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长情

长情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婚礼前夜,我发现了男友的秘密。

他发过一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如果你改变主意,新娘随时换人。」

时间是我们官宣恋情那天。

对方是他高中女同桌,十年的异性好兄弟。

我带着那条朋友圈,在他们的单身派对上找到了他。

他按着眉心,烦躁地说:「无理取闹。总是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难怪没人爱你。」

1

恋爱的第四年,我和秦南的工作趋于稳定,开始谈婚论嫁。

婚礼举办的前一天晚上,他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国外惯例,婚礼前夜必须要举办单身派对。」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女声,「快过来啊秦南,老地方,我们已经开好卡座了,今晚不醉不归!」

是何夕。

「你……」

我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秦南打断了,「我有很多同学,好久没见了,我过去一趟。」

我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些天,因为公司里的事情,他心情一直不好。

眼看就要结婚了,我想,他去和老朋友们见见面,放松一下也好。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急。

离开前,秦南回卧室拿了个东西,再出来时,把手机落在了茶几上。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拿起来看看。

秦南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朋友圈也没发过几条。

所以我往下划了几下,很快就看到他四年前发的两条朋友圈。

一张我和他的合照,是当时他同意了我的表白后,在朋友圈官宣他有女朋友的事情。

而另一条……

「如果你改变主意,新娘随时换人。」

我从未见过这条朋友圈,用发颤的手指点开可见范围。

这句话,仅何夕一人可见。

而她在下面,毫不犹豫地点了赞。

2

何夕是半年前从国外回来的。

见家长的过程里,秦南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便眉头紧皱,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

他步子一顿,回过头:「公司里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语气里带着隐约的焦躁和责备。

就好像和我说这两句话,就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

我呆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僵。

像是意识到我的难堪,他顿了顿,勉强挤出微笑:「柳柳,你帮忙招呼下叔叔阿姨和我爸妈。」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状态的他,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

果不其然,送别双方父母后,我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才有人接起来。

说话的却是何夕:「抱歉啊周柳姐,我刚来这边,手机丢了,身上又没带现金,只记得秦南的电话。」

我下意识握紧手机,问了一句:「秦南呢?」

「他去帮我点餐了,说怕再找不到我,就让我先拿着手机。」

她说着,嗓音里多了些笑意,显然很愉悦,「怎么了周柳姐,你找他有事吗?」

那一瞬间,我有些怔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的口吻自然而又亲昵,仿佛她才是秦南的正牌女友。

等我打车赶到何夕说的那家餐厅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的她。

她正在一边吃面,一边玩秦南的手机。

而秦南抽了张纸巾,无比自然地替她擦去溅在嘴边的汤汁。

可我还记得,刚恋爱不久,秦南去洗手间时,我接了他一个电话。

他出来时,看到我正拿着他手机,立刻夺过去,嗓音严厉:「周柳,我个人边界感很强,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隐私。」

「周柳姐!」

何夕看到我,远远地挥了挥手,等我坐下后,才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听秦南说,你们今天双方家长会谈,讨论结婚的事情,结果我就这么把他叫出来了……」

我垂下眼,沉默以对。

「周柳姐,你生我的气了吗?」

何夕继续说,「这样,等你们结婚那天,我包个大红包给你,就当补偿,好吗?」

「周柳不会生气的。」

秦南忽然淡淡地开口,「你的事情比较急,她分得清轻重。」

我心口一窒,终究没说什么。

直到把何夕送回酒店,回到家,我才开口叫住秦南:「你让我一个人应付两边父母,有没有想过我会很难堪。」

而他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淡淡地说:「别没事找事地迁怒我,到底是谁让你难堪,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刺入胸口,顷刻间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是,刚才在席间,我爸妈表现得极为市侩,先是张口就要三十万彩礼,后来又让叔叔阿姨帮我弟安排工作。

秦南回过头,看到我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停顿几秒,到底是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微微放柔了语气,「你也知道,何夕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有事肯定只能找我。」

「秦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彩礼我不要,我弟弟的工作也不需要你安排。只要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纠缠你。」

哪怕闭着眼睛,我还是能感觉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

「柳柳,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结婚的。」

秦南的表情有几分心疼,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眼尾的泪水,

「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在这个世界上,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咬着嘴唇:「那何夕呢?」

他顿了顿。

「我和她只是朋友,有问题你找我,不要怪她好吗?」

我其实并不意外。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护着何夕了。

3

第一次见到何夕,是在我和秦南恋爱后的那个暑假。

因为和爸妈大吵一架,我打算留在学校,他便提出,让我跟他回家玩一趟。

到那里的第二天,正赶上秦南他们高中同学聚会。

「我们班同学感情很好,每个假期都要聚一次。」

秦南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包厢的门。

眼前一花,我就看到一道身影扑过来,直接跳进了秦南怀里。

「儿砸!快来见过爸爸!」

秦南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又跟她介绍我:「没大没小,这是我女朋友。」

虽然是斥责的口吻,眉眼间却都是亲昵。

而那个女孩扶着他肩膀站稳,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顿几秒,笑着伸出手:「你好啊,我叫何夕,是秦南三年的同桌。」

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白 T 恤背带裤,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灵动活泼。

整个聚会期间,她都在不遗余力地向我表现,她和秦南有多亲密。

「当初篮球赛你伤了腿,还不是我帮你主持正义。」

秦南笑了笑:「快别说了大小姐,要不是你,我们和对面还打不起来呢!」

「喂!」

何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怎么说话呢!下次遇到这种事可不帮你了啊!」

「不需要你,我女朋友会帮我的。」

何夕好像才意识到我坐在旁边,她举着酒杯凑过来:「对不起呀周柳姐,我们关系好,打闹惯了,你别介意。」

她明明比我还大半岁,却一口一个周柳姐地叫我。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他们的同学就说话了:「开什么玩笑,你高中的时候和秦南就差最后一击了,他女朋友要是介意,介意得完吗?」

我愣了愣,就见秦南冷下脸,杯子重重地搁在桌面上:「陈辰,你喝醉了。」

后来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包厢里只剩下几个人。

秦南与何夕坐在角落,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听到何夕说:「咱俩约定的是,如果一直到三十五岁都没对象,就和对方结婚。现在既然你有了女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而秦南凝视着她的眼睛,哑声问:「所以,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嗯。」

何夕落落大方地开口,还拍了拍他肩膀,「儿砸,你要幸福哦。」

离开后,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秦南。

他牵住我的手,低声解释:「那时候年纪小,关系好,随口开玩笑而已。」

我强忍住心里的酸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可是他说,你们就差最后……」

那两个字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喝醉了乱说话,你也喝醉了吗!」

秦南骤然抬高了声音,语气严厉,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手,可他一下子握得更紧。

「我和她认识这么久,如果真有可能的话,早就在一起了。」

他掰过我肩膀,认真地看着我,「但现在,和我谈恋爱的人是你,这应该能证明我的心意了吧?」

4

后来,何夕去国外做交换生,又干脆留在那里读了研。

而毕业后,我们留在这座城市,由于出色的工作能力,秦南一路升职,我也加薪好几次。

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后,他反倒对我越来越好。

可就在一切都趋于稳定,我们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何夕又回国了。

她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严丝合缝地进入到我跟秦南的生活里。

有天半夜,我发起低烧,秦南找了药给我吃下。

刚要睡觉,何夕忽然打来电话:「呼叫秦南!车抛锚在郊区,我打不到车了,快来救我!」

我抱着热腾腾的水杯,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南就说:「药已经吃了,你赶紧睡觉,我出去一趟。」

他毫不犹豫地撇下发烧的我,出门了。

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以至于我迟疑动摇。

要不,结婚这件事,还是先缓一缓。

秦南察觉到了我的犹豫,所以在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筹划了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

他甚至叫来了何夕,和他手下关系最好的几个员工,见证这场仪式。

当着何夕的面,他拿出钻戒,套在我手指上,嗓音低哑却温柔:「柳柳,我知道,你以前过得很辛苦。我真的真的,想让你幸福。」

何夕也说:「周柳姐,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误会,可是秦南他对你是真心的。」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

「这次求婚秦组长策划了好几天呢!」

「我可是专门跟公司请了假来见证他的爱情。」

「答应他!答应他!」

「我……」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追了他两年,恋爱又四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可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迟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没等到的回答,秦南抬眼看着我,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柳柳。」

如果我现在拒绝他,当着手下那些员工的面,他应该会很难堪吧?

何况从小到大,在家里的无数次妥协退让,学校里的默默无闻,无数片段闪过脑海。

于是最终,我还是答应了他。

我太想有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我了。

而那时候,我以为,那个人会是秦南。

「姑娘,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出租车司机的提醒让我蓦然回神,低下头,才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字眼。

——小何夕。

这是秦南给她的备注。

咬了咬嘴唇,我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周柳,我的手机忘在家了吗?」

我应了一声,又强压下心头那些翻涌的情绪:「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了,你放在那里吧,我等会儿回去拿。」

电话挂断,车很快停在酒吧门口,我定了定神,循着聊天记录里的卡座号找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视线。

何夕正站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人伸出手,就要摸她的脸。

秦南猛地上前一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男人一愣,恼羞成怒道:「你他妈谁啊?多管什么闲事?!」

秦南不假思索,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她男朋友。」

5

「秦南。」

他猛然回头,看到我站在不远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该怎么形容呢?

惊讶,慌乱,恼怒,好几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后都褪成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明天就要办婚礼了,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眼神一冷,「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碰我的手机?」

「对,但我现在就是碰了。」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如果我不过来,也看不到,原来你在别人面前,都是自称她男朋友的。」

我伸手指向他身后的何夕,而她好像被吓到,往秦南身后躲了躲。

却又探出头来:「对不起周柳姐,是那个人想找我麻烦,秦南只是想帮我解围。」

我看着她。

那张娇美的脸上,流露出歉意的表情。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每一次都落落大方,理直气壮,反而衬得我像没事找事一样。

脑中理智的弦骤然绷断,我打开秦南的朋友圈,翻到四年前那条。

「如果你们两个清清白白,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秦南看着我,抿了抿唇,神情一瞬间严肃起来。

「我……」

何夕似乎想要开口解释,可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秦南打断了。

他看着我,眉头紧锁:「周柳,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你现在追究四年前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总是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难怪总说没人爱你。」

骤然涌上的剧痛几乎把我整个人吞没。

见我这样,秦南表情又软化下来:「有话好好说,别闹了好吗?」

意识到不对劲,他那些同学都围了过来。

在何夕语气委屈的陈述里,我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结婚前夜偷看男朋友手机,还专程来翻旧账的人。

这些人都是何夕带来的朋友,又有三年同窗情,立刻就站在了她那边。

一个心直口快的男生直接开口:「周柳你这就没必要了啊,他俩要能成早就成了,还轮得到你?」

秦南低声喝斥:「闭嘴。」

我用力掐着手心,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声音还是带上了抑制不住的颤抖:「好。」

「既然你们这么相爱,明天的婚礼场地,就让给你们了——」

我把手机放在吧台上,转身就走。

秦南却追上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柳柳。」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被音乐声裹挟着传进我耳朵里,情绪模糊不清。

「那只是一个玩笑。我和何夕从前确实比较亲密,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一想到关于未来的事情,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在我后半生的计划里。」

「我说错了话,你骂我,给我一巴掌,都好。可是别否定我对你的心意,别丢下我,好吗?」

灯光昏暗的酒吧里。

他把我抱得很紧、很紧。

一如我喜欢上他那天。

社团登山活动,因为地面湿滑,我从陡峭的山坡边缘摔下去,是秦南眼疾手快拉住了我。

我其实很瘦,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他就那么生生拉住我十分多钟,直到最前面的同学折返回来,把我们救了起来。

因为救我,秦南的手臂轻微脱臼。

我很愧疚,他反倒安慰我:「没事,那种情况,就算是谁都会去救你的。」

不是啊,不是的。

小时候我和弟弟同时掉下河,爸妈同时着急去救他,而我灌了一肚子湖水,被救生员捞上来时已经昏迷,肠道感染,差点送了命。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爱我。

而秦南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哪怕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那种恨不得每秒黏在一起的热恋期。

他对我,也始终温和平静。

都不要紧。

有一个人肯爱我,肯把我计划进他的未来里,已经很难能可贵。

「……秦南。」

我盯着他紧扣在我腰间的手,声音有些发抖,「我已经不敢相信你了。」

他贴着我的身体微微一僵。

然后拿出手机,当着我的面,点开那条朋友圈:「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就删掉它,可以吗?」

「还有明天的婚礼,为了让你安心,何夕也不会出席。」

他的口吻,几近哀求。

我终究是,再一次心软了。

6

这天晚上,我总共没睡几小时。

天刚蒙蒙亮时,就被人叫起来,换上婚纱、化妆。

一切流程都走得很顺利。

秦南的同学里,也没有再看到何夕的身影。

于是我那颗莫名不安的心,一点点放松下来。

婚礼现场,二十多年没给过我好脸色的我爸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小秦人不错,你弟弟的首付多亏了他,你可千万不能不听他的话。」

我心下一沉:「什么意思?」

他却不肯再回答。

众目睽睽下,他把我的手交到了秦南手里。

音乐声响起,在满场喧闹的祝福声里,司仪侧过身,让出投影大屏。

按照流程,那上面会播放一个几分钟的短视频,是我和秦南恋爱这些年的甜蜜回忆。

我和他一直没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我几乎把相册翻了个底朝天,才勉强凑了两分钟出来。

然而屏幕上,忽然画面一暗。

好像是在灯光昏暗的 KTV 角落,秦南把何夕禁锢在两臂之间,低头看着她:「为什么不能考虑我?」

而何夕往前凑了凑,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还不到时候,我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

紧接着画面一转,夜色里,秦南开着车,而何夕举着手机拍他。

「你大半夜来找我,周柳不会生气吗?」

秦南语气淡淡:「生气就生气,反正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最后的最后,是昨晚的酒吧。

何夕举起酒杯:「新婚快乐。」

而秦南紧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沉痛:「有什么可快乐的?」

「你不是挺喜欢周柳的吗?」

「不是你,那是谁都一样了,都是将就。」

视频中断了。

满场寂静。

我忽然想起昨晚,离开酒吧前,何夕灌了一瓶酒,醉醺醺地和我握手:「不能去现场……也没关系,周柳姐,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婚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原来,这就是她准备的礼物。

巨大的痛楚海啸般席卷过来,有种深入骨髓的冷,一寸寸冻结了我的血管。

视频播完后的每一秒时间,都被我心头的煎熬拉扯到无限漫长。

「……柳柳。」

秦南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宴会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何夕穿着一件漂亮的拖尾婚纱,抱着一大捧玫瑰走进来,脸上还残留着醉酒后的红晕。

她停在台下,仰头望着他。

眼尾像凝着一抹泪,唇角却是上扬的。

她举起手里的戒指:「昨天你来的时候,把七年前这个戒指也带来了,我懂你的心意。」

「秦南,外面的世界,我已经看够了,不用再等到三十五岁。」

「现在我来带你走了,跟我离开吧。」

7

来之前,她应该是喝了不少酒,眼睛里带着微醺的醉意。

而我身边的秦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何夕手里那个银戒指,仿佛被一拥而上的回忆吞没。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说过,自由比我重要。」

「我弄错了,秦南,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别人,然后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何夕含泪说着,「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只要我愿意,新娘可以随时换人,这句话,是不是永远有效?」

秦南没有立刻回答。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呆呆地站在旁边,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柳柳,我会补偿你的。」

他低声而快速地向我解释着,「她一个女孩子,当着过去这么多同学的面,我不能让何夕那么丢脸。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又重新看向何夕:「是。」

人群哗然。

无数情绪各异的目光投在我身上。

惊诧,同情,鄙夷。

还有一句被清晰传入我耳中的话:「好惨啊,被抢婚就算了,连她对象也不向着她。」

那个瞬间,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头有一点反复吹熄后又点燃的火苗,终于彻底熄灭,再也不能亮起了。

顿了顿,秦南又说:「但是……」

后面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也确实没什么必要了。

「秦南。」

我在他身后轻声开口,「这个婚不结了。」

「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再看你一眼,我都会忍不住吐出来。」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提着裙摆走下了台。

「柳柳!」

秦南在身后叫我,可我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往门外走。

却刚走到门口,就被我爸妈拦住。

我妈抓住我手腕,压低了嗓门,急声说:「周柳你是不是疯了?亲戚朋友都在,你这么跑了算怎么回事?」

「都这样了,我不该跑吗?」

我妈愣了一下,又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看小秦人挺好的,是不是你做得不够好,没把他抓住?」

我木然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出来声来。

「妈,你真的是我妈吗?你这么恨我,为什么当初要生我?」

她盯着我空洞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我爸严厉地开口:「这婚你不结也得结,没得商量!等会儿你去跟小秦道个歉,一个女孩子,心胸放宽广点,要有容人之量。」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我弯下腰去,一阵干呕。

再在这里多待一秒,我都会吐出来。

见我这样,我妈又放软了些语气。

「周柳,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做父母的考虑一下。你年纪也不小了,离开小秦,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吗?」

说话间,门再次被推开。

秦南疾步走出来,看到我还站在这里,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柳柳,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我看着他,「婚礼的流程,最后一次是你去对的,视频也是你确认过的。秦南,我错了,我自甘下贱追了你两年,是我不对,可你要是这么恨我,为什么要办这个婚礼,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丢脸?」

秦南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没有。」

「不许胡说!」

我爸在旁边呵斥了一声,又和颜悦色地跟秦南赔笑,「小秦,你们说,我们进去招呼下亲戚朋友。」

离开前,他不忘警告地瞪我一眼。

那天见完家长,他们还在我面前数落秦南不懂礼数,可没过几天,态度就彻底变了。

我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秦南。」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背着我,把彩礼给我爸妈了?」

「……是。但柳柳,那是因为,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秦南伸出手来,似乎要握住我的手,「今天真的是个意外,走到今天,我和何夕已经不可能了。我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因为,她一直都是个特别要面子的人,我不想让她那么丢脸。」

「但是,我肯定不会和她结婚,我只想娶你。」

我想哭,又想笑。

我爸妈要彩礼,弟弟要首付。

何夕要面子。

秦南要何夕。

那我呢,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而已。

我爸妈出价,秦南给钱,就这么简单。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8

「别碰我!」

我后退一步,厉声呵斥,「你真脏,你真脏啊秦南!」

他眼神微微黯淡下去。

我不再理会他,定了定神,重新推门走进去。

台下第一桌,是秦南的同学好友。

此刻穿着婚纱的何夕正坐在那里,眼眶微红,接受着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安慰。

「别难过啊夕夕,秦南不是也算应了你吗。这毕竟是婚礼,他爸妈和亲人同事都在呢。」

何夕抿着嘴唇,语气倔强:「他不是说喜欢我喜欢了十年吗?我就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我比周柳更重要,不然他凭什么向我证明自己的心意?」

另一个男生献宝似的开口:「怎么样何夕,我给你剪的视频还不错吧?」

何夕骄矜地看了他一眼:「挺好的,改天我就跟我爸打个招呼,正好他们部门最近缺剪辑师。」

她从来众星捧月,没受过什么挫折。

连问另一个人要心意,也要以伤害我为代价。

我垂眼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端起桌上的红油三丝,一整盘倒在她裙子上。

「你干什么?!」

周柳尖叫一声,慌乱地站起身拍打裙摆,但红油已经渗透进去,反而弄得更加狼狈。

「周柳,你是不是有病?」

何夕气得眼圈都红了,瞪着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秦南选了我,我要是你,早就无地自容地跑回家去了,你还有脸来找我麻烦!」

我平静地看着她:「知三当三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无地自容?」

她好像被这几个字刺中了:「谁是三?你弄清楚,我认识秦南比你早多了,在你还没见过他的时候,秦南就已经跟我表白了!你只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而只要我开口说一声,他会随时丢下你,选择我。」

「在这段感情里,你才是那个小三,懂吗?」

我懒得再跟她打嘴仗,只是端起桌上的饮料杯,又一次砸在她胸口。

橘色的橙汁泼出来,把她变得更加狼狈。

「周柳!」

直到秦南和我爸妈冲过来,制止了我。

「周柳,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

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委曲求全,自甘下贱地活了二十五年。

才意识到,原来疯了才能得痛快。

我爸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还要再打,却被秦南拦住。

「叔叔,别生气,我来跟柳柳说。」

他低头看着我,眼睛里藏着一抹隐痛,「柳柳,别这样,我会补偿你的。」

何夕站在一旁,似是不敢置信:「秦南,你没看到她在欺负我吗?」

秦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多了一抹果决。

「何夕,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很久,甚至刚才看到你拿出那个戒指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让你这么丢脸。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但现在,我确认我喜欢的人是周柳,你还有很多亲人,爱你的朋友,可是她只有我。我不能离开她。」

这一番话,说得何夕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可能他自己都觉得很动容吧。

但我的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深吸一口气,我尽量平静地看着秦南,看着我爸妈:「那三十万,没经过我的手,你们自己解决,我不参与。」

秦南好像预感到我要说什么:「柳柳,我……」

我打断他:「秦南,我们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9

一场最终变成闹剧的婚礼,不了了之。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人录下视频,发在了网上。

原本千夫所指的是来抢婚的何夕,可在某条评论之后,风向渐渐发生了改变。

「兄弟们,有内幕。那个原本的新娘是个扶弟魔,问男的要了三十万彩礼给她父母,来抢婚的不是小三,是救人于水火的女侠啊!」

「现在婚礼没办成,彩礼他们也不打算还了。」

那人甚至爆出了我的手机号码,一时间,我的短信和好友申请都被铺天盖地的辱骂塞满。

查到发评论的人,没我想象中困难。

从他没来得及关掉的关注列表里,我找到了何夕的头像。

我直接截图,发给秦南。

「今天结束前,你让她处理好,不然我会报警。」

秦南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我:「柳柳,你在哪?我们见一面,谈一谈,好吗?」

真新鲜啊。

从前恋爱四年,他几乎没有秒回过我的消息。

从前我曾经委婉地说起过这事,那时候,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我:「柳柳,不是非要时刻黏在一起,才能证明我们感情好的。」

而现在。

我不理会他,他就一条一条消息地发来。

千般万般地解释。

我不回复,他也百折不挠。

直到晚上,那条评论还是没有删掉,来骂我的短信越来越多。

我干脆关掉手机,打车去附近的警局报了警。

第二天,我在警局见到了何夕。

她顺风顺水地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栽跟头,看我的表情极其难看,却在警察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向我道了歉,然后让她的朋友删掉了那条评论,又重新发了条澄清视频。

等一切结束,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

秦南就站在门口。

短短半个月,他瘦了一圈,脸色憔悴不少。

那双曾经我为之着迷的明澈眼睛里,此刻黯淡无光。

看到我,秦南快步走过来,凝视着我的眼睛:「柳柳,我终于见到你了。」

此时此刻,何夕也站在我身边。

可他的眼睛里,仿佛只能看到我。

「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消息,那天搬走后,你也没再去过公司……」

秦南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柳柳,我说过,那天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你。」

「秦南!」

何夕在旁边咬牙切齿,「你对得起我吗?!现在这算什么,你明明答应我,会永远等我!」

她太天真了。

再长情的人,也不会永远等着谁。

例如此刻的秦南。

秦南目光转向她:「何夕,你找人在网上造谣周柳,曝光她的手机号,我们现在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朋友?谁要和你做朋友?」

何夕近乎冷酷地笑了一声,「秦南,是不是戏演久了,你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谁家朋友会给对方送戒指,表白一次又一次,会在喝醉后亲到一起去——你敢不敢告诉周柳,去年平安夜,你借口出差,跑来英国找我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什么?」

秦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唇翕动两下,最后也只是一脸绝望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睛,笑了笑:「这么脏的事情,你说出来也不脸红,果然物以类聚。」

良久,他低低开口:「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柳柳,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来婚礼现场,那个视频的事情我也不知情,伴郎是我们高中同学,和何夕关系一直不错,所以才答应她做出这种事情。」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我给你最好的一切,可以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甚至带上了一丝痛楚。

恋爱这么久,他在我面前总是淡淡的,很少表现出这样鲜明的情绪。

如果是从前,我大概会觉得很难过。

因为那个时候,我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他,我像一株无助的藤蔓一样攀着他,被他主导着情绪,卑微地渴求着他能给予我从未在别人身上得到的爱。

为此,我强迫自己忽略他一次又一次对何夕的偏爱。

甚至给自己洗脑,只要他肯爱我,哪怕我不是第一顺位,哪怕我受点委屈,也没有关系。

但委屈是不能求全的。

委屈只能求来更大的委屈。

「秦南。」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一看到你,甚至只是想到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就觉得恶心反胃。」

10

婚礼闹成那样,我跟公司请了一星期的假。

我的上司是个比我大五岁的女人,叫唐敏。

她与我虽然不算相熟,却有知遇之恩,我性格内向不讨喜,在公司没交到什么朋友,婚礼给出去的几封请柬里,就有她。

她准许了我的请假需求,甚至给我多批了一星期,然后提出,想跟我见一面。

「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有网上的视频,我都看到了。」

她坐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里,神色平静地看着我,「周柳,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上班,还是想换个环境去拼一拼?」

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头忽然浮现出一抹紧张的期待。

果然,唐敏继续说:「公司要在广州成立分公司,需要几个熟悉业务、工作能力强的人过去开荒,工作量比现在大,也很辛苦,但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要不要去,你决定,可以不用急着回答我。」

毫无疑问,她给我的,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唐敏姐,为什么您会选中我?」

她笑了一下:「因为,我有过和你很像的经历。」

「周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工作和能力不会背叛你,对你最长情的人,是你自己。」

于是最终,我告诉她,我愿意去。

那天离开警局后,秦南曾经试图再追上来,和我谈谈。

当着他的面,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那天晚上,我写了篇长文,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公之于众。

并且告诉大家,那三十万的事情,自始至终我都不知情,就交给我爸妈和秦南自己去协商解决。

评论区不乏有人骂我,说我串通我爸妈骗取彩礼。

我大致扫过一眼,就神色平静地关掉了。

去广州后,我换了张新的手机卡,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如唐敏所说,分公司什么都在开荒阶段,工作强度很大,也很辛苦。

这样也好。

每天光是工作已经让我筋疲力竭,就没有什么余力再去悲伤。

只是偶尔,我还是会梦到秦南。

在一起的四年,他对我其实也有过很好的时候。

有段时间我骨折住院,因为行动不便,连上厕所都要他帮忙。

秦南一个有洁癖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怨言。

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怎么给我过生日,知道这件事之后,每年我的生日,秦南都策划得特别认真。

亲手做的蛋糕、很难抢的游乐园通票、我在购物车放了半年都没舍得买的新电脑——每一份礼物,他都用尽心思。

只是,人最怕比较。

我一直用「他也对我很好」来催眠自己,以至于强行忽略了一个事实——如果要在我和何夕之中选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她。

所幸何夕又回来了。

他做出了选择,我也做出了选择,还不算太晚。

也许是因为昨晚梦到了秦南,醒来后我怔然了片刻,才去洗漱。

然而就在我走到公司楼下时,才发现那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秦南。

11

离开原先那座城市后,我多多少少还是从大学同学那里,听说了他的消息。

婚礼上的事情闹大后,加上我的长文澄清,他的公司以个人道德缺失和作风不良为由,将他辞退。

秦南投了很多封简历,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甚至牵连了他在体制内工作的父亲。

而何夕家里是做新媒体的,风评败坏后,口碑和经济效益都大幅度下滑。

到最后,他们彻底吵翻,连朋友都没做成。

十年长情,在现实的利益面前,竟然也不堪一击。

「柳柳。」

原本我想当做没看见,可秦南却叫住了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找我干什么,想让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吗?」

秦南摇摇头,表情近乎贪恋地看着我:「你消失了快三个月了,原先那个号码打不通,连你爸妈都说联系不到你。」

「嗯,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秦南,你因为品德败坏丢了工作,可是我还要上班呢。」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你还关心我的近况,是吗?」

「只是想看笑话而已。」

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公司。

然而直到中午快一点,我和同事忙完方案的事,打算出门吃个午饭,才发现他居然还在楼下。

就在广州将近四十度的天气里,暴晒了一上午,连嘴唇都发白。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广州的天气多变,有两天下午,突然下起暴雨,行人都匆匆躲避,只有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下班后,他看到我背着包路过,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柳柳。」

我头也没回地走了。

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他倒是很坚持。

也许是为了感动我,或者感动自己。

可是我的心里一派寂静,甚至连怨恨都在一点点淡去。

那天晚上,我加班改方案到半夜一点。

走出公司门时,风有点冷。

我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走了几步,却一阵头晕目眩,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旁边一道身影飞奔过来,及时扶住了我。

秦南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柳柳,你怎么了?」

我喘了两口气,勉强让气息平静下来,然后挣开了他的手。

「我没事,可能晚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我送你去医院。」

「秦南,收收你自我感动的行为,这种迟来的深情,真的只会让我恶心。」

我表情漠然地看着他,「我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工作很有挑战性,我很满足。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过得轻松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南的眼睛几乎快被痛意和懊悔填满了,他看着我,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颓丧和无助。

「柳柳,就算我像你之前那样,锲而不舍地追你两年,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我冷笑一声:「秦南,这个世界是以你的意志为中心运转的吗?造成伤害后,你只要道歉,我就该原谅你吗?」

从前我在他面前卑微忍耐惯了。

如今的尖锐攻击性,他大概是不习惯,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别再骚扰我了,如果明天你继续站在我们公司楼下,我会报警处理。」

我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头还轻微地发着晕,所以我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很坚定。

12

后来有一年时间,我都没再听说过有关秦南的消息。

但分公司发展顺利,人员几度扩招,我已经坐上了项目组小领导的位置。

每个月的收入,几乎是从前的三倍。

我渐渐明白了当初唐敏说过的话。

我不会背叛我自己。

对自己的爱,只会日渐深刻,而永不消退。

那天,部门拿下了一笔上千万金额的合同,为了庆祝,去附近一家海鲜餐厅聚餐。

席间,我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出去天台上醒酒。

湿润的凉风拂过面颊,手机忽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

「你好?」

我接起来,问了好几声,那边却迟迟没有说话。

还以为是有人打错,我正要挂掉,秦南嘶哑的声音就这么响起来:「柳柳。」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他好像是轻轻笑了一下:「一个将死之人,想见你最后一面,就算对我再不齿,他们也会把电话给我吧。」

我冷声说:「秦南,你快三十岁的人了,耍这种无聊的手段有意思吗?」

「……」

「柳柳,我没有耍手段。」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半年前,秦南终于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却在入职体检时查出了白血病。

有配型合适的骨髓,他做了手术,但排异反应严重,病情反而一再恶化。

「清创……很疼。以前是半个月一次,现在越来越频繁。」

「我可能快坚持不下去了,临死前,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柳柳,你可以再来见我一面吗?」

沉默良久,我还是问他要了医院的地址。

见面之前,我都在心里想着他用苦肉计装病骗我过去的可能,却在走进病房后,一下子就确认了他说话的真实性。

因为秦南脸上的憔悴痛苦,和因为长期病痛而笼罩的那股死气,是没法演出来的。

大学那会儿,他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哪怕我们恋爱后,还时不时会有学妹在表白墙发出偷拍的照片,询问他单身与否。

可现在躺在病床上,快要瘦成一片纸,面色惨白的秦南,看上去是那样陌生。

「……看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他艰难地冲我扬起唇角,「柳柳,总算这世界没有对你太差。」

我想了想,问他:「何夕没有来看你吗?」

就算之前闹翻了,他们毕竟是十多年的朋友。

「她结婚了。」

我点点头:「哦,那是该避嫌。」

我在他病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柜子上几个已经皱巴巴的橘子,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终至无声。

秦南突然说:「柳柳,我真的,很后悔。」

「现在想想,过去是我不知珍惜,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那时候,我被执念蒙蔽了眼睛,何夕越是若即若离,我就越是放不下她。」

「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就是报应吧。」

我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吧。」

他慌乱地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创口,痛得嘶了一声,又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你这么快就要走吗?」

「我过来述职,等下总公司那边还有会议。」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所以,你并不是专程回来看我的……也是,我做出那么伤害你的事情,不该痴心妄想。」

他苦笑一声,表情难过到极点。

「再见,柳柳。」

我转身,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地面刚拖过,有些湿滑,我穿着高跟鞋,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护士与我擦肩而过,走入身后秦南的病房。

片刻后,从里面传来他压抑着极大痛苦的嘶哑吼声,几乎令人心惊肉跳。

我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包带。

可我走得很稳,连头也没有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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