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转行

转行

蝉声唱

罗光灯当着集团高管的面,宣布他的一项重大决策。 

他说:「我们马到成功集团,从今往后,将不再以房地产为主业。以什么为主业呢?影视业!」 

话音刚落,众声喧哗。大惊失色的高管们按捺不住,纷纷表达了不解,甚至不满。这些房地产业的行家里手,对突如其来的变革,自然难以接受。房地产业是马到成功集团兴旺发达的强项,而影视业是从未涉及的短板。成语说扬长避短,而罗总现如今却要把它改写,反其道而行之。他是不是疯了? 

罗光灯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就被高管们打断,而且全是非议。这是对上司极不尊重的行为,甚至是忤逆。没想到罗光灯竟一反常态地容忍,他闭嘴,任由部下们大鸣大放、口诛笔伐。在场的集团办公室主任蓝木村一面喊叫一面张手,示意高管们安静,还被罗光灯阻止。他落落大方、淡定沉着,像一名高僧。 

高管们终于觉出了失态,逐渐降低了调门,直至闭嘴。或许他们还意识到闯祸了,每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现场安静了,安静得可怕,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罗光灯说:「你们都说完了吗?没话讲了是吗?那我继续说。」他清了清嗓子,「为什么不再以房地产为主业了呢?这个我后面再讲。先讲新主业,影视业。为什么要以影视业作为我们马到成功集团未来……明天就开始……的主业?因为,我感兴趣,我有兴趣!我这个人爱好不多,除了玩牌,就是看电视,看电影!我看那些电视和电影里的故事,经常感动得流泪。我喜欢那些电视明星、电影明星,男明星、女明星。想到那些明星,我就兴奋,睡不着觉。那些明星为什么讨人喜欢?被人崇拜、追求?因为长相好,演技好,还有钱多得命不要。为什么他们挣那么多钱?一部电影几百万几千万地挣,谁愿意又给得起那么多钱?投资影视的老板,对不对?那么,影视业不赚钱,怎么给?肯定大赚才舍得给给得起,对不对?今年,上半年刚过,上半年票房最高的电影是哪一部?周星驰的《美人鱼》。票房多少?三十三亿几!三十三亿几哪同志们,赚翻天了。所以,影视业一定是个盈利、暴利的产业,虽然我们集团先前没有搞过,但是可以从头开始呀,就像我们集团的房地产业,我爸创业的时候搞过房地产吗?没有。他懂起房子卖房子吗?不懂。他原来是搞矿的,管矿的。矿管局局长不当,辞职下海,搞房地产,摸着石头过河。在干中学,学中干,他不是成功了吗?成功了,很成功。集团那么大的产业,我那么大的家业,是我爸创下来的。我现在已经接我爸的班,但不意味着我要走我爸的路子。那是一条老路,我要走新路子。新路子怎么走?关键有两条,首先要感兴趣,有兴趣。感兴趣有兴趣,人才有心思去学,有激情去干。第二条,要看准,认准。看准和认准了的路,往下走就是了。好啦,现在说我们集团为什么不再以房地产为主业了。因为,我对它没有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让我有什么心思去学?有激情去干?噢,有人会说,能赚钱呀,能赚钱就行。赚钱就快乐吗?未必,未必!不赚钱,但是一样获得快乐,可能哦。比如玩牌,就说赌博吧,谁都希望赢,但肯定有人输。结果不管输赢,那过程肯定是快乐的,那就是期待和希望得好牌走运的那种心情,很紧张,但是又很舒服。还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要心甘情愿才爽(下面有人害臊、鄙夷),噢这个话题不高雅不说了。总之,我们马到成功集团下一步,就是要以影视为主业,向影视界要效益,要快乐,向影视界进军!」 

一直察言观色、等待时机的蓝木村这时候率先鼓掌。在他的带领下,高管们的掌声争先恐后响起,像一阵雨。 

罗光灯最后说:「事业光靠一个人不行,要靠大家去努力,去奋斗。最关键是,大家在一起做事,一定要同心同德,要志同道合。关于我们下面的主业影视业,在座的各位集团高管,不懂业务不要紧,可以学嘛。但是一定要专心、忠心,不能离心、离德。专心忠心的人留下来,离心离德的人,请便!」 

在场的高管们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他们一个比一个沉稳老练,像是江底潜伏多年的木头。 

晚餐的时候,罗光灯被蓝木村和韦努一顿赞美,都说大哥今天的发言太好了,盖帽了,把所有人全部镇住,全部征服。没想到大哥还是个超级演说家,太有才了。 

罗光灯笑眯眯,看着身边的周文婷:「你怎么看?」 

周文婷说:「我的想法,被他们全说了。」 

像是讨得欢心,罗光灯悄悄对她说:「今晚你留下。」 

这晚,周文婷睡上了罗光灯的床。她已经一个多月不和罗光灯做爱。自从她主动让出了位置,罗光灯真的不客气地接受了别的女人。这个恶贯满盈却三十多岁刚结束童贞的男人,情欲汹涌,野性激荡,就像开闸放水的大坝。他似乎要体验天下各种女人,尝遍人间美味。周文婷看懂了这个生机勃勃男人的强烈欲求,她不得不满足他,甚至主动地帮助他得到满足,因为有的女人还是周文婷亲自介绍给罗光灯的。这得是多大的牺牲?又得是多大的气量才能承受?多深的城府才能做得出来?情形就像鸡把孔雀和其他丽鸟引到熊猫身边,供熊猫开心、取乐,它不担心熊猫喜新厌旧吗?它被抛弃了怎么办?这么冒险的赌博不是谁都敢,周文婷就敢。 

她像是初步取胜,赢得了罗光灯的喜欢和信任。 

马到成功集团主业的转换,由房地产业转战影视业,起意便来自周文婷。她在罗光灯的耳边吹风,文化产业是朝阳产业,而产业中的最大利好便是影视。这个行业既能获利,又能获得无穷无尽的欢乐。她的话让感性的罗光灯心动,尤其是欢乐那个词,像闪闪发光的金子,让他心知肚明。罗光灯和他的心腹蓝木村、韦努商量,一致认为,投资影视,既能赚钱,又能泡女演员,甚至女明星,为什么不干?于是主攻影视业的重大决策,在三兄弟的商量下产生,并在集团高管会议上宣布施行。 

这个决策有创意者或智囊的功劳。就像吃水不忘挖井人一样,罗光灯感念周文婷的点拨或智慧,留她睡觉,就像佳丽无数的皇帝难得一次地临幸皇后一样,形式大于内容,象征意义重过性爱需求。 

周文婷想要的其实也是罗光灯的信任而已。她感受到马到成功集团这艘大船的舵手,能够因为她的主意而改变航向。这种革命性的作用是其他女人所不能有的。她的获得感或成就感也因此大于其他女人。 

「我们将要进行的事业,今后要多靠你,因为我业务不熟,完全不懂,」罗光灯说,「集团的高管们也都不是这方面的人才。所以现在,引进专业人才非常紧要、关键。你的表弟李楚要尽快到位,我任命他为集团的副总。」 

「他还在德国,参加柏林电影节。」周文婷说。她拨弄罗光灯胸膛上的毛,像是人工智能的机器在清理草坪。 

罗光灯说:「跟他一起去的,都是哪些明星?」 

「放心吧,只要你想,你努力,我们共同努力,」周文婷说,「多大的明星,都能来到你身边。」 

钢琴

「如果我有图纸,给你图纸,你能不能造一台钢琴的木工部分?」蓝必旺问父亲。 

蓝保温仍然在为那个柜子做最后的打磨,这个上岭村最好的木匠头也不抬,说:「只要有图纸,我什么都能做。」 

蓝必旺看着自信的父亲,点点头,像是父亲的话给了他底气。 

父亲忽然觉得儿子问得奇怪,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儿子说:「你等着吧,以后就知道了。」 

儿子问话后的第二天就出去了,背着行李包,想必是出远门。 

第十天,或者是第十一天,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眼看有七十岁了。他的头光溜溜的,不晓得是剃光的呢,还是脱光的。他穿着粉色的衬衫,扎着领带,裤子笔挺,皮鞋锃亮。如果不是这身装束,蓝保温会以为这个男人是个老和尚。 

可是儿子对这个不是和尚的男人,比对和尚还要尊敬。他殷勤、细致地服侍来家的客人,亲自端水上茶,说话软声细语。说实话,蓝保温还没有从儿子那里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蓝必旺对父母介绍说:「这是从上海请来的钢琴制造师,余海明师傅。」 

尽管对来客的身份诧异,父母还是由衷地表示了欢迎。具体的行为便是快速地进厨房,烧火做饭,杀鸡煮肉,像招待那个外国人一样。 

儿子和上海来的余师傅讲的话,蓝保温能听懂一些。他们在饭前饭后的谈话,蓝保温总结归纳,大概是这么几个意思: 

一、蓝必旺决心在上岭村建钢琴厂。 

二、在建厂之前,先造一台钢琴。余师傅便是来帮助造这台钢琴的。 

三、钢琴造出来后,取名「必旺」,这是自主的品牌,将来所有的钢琴出去,都打这个牌子。(儿子本来想给钢琴牌子取名「红水河」或「上岭」,但余师傅不同意,他说世界钢琴的牌子,大多是以音乐家或制造家族的名字命名的,这是惯例。儿子说那就用余师傅您的名字吧。余师傅又不同意,说我就是一个技术的师傅,你才是真正的制造者,就叫「必旺」吧。「必旺」挺好,真的挺好。) 

四、首台钢琴的制造时间要小半年,如果木匠的工艺精到的话。 

蓝保温归纳出这几个意思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儿子和余师傅已经睡了,他如果有什么话要说,只能等到明天。他当然有话要说,有问题要问。 

第二天早晨,趁余师傅还在睡。蓝保温跟上出门跑步的儿子。陪跑了一小段,儿子觉得别扭,停下来,说:「爸,有什么话就讲。」 

蓝保温说:「你为什么要造钢琴?」 

儿子说:「因为我需要造钢琴。」 

「你会弹钢琴吗?」 

「会。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练了差不多十年。后来就丢了,很少弹了。」 

「你造钢琴不是为自己弹,而是为了卖?」 

「是的。」 

「卖给谁呀?」 

「卖给需要的人呀。」 

「我们这里谁需要钢琴呀?方圆一百里,很多人连钢琴都没见过。花那么大的本钱,还要建厂,将来造出来的钢琴,谁要?」 

「爸,方圆一百里没有人要,我就卖到方圆一百里以外的地方去,卖到国外去。」 

蓝保温盯着信心满满的儿子,像盯着一个吃饱了撑的人。「必旺,你不能造钢琴。」 

「为什么?」 

「因为你这是浪费工夫,还糟蹋钱。」 

儿子说:「不会。功夫不负有心人。钱用对地方,便能生钱。在我们这地方,用我们本地的云杉木造钢琴,可以用最小的成本赚最多的钱。」 

「钢琴不是钢造的吗?怎么用木头?」 

儿子笑笑,说:「钢琴除了拨弦和击弦是钢丝,还有固定调音钮等少量部件用钢以外,绝大部分都是用木头制作的。木头质量越好,造出来的钢琴,质量就越好,卖得就越贵。我们村的云杉,是最好的云杉。这次去上海,我也拿木材去测试了。专家说,这是制作钢琴的上等材料。」 

蓝保温说:「用木头也不能造!」 

「不用木头造用什么造?难道用钢造吗?那才是闹笑话呢。」 

「闹笑话的是你。」 

「为什么?」 

蓝保温说:「我们这是农村,你还是农民。农村农民造钢琴,还要卖钢琴,还想卖到外国去。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蓝必旺也盯着父亲,像一头牛和另一头牛对峙一样,说: 

「我就是要造钢琴!」 

「不能造钢琴的,必旺呀。这肯定是赔本的买卖,我们这是农村,就算你不想当农民,那也得干点靠谱的事呀。你有点钱,要造钢琴,还不如拿到赌场去赌呢,反正都要打水漂。运气好的话,去赌兴许能赢点。」 

蓝必旺厉声说:「不要跟我说赌字,我不是你原来那个儿子!」 

蓝保温被慑住了。但也只是一会儿,又和儿子顶牛起来。 

吵着吵着,蓝必旺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表。他扔下父亲,跑回家了。大概是估摸余师傅已经起床,照顾师傅去了。 

蓝保温还在气头上,不想跟儿子一条路。他朝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居然走上南山,进到了林子里。 

他在当年樊家宁想吊死的那棵树旁遇到樊家宁。 

蓝保温对樊家宁说:「你先前都跟我儿子说了些什么?你是怎么开导他的?」 

樊家宁说:「怎么啦?」 

「我儿子疯了。」 

然后蓝保温便跟樊家宁讲儿子要造钢琴还要建钢琴厂的事。 

樊家宁听了后,看着比儿子死了还难过难受的蓝保温,说: 

「你儿子有骨气,你没骨气。你儿子有脑,你没脑。你们父子,我看就这两样不一样。」 

蓝保温边想樊家宁的话边回家。樊家宁为什么要赞赏儿子?儿子明明是烧脑,脑残了,外国人都不支持他干的事,他为什么还要干?请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来,当神一样伺候,有用吗? 

回到家,余师傅已经起床了,在吃早餐。余师傅看见蓝保温回来,放下筷子。他进去他住的房间,拿来图纸,交给蓝保温。 

厚厚一沓图纸,像发牌一样一张一张分开,蓝保温一看,全蒙,因为他的心思不在图纸上面。 

余师傅说:「能看懂吗?」 

蓝保温摇摇头。 

一旁的儿子说:「你不是说只要有图纸,你什么都能做吗?」蓝保温说:「我愿意,才能做。」 

余师傅看看蓝保温闷闷不乐的神情,又看看同样憋气的蓝必旺,觉察到了什么。他把图纸收起来,然后对蓝保温说: 

「老蓝,你带我去村里走走看看,行不?」 

蓝保温领着余师傅在村里走。一个上岭的木匠师傅和一个上海的钢琴师傅,像一只山里的羊和一只草原的羊,很不搭配地走在一起。 

余师傅说:「老蓝,知道我为什么跟必旺来这里吗?」 

「他请你来的。」蓝保温说。 

「请我的人不少,可我只愿意来这里。」 

「他请得起你呗。」蓝保温说,言外之意儿子一定给了余师傅足够的钱。 

余师傅当然听懂了话外音,说:「你都没有我懂你儿子。」 

蓝保温说:「我是不懂他,越来越不懂。」 

在一堆木头边,余师傅请蓝保温坐在一根单放的木头上。然后他开始讲述蓝必旺去上海请他的过程—— 

一个星期前,退休八年的余海明在上海家中,接待了一位来自广西农村的农民,他说他叫蓝必旺。 

这个农民让余海明震惊。 

他钢琴弹得不错,熟悉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和他们的曲子,并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说他要在他的家乡办一个钢琴厂。因为在他的家乡,有着制作钢琴最好的云杉。 

他把带来的云杉木给余海明看。有着四十年钢琴制造经验的余海明,凭肉眼就能断定这的确是制作钢琴的上等材料。当然他最终用仪器,对木材的密度、纹理、色差、声学性能和含水率进行测试。测试的结果与他的判断一致。 

这上好的木材让余海明心痒和手痒。他制造了无数的钢琴,但还没有用这么好的材料造过。 

这么顶级的材料造出的钢琴,会是怎样的效果呢?它能超过斯坦格列泊索纳吗?或者甚至可以和斯坦威媲美? 

余海明跃跃欲试,那情形就像琴手遇上一把好琴,肯定想一试身手,人琴合一,对于一个钢琴制造师来说也是一样。虽然他这个钢琴制造师已经退休,但那是工作的退休。他现在想创作和创造。 

对于蓝必旺的邀请,余海明只有两个问题: 

一、为什么请他而不是别人? 

二、你(蓝必旺)为什么要创造自己的钢琴品牌? 

蓝必旺回答说:你是上海最好的钢琴制造师之一。上海最好的钢琴制造师也就可以说是中国最好。你身体自由,心也自由。我为什么要创造自己的钢琴品牌?那是因为我寻求过与国外的钢琴公司合作,但是被拒绝了。所以我只能自力更生,中国制造,具体地说,是上岭制造。 

余海明说:我增加一个问题。我发觉你是一个特别和罕见的农民,能说说你特别和罕见的原因吗? 

于是蓝必旺讲了他身世转变的故事。 

蓝必旺的故事让余海明感慨和同情。这位独居的上海老人,恍惚中把面前的年轻人当成了远在国外的儿子。 

他接受了蓝必旺的请求。 

此刻,上岭村的木头上坐着两个父亲,在谈论一个儿子。一个父亲认为这个儿子疯了,另一个父亲认为这个儿子没疯,认为没疯的父亲开导认为疯了的父亲,像是老师启蒙一个愚钝的大人学琴,十分困难。 

「你有儿子吗?」蓝保温突然说。 

余海明说:「当然有。」 

「他是干什么的?」 

「钢琴家。」 

「我儿子可不是钢琴家。他是农民。」 

余海明说:「你儿子是个特别的农民,他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 

蓝保温说:「就靠我这个老头,和你这个老头,造出一台钢琴来?」 

余海明说:「先造一台。以后还要造更多。」 

蓝保温不吭声了,他紧急地东张西望,像是要找地方排泄。 

余海明说:「如果第一台钢琴没有造好,就没必要往下造。钢琴厂当然也就不用建了。」 

「造一台钢琴需要多少钱?」蓝保温开口问。 

余海明说:「比你造一个柜子多。」 

「多多少?」 

「五倍吧。」 

蓝保温心里盘算着,损失似乎承受得起。 

「如果钢琴造好了卖出去,价钱却是你柜子的五十倍,甚至一百倍。」余海明说,他循循善诱,像个生意人。 

蓝保温吃惊,说:「你是说一台钢琴能卖五万,甚至十万?」 

余海明点头,「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材料做的。现在世界顶级的钢琴,最有名的牌子斯坦威,一台的价格是四十万。将来我们的牌子有名了,打响了,也可以卖到这样的价钱。」 

「当真?」 

余海明说:「我不骗人的。」 

蓝保温看着余海明,想想,确实有道理。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然后帮接着站起的余师傅拍了拍屁股,说: 

「余师傅,讲好了,先造一台。造不好,就造一台。」 

余师傅说:「如果你图纸都看不懂,也就只能造一台。」 

「哪个说我不会看图纸?我是说只要我愿意,就会!」蓝保温激动地说。他抑扬顿挫地挥着手,看上去像个乐池里的指挥家。他面前一片摇曳的竹子,像是启奏的管乐,叙述父亲对儿子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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