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肖子孙

不肖子孙

穿成女配后我只想搞事业

我是傅家的一等诰命夫人,享寿六十。

谁知道再一睁眼,我竟然成了我的孙媳妇!

而此时,「我」的夫君,正在烟花巷流连忘返。

正好,我就替我孙媳妇休个夫!

我是傅家的一等诰命夫人,我儿子傅延是当朝宰相,为百姓呕心沥血,却忽视了一家老小。

我为傅家殚精竭虑,替我儿子稳住后方,却没能好好教导孙子傅庭安。

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时,傅庭安被管家押着来看我,他却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祖母都六十了,已经到了该死的年纪了!」

好小子!

若不是我病体缠绵,非得跳起来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结果,我这边刚断气,那边就睁开了眼。

我竟然成了我的孙媳妇!

……

我的孙媳妇谢宜,是荣亲王的外孙女,当年我便是看中了她的乖巧懂事,可谁想到嫁过来后,根本降不住庭安那个纨绔子弟。

我卧病在床多年,分不出精力去管,便只能提点傅谢氏,让她抓住庭安的心,哪怕给傅家生个孩子呢。

可傅谢氏只知道闷声流泪,连声大气都不敢喘,任由傅庭安在外面胡闹。

现在好了,我成了谢宜,倒方便管教了。

在灵堂跪了一夜,双膝发麻,我一起身,差点摔个趔趄。

丫鬟芙儿忙搀扶起我来:「少夫人,注意身子。」

虽然身上难受,可到底是年轻人,比我那行将就木的身躯强了不知多少倍。我微微活动了一下,便恢复了自如,转头问芙儿:「少爷呢?」

芙儿面露难色:「这……」

我心中冷笑,我死了都没见这浑小子,怕不是又在哪里鬼混!

我环顾四周,又问:「梁九年呢?」

梁九年是傅府的老管家,也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人。要说傅府上下我最信任的人,不是我儿子傅延,而是梁九年。

芙儿惊得瞪大了眼睛,因为全府上下没人敢叫梁九年全名,除了我。她告诉我,自老夫人死后,梁管家就病倒了,一直在房中养病。

我二话不说,直接去了他房中找他。

……

一推开门,淡淡的药草味飘来,但空气并不污浊。

床上躺着一个苍劲的身躯,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无半分倦意,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床褥干干净净,枕头上有一小片水渍。

我心中不由得一酸,梁九年跟了我二十几年,现在我死了,他也只能称病躲在房中偷偷哭,可日后没了我这个靠山,他要何去何从?

收敛了情绪,我才沉沉唤道:「梁管家。」

梁九年这才张开眸子,犀利的目光打量我,许久才哑声道:「是少夫人啊。」

「祖母的灵堂未撤,傅庭安就出去鬼混,不孝至极,我要去抓他回来,请梁管家帮我。」

我知道原主虽是少夫人,可毕竟人微言轻,若想拿到治家权,就少不得梁九年的相助。好在我跟他相处多年,懂得怎样拿捏他。

果然,提到我,梁九年神情动了动:「请少夫人暂退,老奴起身更衣,即刻就好。」

半个时辰后,我便与梁九年一同出现在东京最有名的烟花巷中。

「少夫人,您身份不便,在车里歇着就好,让老奴来。」

我坐在马车里,梁九年便沿着花楼一家家去找傅庭安的踪影。

我深知梁九年的风格,他一向干练爽快,既要去抓人,那必定会将这些窑子掀个天翻地覆。反正以傅家的权势,也不怕镇不住这些三教九流。

没多一会儿,前方一阵喧闹,伴着呼喝叫骂声,梁九年将一个人拖出了花楼,正是傅庭安。

傅庭安衣冠不整,满身酒气,更是中气十足地叱骂着梁九年。

「你凭什么抓我!我是傅家的少爷,你不过是个下人!老东西,信不信我告诉我爹……」

反观梁九年,身形消瘦,已过不惑之年,却力量十足。他提着傅庭安,就如抓着一只小鸡崽般简单,转眼已经将人带到了马车前。

街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傅庭安仍在吵闹,着实有些聒噪。

我掀开车帘,看着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下了马车,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

又脆又响。

傅庭安怔住了,红肿着脸抬头,看到我时瞳孔剧烈收缩:「谢宜……」

我中气十足,字字铿锵:「祖母尸骨未寒,你就出来寻欢作乐,不孝!梁管家殚精竭虑几十年,却被你呼喝斥骂,不仁!你空读书十余年,却只知醉生梦死,长个愚钝猪脑子,不智!你这等蠢材,有什么脸面做傅家的子嗣!」

傅庭安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脸色大变,指着我鼻子冷冷道:「谢宜,我警告你,别以为嫁入傅家……」

不等他说完,我又劈头盖脸给他一个大耳光!

「傅庭安,我今日站在你面前骂你,是给你脸面,若想事情闹大传到父亲那里,怕会直接夺了你的姓氏逐出家门!你想清楚再张口!」

傅庭安捂着脸愣在原处,我冷冷道:「梁管家,请少爷上车!」

梁九年二话不说,提着傅庭安塞进马车,随后驾车回到傅府。

……

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让傅庭安去灵堂前跪着。

好小子,祖母去世还沉醉于温柔乡,不让你跪上三天三夜,都对不起这些年我对傅家的呕心沥血!

傅庭安跪在灵堂前,我便让芙儿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旁边监督。只要他动作稍有松懈,便是一戒尺抽过去。

怕他反抗,我还特意叫了两个小厮过来盯着,只要他乱动,便强行镇压。

傅庭安哭得眼睛都肿了,怨气冲天:「谢宜,我要休了你!」

我眉梢微微一挑:「我是荣亲王的外孙女,你敢休我?」

他不吱声了。

想当年我给他定这门婚事,也是瞧上了荣亲王的权势,这些年借着荣亲王之手,傅家除掉了不少仇敌,两家的关系早就牢不可破。

要不是谢宜性子软弱,也不会容忍傅庭安这些年胡闹,如今想休妻,他能吗?

按本国律法,我死后,我儿子傅延要披麻戴孝七日,食素三年以代丁忧,傅府上下三年不得婚嫁庆典。但因为他是宰相,政务繁忙,亲自为我主持了下葬仪式后,便又匆匆去上朝了。

今晚他从政事堂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我的灵堂前上一炷香。

傅庭安一见他老爹,抱着大腿就开始哭诉,再加上脸颊红肿,看上去的确可怜。

但听到他哭着喊着要休了我,并且要纳外面的女人进房,傅延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胡闹!傅谢氏贤良淑德,并无过错,你有何缘由要休了她?再说你祖母头七未过,纳什么妾……简直荒谬!」

傅庭安哭喊:「谢宜至今未曾有孕,今日还敢动手打我!我凭什么不能休了她?」

傅延有些迟疑,转头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两滴眼泪,开始发挥演技:「只因祖母病逝,儿媳心中悲恸至极,而夫君却还在烟花巷寻欢作乐,儿媳一时气上心头,才忍不住替祖母教训了他。」

庭安脸色一黑,张口想骂我,又被我直接堵了回去:「是媳妇没用,不能被夫君喜爱,既然夫君喜欢花楼的姑娘,那不如先给她们赎身,待三年孝期一过,再一个个都风风光光娶进门。」

我火上浇油,傅延勃然大怒,一脚把庭安踹开,斥道:「不中用的蠢货,净被腌臜之地的货色迷了眼!在你祖母灵堂前跪三天三夜,好好反思一下你的罪过!」

骂完他便走了,傅庭安畏畏缩缩跪在灵堂前,不敢抬头。

他小声问:「谢宜,爹走了吗?」

我悠然坐着,睨着他:「说了跪三天三夜,那就一个时辰也不能少。」

傅庭安咬着牙骂我:「疯婆娘!你再发疯!信不信我弄死你!」

这个草包色厉内荏,我笑了笑,拿戒尺拍了拍他的脸,在他满是怨怼的眼神中,缓缓道:「若不是因为你姓傅,我连踩你一脚都懒得踩。」

当年我一个寡妇去洗衣做劳工,受了多少欺辱,只为供养傅延读书。

好在傅延争气,当年科考高中榜眼,随后进入仕途勤恳踏实,深受陛下信任。然而他膝下只有一子,便是傅庭安。

庭安母亲早逝,也是我一手把他带大。他脑子愚钝,背书最多记得三句话,人又蠢笨,总被外面的花花草草糊了眼。

好不容易熬到他成年,我给他寻了一门亲事,想着有傅谢氏在,自己也能松口气了。谁知道不过短短五年光景,庭安就彻底走上了歪途。

今日是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傅谢氏有没有夫君不重要,但傅家的光辉必须延续下去!

随后我让小厮守着傅庭安,自己去歇息了。

一觉醒来,就听芙儿说,傅庭安又跑了。

他忌惮的不过是自己的丞相爹,前脚傅延去上朝,后脚他便从灵堂溜走了。

「少爷早就被外面的女人迷了心智,少夫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芙儿快急哭了。

我摆摆手:「我有主意,你去请梁管家过来。」

不多时,梁九年来了。

我让芙儿出去,单独与他谈话。

待我说出自己目的后,梁九年神情不变,语气冷了几分:「少夫人可知道,你的计划若传出去,只怕傅府都会成为全城的笑料。」

我直直盯着他:「傅庭安已经是废人了,若想傅家后继有人,我们必须另辟蹊径,更何况古往今来,去父留子也不是头一遭。」

梁九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少夫人,少爷可是您的夫君啊。」

我才不需要这种小兔崽子当夫君。

心里腹诽着,我嘴上道:「他对我既无半分真心,我又何须给他留情面?我的责任是要巩固傅家家业,为傅家培养出优秀的继承人,而不是围着一个败家子转!」

「即便如此,老奴也不能答应夫人。」梁九年还是拒绝了我。

他转身要走,我忙道:「梁管家,你若不帮我,那便是要眼睁睁看着傅家家业都被庭安败光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也不会有好结果,以后连荷塘采莲的机会都没有!」

梁九年猛然回头,慑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你,怎会知道?」

他曾说过,将来告老还乡后,就去包一片荷花池塘,每日轻舟泛于湖上,以采莲为生。

而这番话,他只对我一个人说过。

我眼也不眨地望着他,淡淡道:「祖母临终时,曾交代我安置好您,她怕自己去了,您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梁九年愣怔了片刻,眼眶渐渐晕红,长叹了一口气。

他说:「但凭少夫人吩咐。」

这表示他愿意帮我了。

不论是出于对我的感恩,还是对傅家的忠实,梁九年终于还是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不消半日,梁九年就带回了我想要的消息。

傅庭安果然在外面有个女人,是青花楼的红月,而为了不让红月接客,他砸了不少钱在里面。

「那女子很善魅惑人心,在少爷之前,也有好几任金主,赚得盆满钵满。」

梁九年甚至还带回来一幅画像,画上的女子娉婷婀娜,媚态天成。

「这女子太过妖艳,不行。」我皱着眉头,略一思忖,道,「你去青花楼,悄悄给红月赎身,先将她安置在别院中,不准她再见庭安。」

「再为我挑选一位俏丽清白的女子,安排她在青花楼与庭安见面。庭安喜欢清高雅致的女子,记得先让她练好仪态和说辞。」

梁九年没有多问,立即去办了。

教坊司有位清倌儿叫白莲,早年因父获罪被牵连沦为官妓,梁九年找上她后,承诺日后为她赎身,给她自由。白莲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我还特地去见了这个女子,果然气质不凡,哪怕身在泥沼,也高洁如莲。

白莲还问我:「夫人若想要个孩子,直接与傅相公提就是了,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我淡淡道:「我要傅家的孩子,而不是我的孩子。」

「看来夫人对傅相公连半分情意都没有。」她笑着嘲讽了一句。

我瞥了白莲一眼,满不在乎:「当然,你若是喜欢傅庭安,以后想留在傅家,我也允你一个平妻之位。」

「不了,既然夫人看不上,那傅相公想必平庸普通,小女子也看不上。」

她倒是很干脆,这种直白的性子,我喜欢。若不是她戴罪之身,我高低要让她当我孙媳妇。

……

三天后,红月不见了,老鸨的说辞是有位南方富商看上了她,为她赎身娶回去做小妾了。

傅庭安当时便要闹起来,可正巧碰见了在青花楼弹琴的白莲,霎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莲三言两语撩拨之下,傅庭安就陷了进去,也不管红月了,满心想着如何获取白莲的芳心。

得知她在教坊司后,他甚至还拿出了宰相爹的背景,想一亲芳泽。

白莲给我的书信中满是抱怨,意思便是宰相的儿子,怎得如此短视浅薄?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不懂教养,把一个孩子养成了这副模样。

随着便给她回信,再坚持坚持,好日子马上就到了。

一个月后,喜讯传来,白莲有喜了。

难得庭安今日回来了,于是我拉着他去找傅延。

说起我儿子傅延,他是个好官,一心为民,可在为人父方面,连称职都算不上。不然庭安也不会歪成这样。

已经亥时了,傅延还在书房忙碌。

见我拉着庭安来求见,他也怔了一下:「何事?」

庭安缩着脖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我是要自请和离呢。

我淡然把傅庭安与白莲的事说了说,重点在白莲已经有孕,而这个孩子是傅家的血脉,断不可流落在外。

傅庭安惊呆了,转头盯着我,大概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连他都不知道白莲有孕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我懒得理他,只是请傅延去给礼部打声招呼。

白莲是戴罪之身,可不是说赎就能赎的。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拿捏她。

傅延痛骂了庭安好一阵子,才答应了此事。

……

次日,傅延就让人送来了给白莲赎身的文书。

有了这文书,我才能松一口气,让梁九年把白莲从教坊司接出来,安置在另一处宅子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傅庭安大约是对我有愧,特意回来陪我用膳。

孙子肯陪我用膳自然是开心的,若他不说那些腻歪人的话的话。

「夫人,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快多吃菜。」

他赔着笑把菜夹到我碗里,我垂眸吃菜没说话。

「我知道最近冷落你了,也不能怪我啊,你现在眼神跟祖母一样,越发地凶悍了……不过今夜我就留宿你房里,如何?」

真孙子。

我动作微微一顿,瞥了他一眼:「滚。」

傅庭安黑了脸,起身走了。

梁九年笑出了声,道:「夫人还吃别的菜么?老奴吩咐厨房去做。」

自那日后,梁九年一直跟在我身边,有他的相助,我做起事来如鱼得水,同样地,我也会承诺给他身份地位作为回报。

原本在我死后,傅家内部无主,人心惶惶,隐隐有衰败的趋势,而如今我以少夫人的身份接管了府内大小事务,重新稳住了局面。

忙碌了这阵时日,也的确想念我以前常吃的桂花牛乳了。

「来一碗桂花牛乳吧。」

梁九年没有任何疑惑,去厨房吩咐了一声,不多会儿端着桂花牛乳回来了。

「梁管家,你也坐。」

梁九年也不扭捏,大方地坐到我对面,我们便如朋友般,一边闲聊一边用膳。

「梁管家,你今年四十七了吧?」我看着他坚毅的脸,随口道。

他年轻时当兵,解甲归田才知家人遭遇洪灾都没了,不得不在码头做工挣口饭吃,却又被工头拖欠工钱,饥病交迫时,恰好遇见了我。

我收留了他,而他为了报恩,将全部身心都交给傅府,没再成家。

梁九年微微笑了笑,道:「是,跟着老夫人已经二十三年了。」

我问他:「在傅家这么多年,自己却孑然一人,现在想想,会有不甘吗?」

梁九年只是看了看我,略显浑浊的眼瞳却散发出异常温柔的光芒,缓缓说道:「我这条命都是老夫人给的,能服侍老夫人这么多年,已经心满意足,又怎么会有不甘呢?」

我心中一震,从另一个视角看,才恍然发觉梁九年对我的主仆情谊,比我想象的还要深笃。

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我只能捧着桂花牛乳小口品尝。

梁九年微微低着头,眼角勾起了皱纹,声音带着笑意:「现下能跟着少夫人也是老奴的造化,老奴只想安安稳稳为傅家做事,等到有一天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再回老家颐养天年。」

我心中有感,真切道:「梁管家,我必定竭尽全力,保你一生无虞。」

「老奴信少夫人的。」

他语调沉稳,铿锵有力,一如我在世时的陪伴与守护。

白莲搬到宅子里后,有下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庭安也时常去看她。

但因为多次拒接亲热,庭安渐渐就不去了,三个月后,更是连她姓甚名谁都忘了。

我有空便坐马车去宅子里陪陪白莲,说起此事,我便笑她:「你何不应允一次,至少稳住庭安的心。」

白莲摸着肚子,撇撇嘴:「我可不敢冒险,孩子若出了差错怎么办?跟我腹中的孩儿相比,傅相公算什么东西?」

她博学多艺,才貌双全,只是在我面前懒得伪装,说话一向心直口快。

我也摸了摸她的肚子,无限欣喜,这里面可是我的重孙,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傅家未来的荣耀。

我们俩唠嗑,白莲慢悠悠品尝我送来的补品,我则给未出生的重孙做小衣裳。

她笑嘻嘻地道:「夫人只顾着小的,那傅相公是你的夫君,反倒不管他的死活了。」

我挑眉:「你还记得红月吗?」

她颔首:「自然记得。」

「有她惦记着,庭安不会过得太无趣。」

我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红月也算庭安的旧相好,以她的本事,勾勾手指就能让庭安趋之若鹜。如今重孙有了,也该派她上场了。

不出两日,庭安就会遇到「被休」的红月,他若还念旧情,就收收心把红月带回来,我能保证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若只想贪玩享乐,即便被红月吸血食髓,也是咎由自取。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莲的肚子越发大了,大夫说胎相很好,必定能顺利生产。

而庭安果然「偶遇」了红月,并且给她置办了一处家宅,手中的银钱流水般撒出去,短短半年就花费了几万两。

我忙着照顾白莲,暂且没理会他,只吩咐账房不准再支钱给他。

这日从白莲处回来,正好赶上庭安在账房闹事。

账房先生见到我,如见救命恩人,就差抱着我的腿哭了。

庭安脸色阴沉沉的,冷冷道:「谢宜,是不是你停了我的账?」

我淡淡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他脸色不变,谎话张口就来:「我与朋友在外应酬,你问那些做什么?」

「想要钱,就拿出能换钱的本事来,吃喝嫖赌可不算什么本事。」

我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要走。

庭安急红了眼,竟冲上前想打我,被梁九年一把捏住领子提了过去。

他沉声道:「少爷,不可对少夫人动粗。」

庭安边挣扎边叫:「梁九年,别忘了你是傅家的人!」

「老奴只听少夫人的。」他淡淡道,随手把人甩在了一边。

要不到钱,庭安悻悻地走了。

但没两日,家奴来报,竟然有人在赌场见到了庭安。

原来是红月见他已经拿不出钱来,便直接卷了家当逃了,连家宅都卖了。那日庭安过去,正赶上新的住户搬家,他直接冲过砸了人家的家伙什。

官府看他是丞相之子,没有严苛,只责令他赔偿人家损失。可他哪有钱?思来想去,竟然想到了去赌场赌钱!

听着禀报,我都被气笑了。

「梁管家,你去赔给人家的损失,再拟一个文书,声明傅家已将傅庭安逐出家门,从此债务恩仇,一概无关,记得盖上老爷的官印。」

梁九年顿了顿:「少夫人,这么做,老爷追究起来怎么办?」

我知道儿子傅延的性格,他心里只有家国天下,哪管自己的小家?

「交给我处理就是。」

果然,文书贴出去后,傅延便回来了,满面怒气要追责。

我淡淡道:「正是父亲一贯的纵容,才养成了庭安这种纨绔无赖的习气!堂堂宰相之子,只知道酒楼、青楼、赌场!若不严厉处理,只会让他自取灭亡!」

傅延噎住了,半晌才讷讷道:「那也不能直接将他逐出家门……」

我沉声道:「庭安总要长些教训才懂改过自新,父亲放心,我不会任他死在外面。对了,白莲的产期将至,儿媳想把她接到府中照顾,父亲觉得如何?」

提到未出生的孩儿,傅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口同意。

半个月后,白莲生产。

我请了三个稳婆和两个大夫,命众人严阵以待,大人和孩子绝不可有任何差错!

听着产房里阵阵惨叫,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紧张地来回踱步。

这时芙儿悄悄走了过来,低声道:「少夫人,少爷在府外求见,跟他一起的……还有凶神恶煞的好多人。」

瞥一眼产房,估摸着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生出来,我转身:「去看看。」

在傅府门外,庭安被一群人推搡着,他们倒是不敢造次,只是看起来十分狰狞。

我一露面,庭安就叫道:「谢宜,救我!」

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睨视着这群浑浊肮脏的街混子,淡淡道:「傅庭安已经被逐出家门,与傅家没有关系,你们来傅家闹事,恐怕是来错了!」

庭安脸色瞬间就变了:「谢宜,我是你的夫君!」

拉扯他的那群人中,有个为首的说道:「傅少夫人,傅庭安欠了我三万两银子,你说与傅家无关就无关了?今日你若不替他还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懒得与他多说,转头吩咐芙儿去报官,又命令守门的私卫,若有人敢硬闯宰相府宅,视为刺客,杀无赦!

他们自然不敢硬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老半天,为首人又说道:「既然傅家已经将傅庭安逐出家门,那我们在长街上教训欠债不还的烂赌鬼,少夫人一定不会介意吧?」

我淡淡一笑:「别弄脏了傅府的门口就行。」

那群人一听,立即就把傅庭安围在了最中间。

庭安急了,大叫起来:「谢宜,你怎能见死不救!我是傅家的少爷……」

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幕,那些拳脚陆续落到庭安身上,伴着他的惨叫声,我的心思飞回到产房那边,似乎也听见了白莲的哭嚎。

都是痛叫,一个是咎由自取,一个却是为了新生。

地上很快见了血,他们还特意跟我说了一句:「少夫人放心,我们会把地面清扫干净。」

芙儿急得直跳:「少夫人,再打下去,少爷就要被打死了!」

我嘴角勾了勾,他们不敢闹出人命的。

傅家管教不了庭安,让这些人管教一下也好,现在越痛,将来才会越乖。

这时侍女来报,生了,是个女孩!

闻言我也顾不得庭安了,转身快步往产房那边去,只留下身后阵阵哀嚎声。

白莲生了个女儿,白白胖胖,十分可爱,母女平安。

抱着孩子,我无限喜悦,怎么看也看不够。

「夫人给起个名字吧。」白莲声音虚弱,但苍白的脸上也是无尽的笑意,她的眼神像黏了胶水,不曾半分离开孩子。

「平安喜乐,小名叫安乐好了,大名让傅……父亲来取。」

我笑着把孩子放回她怀里,又拿出一份文书来。

「这是你脱离贱籍的文书,有了这个,你就再也不是罪臣之女,白莲,无论你想冲破天际自由自在,还是想留在傅府陪伴照顾安乐,都可以。」

白莲拿着那文书,颤抖着双手,好一会儿才看完,眼眶已经通红。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想留下来。」

我握住她的手,笑道:「傅家欢迎你。」

傅家喜添新丁,全府张灯结彩,我给下人都发了红包庆贺,人人脸上喜气洋洋,除了傅庭安。

他被讨债的人打断了腿,扔在傅府门口,我特意命私卫不准去管,眼睁睁看着他昏厥又醒过来,在门口哀嚎哭喊。

哭了两天,他终于没力气了,我才让人把他抬走。

当然不能让他进傅府的门,毕竟他是被逐出家门的。

在不远处的私宅,我安排大夫给他治伤,再给一日三餐,除此之外,不准给他任何帮助。

三个月后,庭安的腿终于好了。

我也终于去看望了他一次。

跟三个月前相比,他骨瘦嶙峋,须发又臭又脏,看来养伤这段时日,他过得挺艰辛。

一见到我,他就嚷了起来:「谢宜,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冷冷道:「因为你是傅家人!你不遵守教导也就罢了,还出去吃喝嫖赌、穷奢极欲!古人云仁义礼智信,你占了哪样?简直五毒俱全!你若不配做傅家人,我将你清退也是理所应当!」

他愕然看着我,半晌才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好像我祖母……」

我冷笑:「祖母到了该死的年纪,可我还活着,如今我就替祖母好好收拾你这个不肖子孙。」

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说过的混账话,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哀求我:「谢宜,我错了,我以后都改。我再也不敢去赌去嫖了,你就网开一面,去给父亲说说情……」

我退了半步,不理会他的哭诉,反问:「你的腿好了么?」

庭安止了哭声,讷讷道:「有时还是会痛,我这三个月吃不饱穿不暖……」

「你的债,我已经替你还了。」

听到这句话,他眼睛一亮,但后面的话我还没说完:「所以现在傅家是你的债主,从今日起,你给傅家做工,吃住都与下人一起,工钱用来抵债,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给你自由身。」

他高声叫起来:「你要我做傅家的下人?」

「你也可以不做,此处是傅家的私宅,你得即刻搬出去,至于住哪里吃什么,都与傅家无关。」

庭安鼓着眼睛,死死盯着我,若眼神能化成刀子,他怕是已经刺上来了。

梁九年见状,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冷冷道:「傅公子,争一时之气没有意义,不如做长远打算。」

他沉默了,若不去做工,在外面恐怕要活生生饿死,而留在傅家虽然没面子,可起码有口饭吃。

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庭安思忖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好,我做。」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希望在以后的日子,他能明白脚踏实地的道理,用自己的本事给自己好日子过。

最后我才道:「你的女儿马上就要百日宴了,记得过来,她小名叫安乐,大名是你父亲起的,叫文茵,取自诗经,期盼她聪明有文采,切莫走上你的老路。」

自此庭安开始了他的还债生涯。

他欠傅家三万两千两银子,一个月工钱二两,要全部还完需要一千三百多年。

我也宽待他,除了扣掉的工钱,每个月还给他一钱银子拿着零花。

起初他骂骂咧咧,干活也不认真,但跟着下人耳濡目染,被他们的朴素踏实所感染,渐渐学会了靠能力赚钱、知足常乐。

在安乐一岁时,他甚至还拿攒下的银钱给她打了一个平安锁。

在我操办下,白莲也以侍妾的身份正式进入傅府,只不过她这个侍妾,只用侍奉夫人,不用侍奉夫君。

……

时光荏苒,十年时光弹指而过。

安乐十岁了,不仅熟读四书五经,还跟着白莲学会了许多才艺。她乖巧可爱,就连庭安,也将全部的情感倾注在了安乐身上,为此戒掉了那些恶习。

随着庭安走上正途,他也意识到了白莲的好,不过白莲对他并无青睐,平日也只当是宾客对待。能不能获得美人芳心,就得看他自己了。

白莲忙着教导安乐,母女其乐融融。

而我,该身退了。

我借着病逝脱身,离开了傅府。

前面几十年,为了我儿子孙子,我操了无数的心,将心血倾注在傅家,自己却只得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一品诰命夫人册封。

而现在,完成了我的责任后,我想为自己活一把,去看看外面的天,游览外面的水,见识见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毕竟现在的我,才三十多岁,还有几十年能属于自己。

跟我一起出来的,还有梁九年。他称病告老还乡,实际上是打算陪着我走遍天下。

有这个旧人陪着,我心里也踏实。

马车在官道行驶,两旁的绿草如茵,似锦的花儿成片绽放,空气里弥漫着春日的浅浅香味。

我掀开了车帘子:「梁管家,累了就歇一会儿,咱们不着急。」

梁九年头也不回:「老奴不累,少夫人别看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可强着呢。」

我笑了:「您可别叫我少夫人了,现在咱们都是自由身,我管你叫老梁,你管我叫……」

话说到这儿,我突然卡壳了,是啊,该让他叫我什么呢?

梁九年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叫您夫人吧。」

少夫人和夫人,一字之差,意思却天壤之别。

我怔了一下,蓦然想起二十几年前,我刚刚收留他时,他问该叫我什么,我便是说了一句「叫我夫人吧」。

「老梁。」我声音发涩,缓缓问道,「你为何要跟我出来?」

梁九年笑了笑,沧桑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老夫人临终之时,您并未在她榻前服侍。」

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我说的祖母临终,要我安置好他的去处,他知道是假的。

所以我要喝桂花牛乳,他也没有任何疑问,直接去拿了给我。

所以他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一遇到危险,便挡在我身前。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如沙漠中落下绵绵细雨,既温暖又滋润。

我清了清嗓子,刚一张口,却哽咽了:「老梁。」

他一如既往地回应:「夫人,我在。」

我笑了。

如今的日子,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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