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四维

第四维

暗宇识微光:深空、梦境和时间之外的科幻故事

因为时间,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倍感痛苦。

【启初】

顾琳琳和姚千丞从婚纱店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快要结婚了!

只是他们说说笑笑地在街上正逛着,顾琳琳低着头拿着手机给姚千丞看相册里拍下的照片,顾琳琳前面正走路的人却越走越慢,直到忽然停下来。顾琳琳撞了他一下,立刻下意识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前面的人没有反应,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具雕塑。

姚千丞扶着顾琳琳,说:「走吧,可能人家在搞街头表演。」

顾琳琳点点头,绕过那人走开了,但她心生疑窦,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忽然迈出了后面的那只脚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神情还是呆愣着的。

顾琳琳皱了皱眉,她心里觉得不太对劲。

【孤独】

当我们发觉时间改变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给外省的世界联合互助会的成员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发出了有证据指示地球时间改变的最早视频录像——是在一个商场前面的监控画面,一对儿从婚纱店走出来的年轻情侣,撞到了走路突然停下的路人。

这是我目前得到的最早的录像,时间发生在 60 年前。

但我并不确定互助会成员能不能收到这封邮件。

我又把视频复制到优盘里,分别装在不同的文件袋中,标注好名字,放到中央邮局——这是针对我所在城市的那些互助会成员。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到这些文件,我只是觉得,把我搜集到的信息出去可以减轻一些孤军奋战的感觉。

我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街上,身边只有零星几个路人。有的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还有的会从我身边突然消失。虽然这些现象我早已习以为常。

我很喜欢买表,买各式各样的表。所以路过钟表店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一会儿。钟表店里的墙上挂着许多模样好看的钟表。每一个表盘上的指针都在飞速旋转,看得人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就会拧掉螺丝从表盘上脱落下来。我又看了一眼我手腕上的机械手表,指针运转正常。看着手表和钟表店里的挂钟之间指针转速的差别,我仍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街上的天色很快又阴暗下来,比昨天天黑的时间又提早了十二分钟。

没错,我的时间比正常世界的运行时间慢了很多,而且这种变化还在不断加强。不只是我,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时间都发生了变化,有的人时间变快,有的人就和我一样在不断变慢。

由于每个人时间流速的变化,我们之间的分歧变得越来越大,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趋于孤独。

所有电视台都停播了,因为每个人的时间场流速不同,录制时间都没办法确定,电视台无法统筹安排播出时间,不然很容易出现播出事故。

人们也不太常用微信等电子通讯软件了,因为时间场流速的差异,收到信息和回复信息的速度永远无法一致。时间场流速快的人可能几年才能收到回复,而时间场流速慢的人分明秒回了,可由于客观因素,回复之后也许久都等不到来信,还会被对方误会。消息的传送一旦失去了即时性,便没有了沟通的必要。

于是为了确保信息的准确送达,人们选择使用最传统的沟通方式——写信。

中央邮局就是类似于存取站一样的机构。写信的人把信件放在那里,取信的人每天都会去看一看,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信件。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中央邮局。

至于电子软件,唯一还残存着的可能就是类似于微博这类的 App,软件用户会发自己的个人动态,也许等个百十来天,还会有人在下面留言评论,或是默默点个赞。

这样的生活,让人们停止了原先拥有的大多数娱乐活动。要不是每天的自动售卖机还开着,我都快怀疑人类是不是重回到了原始时代。

孤独,是当下每个人心中最大的主题。

【改变】

顾琳琳从睡梦中醒来时,不出意料地,姚千丞的床位已经冰凉许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心里憋了很深很深的委屈和困惑。拉开窗帘往楼下看了一眼,静止在原地或是掌握了「闪现」技能的人越来越多。

要不是掐了一下胳膊感觉到疼痛,她真的要以为自己陷入到了梦境世界。

刚出房门,姚千丞就像长着飞毛腿一样行动迅速地从家门口走到客厅沙发处坐下,说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乱了套了,我的工作也没法干了。」

但是对于顾琳琳来说,姚千丞说话就仿佛开了十六倍速,语速快得她根本听不清。顾琳琳说:「你说什么?你讲慢一点。」

可是这些话在姚千丞耳朵里就变成了:「尼——斯——唔——噢——诗——咦——牟——嗯……」

看着仿佛变成《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树懒一样的未婚妻,姚千丞也倍感无奈。他们也是慢慢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太对劲。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可却因时差相距越来越远,而且这种时差还不是你是白天我是黑夜的情况,这种时差就是让他们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样。

姚千丞一天的时间在顾琳琳眼里变得越来越短,而顾琳琳的一天在姚千丞眼里却太长太长。最要命的是,他们都觉得自己的时间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怪异。

所有和彼此有关的生活习惯全部被打乱了。

甜言蜜语没有了,搂搂抱抱没有了,可他们就快要结婚了呀!

这一切都怪那该死的时间,每个人身上的时间场流速都在变化着……不只是他们,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倍感痛苦。

【发现】

哪怕不寄信,我也会每天去一趟中央邮局,看看有没有收件人署名为自己名字的信件。很多时候都一无所获,但今天比较幸运,拿到了一份其他互助会成员放在那里的文件。

家里的挂钟指针转速比我的手表快了许多,但相比于钟表店的那些,却还是趋于正常。即使可悲的事实是,钟表店的那些表才应该是世界运行的标准。

我曾无数次妄想测量时间场的范围,可无奈的是,我到现在都没能有一个准确结果。时间场是按个人作为区分的,它会对周围的环境作出短暂且轻微的影响,却不会干扰另外一个时间场。我想不通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活在各自不同的时间里是以怎样的原理完成的。

我有些疲累地坐到软沙发里,将自己的身体陷下去,听着耳边混乱的「滴滴答答」的钟表转动的声音,打开了今天取回来的文件。

寄件人是互助会里的一个天文学家,也是和我交流最多的人,他叫潘文斌,在本市最大的天文勘测中心工作。

忘了介绍,我的名字是叶雯欣,是一名理论物理学家。我的丈夫叫顾怀姚,是一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虽然在这个时代,新闻工作者的工作内容已经变成搜索情报。他经常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我需要放置到其他城市中央邮局的信件就由他帮我捎去。我得到的那些视频录像就是丈夫的功劳。而他,就是我刚刚寄出视频里的那对儿年轻情侣的孩子。

这世界上的机缘巧合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可以对许多现象做出解释,比如「闪现技能」是因为时间场流速快的人的运动出现时间少于时间场流速慢的人肉眼可见的极限——就像电影抽帧了一样,时间场流速慢的人只能看到运动图像常态下的百分之一,所以会有对方突然消失或者闪现一样的视觉错觉。

比如无法打电话和视频是由于「时间度规效应」,时间场流速快的人位于「等效引力势」高位,所以收到的声音频率会降低,因此无法完成正常通话。

但是关于此次世界范围内的时间流速分离改变的现象,我有很多种猜想,只是碍于实际情况,不能和其他学者讨论合作,因此无法一一验证。仅仅通过文件传输的方法,效率太低了。

如是想着,我浏览了一遍潘文斌给出的资料。他的观察结果显示,地球的自转速度在缓慢加快,与此同时,太阳系的行星公转速度也都在加快。

我根据他提供的数据,在演草纸上演算了一整晚的公式(我的一整晚大概是实际时间的三分之一)。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立体实物的存在需要满足三个条件:长度、宽度和高度。但人们往往忽略了第四个条件,那就是时间。因为人们无法承认一个存在时间为 0 的物体是真实的。因而,理论物理学得出「时间只是空间的一种存在形式」。

时间维度独立作用于三维世界,我们将其称为第四维。

三维生物生活于地球表面,时间维度网也附着在上面,密度均衡,所以我们每个人的时间流速是相同的。

只是有一天,这个情况改变了。

如果把地球比作一个滚筒洗衣机,那么它的自转就相当于围绕着一根轴作离心运动。而由于自转公转速度都在加快,太阳系的外力作用加强,覆盖在滚筒洗衣机表面的时间维度网产生了褶皱和拉伸,导致密度不再处处相等。处在时间维度网上的人,每一个人所携带的时间场就会发生流速变化。

但如果,越接近中心轴的位置,离心作用就会愈发减弱,时间流速的变化也会逐渐减缓。也就是说,我只要和潘文斌一道计算出那根中心轴的位置,就有可能减缓时间流速分差加大的趋势。唯一麻烦的就是岁差现象的存在,使那根中心轴的位置在不断变换。但我有信心,凭借我们两个人的专业能力可以去解出这个难题。

我欣喜若狂地把这个发现以算数的形式整整齐齐地誊抄在纸上,放置在中央邮局,等待着潘文斌收到文件。

【结婚】

在姚千丞的眼里,顾琳琳愈发像一个雕塑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而且姚千丞总会在顾琳琳的眼睛底下摸到湿漉漉的液体,他心里明白顾琳琳每日里的恐惧和慌乱,她总是会哭。在世界时间没有出问题之前,她也总是会哭,看韩剧会哭,用勺子舀西瓜时没有吃到第一口也会哭,试婚纱的时候看着镜子也会边笑边哭。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间里呢?

姚千丞很心疼,可他也毫无办法。

政府的应急办法很快实施了起来,为了解决日常生活问题,政府以最快的时间在各个城市都投放了自动售卖机,售卖内容包括日常所需的所有物品、水果、蔬菜和各种肉类。因为机器不受时间流速的干扰,它随时都可以给人类生活提供保障。

姚千丞每天都会出门把所需要的食材买回来放到冰箱里,然后坐在床边看着顾琳琳的睡颜发呆,他无比希望世界可以恢复原样。

打开手机,姚千丞看到别人出来的个人动态,某某小区的某个人又自杀了,或是某某小区的某个老人因无法自我照顾而死亡……

姚千丞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人口死亡率顿时增加了好几十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极大的恐慌之中。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候上哲学课,老师说人类是群居动物,是无法离开他人而生活的。可如今,他们因为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都不得不面临一个人生活的难题。

姚千丞看着窗外火红的太阳,有些犯困,他的生物钟告诉他晚上睡觉时间到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指针指着 11 点的方向。但对于姚千丞来说,这个 11 点说的是晚上的 11 点。

顾琳琳醒来时,姚千丞刚睡下。她沉默地盯着姚千丞的脸,眼泪又无法控制地流了满脸。她走到阳台,窗沿上有一只蜗牛正在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向前飞奔。顾琳琳被吓了一跳,但她忽然想起来,不是蜗牛变异了,而是自己的时间场流速太慢。

她愈发崩溃,甚至想从阳台跳下去一了百了,可她还是舍不得姚千丞,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心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她要结婚!不管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变成什么鬼样子,她都要结婚!她想给姚千丞生一个孩子!

人一旦有了念想,就有了无穷的动力和冲劲。

她抹去了眼泪,把自己的计划写在纸上,用冰箱贴贴在冰箱门上。她知道,姚千丞一醒来就会看到。

首先,她要计算出结婚的日子。要计算出这个日子,就要测算他们两个人都能醒着的时间。正在她拿笔计算的时候,姚千丞起床了,他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姚千丞看到了冰箱门上贴着的纸条,上面用红色彩笔写的大字「我们结婚吧!」,后面还画了一个巨大的爱心。他转头看着沙发上一直静止着没有动笔的顾琳琳,鼻头酸涩地说不出话。

他坐到顾琳琳身边,看她在纸上列出的两个人完全不同的时间表,沉默不语。

顾琳琳猛然间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姚千丞,还是不受控地被吓了好大一跳。她立刻在纸上写着:你同意吗?

刚写完,她才忽然发现,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像是两个哑巴一样。

那行字下面很快出现了回答:好,你说需要什么,我来准备。

而顾琳琳甚至没看到姚千丞是如何动笔的。

顾琳琳兴奋地说:「太棒了!那我们就在自己家里布置一下吧!」

姚千丞过了很久才听到一声:「特——呃——哎——卜——啊——昂——了——呃……」

顾琳琳看到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问号,立刻闭上嘴,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来信】

顾怀姚回来了,目前他和我的时间差距还不算很大,这是幸运的一件事。

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我笑话他。他露出一排大白牙,问我说:「你不觉得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吗?」

我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太阳,阳光毒辣又热烈。

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新发现拿给他看,他细细浏览了一遍,却皱着眉头问:「我们得去极地?」

我笑了笑,很慢很慢地对他说:「是啊!不然,你还想挖个隧道去地心吗?」

他的时间场流速比我慢,我得放缓说话的语速,不然在他耳朵里就会像是开了二倍速一样。

他问:「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不然,其他人怎么能知道呢?」

我摇摇头,对他说:「科学界一贯奉行的原则是有了结果再通知民众,科学不该是制造恐慌的手段。我要先去找潘文斌计算一下现在的中心轴位置。你和我一起去吗?」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郑重又哀伤,但他什么都没说。我总感觉他瞒着我什么事。但我没有问他,毕竟在当下这个环境中,秘密实在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开车带我去了天文勘测中心,里面还在工作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个。我看到了潘文斌,他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但这却是因为他的时间场流速比我们快的原因。

他满头白发,用记号笔在白板上写:我看到你的计算了,有可行性。但地球自转和公转速度每天都在加快,中心轴的位置不好测算,我们还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我和顾怀姚对视一眼,他说:「还是把消息发布出去吧。」

我在白板上写:我在公共平台发布这条信息了,耐心等待。

但潘文斌已经突然消失在我和顾怀姚眼前,我知道,他等不及「静止」的我们给予的回复,已经自行做研究去了。

关注丈夫的粉丝比我多了好几倍,我用他的账号发布了信息:我是理论物理学家叶雯欣,也是顾怀姚先生的妻子。我发现了能减缓时间场流速差距增大的办法,但需要测量地球中心轴的位置。现急召物理学家与天文学家等帮助计算,若有志愿者,麻烦来 A 市天文勘测中心一起商议。

并且在那条动态下面附上了我拍摄的草稿演算的照片,消息一经发出,转发量瞬间上百——这些都是时间场流速比我们快的人。

那几天,我的电子邮箱里满是信件。在本市的互助会成员我都用信件放置中央邮局的方式联系,临市或者相距不远的就依靠我的丈夫,若是距离再远的,还是要靠电子信息。但我不太愿意用电子邮箱,因为它经常会丢失文件,有可能发个五六遍,对方才能收到一次。

筛选过大量科学探讨的信件,有一封电子邮件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封用德语写的信件,但标题上大写的字母 PSL 却表明它的来源并不简单。这是一封来自瑞士保罗·谢尔研究院的信。

丈夫自学过德语,他一边翻德中词典,一边帮我翻译了那封信。

信上的大概意思是说,他们在十年前就发现了地球自转和公转速度加快的事实,但由于速度不断加快,自转和公转互相影响,导致中心轴的移动轨迹每年都在发生细微变化。又由于每个人的时间场流速都不一样,没有一个适合标注的标准时间,他们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去统一和规定标准,最终,他们还是估算出了一道中心轴的轨迹路线。

我根据他们提供的数据,得到了两个经纬坐标。一个在南极圈,一个在北极圈。

我把消息告诉潘文斌时,他却要一个人独自前往,因为他和我们的时间场流速差距过大,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在等候我们的行动上。想到现实情况,我和丈夫决定,还是把位置坐标公布在网络上。

据留言可知,许多赶往 A 市的科学家都调转了方向,踏上了前往北极或是南极的征途。但国家安保部门也盯上了我们,他们怀疑我们身份的真实性,是否是在故意制造舆论影响民心,要前来调查。

我和丈夫不得不留在 A 市,等候国家安保部门的问查。

【孩子】

顾琳琳的结婚计划轰轰烈烈地启动了。

她按自己的时间,用手表测出了姚千丞的作息时间,算了一下他们两个人都能醒着的时间,然后列出了一堆东西,让姚千丞去买。买回来后,她精心地用那些装饰布置了房间,气球、鲜花、丝带一个都不少。她再自己用笔写了两张喜帖,照片是他们谈恋爱时拍的合影。

人一旦忙起来,能用来哭的时间就会变少。

姚千丞看着时常静止着的顾琳琳,她的脸上也常保持着笑容,姚千丞觉得心里能轻松一些了。顾琳琳要喝交杯酒,姚千丞只能顺着她的时间保持着举杯的动作,跟着她一步一步摆着姿势把酒喝到嘴里。交杯酒喝完,姚千丞只觉得自己胳膊酸疼。

简单的婚礼,并不完全喜悦的心情。

时间场的流速差异始终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看着客厅背景墙上贴着的大大的一个红色「囍」字,姚千丞却觉得很沉重。

因为顾琳琳说,她想生个孩子。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沉默着考虑如何能生个孩子。

姚千丞在纸上写:我们去做个试管婴儿吧。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

他们要先找到各自和他们时间场流速差不多的医生,做各种各样的术前检查,根据规范把精子和卵细胞提取出来,进行冷藏保存,再由一个医生取出进行体外受精,和顾琳琳时间场流速差不多的医生再负责把培养好的受精卵用导管注入到顾琳琳的子宫里。

就单单是找医生的这个环节,便耗费了他们很长很长的时间。顾琳琳几乎是声泪俱下,才让她找的和自己时间场流速差不多的医生勉强答应动手术。也是那个时候,顾琳琳才有机会把自己对姚千丞一直深藏的爱意倾诉给一个陌生人。

但也是由于每个人时间场流速改变的原因,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分成了两个极端,一种是绝望到彻底避世,只自顾着苟活到生命自然终结;另一种人是依然残存乐观,尽力地适应生活并梦想着恢复秩序。只要是愿意和他人沟通的人,都会热心地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选择伸出援手,这也许是这场时间闹剧带来的唯一好处——唤醒了人类本性中最善良的那一部分。

顾琳琳怀孕期间一直过得很辛苦,因为姚千丞想帮忙也有心无力。而且顾琳琳的心理状态不是很好,她太想把孩子生下来,所以给自己的压力特别大。最要命的是,原先的医生经过顾琳琳的十月怀胎之后,时间场流速差距变大了,医生的时间场流速比顾琳琳快了太多,超出了可做手术的时间范围,他们还得另找医生。

那段时间,姚千丞几乎忙疯了。

这当中的苦难并不是短短几行字可以说清楚的,但最终,孩子生下来了。顾琳琳几乎脱了层皮。

【隐藏信息】

国家安保部门派来的调查人员到达 A 市以后,丈夫却先我一步接待了他们。他们密谈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等安保人员见到我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却和丈夫欲言又止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们之间的谈话还是在纸张上进行。他们提前准备好了调查问卷,我只需要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职位档案,并把问卷填好就可以了。

60 年前(于我而言,只有 36 年),世界时间就已经发生改变。时间最初发生改变时,我不过只是一个 8 个月大的婴儿,还好赶在了时间场流速分歧加大之前被生了出来。我并不想歌颂母爱有多伟大,但是在世界时间变化以后,每一个独自带孩子的母亲都更不容易。我的母亲如是,顾琳琳亦如是。

在那之后,读书和学习的成本也变得非常大。一开始学校想出的办法是学生在无法听清老师讲述内容时就换班,到与自己时间场流速更相近的老师那里继续学习。与此同时,老师讲述知识的速度也变得极快。用老师们的话说,他们把世界时间改变之前时一年的知识都压缩在一个月内教给孩子们。我上学的时候,每个孩子的求知欲都极其旺盛,仿佛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看不见的大手在压迫着我们必须尽快多学点知识。

老师每每看到这样的我们,眼眶里就积蓄起了泪水。他们时常回忆起曾经的世界,他们说那个时候的学生会逃课,会觉得学习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对于他们所说的这些故事,我无法理解。

随着年纪增大,老师的数量越来越少。找到和自己时间场流速相吻合的老师也几乎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学校纷纷倒闭,但剩下的老师在最后时间都纷纷自发地把自己所掌握的专业知识录成视频,上传到网络上。

我的学业就是这么完成的。通过自学,在线上完成个人考试,如果考试通过就会自动发放电子学位证书,再通过家用打印机把证书打印出来。所以我猜想,这个时期的学位证书相比于世界时间改变之前含金量要低很多。

问卷上的最后一问,他们用黑色的笔把原本印好的问题划去了,并在下面手写了一个补充问题:如果让你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信息,你会说什么?

面对这个消极又奇怪的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终于写下:我依然爱你。

国家安保部门的人检查我填写好的整张问卷,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转瞬即逝,但我知道他应该盯着那张问卷看了很长时间,因为他的时间场流速比我快。

突然,我在一旁进行对话的纸张上看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他问:你对这个世界还抱有希望?你觉得你的寻找中心轴的计划真的可行?

我拿起笔,在纸上晕出一个墨水点,却不知道如何下笔。

很快,我又在空白位置看到一句话:别紧张,这是个私人问题。

我写下:还是有希望的,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

他再没有写下任何话语,我不知道他心里的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好我这个计划。可是他脸上和我丈夫那一模一样的表情却让我觉得很不安。丈夫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他离开后,我找到正在收拾去北极装备的丈夫,问他:「你到底隐瞒我什么了?」

丈夫看着我,只是笑,却什么都没说。对于我的时间场而言,他行动迟缓,说话语速也慢吞吞的,倒显出了几分温文尔雅。他说:「走吧,我们去北极圈。」

那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些同样前往北极的车,一些受驾驶人时间场影响下而变得速度不一的车。和人一样,有的车静止不动,有的车就像是火箭一样会瞬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人少路宽,他单手开着车,我握住他空下来的那只手,对他说:「我们之间的时间差不会变得更大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他缓慢地说:「但是之后我们每天都得生活在追逐中心轴移动的路上,再也不能停下来。」

我看着前方的路,笑着回答:「没关系,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还能和你说话,我就满足了。」

我们的一天能看到三次日出和三次日落,在我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我仅能看到两次。这表明我的时间场流速越来越慢了。

走走停停,我会把计算出来的新的经纬度实时更新在网络上。等我们到的时候,计算出的位置上已经停了许多车辆。我找到属于潘文斌的那辆,并在车内找到了正在睡觉的他。

我在纸上写下我想问他的问题,模仿着国家安保局那样写成了一个调查问卷。

很快,他就醒过来,看到我的时候并不惊讶。我的调查问卷也立刻填上了一半。

根据他的描述,他已经到达这里快五个月的时间了,并且每天计算着时间场变化的速度,但可怕的是,他发现即使到达中心轴位置,他的时间场流速与标准时间之间的距离差也没有减缓的趋势,他的时间场流速仍然越来越快。

我看着他比上次见面明显苍老的多的面庞,心里终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难道是我把位置坐标算错了?我不死心的把之前所有的计算都推翻重来,甚至让赶到这里的其他天文学家、地理学家也验算了一遍,结果仍是相同的。

如果位置计算没有出错,那会不会是保罗·谢尔研究院提供错了公式或者数据?

我让丈夫再次翻译一遍那封邮件,可他却面露不忍地推脱道:「算了吧,雯欣,算了。」

我以为我的情绪很稳定,哪怕在如此绝望的世界运行规律之下也很少展露出脆弱或者放弃生命的念头,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积极乐观的人,可事实证明,我只是在用那样的表面功夫来掩盖自己的恐惧,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的内心太害怕时间场差距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第一次朝他发了火,甚至差点摔碎了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我口不择言地对着他谩骂,我泣不成声,我像个泼妇一样再也不能维持自己的体面。

丈夫紧紧地搂着我,他轻柔地拍打着我的脊背,对我说:「别怕,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我不会像我父亲一样离开他的妻子的。」

我啜泣着问他:「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信息?」

他仍是保持缄默。

我冷静之后重新整理了仪容仪表,拿着纸张四处寻找会翻译德文的人。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同样来到北极圈,试图降低时间差变化速度的语言学家。我让他帮忙重新翻译那篇来自保罗·谢尔研究院的文件。

他浏览了一遍之后,表情却显得格外凝重。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告诉我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当我看着他在纸上开始书写翻译过来的中文版本时,我才明白,丈夫只翻译了一半,他向我隐藏了另外一半文件的内容。

而他隐藏的那另外一半信息,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顾怀姚】

一开始,这个新生儿还算幸运,他的时间场流速和顾琳琳的差不多,还能被母亲照顾着。但姚千丞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多,一是他帮不上忙,明明他人就在顾琳琳身边,可顾琳琳却依然过着有如单亲母亲一样的生活。

二是因为他的时间场流速快,所以他新陈代谢的速度也更快,他在自己的时间里生活着,一日复一日地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头的白发,甚至后脑勺的两边都形成了斑秃,而且他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十分扎眼,就这副老迈的样子,最起码都有六十岁了。

然而,再看长时间如雕塑一般静止着的顾琳琳,她却仍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古话说,时间是把杀猪刀。经历了这些,才可见一斑。姚千丞觉得,这个时间场流速的变化,当真是这个世界最残忍的机制。

他的心里越来越害怕,害怕顾琳琳的悲伤,害怕顾琳琳的嫌弃,还害怕她独自一人要面对丈夫死亡的事实。

黑发人送白发人。姚千丞觉得自己像是顾琳琳的爸爸,而不是他的丈夫。

最可怕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时间差还在不断增大。

姚千丞越生活,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连一些细微的嘈杂声音都渐渐消失了。日出和日落的频率越来越低,他在中纬度地区都能经历极昼和极夜的现象。甚至还能看见日照轨迹的上下运动。

绝对的寂静,是他目前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而且,顾琳琳静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的她,一个姿势可以保持一个月都不更换。这也是她「永葆青春」的秘诀。

姚千丞退缩了,他不敢面对时间差再进一步扩大的生活。

他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死亡,也不想看到顾琳琳眼睁睁看着他尸体腐烂还因为时间差的原因无能为力的景象。他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不会怕老,那是因为他的脑海里想象的是两个人一起白头到老的画面。如果自己的另一半永远年轻,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害怕苍老害怕得要死。

他曾无数次想象,如果这个世界的时间机制是由齿轮控制的,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献出生命,他也会想尽办法让齿轮停下来,让每个人的时间都恢复正常。

可惜,连科学家都没办法搞清楚原理。

姚千丞还是离开了。他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一封诀别信。

顾琳琳看到信的时候,却意外地没有大哭大闹,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因为这场时间改变事件而变得成熟了很多。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挡。只是看着怀中的婴儿,她眼眶红红地想起少女时代她对朋友满怀娇羞地说起对爱情的憧憬,她说:「我希望我这辈子能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

一语成谶,她的恋爱果然轰轰烈烈。就试管婴儿那件事,她便付出了这一生所有的气力。只是这一切都是被迫的,她想平平淡淡也毫无办法。她的时间场不允许,姚千丞的时间场也不允许。

姚千丞走后,顾琳琳才正式给宝宝起了名字——顾怀姚。

命运的齿轮却仍未停止转动,在宝宝一岁左右的时候,顾琳琳惊讶地发现,孩子和她之间也产生了时间差,只会攀爬的宝宝也像那些时间场流速快的人一样掌握了「闪现技能」。可是宝宝的时间场流速明明也是比标准时间更慢的。这就说明,顾琳琳的时间场流速改变的比宝宝更快,顾琳琳差点发了疯。

她在发现自己彻底无法照顾顾怀姚之后,便写了一封长信讲明了情况,像古代人那样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车底架上放着一大袋子婴儿用品。她把顾怀姚连同信件「遗弃」在了中央邮局大门口。

婴儿,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他们天生就会被宠爱,也许是人性基因中自带着帮助弱小或者促进繁衍的本能。

也许,这就是这个残忍世界带来的唯一仁慈吧。

顾怀姚的成长也并不一帆风顺,他几乎是辗转于各个好心的大人的照顾之下的。因为顾琳琳的时间场流速实在是越来越慢,他没有办法,只能像个小乞丐一样去寻求和自己当下时间场流速差不多的大人的荫庇。但好在,愿意帮助他的好心人还挺多。

因为他更像是时代的婴儿,人类这个种族的希望。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

他又在调查线索的时候认识了理论物理学家叶雯欣。叶雯欣比他年长一些,但时间场流速却和他几乎完全一致,很快,他们就坠入了爱河。

【终结】

保罗·谢尔研究院发来的文件中,被隐藏起来的后半段说的是:他们在测量地球中心轴位置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太阳系行星的运行轨迹正在逐年缓慢收缩。也就是说,地球正在不断向太阳迈进,最终会被太阳吸收而产生更加炽热的能量。

此刻的时间场流速混乱只是人类灭亡的前戏。即使靠近地球中心轴的位置可以减缓时间差增大的趋势也无济于事,因为人类终将……不,人类很快就要灭亡了。甚至连地球都即将不复存在。

我和翻译文件的语言学家面面相觑。我忽然想起丈夫和国家安保部门调查人员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想起丈夫曾经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线索,他问我:「你不觉得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吗?」

可那时,我只以为那是一句无心的抱怨。

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地球上最后一代人类,在环境还未来得及恶化至无法生存时,便被时间压垮的最后一代人类。

文件的最后一句话是:研究院一致决定向人类隐藏这个信息,让最后的我们充满希望地活下去。

我直愣愣地盯着那个语言学家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忽然有些后悔,这个信息我不该拿给别人看的。

他也显得十分手足无措,我看到一张纸巾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上面的纸条上写着:别哭,我不会说出去。

我接过纸巾,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脸上满是泪痕,我深吸口气,将眼泪擦干,平缓了情绪。在纸上写下「谢谢」后,将笔记本电脑和他翻译出来的中文版本都带走。

我走回车边,将所有这些全放进后备箱中,当盖上后车盖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执念全都被封埋起来。

顾怀姚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动作缓慢。他很是担心地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一把拥抱住了他,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的机会未来还会有多少。

他很慢地拍打着我的脊背,安慰我说:「好了,先上车再说。」

他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副驾驶,我们都把座位放平,躺在上面远望着散发着刺目白光的天穹,我和他各怀心事,因此都很沉默。

我先开口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静谧,问道:「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他说:「前三个母亲记不清了,之后的每一位我都记得。」

「你没想过去找找看你的亲生母亲?」

他转过头看向我,问:「你想回去?」

我还是如实告诉他:「我都知道了,关于那封研究院的信件里被你隐藏起来的信息。」

我看到他脸上被拖长了时间的异样的表情变化。

我看着天穹,叹了口气,说:「也许我们都已隐忍了太久,这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选择隐瞒下来,绝望地接受了它。但最不该放弃希望的人恰恰应该是你,因为你是在时间改变之后诞生的孩子。你从降生到长大都得益于太多人的善意和帮助,你是他们对新希望的美好寄托。我想去问问顾琳琳,她是以怎样的勇气将你生下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毕竟,她也是第一个有证据显示接触到时间改变的人。」

他握住我的手,问:「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说:「暂时还没有,但我不想就此放弃。我想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在这种境遇下,我们虽是学者,却并不比大众拥有更加优先的知情权。我想,现在还愿意努力生活着的人们都是坚强的人,我们应该联合所有人的力量去应对这场危机,我们的互助会也不该只有学者的参与,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所知的一切信息。」

他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说:「好。在时间改变之前就有太多遗憾没能来得及去弥补,现在公布消息也许会是一件好事。」

我们去找了潘文斌,他仍旧用我那张计算公式在反复验算着正确性。我把文件的最新消息和自己的想法提前写在纸上,他看了之后便瞬移到驾驶位旁边,突然情绪暴躁地撕碎了他所有的稿纸。他一拳砸在了老式汽车的方向盘上,鸣笛声久久回荡。

丈夫站在我的身后,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句话都没说。

潘文斌可能咆哮了一些什么话,但语速太快我听不清。

他太久没有张嘴说过话了,因此声音显得沙哑又尖促,我咬住下唇,将左手覆在了肩头顾怀姚的右手之上。

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纸,潘文斌给我的。

上面写着:你知道如果时差再不缩小差距,我很快就要死去了吗?你知道公布消息出去会造成多大的混乱吗?你能承担那种后果吗?

我看着因运动而面容不清的潘文斌,眼眶中忽然就积蓄了满满的泪水。

他在那张纸上又写下:走吧,按你的计划做吧。我帮不了你。

我低下头,攥紧了那张纸。丈夫将我带回车里。

那是我见到潘文斌的最后一面。

【记录】

去到北极圈和南极圈的人们发觉到自己的时间场变化仍是没有减缓的趋势,他们也逐渐烦躁不安起来。我看到平台上抱怨和吐槽的人越来越多,还是决定将那份完整文件公布出去,他们应当知道真相。

那时,我已经在回程 A 市的路上了。发布消息之后我也没敢去看大家的回复,但我想,应当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骚乱。

去到顾琳琳家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座温柔的女神像,静静地将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而她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同龄人。即使她真正的同龄人——顾怀姚的父亲,早已死去。

我在她的桌面上留了一张纸条:伯母你好,我是您的儿媳妇叶雯欣,时隔多年,我和顾怀姚才来拜访,很是冒昧。如果您愿意的话,能不能和我一下您在时间改变之后的故事?时间刚开始改变时,您有没有觉察到什么特殊的现象发生?

留下字条之后,我看到顾怀姚一直僵直地站着,他的目光在顾琳琳的面庞上停驻,可他却不敢靠近。好像他还是没能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们离开后,我才打开手机看看反馈。

让我意外的是,虽然产生过不小的慌乱,但是在几个月前,潘文斌组织了一场全民记录的活动。他让每一个看到发起通知的人都用各种方式记录下自己的故事,无论是书写、视频还是音频,这都会是每个人存在过的印记。

无论能不能找到时间事件的解决办法,我们都不该让人类存在过的故事就此陨灭。

这场活动一经倡议,大家都在积极响应。

我看到平台上人们记录下的自己的故事,或好笑或感动,但那都是希望和认真生活的见证,我们以此鼓舞着他人,也激励着自己。

一年之后,我再次拜访顾琳琳的家,她的容貌没有什么改变。但我却收到了她亲手写的回信,足足有五页纸,她回忆了她和姚千丞之间的爱情点滴,并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我决定将她的故事也记录下来。她告诉给我的故事,我都转述在了这篇文章里,姚千丞的部分是我个人补充的。因为我面临了和他一样的境遇。我和顾怀姚的时间差越来越大,即使我的时间场流速相较于世界标准来说仍是慢的,但对于顾怀姚的时间场而言,我的时间流速可太快太快了。

我时常看着静止的他发愣,看着自己快速老去的容颜和他的青春常驻。但我不会像姚千丞那样离开他,因为我知道,若还有一丝能度过此次困境的希望,那必定要以爱和支持为基础推动着我们前行。

我们不会放弃,如今整个人类的命运都连系在一起,我们一定会找到新的希望。

到那时,我们便战胜了时间。

  • 完 -

□ 迷野(烧脑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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