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再遇见(番外两则)

再遇见(番外两则)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周昀番外:口琴曲

我妈带着姐姐离开这个家时,什么都收拾干净了。

只留下了一把口琴。

很早以前,那时我爸还没有出轨,家里还没有变得面目全非。

那时候我妈会让我和姐姐并排坐在沙发上,吹口琴曲给我们听。

那些曲子大多温柔婉约,以至于后来她满脸恨意地指着我,骂我周家的垃圾血脉时,我吓得怔在了原地。

「白芽,我们走。」

她丢给我一个厌恶的眼神,再也没有回过头。

后来我试着捡起那把口琴,但怎么也吹不出她当时吹过的曲子。

她离开后,周家就变成了我的噩梦。

家里的产业,我从十七岁开始,用了九年时间,一步步纳为己有。

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之后,我爸只能从我这里拿钱去养他的老婆孩子,态度一下子变了很多。

不能让他爱我,

很多年后我和程宁宁缩在酒店里,围着同一条毯子,看《哈利·波特》。

电影里的哈利波特住在楼梯下方的杂物间,有人上下楼梯时掉落的灰尘,让我想起自己被关在壁橱里,蜷缩着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程宁宁不小心碰到我,惊诧地说:「你的手好凉。」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抓着我的手,从自己衣摆下方探进去。

「来,帮你暖暖。」

柔软、温热的触感,像是落在春天枝头的风,好像一眨眼的时间,就吹圆润了嫣红的樱桃。

灯光落进她眼睛里,一片水淋淋的光泽。

她笑着凑过来吻我,顺手把 iPad 息屏,反扣在桌面上:「不看了……先陪我玩吧,老婆。」

她总喜欢换着称呼叫我,这已经是最正常的一个,更多千奇百怪的,都留在那些错乱颠倒的夜晚里。

那种时候,她往往肆意妄为到极点,什么都敢说也敢做。

会用领带绑住我的手,逼我叫出那些奇怪的称呼。

会打漂亮又牢固的蝴蝶结,把我逼到极限才肯解开。

还会……

但是白天,她又会恢复没精打采的样子,像只又怂又好色的,皱巴巴的松鼠。

这种矛盾又奇异的组合,对我有种莫名又致命的吸引力。

会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酒店刚通知我们隔离的事项,去楼下大厅领物资。

她穿着毛茸茸的兔耳朵睡衣,缩在电梯角落里发呆。

领到物资后,旁边有两个小女孩,父母把唯一一盒酸奶给了妹妹,姐姐慢吞吞地落在后面,一脸羡慕,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她翻出自己的酸奶,扫了一眼:「怎么是这个牌子啊,我最不喜欢喝这玩意儿了,齁甜。」

然后把酸奶塞给姐姐,冷着脸命令她:「你,帮我把我不喜欢的酸奶解决了。」

然后第二天晚上,我就在隔壁阳台看到她。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毛茸茸的大睡衣,站在阳台发了会儿呆。

我听到她在自言自语:「好馋酸奶啊,不知道明天还发不发了……」

「算了,我怎么能跟小女孩抢东西喝,我已经长大了。」

隔着玻璃,我看到她抬起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心口,然后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口琴。

我不知道她要吹什么曲子,好奇地看着她。

然后她吹了……好汉歌。

吹完之后,还顺了气似的拍了拍阳台扶手:「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不能反悔。」

我愣在玻璃窗后,看着她毛茸茸的背影进入室内,消失在视线里。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我不经意地提起那天的口琴,她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呃……那是吹着玩的,我统共也没几首会出的曲子。」

「你要喜欢听的话,我还能给你吹个天空之城。」

第二首曲子她吹得磕磕绊绊,其实真的没有很好听。

到最后放下口琴,又扑在我身上,哼哼唧唧:「老婆老婆,给你吹曲子了,要怎么奖励我?」

很奇怪的,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小时候不知名的口琴曲,和往后十多年里暗无天日的壁橱。

我想和她结婚。

这个念头才出现,酒店解封了。

只不过一夜的工夫,她就不见了。

我给她发消息,很多条,她好久之后才回我:「分手吧周昀。」

我一瞬间呆在原地,那些让我彻夜未眠的关于求婚的忐忑和未来漫长人生的幻想,一秒钟就碎成泡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她:「原因呢?」

她给了我两个看起来就像是随口编出的借口,然后直接拉黑了我。

我托人去查,但不论是薛以宁这个名字,还是她给我的地址和公司,都查不到。

我和我姐见了一面,她吹了吹新做的指甲,嘲笑我:「人家根本就不信任你。我对我那些小男朋友也这样,玩玩而已,要是给了真信息,被缠上了,可就甩不掉了。」

是这样吗?

我不肯相信,固执地望着她:「钻石帮我留着。」

「总有一天,我会把她找出来的。」

她翻了个白眼:「老树开花就是麻烦,你连张照片都没有,能找到就有鬼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三年里我没有再见过她一次。

直到过年。

公司群里很多人在秀年夜饭,我坐在车里随手滑了几张,然后就看到了她。

坐在角落的位置,脊背微微弓着,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排骨。

看上去表情好像很谦卑,但我们曾经日夜不离地相处过两个月,我几乎一眼就能察觉到她眼底的厌烦。

发照片的人叫程瑶,是公司几个月前新招的员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简历上还有点问题。

于是我问到地址,装作也在那里吃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到。

推门进去的下一秒,就对上她震惊不敢置信的目光。

她抓起那个三年前就在背的破帆布包,转头就要走:「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

「程宁宁,你给我过来,坐下!」

旁边那个冷着脸呵斥她的女人,眉眼和她有着几分相似,大概是她妈妈。

但是看她的眼神里,没有爱意。

就更别提那群你一言我一语,当着我的面就肆无忌惮贬低她的亲戚。

我三年前的直觉没有出错。

她和我,就是同一种人。

她离开后我慢吞吞地回到车里,指尖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温暖的香气,一下子就把我拖回过去温存的很多个夜晚。

床头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她喘着气支起身子,把领带勾过来,蒙住我眼睛。

视觉被剥夺,一片黑暗里,其他感官体验被无限放大。

那些粗俗又轻佻,甚至下流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更像是某种压抑后的宣泄。

她一个人犹嫌不够,还要拉着我一起。

可拉我沉沦后,她又独自逃开了。

我的确对她有过怨恨,但最初的恨过后,再浮上来的,就只有想念。

我频繁地梦到她,梦到有几个白天她坐在窗边写着什么。

我问她,她就笑眯眯地说:「是工作相关的东西啦,公司让我做个表。」

还有第一次和她搭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点紧张,但她坦坦荡荡地伸手过来:「我叫薛以宁。」

「今年二十二岁,在春景公司工作,就是个小职员啦。」

某天工作人员帮我们买了酒,她喝得有点醉了,突然凑过来亲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其实,我还托他们帮忙买了这个,要不要和我一起用,嗯?」

心跳忽然加速起来,但对上她醉意弥漫的眼睛,我忽然很担心,

担心这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可她用温软的手捧起我的脸,低声呢喃:「那就谈恋爱,好不好?很正式的。」

这些,所有她告知我的信息,都是假的。

她从来就没想过和我有以后的可能。

如同那只忘记带走的口琴,其实从来不属于我,只不过恰巧被我捡到。

可又像一场令人沉溺的虚幻美梦。

我开始意识到:就算一辈子都找不到她。

我也不会再忘记她了。

所幸,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在那天晚上的月色下,玻璃花房的温泉池里。

她颤抖着吻过来。

四溅的水花里,熟悉的触感一瞬间吞没我。

第二天,她终于肯说她喜欢我。

那句话出口后,我就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想让她把我放进她的未来里。

只要她还喜欢我,过去的一切我都不在意。

我竭尽全力探出黑暗的壁橱,看到了另一颗伤痕累累的星星。

虽然黯淡无光,却仍然照亮过我一瞬。

而我抓住了,就不会再松手了。

婚后番外:钢琴曲

在给我花钱这件事情上,周昀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狂热。

那天晚上我缩在沙发上刷视频,正好看到某款新车上市的消息。

觉得颜色蛮好看,顺手点了个赞。

隔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说:「我预定了。」

我咬着半只虾一脸茫然地抬头:「预定什么?」

他把剔好的蟹肉放在我盘子里,淡淡地说:「亮粉色的那款法拉利,你不是喜欢吗?正好有预订名额,我就用了。」

几百万的东西让他说的像买杯咖啡一样简单。

我心惊胆战:「能退吗?」

「为什么要退?」

「太嚣张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开那辆帕拉梅拉去上班,就已经被谣传成千金小姐出来体验生活了。还有人说,我升职这么快,是因为我是董事长的千金。」

太荒谬了。

我爸哪有这种本事。

上次那事,他花了十几万,才让对方松口,答应私下和解。

回去后和我妈大吵一架,闹了半天离婚,去民政局领证当天,就出车祸截了一条腿。

为了有人照顾,他又拒绝离婚,就这么和我妈互相耗着。

我妈还试图来找我帮忙,好在别墅区和公司的安保都不错,没让她进来。

至于程瑶。

她最后勉强进了一家小公司,熬到三十岁,匆匆嫁了人,男方没什么本事,婚前给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婚后还得靠她那几千块的工资生活。

两个人一个月吵二十回架,她天天回娘家快,最后,叔叔婶婶不得不拿出每个月的退休金接济他们。

周昀夹了块红糖糍粑给我:「嫉妒你的工作能力而已,上次我和你们公司合作的时候看过你做的方案,最资深的项目经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不要转移话题。」

我瞪他,周昀就无奈地笑了笑:「你那辆车开了好几年了,换一辆也正常啊。」

「我们赚这么多钱,又不打算要孩子,不给你花,难道以后要留给程瑶的儿子?」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感觉十分有道理。

于是周末休息的时候,就拖着周昀去逛街了。

出门前,布丁眼泪汪汪地咬着我的裤腿,不啃松口。

我试图跟它讲道理:「宝贝,妈妈真的不能带你出去,商场不让带宠物进……」

结果周昀直接黑着脸蹲下身:「松口。」

「你知道打扰别人二人世界约会是会没有罐头吃的吗?」

布丁不理他,只哀怨地瞪着我。

我只好抛出诱惑:「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带两只毛绒熊玩偶。」

它低头思索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

周昀坐在副驾上,一边拉安全带一边问我:「老婆想买什么?」

我笑眯眯地说:「去了再看。」

其实我给他准备了份礼物。

毕业六年,我现在也终于挤进了年薪百万的群体。

很早之前,我就想给周昀送点什么。

车在市中心商业街旁停下,我拉着周昀直奔 skp 一楼,先给他挑了块表,买了双鞋子,然后又转去了对面的乐器店。

我提前雇好的乐队,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你在这里坐,我给你准备了节目。」

眼看周昀很乖地坐在了椅子上,我满意起身,在一旁的钢琴前落座。

第一个音落下,吉他贝斯和鼓声也跟着响起来。

然后,是我苦练了两个多月的歌。

「希望今后你只梦到我的钢琴曲。」

「唯一写给你的钢琴曲。」

这首唱完,周昀仍然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就那样望着我。

他的眼睛像是映着阳光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乐队成员们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我坐在琴凳上,干咳了一声:「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他低声道:「所以前段时间,你总是晚回家,还跟我说在加班,就是在练这个吗?」

「是啊。」

我点头,

「你不知道没有基础的人练琴多费劲儿,而且这歌我专门雇人写的,一个理科生,用尽毕生文艺细胞,参与了填词工作,最后的成果我还挺满意的,但又怕你不喜欢。」

我说着,老脸一红,「毕竟你一个总裁,不缺钱不缺物的,我送你别的就显得很没有诚意。」

周昀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你看到放在柜子里的那把口琴了,是吗?」

我点点头。

其实因为白芽的关系,周昀妈妈和他的关系,如今已经缓和了不少。

但那不闻不问的十几年,带给周昀的伤害,是永远不可能被消解的。

我只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我装作没看到周昀拿花挡住发红的眼角,挽着他的手回到车里。

回去是周昀开车。

回家前,他特意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我立刻就在朋友圈刷到了他的动态,连续三条。

「老婆送的表。」

「老婆买的鞋子。」

「老婆亲手包的花。」

白芽在评论区忍无可忍:「妈的,死恋爱脑。」

周昀就当没看到。

他说回卧室洗澡,却又半天没有动静。

我在楼下看了半部电影,正要上楼看看,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和一条语音。

镜子里映衬出半透明的黑白女仆装的一角。

我之前买回来,他一直不肯穿。

我点开那条语音。

「你一直想要的绳子,就放在门口,上来吧。」

上楼时灯光昏黄暧昧。

我一边走一边想:原来送礼物还有这种好处。

以后,要多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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