毛毛雨。
周力一直以为陈天朗和陈海晴兄妹之间关系很好。直到陈海晴脱口说出「他就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周力才变了脸色。
追问之下,陈海晴才道出了陈天朗和她们一家的尴尬关系。她见周力脸色难看,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赶紧哄他。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产生了彻底的颠覆,之前那个鞍前马后追着陈海晴的周力,早就摇身一变,成了要被哄着的大爷了。
见口头哄没有效果,陈海晴索性用身体紧紧地缠上了周力。周力本就心情愤懑,见陈海晴如此,便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弄得陈海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陈海晴也不恼,只当这是周力爱她的表现。
结束的时候还抱着周力问他:「老公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你一定不会像我哥一样,对我和爸妈不闻不问的吧?」
听她又提到了陈天朗,周力若有所思。
36
这年年终评比,我获得了优秀店长的称号,得到了带薪休假的机会。我开心地约陈天朗一起出去旅行。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陈天朗就是我背后的大老板。他和我说起过,他是自由职业,平时在网上写写小说。
陈天朗和我商量去哪里玩,说他来订机票。我考虑到他的腿,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是很方便,于是便和他说,要不就租个车自驾吧,顺便去其他城市考察一下鲜花市场。陈天朗立即就同意了,还说最近他刚得了一笔稿费,车的事就交给他吧。
出发那天他「租」了一辆带司机的商务车来接我。我当时并不知道,这辆车实际上就是他公司的车,司机也是他公司的员工。我们都不知道的是,那位年轻的司机正是周力。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那几个专门为公司领导开车的司机,都有事没法出车。
陈天朗之前和周力并未谋面,周力进了公司以后,陈天朗也懒得了解他的情况。刚好赶上那段时间他们招了好几名司机,他以为周力只是一名新进公司的普通司机。
接我之前,陈天朗肯定叮嘱了周力,在我面前不要叫他陈总。
出发前一天,我和陈天朗领了证。他说这一趟就是我们的新婚旅行,他一定会让我不虚此行的。
旅行很顺利,我们走走玩玩很开心。
第三天晚间,我们来到 S 市,这里是全国有名的鲜花产地。隔天一早,陈天朗就把我叫醒,说要带我去山上玩。结果司机这天说自己胃疼,想在房间休息一天。
见他这样,我们也不好强求他出门,刚好我随身带了驾照,我便对陈天朗说,要不我开车去吧。
37
去山上的路不是很好走,很陡很窄,还坑坑洼洼的。好在路上车不多,我就慢慢开,小心翼翼地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家鲜花基地,主要培育各种色系的百合。我最喜欢百合了,看到这些花开心极了。走的时候还有惊喜,陈天朗买了 999 朵百合送我,工作人员帮我们把花搬上车,车厢里充满着百合的香味。
回去的路上,我载着陈天朗和百合,心里觉得惬意极了,人生的快乐也不过如此。可是我并没有开心太久,经过一个急弯的时候,车突然熄火了。我本来就对修车一窍不通,下车也没看出哪里出了问题。
我站在车子外面,准备打电话请求救援,可是山里信号很不好,我只能不停地晃着手机找信号。路的一侧就是山崖,陈天朗一个劲儿地在车上提醒我,小心别掉下去。我还和他开玩笑我又不瞎……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里跳下个人,拉着我就往车上拽。
我拼命反抗,可是我哪里是那个男人的对手,慌乱中我的包都被扯烂了。还在车上的陈天朗见状很着急,顾不上腿脚不便,推开车门就要来救我。
就在这个时候,我瞥见面包车直直地朝我们的商务车开了过来。几乎是百分之一秒的时间,我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商务车的把手。
随后是一阵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坠落……
38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床边站着两个陌生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
他们见我醒了,拉着我开始问东问西。我头疼欲裂,只看到他们两个的嘴一张一合,一个字都听不清。
还好大夫及时赶来,把他俩请了出去。大夫询问了一些我的情况,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失忆了,连自己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的,都想不起来。当时还觉得有些可笑,之前看电视谁谁失忆了还觉得特别假,没想到还真被自己遇上了。
后来那对夫妻又回来了,对我说我是他们的女儿,叫陈海晴。他们在医院照顾了我一段时间,然后把我接回了家。我感觉身体没什么事以后,就出去找了超市理货员的工作。因为工作的超市离家比较远,我索性租了个小房子自己住。
每个月我打工的钱都会上交一部分给他们,我自己则是省吃俭用。后来因为表现好,我还当上了超市水果组的组长。
这期间,周力冒出来了,假扮我的男朋友隔三差五来找我。
实际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和陈港生一家对我布的局,目的就是为了陈天朗那笔不菲的财富!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查出陈天朗立有遗嘱,我是他所有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还有几笔人身保险,受益人也是我。
本来周力和姚娟想要直接弄死我,这样陈港生作为陈天朗唯一的直系亲属,就能继承他的财产了。奈何陈港生曾经是个律师,对法律依然心存敬畏,打死不想做这种严重违法的事情。周力便和他们商量,在我面前演一场戏。
39
周力假扮我的男朋友,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姚娟和陈港生则装出一副察觉不到周力存在的样子,慢慢让我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怀疑。然后他们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托人伪造一份我有精神病的诊断,证明我没有民事行为能力,要我指定他们为我的监护人,这样一来那些陈天朗留给我的财产就通通归他们支配了。
本来他们这计划还算是严密,奈何中间被陈海晴知道了周力的动向,还以为我在勾引周力。再加上周力假装要和我结婚,陈港生唯恐这样一来,周力就会撇下他们,独吞我的财产,他们之间因此开始了互相猜忌。
一面是周力千方百计要和我结婚,一面是陈港生夫妇赶到医院想要获得我的监护权。
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车祸中失踪,被认定死亡的陈天朗,竟然意外获救,还在治疗过程中奇迹般地恢复了行走的能力!
这段时间,陈天朗一直在 S 市接受康复训练,期间他只和最信任的独眼老刘取得了联系。老刘是陈天朗母亲的同事,曾经对母子二人照顾有加,可以说是看着陈天朗长大的。陈天朗开始创业的时候老刘也下岗了,原本陈天朗想让老刘帮他一起打理公司,老刘直言自己没那个本事,于是就当了一名门卫。
老刘曾经去找过我,看到我和周力在一起,还以为我开始了新的生活,他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陈天朗,陈天朗得知我过的很好,也就放心了。
40
直到那日,我独自一人跑去桃坞花卉,遇见了看门的老刘,他得知我在找陈天朗,才意识到或许我并没有忘记陈天朗。
后来他得知我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还乔装保洁工来救我。只是那一次,被周力抢了先机,把我带走了。
已经恢复好身体的陈天朗,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动用一切力量多方查找,追踪到了周力囚禁我的位置。他拼了命赶来,刚好救下差点坠楼的我。
现在一切终于真相大白,警察根据我们提供的线索,果然查到那日车子抛锚是有人做了手脚。那些一直筹谋算计我们的人,也都得到了法律的制裁。
生活回归了正常,陈天朗重返公司,我也回到了超市上班。陈天朗帮我找了城中最好的脑科大夫,每周给我治疗三次,一点点恢复了我的记忆。他还找了最厉害的整容医生,帮我去掉了脸上的胎记。
他曾经建议我辞掉工作,被我严词拒绝了,我可不想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无聊死了。
他又建议我回花店上班,还说专门为我开一家可以卖花也可以读书的店。虽然这个建议很诱人,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说我不想在你的手下干活,这样你的员工会觉得你公私不分的。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回去上班几天以后,我所在的超市就开辟了鲜花专柜,桃坞花卉直供。
经理说人手不够,委任我做鲜花组的组长,我没办法只能上任。
这份工作我做得还算顺利,就是手下的人总是反映,鲜花送货数量总是和订单对不上。
每天,超市都会接到一束订单以外的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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