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老板的炒饭

老板的炒饭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公司通知周末继续加班。

我误把消息发到公司群:「傻老板。」

老板在下面,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完了,手滑发到公司群了。

当时我的冷汗就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瞥见中午吃剩的外卖盒,我灵机一动:「楼下炒饭店老板又忘了给我放筷子,老年痴呆了吧!」

完美!

我正得意于自己的机智。

旁边的张哥怜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赵姐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实习生不舍地递给我一张辞职信模板。

仿佛我下一秒要滚蛋。

我再一低头。

公司群,老板艾特我。

周扒皮:「我妈太忙,可能忘了,你来我办公室拿一双吧。」

嘎?

作为炒饭的狂热爱好者,楼下炒饭店营业第一天,我就成了头号顾客。

老板是个东北大姨,热情豪爽,再来几顿,我俩成为忘年闺蜜指日可待。

现在告诉我,东北大姨是老板的妈?

财务总监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敲了敲我的桌子,让我去见老板。

我战战兢兢一步十厘米,背后是同事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下真的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可今年稀烂的就业形势,我今天失业,明天就得扫大街。

要不然,进门就给老板跪下?

进去后,我刚准备屈膝,老板抬头扫了我一眼。

「过来。」

我麻利儿过去。

他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不锈钢的铁球,我一伸手,铁球一下子落地,滚了几滚。

我:……

这是暗示我铁滚蛋呐!

我抱住老板的腿嚎啕大哭,悉数这几年的功劳苦劳。

老板低吼:「杨瓷你给我起来!」

门口哗啦一声,好像是杯子摔碎的声音。

我越过办公桌抬头,老板的助理脸爆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说:「对不起,你们继续。」

你、们、继、续。

完了,工作没了,清白也没了。

老板黑着脸,捡起铁蛋扔给我:「拿着筷子,去吃你的饭!」

我:?

铁蛋有个凹槽,掰开之后,露出银制的餐具。

哦,还真是拿筷子。

回去之后,张哥、赵姐看我的眼神充满敬畏,实习生小刘殷勤地给我拖开工作椅。

「姐,你跟老板还有这关系啊,太牛了,怎么把那座冰坨子搞定的!」

……啥?

实习生给我看了私聊群,老板助理把办公室的事,用文字冰冷复现了一遍。

「杨瓷跪在老板面前,脸特别红,哭得可怜死了!」

「老板裤子都被撕变形了!还命令去杨瓷捡球!不愧是老板啊!」

「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真的人模狗样!」

我:……

我仿佛看见自己的名誉,和工作一起随风散去。

当然,更惨的,可能是办公室里,莫名其妙成为变态的那一位。

我狼狈逃离公司,徘徊在公司楼下,迷茫得像一只丧家败犬。

炒饭店的大姨兴奋地叫我:「哎,闺女,吃饭了吗?阿姨新研究了老干妈雪花牛肉饭,来尝尝。」

我心说哪敢啊,您现在不是阿姨,是我可望不可即的干妈。

但本着对炒饭的热爱,我还是没控制住迈向深渊的脚步。

如果我能预见到十分钟后,我就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我也不贪那一口饭。

当时我沉浸在雪花牛肉碎中,听阿姨絮絮叨叨年轻人工作之现状。

阿姨托腮,「你们年轻人,太拼了,一忙起来就不吃饭。」

我:「嗯……」

阿姨托腮,「结果钱没赚到,身体垮了,不知道你们瞎忙活啥。」

我:「雀氏……」

阿姨托腮,「最可气的是,一把年纪了还没对象。」

我:「痛,太痛了……」

阿姨总结:「要我说,就趁年轻,找个七八十的有钱老头,等他一死,就拿钱跑路!」

我一拍大腿:「没错,阿姨您这话太对了,我再来一碗!」

我兴高采烈地幻想:「等有钱了,老娘就把这栋楼买下来,一到下午六点就关电闸,我看谁还敢加班!」

身边坐下一个人,嗯了一声,「很有理想。」

我一扭头,看清是谁,就像被攥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本栋办公楼真正户主,我的老板,周孟远。

求问,街道环卫工还缺人吗?

阿姨热情地给我介绍,这就是她那个年纪轻轻工作拼命,二十好几还没对象的,不成器的儿子。

该死的,我就不该相信「不成器」这三个字!

谁会让老妈在自己公司楼下炒饭啊!

「儿砸,这是妈的闺蜜,杨瓷,你以后叫瓷姨就行。」

我手里的勺子,啪嗒跌回碗里。

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呵笑,慢条斯理,就像进食前的吸血鬼,优雅地擦嘴,看着猎物痉挛。

「瓷姨。」

我打了个寒颤,艰难扯出一个笑。

「老板~」

哈哈,我要失业啦。

老板嘴角勾了勾,指指我这一碗,说:「妈,来份一样的。」

阿姨刚刚端出一屉小笼包,见状直接塞给我:「见鬼,你不是不吃炒饭吗?」

对啊,老板你不是不吃炒饭吗,我每天中午吃炒饭,都能看见你嫌弃的目光。

合着你不是嫌弃炒饭,你是在嫌弃我啊?

我心更凉了。

捱到吃完,匆忙跑路。

刚出门口,老板追上来,扯住我后襟领。

「顺路,我送你回家。」

我求救地看向阿姨。

阿姨乐呵呵地数钱,头都没回,「开那辆迈凯伦,法拉利留给我。」

阿姨你这合理吗?!

你体会过,下班和老板 1V1 的致命氛围吗?

太可怕了,我辗转床榻到凌晨 5 点,才消退心里的恐惧,勉强入睡。

然后 8 点的闹钟响了。

「我鲨了你啊啊啊啊啊!」

空中传来一声窃笑。

我:?

「杨瓷,睡衣扣子。」

我低头,老板英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哦。

我说呢,我从没定过 8 点的闹钟,刚才是老板的视频电话鸭~

鸭~

~

有什么办法让我现在就死?

我疯狗一样换好衣服,拔腿出门之前突然顿住。

不对啊,我昨晚搜刮了半夜的借口,2 点给 leader 请假,说我今天痛经。

他当时回了我一个滚字。

我今天不上班啊。

「对,你不上班,」视频中,老板一直在移动,背景很眼熟,「所以你能不能开下门?」

我:……

一秒搬家来得及吗?

老板发癫了,亲自拎着吃的来探望我这个不孝员工。

他塞给我一个暖手宝,进了厨房开始洗菜。

我狗腿子跟着打下手,他瞥我一眼,「你不是肚子疼?」

我现在不敢疼了。

「是我妈知道你身体不舒服,让我过来帮忙的,你别多想,去休息吧。」

我窝在懒人沙发里怀疑人生。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跟老板的妈处成了姐妹,升级为老板长辈的我该如何自处?

工作群里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小刘发了十几张聚会照片,特意艾特我。

看着火锅烧烤涮羊肉,我恨透了。

「老板不在,你们很快活啊。[鄙视]」

小刘:「哈哈,姐你今天没来太亏了,老板今天早上才宣布,今天加班是带薪团建,我刚才抽奖中了两千。」

我:……

周孟远你他喵的不早说,我鲨了你!

老板端着小火锅过来,疑惑地问我是不是有神经病。

「你的脸在抽搐。」

我:哈哈。

他的。

老板看了眼公司群,啧了一下。

露出个极淡的笑,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微信大声说:「周扒皮向您微信转账 10000 元。」

老板:……

我:……

喜悦荡然无存,境况十分窘迫。

看着老板不怒自威的脸,我觉得就算能保住工作,升职加薪也彻底无望了。

我是不是得识趣点儿?

好歹当过几年社畜了,各种男人都见识过,老板对我这么好,我早就明白他什么想法。

肯定是让我多陪着阿姨啦。

阿姨从东北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儿子忙工作,肯定需要知心密友陪伴。

我跟老板说您放心,只要我吃一口饭,肯定是点阿姨的餐。

老板罕见地,再次露出了看猪的目光。

上一次这么看我,还是在老板生日那天。

他嫌一个人过生日孤单,特地叫我一起看电影吃个饭。

我一听,老板是管我吃饭的衣食父母,岂能让老板在生日当天落寞。

我悄咪咪跟同事组了个局,订好了私人影院,老板一进门,我们就开始热情欢呼。

当时他就这个表情。

然后我季度奖金就没了。

嘶。

男人,你究竟在想什么,竟如此神秘。

老板人真好,走的时候还帮我扔垃圾。

送到电梯口,我依依话别。

老板动容地捋了捋我的呆毛。

「叮。」

电梯缓缓开启,黑西装白衬衫的眼镜帅哥拎着两杯咖啡,尴尬得进退两难。

「两位,这么巧。」

「怎么是你?」

老板不愧是老板,从容收手还能反问一句。

帅哥视线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耸了耸肩。

「我住在这里。倒是周老板,周末还要体恤员工,令人钦佩。」

老板回怼:「不比温秘书,休息日还要日理万机。」

好牛,好嚣张的对峙!

温呈景是我们竞对公司的总裁秘书,双方前段时间还有过几次磋商。

温秘书周到又温柔,每次都顺路给我带咖啡。

没多久,老板就把双方的接触终止了。

老板走的时候,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横竖琢磨不出意思,转过拐角。

温呈景规规矩矩地,等在我家门口。

「小瓷,好久不见。」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跟着进来,轻车熟路地坐在餐桌前,观察了一圈剩饭。

我抢在他开口前:「没饭,楼下有便利店,出门左拐沙县小吃。」

温呈景微微一笑:「你还是讨厌我。」

我那句「废话」还没说出口,温呈景推过来一张支票。

嗓子眼的话打了个转,我谄媚地端来老坛酸菜牛肉面:「怎么会呢,我一直对温秘书敬佩有加,出手比我那个抠门老板大方……」

支票数额五千块。

我再三确认……

呵,区区五千。

我反手夺回泡面,扔进垃圾桶。

温呈景无奈:「这是雷总的意思,他让我转达,别忘了他交给你的任务。」

任务?

我略略回忆了一下。

温呈景提醒:「企划案。」

我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竞对公司的董事长雷必登找到我,跟温呈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让我偷公司企划案。

雷必登当时画大饼,伸出胖爪,「你拿着企划案跳到我们公司,我每个月给你这个数。」

我当时眼直了。回去琢磨半宿,才发现他连预付款都没给。

he,tui。

我故作为难:「不好意思,这点儿钱,我很难帮你们办事啊……」

温呈景不客气地坐下,从垃圾桶救出泡面,下在锅里。

「你外婆还在住院吧?」

「胡说八道,」我反驳,「那叫疗养院!」

这货什么意思,不会是想对我外婆下手吧?

恕我直言,按照我外婆现在的状态,到最后危险的很可能是温呈景……

温呈景慢悠悠,还有些势在必得,「雷总的意思是,只要你同意,他愿意屈尊降贵探望老人家。」

我:……

我哐哐把泡面捞出来,用凉水一冲,兜头盖在温呈景脸上。

痛踹其臀。

「去你的吧!」

还挺软。

温呈景那副虚伪的样子,恶心得我少吃两顿饭。

周一上班,看老板都觉得眉清目秀。

老板皱眉,「我知道,但能不能把你的表情换一下。」

「?」

「你的表情在骂我。」

我揉了揉脸,打哈哈:「周一嘛,打工人的 PTSD 日。」

「那我带你吃饭,你少恨我一点?」

我:还有这等好事?

老板这是看我周六没聚餐,单独给我开小灶?

我矜持地扭捏:「办公室一男一女,不太好吧。」

老板说没事:「下班别走,今晚有个饭局陪我去一下。」

他走到半路又折回来,目露嫌弃:「中午炒饭点半份,别吃太撑。」

「……」

无产社畜杀黑心老板不犯法吧?

坐在包厢,被秃顶中年男包围的时候,我由衷地祝愿老板三十色衰,四十地中海。

这次的合作方是个煤老板,生平爱好有二,一为指点江山,一为酒瓶喝干。

老板举着酒杯:「张总,最近国际上……」

张总仿佛被摁下开关,痛斥欧美贬低日韩。

老板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捡起筷子猛吃。

不得不说,熏鸭是真的不错,再来一碗炒饭就好了……

「炒饭碗来不来?」

我两眼放光说来来来。

酒桌一片死寂。

我呆滞地看着张总手里,装满白酒的炒饭大碗。

张总笑呵呵地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递过来让我喝。

我:歇菜了。

我第一次跟老板出饭局,想表现自己,替他挡了一杯茅台。

当场断片,爬到桌子上跳脱衣舞。

给老板磕头,叫他财神爷。

宿醉醒来后,我看完合作方发我的视频,又闭上了眼睛。

打个滚摔下床,摔死算了。

然后我一个翻滚,滚进了老板怀里。

老板睁开眼,青筋暴露,「杨瓷,你给我解开!」

我视线顺着往上……

哈哈,怎么会有傻蛋喝醉了,把老板铐在床头鸭?

我闭上双眼,「这一定是梦,绝对的噩梦,杨瓷别睁眼!」

「那你先把我裤子还我!」

「……」

从那以后,老板带我去饭局,连啤酒都不让我碰。

总之,张总那碗酒,老板一脸悲壮地替我干了。

老板的酒量也不行啊。

他脸颊通红,睫毛微颤,无力地醉倒在副驾驶座,还燥热地解开了两颗扣子。

我咽了咽口水,手下一滑,老板的奥迪被我磕上马路牙子。

交警过来敲窗,扫了我俩一眼,「开车不瑟瑟,瑟瑟不开车,如果有需要,去那边停车。」

没等我辩白,老板哼唧一声,交警的眼神更微妙了。

我一脚油门冲出去。

把老板扛回他家,给他擦脸的时候,老板握住我的手腕一拽。

我撞进梆硬的胸肌。

「儿砸,你咋这么晚……」

阿姨敷着面膜出来,刚好撞见我在老板怀里挣扎。

她鸡叫了一声,兴奋地往回走,「哎呀你俩继续,就当我死了哈。」

「不是,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追,被老板拦腰掀翻。

阿姨回头瞅了一眼,开始哦呵呵呵地笑。

太反派了啊摔!

老板双臂死死箍着我,半阖眼睛呢喃:

「杨瓷,别走……」

我怒道再不走地铁都停了,从这里打车回去要一百!

老板忽然不动了,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虚,摸了摸脸:「看什么看,醉鬼赶紧闭眼睡觉!」

他笑了一下,低声:「笨蛋。」

我支棱起来:「谁笨蛋?!」

「我,」老板好像心情不怎么好,说话的语气有点儿酸,「我笨,行了吧?」

啧。

算了,不跟醉鬼计较。

我走的时候,去找阿姨,让她煮碗醒酒汤。

刚打开门,阿姨一瓢水泼了过来。

我:?

阿姨扔下水盆,「哎呀,闺女,真不好意思,阿姨手滑了!」

我:……别以为我没发现,刚才你是看准了才泼的。

阿姨还在懊恼地说衣服今晚干不了,估计我不能出门了。

我深呼吸,微笑,「没事阿姨,我今晚借您的衣服穿一下……」

阿姨一盆水浇进了衣柜。

「我家太干燥了,得经常给衣服浇水,不然没法儿穿。」

另一头,老板醉醺醺地反锁了大门。

从我身边走向浴室,脱掉上衣。

我躺在客房,横竖睡不着,眼前消不散那六块腹肌。

太涩了。

我准备看几个男人当代餐,外婆给我打了电话。

「小杨啊,我儿子在哪儿?」

我说您儿子死了。

外婆呆呆地哦了一声:「那你给我送几个鸭子来,上次那些白斩鸡连挑大粪都不会,不好生养。」

……外婆这老年痴呆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我说人家是护工,是去照顾你的,「你怎么能让人家挑大粪?」

「美女的事少管,下次来给我带几根铁棍,挑粪的棍子被他们撅断了。」

「……」

我默默看着刷新的猛男扭胯视频。

打开了淘宝。

房门敲响。

老板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目光落到手机,猛地移开。

他恼怒:「杨瓷,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我:?

屏幕上,商品安利视频自动播放。

女声妩媚:「一根钢管,练就火辣美体,长腿翘臀,你值得拥有。」

我赶紧退出。

还没等喘口气,刚才视频界面,低腰帅哥继续摇摆舞动。

老板摔门而走。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老板眼底乌青,精神萎靡。

阿姨欲言又止,走之前偷偷把我拉到一边。

「闺女,咱们女人 sai 迷很正常,但是……当着孟远的面,能不能收着点儿?」阿姨一脸苦恼,「昨晚大半夜跟我鬼哭狼嚎,说他眼瞎稀罕一根木头,我这把年纪,半夜被吵醒容易早死啊。」

我满脸黑人问号。

「看中了木头就买呗。」

老板财大气粗,不会连根木头都买不起吧。

难道……阿姨在暗示我送礼?

我从网上找了不少木材,打探老板的喜好,老板一度飙车到一百二十迈。

小刘看见老板和我一前一后,一口咖啡喷出来。

「姐,你俩这是官宣?」

我费力地挽着袖子,说去你的吧。

今早我的衣服没干,只能借了老板的衬衫短裤。

188 男人的衣裤,套在我 158 萌妹身上,有一种小矮人偷穿公主裙的猥琐。

特助带着西装眼镜男去会面室,路过我的时候又退回来,绕着我走了一圈。

对男人介绍:「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老板娘,公司著名景点兼顶级木头。」

温呈景:?

我:?

打工人的心情,在遇见温呈景的时刻断崖式下跌。

我窝在茶水间打消消乐,冷不丁背后人笑了下,夸我真可爱。

我吓得手机没拿稳,摔进咖啡杯里。

「四千五百块……」

我喃喃手机的价格,虔诚地说了声阿弥陀佛。

「温呈景我鲨了你!」

「杨瓷,新的方案……」老板刚好进来,看见我们一上一下,怒了。

「你俩给我分开!」

温呈景还恋恋不舍地摸了我的腰一把。

猥琐!恶心!

老板男友力爆棚,把我拽到后面,「温秘书,合作不成就要挖墙脚,太没风度了吧?」

温呈景漫不经心地耸肩。

「我和小瓷是邻居,邻居之间打个招呼,周总何必激动?」

「他激动啥,」我挺胸而出,「激动的是我,你赔我手机!」

温呈景挑了挑眉。

抽出一张支票,填了五千,朝我 wink。

我:……

抠门公司也就养出这种小气巴拉的员工了!

我气鼓鼓地瞪着温呈景走人,老板摁住我的脑壳。

他阴恻恻:「杨瓷,你怎么回事,温呈景可是我们竞争对手的人。」

我打哈哈想糊弄过关。

老板抓小鸡似的攥着我。

「你和他来往密切,不会是……」

我当时大气不敢喘一声。

完蛋被发现了。

月薪两万三的工作这下真的要保不住了……

「喜欢那种货色吧?」

我:嘎?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这不可能。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类型的斯文败类。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想了想,「有钱。」

老板猛地挺了挺胸。

「恋爱脑。」最好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老板略一沉吟,幽幽地嗯了一声。

「年纪大。」

老板:……?

「死得早。」

老板愤愤而去。

我美滋滋地准备换个新手机。

不过老板最近抽风了。

他周一到周五,每天豪车不重样,穿的西装都是高级定制,袖口绣着他的名字首字母。

也不泡办公室了,像个暴发户一样,整天捧着镶钻的水杯,在工位晃来晃去。

时不时露出手腕的百达翡丽。

策划案确定那天,他甚至拎来一个公文箱,装满人民币。

挨个儿给我们发钱。

发到我的时候,我左手厚厚一沓,右手紧握老板的手,热泪盈眶。

「谢谢老板,从今以后,我生是老板的人,死是老板的鬼。」

老板的嘴角,好像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又被他摁了下来。

我乐颠颠地跟外婆报喜,外婆回传给我一张照片。

「小杨,你这次找的鸭子不行,太凶了,他们还说要带我转院,去哪儿?」

我宕机了。

什么叫为爱冲锋?

我骑着共享单车一路狂奔。

冲进疗养院,拎着新买的钢管一通乱舞。

「好!」外婆嗑着瓜子,身边三四个黑衣保镖给她捏肩捶腿。

钢管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抓瞎了,「外婆,你挺自在啊。」

该死,那张照片明明是她被几个大汉攥着脖子威胁的场面,是谁谎报军情!

「是我。」

雷必登个老坑货,盘着核桃装文化人,温呈景跟在他身后,温柔得像条毒蛇,叫我小瓷。

我呸了一声:「叫爹。」

雷必登大怒:「杨瓷,我是你舅舅,你敢这么没大没小!」

我说不好意思,我舅舅在他弃养他妈的时候就死了。

想起来就气。

要不是雷必登这货趁着我外公去世、外婆痴呆,抢走公司和房产,把我和外婆赶出家门,我到现在还是尊贵的大小姐。

我短命的爹妈走得早,我从小跟着外公外婆住在老宅。

春秋跟我外公去后院河里捞鱼,滚成猴子回家一起挨骂。

夏冬窝在空调房,往窗外伸手就能逮麻雀,或者掰大段冰凌子。

最重要的是,那座老宅值一个亿,就这么被雷必登占了!

外婆吐了一地瓜子壳,指指雷必登:「小杨,这普信男是谁?」

雷必登脸上的赘肉一抖,饱含热泪地扑了上去:「妈!」

「您不认识我了?我是登登啊!」

我都要恶心吐了。

外婆愣住了,颤巍巍地托着雷必登的手臂,混沌迷糊的两眼好像清醒了点儿。

她端详着雷必登,抖着嗓子喊:「登登?」

「妈!」

两人相拥而泣。

我连掀了雷必登天灵盖的心都有了。

但是没办法,外婆老糊涂了,慈母心倒还泛滥,她痴呆以后总问我登登在哪儿,我儿子呢。

烦都烦死了。

雷必登点烟,遥望温呈景推着外婆在花园乱逛。

「看见了吧,」他洋洋得意,「无论你做什么,我妈永远向着我,我们母子才是一体的,你识相,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如果我不识相呢?」

雷必登两眼一眯,本来就绿豆大的眼睛,在臃肿的脸上更找不到了。

「这家疗养院有我的股份,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们赶出去,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我心情好了,五十万算什么,我再出钱给老太太治病,咱们皆大欢喜。」

我怔愣地看着雷必登的脸,想努力看出人的痕迹。

看来看去,只看出脸上刻着醒目的「畜生」二字。

喵了个咪的,拳头硬了。

「哎,小伙砸,老太尿裤子了你看不出来啊!」

阿姨抡着大铁勺,急躁地冲过去。

外婆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还在没事地喝西瓜汁。

我跑去夺走西瓜汁,劈头盖脸地朝温呈景发泄:「你有病啊,我外婆肾不好,不能喝这些!」

「就是,大小伙子粗心巴拉的,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阿姨扒着我的手,把温呈景和我分开。

我:……

倒也不用这么明显。

不过,东北人骂人可真牛啊。

一顿输出,温呈景想反驳都插不进嘴。

雷必登和温呈景走后,阿姨帮我给外婆换了裤子。

我推着外婆散步,问阿姨怎么在这儿。

「嗨,来帮把手呗,都说我炒饭贼香,我来了,老头老太太能多吃几碗。」

阿姨问:「闺女,刚才那小伙儿,是你啥人啊?」

我说哦,一条讨厌的狗而已。

阿姨明显松了口气,说不是你对象就行:「我一看那人就不是好货,满脸算计,配不上你,不像我儿子……」

「我儿子?」

外婆抱着毛毯,本来盯着天上那朵橘红色的小狗云彩,听见阿姨提起她儿子,忽然提起精神。

又是这样。

她总是心心念念那个没良心的儿子,即使他是个烂透了的畜生。

我心里难受,蹲下伏在外婆腿上。

「外婆,你真的很想舅舅吗?」

外婆挠脸抹掉嘴角殷红的痕迹,疑惑。

「废话,他死了,可他没写遗嘱啊,我得弄清楚他把钱藏哪儿了,小杨,等我找到了,咱俩分。」

那天回家,温呈景靠在我房门口抽烟。

我当作没看见,他拉住我,眉间满是歉疚不安。

「小瓷,对不起。」

我反手一个大逼兜。

鲜红的指印在温呈景脸侧浮现,他唇角抿得绷直,低声下气。

「小瓷,今天雷总做得不对,我来给你道歉。」

「你道歉,你是他什么人,你道歉?」我怒火中烧,指着他的鼻子骂,「温呈景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你搬到我隔壁的第一天,大半夜找我借浴室,我他妈就看清了,你就是一只追名逐利的狗,你见钱眼开!」

「雷必登到底让你给我多少钱,五十万,还是五千块?剩下的四十九万五千你吃了是吗?黑吃黑真有你的,你怕我和雷必登对账,让我外婆尿裤子你是人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雷必登的公司还有我外婆的股份呢,她一死就是我和雷必登继承,把我搞到手,你从打工人翻身做股东对吧,你他妈这么会算计怎么不去卖,找个富婆你骗成亿万富翁不成问题,跟我社畜绕什么花花肠子?」

温呈景脸色惨白,说我误会了。

「够了,凤凰男装什么花孔雀,恶心!」

能爬到总裁秘书的位置,给他鞍前马后丧良心,温呈景能是什么好货色?

我摔门的时候,温呈景伸胳膊挡了一下,惨叫一声。

他可怜兮兮地抵着门,「小瓷,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嘁,演,继续演。

温呈景看我不为所动,咬牙从皮夹抽出银行卡。

「这是雷总给你的钱,我一分没动。你怪我没关系,但你和雷总是亲人,你外婆也需要儿子,你听他的话,带着策划案跳到我们公司,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抱臂,说你这么点儿钱,打发乞丐呢。

温呈景眼底闪过一抹痛心,又抽出一张银行卡。

「雷总让我接近你,给了我二十万,现在我给你,希望你别讨厌我,我其实真的喜欢你……」

我拿了。

傻子才嫌钱多。

抽卡的时候,温呈景还恋恋不舍,死捏着不放手。

老娘才不心慈手软。

眼见着我把两张卡揣进兜里,他眼神黏糊得能拉丝。

「小瓷,那策划案的事……」

我为了打发他走,随口糊弄:「看心情吧。」

温呈景明显松了口气。

他有些狡黠,得意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我心里突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

另一边,我的视线盲区,缓缓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老板下颌紧绷,声线凛冽:

「杨瓷,你教教我,什么叫看心情?」

他还拎着一碗扬州炒饭。

我都不知道是该跪下,还是感动他对我是真的。

呜呜。

这下完了。

我和老板面对面坐着,中间仿佛隔着银河。

他已经瞪了炒饭五分钟了,我严重怀疑他把炒饭当成我,正在颅内扒皮抽筋发疯蹂躏。

「恶心。」

我连忙点头称是。

心痛当然是痛的,但是老板不开心辞退我更痛啊摔。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好好……啥?」

我对上老板厌恶的目光,傻眼了。

他从来没这么冷漠过,以前嘻嘻哈哈还傲娇的老板,忽然像个恨我入骨的仇人。

「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辞职报告,就这样。」

就这样。

潇洒走人,连辩解都不听。

2022 年,就业形势糟糕严峻。

我失业了。

来不及道别,抱着箱子站在马路牙子上,风起,吹散我的头发,还吹落我的尊严。

我回头看着那座熟悉的大厦,公司的灯牌在黄昏时亮起,冰冷,不含一丝人情味。

阿姨的炒饭店锁了门,估计她也不太想见我。

哪有人会喜欢商业间谍啊,嘤唧。

温呈景驱车停下,降下车窗,「小瓷。」

这货害我失业,还假装若无其事。

我瞪了他一眼,上车去见雷必登。

雷必登志得意满地喝茶,让我等了一个小时才来见我。

一张口就问我策划案在哪儿。

我说没有。

「没有你来干什么?」雷必登把茶杯重重一放,「让你在周孟远手下工作,你就学会吃饭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把茶杯扣到他头上的冲动。

「我没有策划案,但我把细节记在脑子里了,所以……」

迎着对方暗藏希冀的目光:「再给我一百万。」

雷必登差点儿要吸氧。

不是我说,好歹是公司老总,一百万都舍不得,实在有点儿抠门了。

周孟远这次的项目,可是高达数十亿的大合同,姓雷的一旦截胡,少说赚十几亿。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我的支付宝大声说:「您的支付宝,到账 1000000 元。」

我开心地和雷必登达成一致。

离开的时候,我问他准备让我空降到哪个部门。

雷必登哼了一声:「交给温呈景去办。」

温呈景含情脉脉地笑了。

接下来我每天挤牙膏似的往外挤策划案。

雷必登亲自宣布,公司全力准备这个项目。

温呈景带着团队加班加点,踩着策划案,准备了一个更好的方案。

他来找我炫耀:「雷总说方案不错,只要能拿下这个项目,他会分我部分干股。」

我皮笑肉不笑:「恭喜你啊。」

「都是小瓷的功劳,对了,听说外婆最近转院了,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不用,」我一口回绝,暗示,「外婆转院还是托你们的福。」

妈的,失业之后,温呈景迟迟不给我办入职,老娘坐吃山空,付不起疗养院那么高的住院费了。

温呈景故作惊讶:「可是,我和雷总还给过你七十万。」

没错,是有七十万。

但他没跟我说密码!

温呈景笑眯眯地说这可太遗憾了。

他的左手暧昧地从我的肩膀滑到小臂,「你可以想想办法,比如求我帮你。」

我:yue。

温呈景凑得越来越近。

我直觉他很危险,转身想跑,被他强行抵在墙上。

「而且,这家公司有外婆一份,你不需要我帮你把公司夺回来吗?」

轻声细语,像引人入深渊的梅菲斯特。

我盯着他的背影,浑身血都凉了。

温呈景在拿捏我。

他害我跟周孟远闹掰,卡人事部的入职进度,就是为了现在。

像条毒蛇一样步步为营,筹谋吞下看中的利益。

雷必登跟张总见面那天,我也想去,被他们拦住了。

妈的。

我给周孟远打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两声,接通后,对面沉默得只听见呼吸声。

很久才响起他疲惫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什么?」

「不想再见到我,」我飞快回答,吸吸鼻子,「所以我打电话,咱俩听听声音就行了。」

「你在哭?」

「没有,风比较大。」

周孟远开始烦躁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鼓起勇气坦白:「如果我说,我把策划案告诉了雷必登,他们做了一个更好的方案,去跟张总见面了,你怎么办?」

对面啪的一声巨响,周孟远咬牙切齿:「杨瓷!」

我颤巍巍应了一声。

「我早晚收拾你!」

我抖着手,把雷必登约见的私人会所地址发给周孟远。

他最近应该很忙,我比他提前到,被拦在门外。

礼仪小哥铁面无私,「抱歉,这里是私人会所,请刷贵宾卡。」

我龟缩在门外蹲着,憋着眼泪,不停地给周孟远打电话。

「妈的,老娘早晚变有钱,用人民币打你们这些有钱人的脸。」

「光天化日少做梦。」

周孟远笔直的两条腿,杵在我眼前。

我从下至上地仰望。

他沐浴在棉白色的天光里,像仙男下凡,正经可靠又意气风发。

我嘤唧:「老板……」

周孟远拎着我,直接闯了进去。

张总和雷必登相谈甚欢,温呈景在一旁端茶倒水。

周孟远一登场,三个人都哑了。

张总:「小周,这么巧?」

「不巧,」周孟远啪地扔下公文箱,朝温呈景抬抬下巴,「温秘书玩弄我司属下的感情,还利用她盗窃我司机密,我是来算账的。」

雷必登的脸一阵红一阵紫,对上我的视线。

我挑衅地冷哼。

他这才恍然大悟,看出我俩是来掀桌子的,指着我:

「周孟远你别胡说八道,杨瓷是我外甥女,温呈景跟我外甥女谈恋爱怎么了?你想利用这件事打击我们公司,你歹毒!」

我大骂:「老瘪三,谁说我是你外甥女,我家就我和外婆两个人,其他的都死光了,小心乱攀亲戚死全家!」

雷必登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

场面一时有点儿混乱。

可惜温呈景的脑子,比雷必登个老狗运转迅速。

他换上无奈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我:「小瓷,别闹了,我知道你嫌我穷,对我不满意,但别牵连雷总和公司,好吗?」

「你这么对你舅舅,外婆会伤心的。」

好小子,还会踢皮球呢。

暗戳戳骂我拜金是吧?

我索性给外婆打电话,视频另一头立刻接通,外婆剔着牙缝打拳皇。

「外婆,这有个人说是你儿子,你瞅瞅。」

雷必登适时地,感人肺腑地叫了声妈。

外婆瞥了一眼,啐了一口,「有病吧,一天到晚瞎鼓捣干哈,我儿子早死了,你把他坟给刨啦?」

我满意地挂断电话,偷偷勾了勾周孟远的手。

周孟远又控制不住他的嘴角了。

雷必登又喘不上气了。

他呼哧呼哧喘气,还在挣扎:「张总,他们在污蔑,周孟远嫉妒我们的方案完美,故意派杨瓷陷害我。」

我呵呵笑。

张总好歹是商场厮杀出来的人精,顺手翻了翻他们的方案,啧啧称奇。

张总:「确实挺不错。」

雷必登松了口气。

张总:「就是有点儿眼熟。」

张总:「跟前几天,孟远给我看,被我 pass 掉的那个差不多。」

雷必登:???

想不到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娘是双面间谍!

而且,我给雷必登的策划案,是我们十八个方案中的最新版。

可我们最终确定的版本,是他妈的最初版。

哈哈,多亏老板不是人鸭!

张总是个豪爽的北方人,讲江湖义气,看不惯盗窃商业机密这套,当天婉拒了雷必登的合作意向。

离开私人会所,老板追着雷必登的车,强行别停。

雷必登破口大骂,老板斯文地挽起袖子,上前敲敲车窗。

「温呈景,滚下来。」

哇。

温呈景被揍得好惨哦。

经常看见他拄着拐杖上下楼呢。

出门约会,刚锁上门,转身被身后的温呈景吓了一跳。

他歪头,眼睛暗沉沉的,「小瓷,你去约会吗?」

不知道他怎么厚着脸皮还能叫得这么亲密。

我不搭理,被他拉住胳膊。

难以想象一个病号,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为什么宁愿选周孟远,也不考虑我?」

我:?

「因为和你相比,他算是个好人。」

电梯门开,老板慵懒地挡着门缝,狐狸眼漫春意,冲我挑眉。

我咽了口口水,补充:「而且帅,有钱。」

跟缺心少肺的温呈景相比,老板简直菩萨心肠。

周孟远笑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电梯门缓缓关闭,温呈景还在不甘心:

「周孟远对你那么残忍,说得那么难听,你真的甘心倒贴?」

难听?

我和老板两相对视,两头雾水。

我的记忆倒带,回到闹掰之前。

「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辞职报告,就这样。」

老板摔门而去。

三分钟后,我的微信响起。

周扒皮:「他听见没?」

我:「肯定听见了,我特意没关窗,这房子隔音也不行。」

周扒皮:「那你还不下来,外面好冷[哭唧唧]。」

我借着扔垃圾,冲进对面肯德基。

老板窝在儿童区一角,点了两份套餐,看见我就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挨骂的是我好吗?」

「被蒙在鼓里的是我,谁能想到,我信任的下属居然是竞争对手的外甥女。」

我:……

老板阴阳怪气起来,还真挺阴阳怪气的。

我求饶,说早就没来往了,当初遗弃外婆,我就当这人死了。

老板沉吟思忖,把可乐吸得刺刺响,我狗腿子递上自己这一杯。

「算了,还算诚实,不跟你计较。」

呵。

我懒得揭穿他的小算盘。

明明指望着我去给他反卧底,击垮竞争对手。

我给他几分面子,还给我立起牌坊了。

「不过,」我托腮,「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被雷必登收买?」

快快,识相点儿,掏出三百万砸我脸上,我一定忠心耿耿。

我饱含期待。

老板战术后仰,目光在我的脸上几个来回。

冷笑一声:「我恋爱脑。」

我:……

我和老板去看外婆。

外婆之前转院,一直是阿姨陪着她,明显比在疗养院开朗多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口音日渐东北化。

我问过医生,外婆剩下的时间还有多久,医生说还有半年。

不可思议,她的肾癌这么严重,却还能每天嘻嘻哈哈地过日子。

刚开始得知外婆肾癌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通命运为什么这么苛待她。

我第一次主动联系雷必登,希望他出钱给外婆治病。

温呈景让我等了两个小时,跟我说:「雷总在开会,他说他没有外甥女。」

我当时就想,老娘早晚有一天,要踩雷必登的脸。

那天我跟老板去饭局,一杯倒,边跳脱衣舞边哭。

「周孟远你是不是喜欢我,呜呜呜,喜欢没问题,我可以陪睡,能不能给钱?」

谁知道我当时发什么疯,居然想着霸王硬上弓,最好母凭子贵坑点钱。

没办法,我得给外婆做手术啊。

后来老板给我涨了工资,我拿着工资条,跟外婆说攒攒钱咱就做手术。

外婆本来在啃苹果,突然把苹果砸我脸上,说:「小杨,你给自己攒嫁妆,别给我治病,治好了我也不活了。」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抱着她嗷嗷地哭。

外婆摸着我的头,说小杨听话,外婆给你炒饭吃。

拉倒吧,就会给我画大饼。

我骂骂咧咧地扒着饭:「好几年没颠勺,你连勺子都拿不动了吧,看看人阿姨,这才叫宝刀未老。阿姨,今天的发挥依旧完美!」

阿姨抹了把眼泪,「闺女,今天这炒饭是你外婆做的。」

这饭突然他妈的咽不下去了。

外婆还在睡觉。

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只有看魔力麦克跳脱衣舞的时候,能高兴点儿。

我也爱看,这还是我给她安利的来着。

不过后来,她什么都看不了了。

医生说错了,她没有活到半年。

大概三个月,我生日的第二天,我叫她起床,叫了好半天,她不醒。

我握着老板的手,说怎么办啊我没亲人了。

从那天开始,外界的一切都隔了一层薄薄的屏障,我出不去,外面的人和事物进不来。

问题不大,反正没什么值得在乎的。

我抱着外婆的骨灰,去见了雷必登。

他的公司遇到了麻烦,温呈景想联合其他董事架空他。

暴露以后,两人已经撕破脸。

雷必登没有那副附庸风雅的做作了。

他看见骨灰的时候,脸色还挺灰败的,质问我为什么虐待老人。

「她不是老年痴呆吗,你怎么把人养成肾癌的?」

「不是我养的,」我说,「是被你欺负的。」

罪魁祸首,不会还妄想推卸责任吧?

我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心里的恶意快要爆炸开。

安葬外婆之后,老板通知人事部辞退我。

还挺讲良心的,给我 N+N 的赔偿。

但还是免不了我抱着阿姨愁眉苦脸,这么点儿钱,哪够我 Gap Year 环游世界。

阿姨说没关系,让周孟远努力赚钱就行。

阿姨把炒饭店关了,跟我一起旅游散心。

登机那天,周孟远来送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阿姨给他施加了压力,他最近的确拼命,冰美式吨吨吨地喝。

「什么时候回来?」

我粗略估计了时间,「明年吧。」

明年,我的积蓄就花完了。

周孟远目光闪躲,嘟囔:「不会让你没钱花的。」

我:?

他罕见地脸颊绯红。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香港,东京,纽约,巴黎,从灯红酒绿繁华市井,到风吹草低天高云淡。

最惊险的一次,是我和阿姨差点儿被骗到郊区抢劫。

然后真的遇见了魔力麦克劲舞团。

劲舞团的帅哥把我们送到警察局,阿姨兴奋地给周孟远打电话。

周孟远当晚就坐飞机赶了过来。

我让他去酒店等着,看见他的时候,他抱着背包坐在酒店走廊昏昏欲睡。

「老板,你是总裁哎,你可以大手一挥开总统套房吧?」

周孟远眼里的慌张还没褪去,确认我们安然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总裁,哪有总裁像我这样情场失意的。」

嘶。

又在暗示我。

天天给我发他下厨的照片,摆盘精致,勾得人食欲大动。

色彩鲜明的炒饭总是落在镜头 C 位。

看起来蛮好吃的。

「尝起来也很不错。」

周孟远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包拿出一盒羊肉碎炒饭。

我:!

香死人了!

我要大声宣布,之前吃的法餐、意餐、德国餐,统统都弱爆了。

吃得正欢快,周孟远推来一份合同书:

「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他笑得有点骄傲,像只讨赏的边牧,「我把雷必登的公司收购了。」

窗外突然蹿起无数烟花。

红橙黄绿团团绽放开,璀璨了一瞬,在蓝黑色天际中逐渐隐去。

唐人街灯火渐次通明,红灯笼、中国结全部点亮,锣鼓鞭炮,舞狮杂技。

他好像在诱惑我,问我:「给你当新年礼物?」

今天是除夕夜,阿姨早进了客房,房间里传来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

我忽然意识到,阿姨会想家,她的家里有亲人。

「杨瓷,」周孟远不满地在我眼前挥手,叫我回神,「新年礼物……」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终于撕破结界,触摸到一丝真实。

他喜欢我哎。

我握住他的手:「谢谢。」

「但我现在,想要一份最独特的新年礼物。」

周孟远流露茫然,还没问我什么意思,就被我推进浴室。

……

窝在被子里,听着浴室刷刷的水声。

其实还有些紧张。

不过,周孟远出来的时候,脸红得像只蒸红的螃蟹。

居然走路顺拐。

爷笑了。

他恼羞成怒地说要收拾我。

天际突然窜起一束烟花,摆出三个单词。

「I LOVE YOU」。

我在耳畔,听见了同样炙热滚烫的话。

这一刻,那层薄薄的屏障碎了。

碎得突如其来,带着痛楚,让我泪流满面。

后来周孟远跟我复盘,非要我夸他棒。

其实的确很棒。

在此感谢他的新年礼物。

新春又一年,辞旧迎新,除祟纳福。

我又有家人了。

好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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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二十岁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岸归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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