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的死鬼房东

我的死鬼房东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因为穷,我选择与人合租。

对方不仅帅,还特别有钱,随手送我的玉扳指都价值千万。

我以为我要发财了。

然而朋友告诉我,我现在住的房子其实是一套阴宅……

在中介的极力撮合下,我终究还是搬进了华西路 2-39 号的这栋小洋楼。

毕竟租金全免,只需要我每天打扫打扫卫生,且离我上班的公司只要十几分钟的车程,简直不要太爽!

富丽堂皇!

是我对这栋小洋楼的第一印象,里面的所有装饰都像极了民国电影里的一切。

家具全是红木的,电话也是那种老式手摇的,就连客厅木地板上铺的地毯也是波斯的。

看来房东是真的很喜欢这种老式民国风!

中介告诉我,只能住一楼,二楼的房间万万不可以上去,因为二楼租给了别人!

我参观完一楼,扶着实木扶梯望了眼二楼,幽曲的楼道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但我牢记中介的话,第一天并没有上到二楼去!

因为一楼很宽敞,足够我活动了。

夜里洗了澡躺在床上,拿出平板画设计图,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知道我搬来这里的只有我的闺蜜燕子,刚好白天的时候燕子说过晚点要来给我暖房。

我不疑有他,从卧室出来,拉开房门。

但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一米八几,身穿灰色西装,外套一件黑色大衣的男人。

男人撑着一把黑伞,黑伞遮住了脑袋,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请问你找谁?」我心里其实是有一点害怕的。

男人没有说话,撑着伞进了屋,径直上二楼去了。

原来是二楼的住户!忘了带钥匙了吗?

我满腹疑问,转身看去,男人的伞还在往下滴水。

圆润的水珠掉在地毯上,氤氲了好大一片。

真是个……不讲究的人!

想着房东让我住进来的唯一条件是帮他打扫卫生,我便想着等明天得把地毯拆下来手洗一遍才行。

回到房间继续画我的图纸,燕子给我打电话:「你说你的房子在华西路 2-39 号,司机怎么说找不到这里啊?」

「我家外面有一家干洗店,你在干洗店下车,顺着那条巷子进来,我在门口接你!」

我一边说一边换上衣服,站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儿才看到燕子来。

「冷死我了,你这里可真难找!」燕子手里提着大袋小袋,一边跟我进屋一边抱怨。

我心中奇怪,这地方虽然有条小巷子,但靠路边的,怎么会难找呢?

「外头雨停了吗?你怎么没带伞?」

我一边从燕子手里接过东西,一边将东西放到一楼客厅的餐桌上,再一一打开。

「没下雨啊!」燕子坐下来,随口回答道。

我心中的一惊,刚才二楼住户回来的时候,雨伞明明还在滴水啊!

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这样想着,我又不自觉地朝刚才氤湿的地毯看了一眼,可地毯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由于我最近总是加班赶设计稿,昼夜颠倒,经常出现幻觉,所以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燕子带了很多吃的来,绝味的鸭脖,鸭翅,鸭掌,还有我俩常吃的那家烧烤。

燕子的男朋友来接她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送走了燕子,我草草地清理好桌子上的狼藉便准备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间,一个人影站在我的床头。

「垃圾也不倒,是准备让我给你倒吗?」

我陡然一惊,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做了一个梦,而此刻外面早已日上三竿。

想到梦里那个严厉而又冷淡的语气,我吓得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去客厅收好垃圾就去扔。

等扔完回来又倒回床上,一下子如释重负。

公司给了我七天假,要让我在这七天里设计出最新款珠宝,我绞尽脑汁也没画出满意的设计图。

就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冥思苦想的时候,楼上却传来砰砰的声响。

忍无可忍的我终究还是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敲了敲门,生气却又不失礼貌地道:「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动静小点?」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儿,我以为是我的警告奏效了,谁知道等我一下楼,那声音又开始了。

我再次上楼,这次敲了两下却没人应,于是我轻轻一推,门竟然没锁,且房门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年久失修一样。

金色耀眼的阳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等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光线,我才发现二楼的这间房里竟然是空的,只有西面的方向放着一方香案,而香案上摆着一个相框。

好奇心驱使我走到香案前,这才发现相框里的是一个穿着军阀装束的男人,男人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就是眼神阴郁得让人看一眼就想哭。

这……这是个祭室?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阵膈应。

但想着死者为大,而且这相框里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房东的某个先人,自己闯入不小心惊动了他,于是便拿起旁边的三炷香,点燃了,拜了拜,插在香案前的贡碗里。

做完这一切赶紧开溜。

关上门,躺在自己的床上。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我以为是自己找错了房间,毕竟二楼的房间少说也有三四个。

但我一整天都没见二楼的住户下过楼。

晚饭的时候,我做了黄焖鸡米饭,楼上的住户大概是被香味吸引,当我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也刚好从楼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的家居服,身材高大挺拔,但那张脸……

只是那张脸竟然跟我白天在祭室里看到的相框中的男人一模一样。

我差点失手把手中的碗给打碎!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男人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径直坐在餐桌旁,转眸看着我手中的碗。

下一刻,我的碗竟然不翼而飞,到了他面前。

这一刻,我确定了……他绝对不是人!

好不容易租到房,而合租对象竟然不是人,这个认知让我很崩溃。

我出生在一个叫水门村的小城镇,打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努力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像我这种小镇做题家,光是学设计基本上就花光了父母所有的家底,

毕业一年,好不容易进入全球排名前五百的珠宝公司「Duggins」实习。

一个月工资 4500,除去要给家里寄两千,以及每月雷打不动 1500 的生活费,不买别的东西也只剩下 1000 块可以用来租房。

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找了十几家中介公司,无一例外都没有这么低价位的。

所以眼下这套房源于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但我没想到它还送个鬼!

我双腿发软,跌坐在地,联想起搬到这里来遇到的种种怪事,不由得伤心地号啕大哭起来。

我是真绝望,所以难免大声了点。

但正在享用我亲手做的美食的男人对此很不耐烦。

「闭嘴,再哭的话,我就用棉花把你的嘴堵起来!」

我看到他手里真的无故多出两团棉花,赶紧识时务地闭了嘴。

我不想露宿街头,也不想另外再花高价出去租房,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从地上爬起来,我畏畏缩缩地坐到了男人对面。

「那个……鬼大哥,打个商量,以后我每天给你做饭,你别害我性命行不行?」

男人闻言,细长的眼眸微眯,用一种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鬼,但我不是恶鬼,不会随意害人性命。还有,我叫陆承骁,不叫鬼大哥!」

闻言,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害我性命,只要不把我赶出去,我倒不是很介意跟一只鬼住在一起。

陆承骁很快就把我做的黄焖鸡米饭吃了个精光,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把空碗往前一推,搁下筷子,起身,叮嘱道:「下次少放点蒜!」

说完,便径直上了楼。

他的背影伟岸挺拔,让我想起我国的三军仪仗队,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无奈,我只好给自己重新做了一份葱油面。

由于我妈工作忙,我七岁就开始学做饭,像一般的麻婆豆腐,辣子鸡丁,口袋豆腐,夫妻肺片我都会做,而且味道不输大酒店的厨师。

陆承骁大概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每天晚上七点都会准时出现在餐桌旁。

等第六天的时候,我守着他吃完一整盘红烧排骨,便开始给他算账。

「今天的排骨三十二块钱,土豆三块钱,昨天的鱼香肉丝,肉丝十块钱,茄子五块钱……」

我掰着手指,一边算一边偷看陆承骁的脸色。

他本就白皙得近乎病态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愠怒,然后随手取下一个扳指扔我怀里。

这扳指是玉的,我生怕摔碎了,赶紧连滚带爬地接住。

上等的羊脂玉细腻柔和,触手生温,上面浮雕着麒麟兽首的图案,一看就价值连城。

「够吗?」他双手环胸,高高在上地问。

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着要饭的乞丐。

我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隔天我把这扳指拿去玉器行换钱,鉴定师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抬起头满脸复杂地问我:「这位小姐,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珠宝设计师。」我回答得很坦荡。

表面看上去稳如老狗,但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生怕这玩意儿是什么文物,玉器行报警把我当成盗墓贼抓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谁知道鉴定师找来了他们的经理,经理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问我是不是富二代?

我有点懵。

经理以为我不愿意承认,毕竟败家子说出去不太好听。

「这扳指应该是汉朝的,不过光绪年间就流落海外了,后来到了民国时期被一个大军阀从日本人手中抢了回来,你是那军阀的后代?」

我想说,我是那军阀的租客算不算。

但未免说出来吓着他,我只好点头承认:「我是他孙女!」

那经理一听,肃然起敬,伸出五根手指。

「这东西起码值五千万,但你得把东西留在我这拍卖,卖出去后再给你钱!」

我本就是做珠宝设计的,自然也知道珠宝行的规矩,当下欢喜地签了合同。

五千万啊,我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

怀着这一梦想,接下来我给陆承骁做的菜色更加丰富了。

玉带虾仁,烧雏鸡儿,火爆腰花儿,杏仁豆腐……

但我发现这家伙最喜欢吃的竟然还是红烧排骨。

「鬼大哥……啊呸……陆大神,你除了那扳指,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

陆承骁咬着一块小排骨,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想干吗?」

我生怕他误会,赶紧摆摆手。

「你不要误会,我就是单纯好奇,玉器行的经理说你那扳指至少能卖出五千万……」

陆承骁大概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从怀里摸出一块怀表,咔嚓一下松开手。

这是一块典型的乌利文怀表,珐琅表盘搭配罗马数字刻度,简洁明了,超长的计时指针配有花型针尾,灵动优雅,立体叠加排列的机芯音锤,报时声音清脆悠扬。

简直就是绝世珍品啊!

我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忍不住发出喟叹。

那怀表就在我眼前晃悠,我看着它就跟看到了无数的人民币在我眼前堆成山了一样。

「哇塞,你有这么多好东西,上辈子是怎么舍得死的呀?」

我一时脑抽,想到什么就直接问出了口。

果然,对面的陆承骁脸色阴沉了下来,在他头顶那盏水晶灯忽闪了几下,刺啦一声冒出火星,下一刻电表短路跳闸,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向来胆小,当即吓得抱头往桌子底下钻。

一边钻还一边求饶:「大神饶命,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我哆哆嗦嗦了半天,客厅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试探着探出头,却发现陆承骁依旧在原地坐着,一动不动。

他穿了一身黑,几乎要与这清冷的夜色融为一体,窗外隐约透进来的光亮打在他深邃的侧脸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肃杀的神一般。

「那个……陆承骁,对不起啊,我不该口无遮拦的!」

我蹲在桌子底下,拉拉他的裤腿,大着胆子诚心诚意地道歉。

陆承骁垂眼看我,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眼里满是矛盾与挣扎。

我迟疑了一下,决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谁知道陆承骁也弯下腰来拉我,我俩不期而遇,竟然亲在了一起。

唇上冰凉的触感传来,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狠狠一颤。

短暂的四唇相碰,他也愣住了,随即一把推开我。

我脑袋撞在桌腿上,疼得眼冒金星,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却听到椅子拉动的声音,陆承骁几乎是落荒而逃,很快便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抚唇,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像是落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冻得我狠狠一哆嗦。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躲回房间给燕子打电话。

「你说什么?你被猪啃了?你了解这只猪是干什么的吗?今年几岁了,有没有结婚?是不是骗你的?」

电话里,燕子噼里啪啦地问。

其实不怪她大惊小怪,我从小就是乖乖女的形象,上一次恋爱还是在小学。

我同桌是个长得很秀气的男孩子,有一天,我舅从北京回来,给我带了一盒巧克力,我把巧克力带去学校,那男孩说我只要分他一半,他就会很喜欢我!

后来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把一整盒都给了他,谁知道隔天他就把我送给他的巧克力拿去送给了隔壁班的班花。

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从那以后再也不相信男人说的喜欢我。

母胎单身至今,已经二十六年了,想不到再次春心萌动,竟然是对一个死鬼!

我很沮丧,比大冬天吃了个冰淇淋还沮丧。

甚至连刚到手的怀表都没拿去卖!

但比我更沮丧的好像是陆承骁,第二天我特意做了他最爱吃的排骨也不见他下来。

这死鬼还害羞?

我决定亲自上楼去叫他。

二楼靠左第一间。

「叩叩叩!」

我敲门,但是没人应。

我像上次一样试探着轻轻一推,发现门依然没有上锁。

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陆承骁?」

我探进半个身子喊。

屋子里的布置跟我上次白天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卧室里铺着一整张的波斯地毯,两面墙上都挂着素色的窗帘,漆红木雕的家具与同款实木大床,一切显得奢华而又内敛。

陆承骁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白皙的脸上满是冷汗,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陆承骁。」

我顾不得其他,赶紧冲了进去,将他沉重的身躯扶起来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双眼紧闭,睫毛轻颤,薄薄的衬衫被汗水湿透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无所不能鬼,却没想到做鬼也会有这么难受的时候。

「去把窗户关上!」他忍着巨大的疼痛,吩咐我。

我赶紧起身走到窗前,下意识地望了眼天边,今晚是十五,外头的月亮格外的圆。

关上窗户,我返回陆承骁身边,蹲下来与他对望,这才发现他胸口有个血窟窿。

但那似乎是旧伤,因为鲜血已经凝固,且没有新鲜血液渗出。

我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你上辈子死于枪杀?不去投胎的后果就是每到月圆之夜旧疾复发,生不如死?」

陆承骁不说话,但我知道我一定猜对了。

「你为什么不肯投胎?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看他这样,不知为何,我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抽疼起来。

温热的液体落在陆承骁的手背上,陆承骁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渐渐地停止了颤抖。

这不是我的情绪,我身体里像是住进了另外一个人,而我自己则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落泪。

「哭什么?没出息!」

他骂我,却抬起手来替我揩眼泪。

我哭得更凶了,陆承骁无奈,坐起身把我抱在怀里哄。

「你别哭了,我不疼……」

「天亮了就好了!」

「你再哭我就把玉扳指跟怀表收回来!」

情绪渐渐被抚平,我仿佛又能重新主宰我的身体了。

陆承骁的这个恐吓很有效,我果然收了声,擦干眼泪巴巴地望着他。

陆承骁又好气又好笑:「果然……又是个小财迷!」

那夜以后,我跟陆承骁的关系变得暧昧起来。

说他喜欢我吧,他又不承认。

说我喜欢他吧,我也不承认。

毕竟喜欢上一个死鬼这种事说出去多少有点儿丢人!

而且他不愿投胎明显是心中还有执念,万一哪天他的执念解开了,他转身投胎去了,那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我决定了。

我要将这段感情扼杀在尚未萌芽中。

燕子给我介绍了个男朋友,对方是个外科医生,一米八三的个儿,唇红齿白,很有当下韩流巨星的味道。

一起吃饭的时候,医生讲了个笑话,逗得我跟燕子哈哈大笑。

燕子笑的是:这尼玛哪儿是医生啊,分明是郭德纲的徒弟还差不多。

我笑的是:就说嘛,三条腿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儿的帅哥还不遍地都是!

医生对我也很满意,我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证明些什么,认识的第三天就答应跟他接触看看。

于是我俩经常约着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看电影,一块儿参加朋友聚会。

而这期间,陆承骁的晚饭我都是随便做点,后来索性直接点外卖,回家的时间也从原先的 6 点半改成 8 点半,再改成 10 点……

这天我照例跟医生一块儿看电影。

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号码居然是五位数!

电话接通,那边果然传来陆承骁清清冷冷的声音:「你那儿有胃药吗?」

他语气很平静地问。

为了不打扰别人,我拿着电话佝着身子去厕所接的。

「你胃疼吗?」我问。

想到这些天我都没有好好给他做饭,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鬼不吃东西也是会得胃病的吗?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你,你继续玩吧,告诉我有没有就行,没有的话,我明天再去买!」

电话里的陆承骁特别善解人意。

「没有,我马上给你买回来!」

挂了电话,我又佝着身子回到原位,拿起包包,对医生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必须马上回家一趟。」

医生见我着急,表示要送我,我拗不过,只好上了他的车,半道还让他停路边,我一个人下车去药房买了一些胃药。

上车的时候,医生不经意看了眼我手里的药品袋,随口问道:「你生病了吗?」

我摇头:「不是,是我合租对象生病了。」

医生听完,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总感觉他似乎有话想说,但一直憋着没有说出来。

车子停在巷子口,医生说天太黑不安全,坚持要送我到门口。

「咦,这里这栋小洋楼三年前不就在说要拆除吗?」

望着眼前这栋红砖绿瓦的建筑,医生的表情很是奇怪。

我怕他看出些什么,忙说:「应该是拆除成本太高,索性翻修了卖给别人了吧!」

医生点点头,因为唯有此才能说得通。

「我到家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推医生上车,医生却反过来握住我的手。

「迟迟,做我女朋友吧,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你!」

迟迟是我的小名,我叫季迟。

医生极其正式地提出交往。

我本该答应的,毕竟我俩条件相当,又都是正常的人类。

可二楼亮着的灯光忽然熄灭了,我心头一慌,径直挣开医生的手,留下一句:「以后再说吧!」便急匆匆地进了门。

房间里很黑,开灯也不亮!

保险丝又烧坏了!

上次烧坏还是我去接的,我好怕自己被电死!

「陆承骁?」

我摸黑上了二楼,这次门关上了,我只好敲门。

「陆承骁,我给你买了药,你快把门打开!」

「把门打开好不好?我给你做夜宵!」

「你到底开不开?不开我走了哈!」

我叫了半天,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当我准备放弃下楼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我心头一喜,刚想进去,双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一步都动不了。

「排骨面!」

屋子里,陆承骁的声音冷冷清清。

「嗯?」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给我做夜宵?」

「哦!那你去把保险丝接上啊!还有,先把定身术给我解开!」

我有些生气,眼巴巴地跑回来,结果人家屋都不让我进。

下一刻,屋子里的灯光闪了闪,一下子又亮堂了起来。

来电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动了?

我用力抬脚,陡然失重,身体由于惯性 Duang 的一声往门里扑去。

幸好我机灵,半道儿抓住了什么东西,这才免于摔个五体投地。

手下的触感很硬实,有点像……男人赤裸的胸肌。

我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陆承骁低垂的眼眸。

我竟然扑进了陆承骁的怀里,双手还按在了他的胸前!

而他似乎刚洗过澡,黑色丝质睡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腰间系了一根带子,露出一大片肌理结实的胸膛。

我赶紧松开手,贴墙壁站好,尴尬地摸了摸头发,顾左右而望天花板。

「你买的药呢?」他问,语气冰冷。

我这才想起,赶紧把药递到他手中。

陆承骁看了眼,没有接,而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回来得这么快,那个医生开车送你的吧?」

我惊了,我跟医生虽然还在接触中,但从来没跟陆承骁说过。

「我刚才站窗边看见了!」像是为了解答我的疑问,陆承骁又补充了一句。

我傻傻点头。

但转念一想,不对呀,现在是下班时间,宋祁没有穿白大褂,陆承骁怎么知道他是医生的?

「老实告诉我吧?你是不偷听我讲电话了?」

我望着陆承骁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每天跟燕子在房间里讲电话都被他偷听到了。

陆承骁一脸不屑。

「用不着偷听,但凡我想,哪怕千里万里之外的声音我也能听到!」

我慕了!

这岂不是相当于顺风耳?当个鬼还有这么技能呢?

那我还活着干吗?趁政府还没给黄浦江装盖子,赶紧跳吧!

「一般的鬼即便不投胎也只是游魂!」

陆承骁一句话浇醒了我。

「你的意思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别的鬼?那我为什么只能看见你?」

我十分好奇,按理说我既然能看见陆承骁,也能看见别人才对。

可我从小到大平平顺顺,别说鬼了,哪怕离奇点儿的灵异事件都没遇到过。

陆承骁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在他越来越幽深的眼神下落荒而逃,滚去给他煮夜宵。

晚上,我躺在床上跟我妈打电话。

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脾气暴躁地在电话里跟我吼。

「你怎么就没遇到了?你从小体弱多病,常常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有一次去了趟河边,回来后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在床上躺了七天。」

我惊坐而起:「还有这事儿?」

「小没良心的东西,后来还是我走了五里地去给你请的巫师作法,你才活了过来的!」

我妈说着,又开始悉数小时候带我的种种不易,末了,问我:「你说说,我现在让你每个月往家里寄两千块钱多么?再说了,钱我都是给你存着……」

「不多不多。」我赶紧表明我不是为了钱的事给她打电话的,又问,「那你记得那巫师长啥样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灵,我想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不肯投胎的鬼魂免遭每月十五的惩罚的法子。

我妈愣了一下,支支吾吾:「……我哪儿记得啊,不过你一直戴身上那玉佩就是他送你的,还特意叮嘱不能取下来!」

闻言,我低头看了眼胸前这块雕着朱雀图案的玉佩。

「您不一直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吗?」

怎么又成巫师送的了?

我妈在电话那头咆哮:「我还不是怕你不知道珍惜,随便摘了!」

好吧,我彻底败给了我妈的说谎能力。

不过我妈说我小时候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却毫无记忆,十有八九跟这块玉佩有关。

燕子约我逛街,说要庆祝我的设计被公司选中,「only」系列珠宝即将面世,但我没敢说这一系列的设计灵感全都是陆承骁给的。

他带我参观了他的收藏室。

一整面墙的展架,上面放着许多的名人字画,瓷器花瓶,金银玉饰。

我敢断定,陆承骁要是肯把这些东西给我帮他卖的话,他绝对能跻身世界首富。

环境优雅的西餐厅里,我跟燕子难得奢侈一次,正吃着牛排,医生的电话就打来了。

「迟迟,我查过了,你租的那套房子不对劲儿,那地儿早就拆了,政府打算在那一片建医院,但每次动工都出事故,所以项目一直搁置着,你现在住的地方,其实是一片废墟!」

听得出来宋祁挺着急的,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下班了在换白大褂。

「你在哪儿呢,等着,我马上来找你!」

我其实挺不愿意他来的,因为陆承骁的事儿我谁也没告诉。

但他在电话里说的话燕子全都听见了,她抢了我的手机,告诉了宋祁地址。

宋祁来了以后,告诉我说那晚送我回去后,他心生疑窦,于是查了那一片儿的市政规划。

「所以,这么说,迟迟,你租的其实是一套阴宅?」

燕子总结了一下,得出结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倒也不是那么介意……」

我试图辩解,反正对我来说,陆承骁又没害我,而我又有遮风挡雨的地儿,还不用出房租,挺好的。

「不介意?怎么能不介意呢?万一他让你住进去就是为了吸你的阳气呢?怪不得我这几天看到你都觉得你气色越来越差!」

燕子恨铁不成钢地摇晃我的身体,说什么也不同意我继续在那儿住下去。

「走,我认识一个阴阳师,我带你去找他,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燕子不由分说,把我连拉带拽地拖上了车。

燕子口中的阴阳师是个五十多岁,瘦骨嶙峋的小老头儿。

住在一个破胡同里,店面很窄,但香蜡纸烛的味道却很重。

他看着我就说我已经被恶鬼缠上了,不出三日定要大祸临头。

我只当他胡言乱语,燕子却对他深信不疑,问他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大师神神道道,说我身上背了情债,要想解开,除非把身上的玉佩取下来。

我自是不信,丢下一百块钱转身就走。

但三日之后,我果真大祸临头。

新品发布会上,展会厅头上那盏巨大的奥地利水晶灯突然砸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周围人包括我自己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虽然只有一两秒钟的时间,但等我恢复知觉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离那盏水晶灯两米开外的地方!

而原本站得离我很远的同事却被水晶灯砸落的碎片划伤了脸。

现场一片大乱,而我心有余悸,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被送去医院的人就是我了!

我终于相信了那个阴阳师的话,下班之后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找到他。

他看我来也不意外,只是给了我一个八卦镜,告诉我回家后只要把八卦镜对准屋子里的鬼魂,受到光照的他立刻就能魂飞魄散。

回家自然是回华西路 2-39 号。

家里一如既往地漆黑,我推门而入,顺手扯下脖子上的玉佩收进包里,然后开灯,一步一步走向二楼。

「叩叩叩!」

我敲门。

这一次没有等,门马上就开了。

陆承骁站在门口,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从来都是晚上出现,白天应该只能住在那个相框里吧。

「我想搬出去了。」

我的声音很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陆承骁点头,声音低哑:「好!」

我以为他会纠缠不放,我以为他会出言挽留,可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好字。

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我马上就要升职加薪了……」

「我妈让我过年带个男朋友回去……」

「医生他对我很好……」

「陆承骁,你喜不喜欢我?」

我胡言乱语了一大通,最后固执地抬起头望着陆承骁的眼睛。

陆承骁只是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薄唇轻扬,眉眼柔和。

「乖,走吧!」

他把之前的怀表塞进我手里,然后推我下楼!

顷刻间,原本的三层小洋楼就这样在我眼前土崩瓦解。

尘烟与瓦砾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被大雪蒙住了眼睛,再睁开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陆承骁,陆承骁……」

我声嘶力竭地喊,可四周空旷,回声凄凉。

我握紧手中的怀表,打开表盘,夹在里面的照片飞舞着落在了废墟之间。

我赶紧徒手去捡,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旗袍,身姿曼妙的女人,而那女人的脸……竟然跟我一模一样!

「唉……」

一声长叹,我以为陆承骁又回来了,抬头一看,站在我身侧的却是带我来这里租房的中介。

只不过现在的他一身黑衣,神色老成,与一开始骗我签约的油嘴滑舌判若两人。

「你的同事嫉妒你,在展示会的水晶灯上做了手脚,陆承骁感应到你有危险,不顾禁忌从相框里挣脱出来救你一命,但鬼是不能见光的,他能撑到现在等你回来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中介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他前世的未婚妻,他为了等你已经在人间停留了七十多年了,留给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了,我是来渡他转世的阴差!」

「不过能等到你,能跟你再见一面,他应该已经很满足了吧!」

我听完这些脑袋一阵剧痛,没有了玉佩的封印,前世的记忆开始苏醒。

陆承骁本是奉系军阀的高级将领,而我则是他父亲从小收养,将来用于收买人心的孤女。

陆承骁比我大八岁,我的书法是他教的,骑马是他教的,就连枪法也是他教的。

我俩在不知不觉中萌生了感情,他说过要娶我,甚至不顾他父亲的压力直接跟我订了婚。

只不过后来西北战乱,他被他的父亲调去了那边,留我一人在家等他。

后来他的父亲把我送给北伐军的将领,婚礼当天,陆承骁从西北回来抢亲。

他父亲为了家族权利的稳固,开枪将我打死,而他为了替我报仇,将枪口对准了他的父亲。

只不过,他没有扣动扳机,他的父亲先他一步开了枪。

他做不到杀一个生他养他的人,于是便选择与我同死……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6.尾声……

燕子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废墟里睡了一夜,大雪覆盖住我的身体,而我紧紧将那只怀表护在掌心。

严重的失温让我抢救了一天一夜才脱离危险。

醒来的时候燕子坐在我床边哭,骂我为什么不肯听那个阴阳师的话。

阴阳师给我的八卦镜早在我出了店门的时候就扔进了垃圾桶。

我是断然不会用这个东西去害陆承骁的。

我单独约了宋祁,跟他说了我俩不合适,他很伤心,但我没有回头。

年底,公司放假,我拖着行李回老家,我妈站在村口接我。

我给她看了一张画像,说画像里的人就是我男朋友。

那是我醒来后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陆承骁的模样,特意找了家素描店请人按照我的描述一点一点画下来的。

虽然不能说堪比照片,却也画了个九分像。

原来有关于陆承骁的一切,在我心里竟然如此清晰。

我妈看完,揪着我的耳朵骂我:「你胆儿肥了是吧?这人不是送你玉佩的那个巫师吗?还骗我说是你男朋友?」

我一听,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妈,你见过这个巫师吗?」

我妈扣着后脑勺:「好些年不见了!」

我顿时气馁。

「不过我前些天晚上去隔壁村找你赵阿姨跳广场舞,在一个老旧的四合院儿门前见到过他,别说,还是那么年轻!」

我妈说话向来是个大喘气。

我赶紧把行李塞我妈怀里,拔腿没命似的往隔壁村跑。

那四合院儿我小时候见过,明清时代的建筑了。

院门儿敞开着,里面种了一棵梧桐树,陆承骁一身绿色军阀装扮,劲酷无比地站在树下对着我笑。

一如前世他来抢亲那天。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不是投胎去了吗?」

「他们见我不肯喝孟婆汤,又给了我五十年的时间!」

很多年后,我已经成了世界顶级珠宝设计师,外人都道我事业有成却终身未婚。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每晚回家,都有陆承骁亲手给我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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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吃虾米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blue呜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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