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的世界只有他

我的世界只有他

爱你如一:四季不灭的爱恋

被周停云捡回家的那年,他 15 岁,我 8 岁。

严格来讲,算不上他捡我,是我死皮赖脸要跟着他。

一个月后,他终于不耐烦,将我带回家。

我们相依为命十来年,他被经纪人看中,如今在娱乐圈炙手可热,是个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周停云。

演技不咋地,长相来凑;唱歌也不行,但粉丝吹上天;综艺节目不说话,众人却表示被他不羁的性格迷倒了。

而在他和当下某流量女爱豆绯闻热火朝天的时候,网上吵的五颜六色,我翘了两天的课去堵他。

周停云太火了,和他那张脸脱不开关系。

我犹记得当初我饥寒交迫缩在角落,第一眼看见他时内心的感受。

白体恤浅牛仔裤一身清爽的周停云慢悠悠晃过来,我以为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看见了天使。

但天使没有周停云那样恶劣的性子。

从孤儿院逃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流浪过多少地方,避开过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我抱着我的瘦骨嶙峋的小黄猫躲在潮湿的墙角,第三次看见周停云从我面前走过,就开始默默跟着他。

周停云没有一点同情心,我跟他两周他都视我为无物。

他在面馆吃饭,我眼巴巴的在旁边吞口水,周停云搓着一次性筷子翘着脚一缕一缕数着吃。

最后是面馆老板看不下去,给我盛了一份,我刚吃两口,周停云便起身离开,我慌忙两口吞下去大半碗跑着追上他。

交错的巷道,楼上的水泥阳台有人家刚洗过衣服,往下啪嗒滴着水,周停云转头看我,「你跟着我干什么?我没有收废品的爱好。」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长到那么大的,最初的意识就是在孤儿院面对肥胖的女教员,什么都没学会,还得天天忍饥挨饿关厕所,所以我话都不会说。

我隐约能明白他的意思,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猫在我怀里喵了一声,舔了舔嘴角的小截面条。

它是我在孤儿院旁边的田地里捡到的,被我养在废弃厕所的纸箱里,我跑时也没忘了它,我只有它。

周停云皱眉,「说话。」

我对皱眉这个表情有些敏感,每当孤儿院那个女教员一皱眉,就表明我要被关黑屋或是挨打。

但周停云皱眉还是好看的,我不怕他。

那天的结局是他转身离开,我小跑跟着。

我在他出门的必经之地找了个小窝,每天看见他就开始跟着他,到傍晚目送他回家,坚持了不知道有多久,但我总觉得比以前漂流或是在孤儿院的日子好。

周停云把我带回家那天是个雨夜,我照例抱着我的猫,头靠在蓝色卷门上,缩成一小点,抵抗噼里啪啦的风雨。

我以为自己又要这样迷糊过去,睁眼将会是阳光。

然后我看见远处有人举着把大黑伞朝我走来,我有点害怕,手撑地爬起来想跑,就被那人捏住了后领。

「跑什么?」

是周停云。

他的声音在瓢泼雨幕里还是这样清晰。

他带我回了家,家里却只有他一人。

两居的套房,东西不多,很整洁干净,客厅的东向摆着两张黑白的相片,是两位中年男女。

周停云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很大的毛巾和衣物,看见我望着相片,将东西放在沙发上。

「把你的猫放下,然后去洗澡。」

周停云今天在魔都的线下活动结束的晚,我找他的助理 keiny 要的地址和信息。

下飞机赶过去,我抱着书包蹲在工作室后门,周停云离开的必经之地。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现在仍旧能看出影子。

睡觉总是蜷成一团,吃饭总是很快,手里要抓着东西,等周停云的时候习惯蹲着。

我连着网络看软件上周停云粉丝发的不同角度的新照片和视频,他还是不怎么笑,隔着几道门板,那边的喧嚣隐隐约约传过来。

待到我脚都快麻了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身后门把手被压下的动静。

我背着书包站起来,看到被几人簇拥着,正在往脸上戴口罩的周停云。

看见我,他动作停了一瞬,然后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眉毛形状好看,但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

我不怕他,从来都不。

这边还是有可能有粉丝,我没离他太近,虽然我很想上去拉他。

「今天周三。」

确实,我点点头。

keiny 笑着引周停云往前走,我跟在他左后方。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传过来。

「你不在学校,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你了。」我踩着他的脚印,小声说,但周围几个高大的黑衣保安,走动间衣物摩擦的声音不小,我不确定周停云有没有听清楚。

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周停云摘下口罩,坐在后位,看着我坐在他旁边。

「大学也不准翘课。」他说。

「可我都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网上一搜,都是,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那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他不再理我。

「keiny,你给她订一张明天上午回去的机票,到时候送下她,再订间房。」周停云仰靠在椅背上,黑发摩擦着皮质靠枕。

看起来柔软顺滑,我伸手摸了一把,周停云瞟我一眼,没理我,闭上眼休息。

我给他讲道理。「周停云,明天就是周四,我周四只有两节课,周五没有课,然后就是周末,我可以下周才回去吗。」

他不说话,脸上还带着淡妆,睫毛覆盖下眼睑,眼皮有些眼影,我推了推他的胳膊,「可以吗?」

「周停云?」

周停云的父母是因为车祸意外亡故的。

我本来不太能理解,四四方方带滚轮的各式各样的小轿车怎么会让人受伤乃至死亡呢。

但周停云着实不是一个好家长。

很多东西,他只给我解释一遍或者不解释。

我话说不清楚,他买了一堆婴幼儿入门口语在电视上从早放到晚。

我吃饭又快又急,他只敲了一次碗沿就不再管我。

我活到 7.8 岁,除了会跑,其他什么都不会,某天周停云在书房待了很久,找出一摞书「啪嗒」放到我面前,让我自学。

我和书上戴着眼镜的卡通小老师大眼瞪小眼半天,还是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到我终于会识字,后知后觉翻出这些来,才知道那特么都是周停云小学五六年级的数学及科学英语课本。

他问我几岁了,我掏出自己的出生证明书给他看,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但我知道这个很重要,女教员每次都会笑意盈盈的把这种证书递交给很偶尔来我们这里穿着华丽富贵的人。某次我故意惹事,把柜子里所有的证书偷出来,孤儿院的一个姐姐在我被拎回去挨打回来后把这个偷偷塞到了我的枕头下。

我把它交给了周停云。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周停云带着我去照了好些照片,然后带我出了几趟门,又把我扔家里待了几天,回来扔给我一套合体的浅白色套装和蓝色书包。

让我去上学。

上学,是个新鲜的词语。

他把我送到会移动的铁栈栏里面,门外有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老大爷,周围有孩子哭嚎的声音,似乎和我在孤儿院里听见的相似,但没有那样的歇斯底里和苦痛。

我扯着他的袖口,看着他,我怕他不要我。

「你要干什么?不上学变废物。」

我应该算聪明,两个多月来自各种碟片动画片的恶补,我能听懂周停云的大部分话,可我不识字也说不好,周停云不耐烦,进度还是慢。

「你…不要我?」我手指指着我自己。

「什么不要你,这里面有老师,教你识字读书学知识,你还能交到好朋友,融入正常的小孩子行列中。」

老师是个敏感的词汇,我想起孤儿院里的教员。

我捞起袖子给他看,上面交错着浅褐色的疤痕,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久久不消。

他摸了摸我的头,昨天晚上他大发慈悲为我洗了头吹干,因为我总是用肥皂或者洗衣粉将一头头发搞得乱糟糟,辫子也是他给我绑的,太松,他一揉,就散了。

他蹲下身,仰看着我,「这里面没有人会打你的,如果有,你告诉我,你乖点,好好听课,下午五点我来接你。」

他指着我手腕上的电子手表。

「小猫…」

他又开始不耐烦,「晚上回去就能见着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升上周停云的高中,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娱乐圈冒出头来,我才知道,他高一高二几乎没上过几次晚自习。

浪费在接我回家,为我做一顿顿敷衍但从不重样的晚饭上。

我最终还是留到了周末,周停云专门请了几天假期从剧组出来参加活动拍广告,吃饭的时间照 keiny 的话来说,那都是按表打的。

我揣着周停云的私人物品,去充了一天的助理。

周停云一直没理我,也没时间理我。

转场去下一个活动地点的途中,我坐在他旁边递给他口罩眼罩耳塞,让他短暂休息一会。

周停云没接,看我半晌,伸出手指抹掉了我额角的一滴汗。

「不好好在学校念书,跑过来我这里干杂活,怎么想的?」他声音有点干涩,为了保持状态以及节约时间,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喝一口水。

我递给他水杯,「你两个月没回家了,我就是想你,想看你,学校的知识我可以自学,这两个老师不点名的…」

「学生的职责是好好学习,怎么还学会了投机取巧。」

没等我回应,他拿过眼罩往头上罩,一边继续说,「没有下次。」

「那暑假呢?我暑假可以来找你吗?大学暑假没有作业。」

他仰靠在椅背,往耳朵里塞隔音耳塞,「好好的假期,你非要来大太阳底下晒?」

我扯住他胳膊,他倒没收回,但也不说话了。

前方的 keiny 回过头来,朝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睡会。

我偏头轻轻将脸靠在周停云肩膀处,他身上混杂着淡淡的妆面香氛气味,但闻久了,这些表象的味道散去,深层次的、他身上常有的浅淡柠檬香气就浮了上来。

我记得我第一次用柠檬味道的沐浴露,那个时候我已经上了三年级,周停云换了家里的洗漱用品,我被这种柠檬味道的沐浴露香味弄的很惊喜,抱着塑料瓶跑出去伸到他面前。

「好香。好好闻。」

那个时候周停云高三,我却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因为他仍旧是每天准时接送我上下学。

厨房里开着小火在炖汤,有均匀的水汽声传过来,周停云手里转着一支笔在看桌面的试卷。

听到我的话,他随手指了指厨房里的洗洁精,「你去闻闻和那个像不像?」

我跑过去打开洗洁精,初闻确实有些相似,但之后则完全不同,一道柔和,一道辛辣,一道浅淡持久,一道浓烈短暂。

我将下巴搭在他的桌面上,斜着眼睛看他写字,手指戳了几个地方,「5,9,的,水…」给他展示我认识的字。

他偏手用笔敲了敲我的额头,「去写作业。」

周停云火的那一年,临近寒假,我放学回家,发现家门口堵着一群人。

这么多年没出现过的周停云的亲戚都来了。

周停云从不和我说这些事,我对于家族亲友也没有个具体的认识,以为他和我一样,只是多了爸爸妈妈。

但他还有爷爷奶奶舅舅舅妈姑姑婶婶…

我掏着包里的钥匙踌躇在门口,人群中有道女声指向我,「就是她,你侄子养的那个野丫头。」

我有点没搞清状况,第一反应是飞快跑回楼下给周停云打电话。

周停云很快找人来接了我。

那年过年,我第一次过不是只有我和周停云两个人的年。

周停云带我回了他爷爷家,桌子上一群人盯着我们看。

我抓紧了周停云的手。

他带我坐上桌,但没给我递筷子和碗,我知道这是不打算在这里吃饭的意思。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头,没和他们视线相接。

桌子上一圈人,周停云只叫了正向的两位老人,「爷爷、奶奶。」然后把手上拎的几个礼品盒子放在一旁。

「小停,今年你可是大火啊,我听人说明星都可有钱了,我们这些姑姑婶婶也不知道沾不沾得到你的光,但你爷爷奶奶还都坐在这儿呢。」

「就是啊,当年这丫头户口还是我们帮忙上的呢,找的关系请的饭个中交际你大伯都没跟你说呢。」

「你看看你现在住大房子,穿名牌,包括这姑娘都跟着你吃香喝辣,你自己的亲表弟亲表妹可什么都捡着啊。」

「这外面捡的,养不熟,到底是野人,小停,你可不能不清醒啊,当年你爸妈没了,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可是帮了你不少啊…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啊,叫哥啊你们几个,外人都叫得,你们这么没眼色?」

几道此起彼伏的叫哥的声音,混杂着一桌人的吵吵嚷嚷。

我偏头看了周停云一眼,他这个夏天也才刚大学毕业,21 岁,还是太年轻了,但他静静坐在这里,微微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只偶尔皱一皱眉头,完全看不出来少年的影子,只有沉郁。

周停云静静等他们说完,场中一时静默,他才缓缓开口。

「大伯,刚刚我上来,我爸妈那辆车,还停你们楼下呢,给小雨上户口你拿了车,也没让您吃亏吧。」

「那年我爸妈没了,我记得在坐各位对我避之不及,但法院判决下来,大家对赔偿款兴趣倒是很大,没谈拢,这才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的缘由吧。」周停云嘴角冷淡的勾了勾。

「爷爷奶奶是我的长辈,我该替我爸妈孝敬养老,若有需求,直接去城外的『恩慈』养老院,我已经定好了名额,也会常看望,定时找人来给爷爷奶奶做体检。」

「但我和几位叔叔婶婶根本算不上一家人,这会来讲家庭和谐未免太牵强太不好看。我的家人只有小雨,她是我养的。既然她是几位口中的野人,那我也是。况且,这几个叫我哥的我根本不认识,也没有当哥的爱好,对我来说,他们才是切切实实的外人。」

「年也拜了,」周停云将我拉起来,拿过我的书包,里面装了三封红包,其中两个给了爷爷奶奶,还有一个给了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男生。

「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哟嚯,大明星火了呀,了不得呀,你那些个粉丝们知道你什么样儿吗?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嗯?爹妈没在,我们没把你教好!」二叔的砸了东西,声音震天响。

周停云在门口淡淡回头,声音依旧平静 「如果真想闹,那就联系我的律师,」周停云将一张名片放到鞋柜,「各位也不是没去过法院。」

那次之后,我就再未见过那群人,周停云换了处房子,他的工作室也逐渐建立起来,但每年依旧是我们两人过年,偶尔在家,偶尔在他工作的城市。

回到酒店已经是半夜。

周停云的助理买了夜宵分给工作人员,我拿了两盒云吞敲开了他的房间。

他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有几缕垂在眼前。

一推开门,我就被他身上清淡的水汽包围。

「还不睡觉?」他撑着门,没让路。

我挥手示意手上的食物盒子。

他让开路,我钻进去,坐在客厅沙发上,将食物开盖摆在茶几台面。

「快来吃,你晚上只吃了几块苹果。」

周停云手上握着黑色毛巾,与漆黑头发混为一体,斜靠在玄关门框上,不言不语的。

「怎么了,快来吃,吃完睡觉。」

他趿拉着酒店配备的一次性拖鞋走过来,伸手摁了摁我的头,在沙发上坐下,拎起旁边我搓开的筷子,他的手被水泡过微微泛着点白。

我撑着下巴看他吃。

他突然捏起我的手腕,「纹身?」他的指甲上方恰好是一个黑色的图案,简单的黑色彩虹式拱桥。

我不怕周停云,因为他即使总不怎么对我有耐心,但却也从没对我发过火。

所以我点了点头,转过去给他看,「好看吗?纹身可以留很久的。」

他拇指上滑磨蹭了一下。

「跟谁去纹的?」

「我自己去的。」

「在学校没交朋友?」

「交了的。」

「你应该多和同龄人接触,18 岁就成年了,总跟着我干什么?」他松开我的手,筷子在食盒的汤里慢悠悠搅了两下。

我身体前倾叠在膝盖上偏头看他,「可是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你了啊,我真的想你了。」

「在学校里我有听话,交朋友,上课,参加活动。周停云,你要谈恋爱了吗?」

他疑惑抬眉,侧目看我两眼,还没说话,门被刷开。

keiny 进来了,手里抱着一个深绿色带有凹凸纹路的纸盒,带到我们面前,里面是两瓶酒。

深棕色液体,瓶身围着宽宽的品牌花体字。

「宋庭听说你在这个酒店,差助理送了点礼物。小周哥,你看是我帮你回礼还是怎么表示一下?」

周停云彻底放下筷子,手肘抵在旁边撑着半边脸,又伸出四指揉了揉眼睛,「你看着回,别透露房间号,如果她要见面的话你找借口回绝。」

keiny 伸手比了个「ok」,将礼盒放置于玄关高处的柜子,又拿平板和周停云对了一下明天的工作日程就要离开。

周停云伸脚碰了碰我的小腿肚,「回去睡觉。」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眼睛被揉的有点红,「又怎么了?」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点点头,「回去好好上学,别一天想些有的没的,你还是个学生,有事联系我。」

「我今晚要跟你睡。」

他扫了我一眼,「你多大了。」

「可是我觉得我还没长大。」

他笑了一声,伸手把我拉起来。

「想都别想,周雨。你已经是个独立的大人了,不能永远依靠着我,该断奶了。」

逃出福利院后,我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那时太小,也不太认事,只知道一闭眼我就会被一群胖胖的凶神恶煞的女教员围着,梦里我永远在跑,想尽一切办法逃离那个笼罩着黑色雾气的地方。

可是,房子太大了,教员太多了,我怎样跑也跑不出去,也会被各个角落冒出来的人捉住。

醒过来一人面对黑漆漆的房间,那瞬间的惊惧比梦里更甚。

周停云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在某次夜半从被扯着胳膊和脚的噩梦中醒过来时,我抱着我的猫跑去了周停云的房间。

猫自觉拱到他怀里,把他闹醒,周停云伸手按了旁边的台灯,刺的他眼睛半天没睁开。

「又怎么了?」

「我害怕。」

「怕什么。」

「睡觉。」

他清醒了些,抬眼看我,「做噩梦了?」

我没说话,在床前站着有些冷,我掀开他的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他可能是困极了,随手给我扯了扯被子,又把猫弄下床,「不准踢被子,猫不准上床。」然后又睡过去,床很大,我和他中间还可以躺下三只猫,我从被子里摸到他的手,拉着,他的手温热,我摩挲着他滑滑的指甲盖,渐渐把自己哄睡着了。

那晚过后我说我要和他睡,他不准。

但每晚梦里惊醒,我还是会跑到他的房间里去。

到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睡梦里开始出现试卷、学校的花坛、我们的楼下那只黑白杂毛的小狗、热气腾腾的餐食和周停云,渐渐取代了那些被追逐、被关闭的压抑画面。

但我没有告诉周停云,我还是更想拉着他的手睡觉。

在他身边,那些噩梦似乎都自动绕开了我。

周停云给我取名周夜雨,因为是在下雨的晚上把我带回来的,但那个夜字我总会写分家,写的偏三倒四,他教了我一遍,我练了一下午,才躲过最后被改名为周雨的宿命。

不过他还是更经常叫我周雨、小雨,我问他为什么不叫全名,他说麻烦,绕口。

我升上初中的时候,周停云突发奇想,觉得我的名字寓意不好,又想给我改了,但我不想改。

我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拽着他的袖子不松。

「周停云,我这么听话。」我想以此与他谈条件。

他的睡袍被我扯的歪了一点,露出右侧锁骨处一粒小红痣,他抬手扯了扯。

「周雨,你长大了。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男女有别,我们不能再睡在一起。」

「不…」我低着头说。

黑暗中,我侧过身子,手在被子里摸索着摸到周停云的边指,摩挲他的骨节。

他没动,也没抽回去。

酒店的床很大,何况周停云定的是最好的套房,棉被柔软。

窗帘没有拉完,露出一隙,圆月似乎就在窗外,莹润柔和。

明天我就又要和周停云分开,我没有困意。

小声问周停云,「周停云,你要和宋庭谈恋爱吗?」

「我刚刚才说,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脑袋里装的什么?」他的声音也很轻,深夜中有点低,被月色浸润,显得模糊。

「那你会吗?」

宋庭即是当前网络上和他吵的沸沸扬扬的女爱豆,前两年从选秀节目冒头,势头很猛。

「不会。」

「你有没有骗我,我看到网上的新闻了。」

他停了停,才继续说,「宋庭她爸是我出道时的老板,帮了我很多。宋庭进圈,他让我多提携一下,」说完后又低低的补了一句,「我也没想到他们团队避着我们弄成这样的『提携』。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以后不会?」

他似是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以身作则,当一个好家长。」

「周停云,那你以后会结婚吗?结婚之后我还能跟你吗?」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就是有很多问题啊。」

「行了,睡觉。」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困了。」

「好吧。」

他最后还是补了一句,声音很轻,被子里的手捏了捏我的手腕,好像恰好是纹身的那个地方,「放心,我把你养这么大,不会不要你的。以后不准再想这些。」

我蹭过去,头靠在他肩膀处,闭上了眼睛。

骄阳炙烤大地,路面似乎都被烤化。

跑道中停着一辆红色的迈凯轮,周停云站在车边在和导演交流。

暑假,拍摄及上映电视剧的黄金档,周停云的新戏是一名叛逆张狂出走离家赛车手的成长史,为此他还专门染了头发,顶着一头张扬蓝发,带着奇形怪状的耳钉,和他以前形象差别还是很大。

但他还是周停云。

网络人其实有很多粉丝或者导演、演艺从业者夸赞周停云演技好,有灵气。

我却觉得不然。在我眼里,不论他饰演什么角色,他都是周停云。

意气风发少年将军是他,斯文儒雅温柔教授是他,吊儿郎当地痞流氓是他,心思深沉内敛谋士依旧是他…

他饰演的每一个角色,人生背景不同,性格差异巨大,甚至穿着打扮都不可相提并论,但他都是周停云,只此一个的周停云。

我撑着下巴坐在看台上,旁边的座位即使有遮阳顶棚,也被烤得烫手。

其实这部戏还没有正式开拍,在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周停云已经开始做戏中角色打扮并联系赛车。

keiny 私下和我说,赛车片段其实可以找专业车手,更多的拍摄车内近景的时候并不需要那么高的技术含量,但周停云还是早早过来练习。

「小周哥长的帅,演技好,认真踏实又谦逊,所以才有这么多大导演给他递本子。」这是 keiny 的原话。

场地里的路面似乎都冒着被烤焦的蒸气,周停云旁边有工作人员给他举伞,可是小小一顶伞并不能隔绝高温。

我觉得他好辛苦。

当时我的高考成绩下来,我拿着几个挑选好的专业找周停云做最后选择。

他挺高兴的,三选一给我选了金融。

说这样的学校和专业永不过时,还说让我好好学,以后我们家的钱就交给我来管,管的好,他可以提前十年退休。

那时他正好凑了两周的长假带我在国外避暑,租的房子最高层是玻璃顶棚,外面阳台种满了花。

周停云少见的懒散,穿着浅灰色长袖睡衣裤,光着脚躺在一张椅子上,手肘枕在后脑,和我一起看着满天低垂的繁星。

小几上摆着几份新鲜切好的时令水果,我插了一块芒果递给周停云。

「可算把你养大了。」他笑着说。

我坐起来撑着下巴看他,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一层莹润光泽。

「周停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早就已经…」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打断我的话,「发生过的事情就没有可能一说,以后不要再想这些。」

我弯腰将下巴搭在他的座椅扶手边,侧头望着他,他眼睛里有点点星子,比天使还要漂亮。

「又发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顶。

我摇摇头,「没有发呆。」

「周停云,大学我可以继续住家里吗?」

「不想住校?」

「嗯。」

他低头看我,「周雨,大学是你人生的新篇章。大学同学不像高中同学那样可以每日相处,融入班级和同学中最先是融入一个宿舍,不要总是闷着一个人,多交朋友,多接触各式不同的人,这是很珍贵的几年,不要浪费。家就在那里,你想回随时回去,你知道我经常各地走,你一个人天天来回跑总一个人待家里我也有些不放心,就住学校吧,你可以经常回去。多和同龄人相处,好吗?」

正式开机后,周停云倒没有以前到处跑活动忙。

但剧组烧一天都是真金白银,他们戏排的很满,上午、下午、晚上,导演把时间利用到极致,但另一面,又极严苛。

前期周停云饰演的叛逆公子哥有几幕是要在酒吧买醉调戏姑娘,拍到这里的时候很有些戏剧化。

宋庭来探班了,大张旗鼓的,她带来的冷饮车依次推到剧组各角落,在坐各位都是「圈内」人,对于宋庭和周停云的绯闻不是没听说过。

导演似乎有点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助理拿饮品过去的时候被他训了。

封闭式剧组,挡不住宋庭。

但她带来的影响远不止这些。

和周停云搭戏的几个女生是新人,本来要面对周停云的调戏就很紧张,宋庭一来,眼妆完美的大眼睛在监视器后面安静注视着,那几个女生就表现的拘束无比,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前两次明明已经越来越好,到这里完全清零。

周停云早上 5 点起来开拍,到上午 11 点,除了换了几个场,并没有休息多久。

导演又将火撒到那几个年轻女孩身上。

我想过去给周停云递瓶水,他眉间带着点疲色。

但宋庭先我一步,走过去到周停云身边。

我隔着人群看他们走出酒吧大厅,进了侧边的包间小道。

两人都是漂亮精致的长相,站在一起,在酒吧绚烂多变的灯光照射下,确实般配。

我的心里却非常不舒服。

以往周停云不是没和漂亮的女演员搭戏合作拍摄,但我都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心脏处绵密的爬来爬去,伸手去挠,却挠不到根本。

周停云再次出现在酒吧大厅,只过了 7 分钟,413 秒,而导演似乎还没消气,在那边黑着脸看拍摄的前几条,副导演在一旁打着原场,其中两个女演员眼圈都红了,我远远看见都甚是明显。

7 分钟,很短的一段时间,上学时课间 10 分钟不够女学生结伴去上个厕所,而我却觉得这七分钟过的无比漫长。

人一分钟平均可以说 200 字,7 分钟 1400 字,他们说什么,要说这么多…

「小雨,来先吃点东西,小周哥他们这还早,吴导一发飙,大家都吃不了饭。」keiny 抱着两个外卖盒加一瓶果汁一瓶牛奶过来,说话和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我坐在一个长凳上,他将东西放在我左手边。

「你先吃着,别等会凉了。」说完就匆忙融入那边人群,我甚至还没来及和他说句话。

周停云已经回到吧台处,手里拿着打印装订好的台词本正偏头和那几个女演员说话。

而宋庭,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她。

我没打开餐盒,周停云还饿着,我想陪他一起,感受他的感受,难受他的难受。

可能是副导演的安抚工作做的好,再加之宋庭不再出现在监视器后方,这一条拍的很顺畅,周停云穿着件黑色衬衫,但胸前几颗扣子都被扯开了,蓝发在绚烂灯光下显得神秘又浪漫,斜倚着吧台,在和其中一个女孩喝交杯酒,那一提眉,显得轻佻又肆意。

与他平日的模样很不相同。

他对面的女孩的脸完全不需要再化腮红。

香氛气味滑入鼻腔,有人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转头看,是刚刚没找到的宋庭。

我不喜欢宋庭。

她长相漂亮、家世好、跳舞好看、唱歌好听,但我依旧对她好感不起来。

我手肘抵着膝盖撑着脸,我知道自己现在很奇怪,但在她以全然的、理所当然的、暧昧的绯闻对象出现在周停云身边时,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明显的负面情绪。

我似乎无法控制自己这种情绪的蓬发。

也许周停云是对的,我不能总是离他这样近。

「哎,你是阿停的妹妹?」

妹妹?我也不知道,我从没叫过周停云哥,更没有叫过他叔,第一次称呼他就是直接叫的大名,周停云。

「算是吧。」但周停云偶尔却以家长自居,他没比我大几岁,那还是哥哥比较合适。

「哦,你哥…以前谈过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是全然清楚。

他入圈之前我倒是能经常看见他,但入圈后,他就总在外地,总在跑活动,总在拍戏,我见他的时间甚至可能都不如宋庭多。

只是他没有带女生到我面前过,也没有透露出有关这方面的点点信息,我猜测是没有。

但猜测是猜测,「我不清楚,你去问他吧。」

她移动身体坐我更近,「你真是阿停的妹妹啊?和你哥也太不像了。」

「周雨。」

周停云站在我前方不远处扣衬衣纽扣,宋庭很快起身,先我一步靠过去,「她是你妹妹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她好安静啊。」

「怎么还没回去?」周停云没接她的话头。从我手里接过包,翻出瓶水,示意我往外走。

「唉,我想等你吃饭,吃完我就走,你别催我啊。」周停云微皱了下眉,很快,若不是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我必不会发现。

「下次吧。你还有工作,别耽误。」

「不要,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她伸手要挽周停云的胳膊。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说不上为什么,但我待在这里,很是尴尬。

眼见着周停云不着痕迹的避开,我拿过周停云手里的包,小声且快速对他说,「我去车上等你。」

我 7 岁才上一年级,等我到三年级,周停云就已经高中毕业,即将读大学。

我抱着他的录取通知书,问他,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念大学,能不能让我去他的学校读书。

他捏了捏我的后颈,「还没学会走,就想飞了。你先把小学上完,再上初中,再上高中,才能读我现在念的大学。」

「我可以不念初中和高中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手指点了点我的练习册,「先把你的暑假作业写完。」

我有点着急,周停云似乎总比我快很多步,我想追上他,我怕他走着走着就把我丢了。

四年级时我像是被打通了所谓的任督二脉,我的思维逐渐发展成熟,开始明白很多常识,比如为什么年份越大年级越小、为什么要上学念书、为什么我比我周围的同班同学人都要大一两岁…

我念的那个小学以奥数、竞赛、优生、天才少年闻名,甚至有为各年级设置的跳级考试。

有了念头就会努力,我那个时候开始了人生中最初的好好学习,我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取得好成绩,再加上心智的成熟,努力起来也轻松许多。

我顺利考过跳级考试直升六年级。

但离周停云所念的大学还有六年,六年,对于我来说也过于漫长。

初中前两年,周停云还没入圈,还来给我开过家长会。

第一次来给我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等到周停云,他那天穿了非常少见的规整的白色衬衫和黑裤,鼻梁上甚至还架着一副眼镜。

我好奇的望着他,为什么要带眼镜。

他把我的脑袋转向正前方,「程序写多了,近视。」

我偏头想看他的眼镜长什么样,他硬是不让我看。

他比我高许多,轻轻松松就能用一只手制住我。

只是下一次见到他,他又恢复以往宽 T 恤运动裤的打扮,眼镜也不翼而飞。

我怎么找也没找到,问他,他说是「假性近视」。

所以有时候周停云也挺奇怪的。

正式吃上午饭的时候已经将近三点,不早不晚的时间点。

周停云口味清淡,而我是杂食党,酸甜咸辣都能吃。

中午是直接在酒店订的餐。

清炒时蔬,白灼虾,鲤鱼汤加一道凉拌三丝。

周停云盛了一碗汤放在我手边,「怎么了?」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什么?」

「心情不好?也不说话。」周停云搁下筷子,似是已经吃结束。

「没有。」

他倚在座椅一边,看了我两眼。

「热着了?下午在酒店休息吧,别过去等了。」

我默默点头。

我知道我自己现在是什么毛病。

周停云各方面都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男人,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喜欢宋庭,但还会有张庭,李庭,王庭…各种庭。

遇见周停云,得他的优待已经是我只此一次的好运气。

周停云问我怎么了,我当然什么都无法说。

且不说宋庭与他有工作交集,是他前任老板的掌上明珠,我又有什么资格,对周停云的人际交往指手画脚,又有什么立场,不喜欢宋庭与他的相处。

他从不干扰我社交及生活,我也理应如此。

也许周停云一直以来都是对的,我对他依赖太重,死死的拽着他,也在无形之中给了他压力。

终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而我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我得尽早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与其说是逐渐远离周停云,不如说是戒掉他。

十来年,我的生活里只有他一人,早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减轻我潜意识里对周停云的依赖和思念,但远离他,是周停云想看到的。

周停云此次的剧组所在地是一个海滨城市,周边好几处旅游胜地。

我定了周末的机票回家,剩下几天也没有去剧组,而是一个人在周边逛了逛。

这个过程极其难受。

我在沙滩上吹风的时候会想周停云热不热,在海边看冲上来的浪花时会想周停云渴不渴,在回酒店的公交车上时会想立马下车转去他那里…我总是想立马调头去往他的身边。

越抵抗,越无法不想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周停云。

这几天他早出晚归,我知道他的行程表,甚至早就背了下来,想要避开,很容易。

他带着几个打包的餐盒敲了我的门,我放下整理到一半的行李箱,推开门就看见他站在门前。

个子太高,即使低眸看着我,我也看不清楚他眼里的东西。

我可以避开他,但我无法拒绝他。

客厅中间是小几和地毯,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们相对而坐。

周停云打开几个餐盒,推到中间,身体后移靠到沙发边沿,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我所有的应用软件都被周停云的信息填满,所以我看见过一些专门将他手部特写剪辑拼合到一起的视频。

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极整洁,没有任何饰品或装饰也极漂亮。

我收回视线,将一份米饭推到他面前。

低头默默开始吃,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这两天拍戏拍的怎么样,想问他累不累,想问他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海边吹风喝果汁…

但我一直往嘴里夹东西,阻止了喉间满溢出来的话语。

感受到周停云的视线一直放在我身上。

我放下碗抬眼看他。

他默默看着我,面无表情,我也猜不到他的情绪。

「怎么了?」

「你怎么了?这两天,遇到什么事了。」

我捋了下垂到耳边的碎发,盯着桌面的菜色,他认真的时候,我不是特别敢与他对视。

「没有。周停云,我在这边也玩了两周了,我想回家了。」

筷子轻轻扣在碗沿的声音,我没敢抬头。

「周雨,是不是我这段时间太忙,忽略你了?还是剧组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累。

我摇了摇头,朝他笑了笑,「都没有,我就是,想回去了。」

他微微偏了下头,似乎在打量我。

「你很不对劲。」他的一根手指尖搭在桌边沿,「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明天我让 keiny 送你,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几天。」

北方与南方的夏天也全然不同。

南方的夏天,风里也带着水汽,而北方,皆是干热,走在外面,更像是在被高温烘着。

从图书馆出来,天呈现最后的火红色,但空气里一呼一吸间都是高热。

我找了阴凉的巷道慢悠悠往家走,一个人的时候,回家也并不是一件着急的事。

老式巷道房屋掩映居然带来几丝凉意,有自行车「叮铃」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空悠清脆,我低头数脚下的石砖,却不防被一人从身后制住胳膊,没给我挣扎的机会,就失去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脑袋依旧昏沉,似乎睡了很久。

梦里全是和周停云在最初他父母家房子周边的一应环境,蓬勃的梧桐树、街头的小餐车、流浪的小黑狗、以及总是走在我前方的那个穿着宽大浅色 T 恤的少年…

我坐起身来,粉色丝绸制的床单,水晶吊灯,房檐四周皆是雕龙画凤,小阳台窗未关严,透明的窗纱被吹的翻飞。

为了避免自己总是忍不住联系周停云,搜索他的近况,这几日我出门去图书馆都只带书包和纸币,现在才有些后悔,我都没办法联系上他。

门被推开,地上铺着厚毯,消弭了所有声音。

我与拖着餐盘的中年男人对视上,他笑起来,「您醒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依旧在梦中,否则为何这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的理所当然,却又诡异反常。

「李总马上回来,您先吃点东西稍微等一下。」

「我想回家。」

「这个…要等李总回来我们才能做决定。」

我最后的记忆是小巷道的晚霞,但看现在外面大盛的阳光,不是午后就是清晨。

我坐在外面的阳台上发呆,只想快点等回来那个男人口里的「李总」然后离开。

「环境还喜欢吗?」阳台望去,皆是层层山林,远处几栋红顶房屋若隐若现。

一道女声在我身后响起来,我转头去看,很漂亮的一张脸,妆发极其精致,女士西装很好的修饰出她纤细的身材。

唯一违和的是脚下那双软垫拖鞋。

我站起来,「我可以离开了吗?」

「离开?你要去哪。」

「回家。」

她笑了笑,挽起手臂抱在身前,「自我介绍一下,李雯,39 岁,未婚,孕有一女,其名周夜雨。」

我点了点头,「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这就是你家,你要去哪?去找那个男明星?」

我突然觉得好好笑。

早在最初我刚刚有父亲母亲意识的时候,周围是一群和我一般的幼儿和凶神恶煞的教员;从孤儿院逃出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饥饿难耐的时候,看见的是别的年轻漂亮的女人抱起自己的孩子避开我;最后我终于遇到了周停云,是他教会我说、写、读、听、生活以及学习,把我养到现在。

在孤儿院每一次半夜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的时候,我都在期盼我的父母会来找到我,带我逃离这个地方,但都没有。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能有的人生来就有父母亲朋,而有的人,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遇见一个周停云,但有他,也已经完全足够了。

周停云带我去报名的时候才知道我已经一次性跳到了 6 年级,离开校园后,他带我去了一个冰淇淋店。

如今想起来,他少年时与现在相比还是有很多不同。

情绪比现在外露,没现在这样耐心,也没有现在沉稳。

而且当时我还太小,他可能觉得与我交流我也不懂,所以面对我总是带点懒洋洋的。

他坐在对面看我舀起一勺奶油冰淇淋,在他的视线下,我没往嘴里送,先递给他,他偏头避开。

「怎么想跳级,你这么大点,知道跳级是什么意思吗?」他的手指无意识在桌面点了点。

我点点头,咽下嘴里香甜的奶油,「我想快点念大学,和你一起。」

他看着我,第一次带点认真的表情,「周雨,我送你读书上学,不是让你跟着我上大学,是想让你像每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顺着自然的轨迹长大。」

「我不要你当神童,也不要你当天才,只要你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别给自己任何压力,能听懂吗?」

可能从小到大得到的太少,属于我的东西太少,我对自己的所得才会更加看重。

小黄猫就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它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但它是最初陪伴我的。

猫的一生只有短短十来年,而我的小黄猫,跟着我,没吃饱过,风吹日晒,则更加短暂。

小黄猫只在周停云家里待了四年,刚好是我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

它「喵喵」叫的声音从来都很小,呼吸的起伏也很低,更喜欢窝在我怀里睡觉,或者趴在我脚边陪我写作业。

某天醒来,我在床头没有看见我的小黄猫。走遍整栋屋子才找到趴在厕所抽水箱旁边的它。

它已经没有了呼吸。

当时周停云似乎试图开解我,为我讲解关于小猫的寿命,但其实我知道,科学课本上讲过,而我最初在孤儿院被别人抢夺食物棉被的时候也就明白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道理。

我很感激他没有提过再给我买一只小猫的话,猫和人一样,我养过小黄猫,我就不会再养别的。

我不想和她多说,但我得回家。

「嗯,我要回去了。」

她维持着抱着手臂的姿势走近我,「周停云,我会对他有所表示,你也该回你自己的家了。」

我觉得我无法与对面的这个人交流。

她如此理所当然的用这种方式把我带到这里来,莫名其妙的安排好我与周停云。

她凭什么。

我站起来,侧身避开她往屋外走。

「周夜雨,」她在身后叫住我,声音不紧不慢,「你和周停云是什么关系。平白无故的陌生人,你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子,衣食住行都靠着他,为什么,你想过没有?我知道,他对你还不错,可是他为什么对你好啊?」她走到我身后。

「你还小,太单纯,很多事情你不懂,看不明白。不过,他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不会让他吃亏的。」

我回头看她一眼,这么近的距离,看见的她的眼周也没有一丝皱纹。

她依旧带着浅淡的、胜券在握的微笑。

她的所作所为、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我甚至懒得费劲反驳她,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表情。

我推开门下楼,旋转式扶梯,我走的很快。

但我仍旧在最后一阶被别墅内的保安截住了。

「看来你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李雯抱臂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能跟他多久?嗯?男人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房屋空旷,她的声音回响在四壁。

「并且,他现在和别人打的火热,你算是多余,回来吧,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会好好弥补你的。」

李雯,总是将我和周停云讲的这样肮脏。

其实我对别人关于我的看法并不多感兴趣,那与我又有何关系,我并不关心别人的想法。

但我不想听她一次又一次诋毁周停云,她不配的。

「你闭嘴。」我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那天之后,李雯把我关在了这栋房子里。

推开卧房门就是黑壮高大的保安。

我没想到前段时间想过的离周停云远一点,这么快就以这种方式实现。

这是第五天。

每日朝着窗外发呆,脑袋没有爆炸,却让我手脚僵硬,腰酸背软。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可以五天不说一个字。

李雯甚至给我找来了心理医生,还给我打上了吊瓶。

心理医生在对面说话,嘴巴张合,挂着面具一般的笑容,让我极为难受,这难受反应到身体,胃里突兀的翻涌上来恶心。

我拔掉针管跑向卫生间。

却是干呕,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会也吐不出来。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确认自己还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舍不得周停云。

我想蹲下来给自己蓄点力气,却在半途被一只手截住。

清清淡淡的气息先从后笼罩过来。

我知道是谁。

这几天我连梦都少做,似乎想了很多东西,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回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梦中。

张了张嘴,久不出声,一点声音都晦涩暗哑,被拉住的时候眼眶就无意识的发热,这会眼泪已经从下巴滴到颈项中。

「周停云…」

「嗯,」他托着我的后脑勺靠在他胸膛处,揉了揉我的后颈,顺着我的背心。

「没事的,小雨。」

我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的下巴冒出了点点青色的胡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以前他总是处理的很干净。

他用手指将我脸上的水渍抹去,朝我笑了笑,「累不累?」

然后伸臂将我拦腰抱了起来,我顺势揽住他的脖颈,额头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脸埋在其中,「周停云,我想睡觉。」

他将我抱紧了些,低声在我耳边说,「睡吧,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昏暗,整个房间氤氲在深蓝色的朦胧中。

我以为我仍是在李雯家别墅的那个房间,滑入被子里想要再次闭上眼睛。

「醒了?」周停云的声音就在耳边,一只手蒙住我的双眼,再次挪开时床头那盏暖黄小灯的光芒已经笼罩住整个房间。

我侧过脸看着他,他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

头发还是蓝色的,下巴光滑如旧,浑身都是清爽的味道。

「不认识了?盯着我看。」

看见他我就开心,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我忍不住笑了。

「还睡吗,起来吃点东西。」

我坐起身,看见手背上输液针头留下的细小伤口,连续几天输液,手背甚至有些发肿,周边的点点血迹已经被擦干,现在上面医用胶带绑着小块棉片。

「周停云,」我伸手抱住他靠近我这边的胳膊,「我不想在李雯那里…我只想跟你…」

「谁让你跟她了,她不配,起来吃饭。」

「以后也不去。」

「嗯,我知道了,你跟她没关系。瘦了好多,」他捏了捏我的手腕,「真的是皮包骨了,起来吃饭。」

周停云此次反常的在家整整待了一个周,这是他入圈以后从未有过的。

像是回到了我的小学暑假。

只是少了小黄猫。

这几天我们也没有出门,白天在家看书看剧本打游戏睡觉,晚上去楼下超市买蔬菜水果。

周停云真是抱着想将我养胖的心思。

餐桌上出现了很多新的菜色,一些复杂麻烦耗时的他也都有尝试。

吃过饭他就带着我上楼运动,两台跑步机,他的速度比我快许多,但相同时间下来,我腰酸脚软,他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加快。

唯一反常的是,他会背着我在书房接听电话。

就算是以前谈工作,他也没有避开过我。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和李雯相处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没超过两小时,但她的强势与控制欲,我深有体会,她也绝不会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但在我的眼里,更觉得她可笑至极。

我不是木偶,也不是她的棋子,是有思想的独立的人。

她是资本家,周停云亦是,周停云是目前这家娱乐公司的招牌,但也是幕后控股人,明面上的老总是他的大学同学,多余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非常有钱,他的公司也发展的也相当好,我甚至看见过冠着总公司名号的手游。

周停云永远都有着不动声色的让人安心的能力。

我看着手边的辅修课程教材。

我想快点长大,从小就是。

小时候是怕周停云不要我,而现在则是想成为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就像周停云所说的那样,能让他早些「退休」,他也只比我大 7 岁,从来都是他为我撑起一片天。

在家里休息一周,周停云要返回剧组,只是这一次,他主动订了我的机票。

飞机融入云层时恰好是下午两点,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周停云身上。

他的头发上色之前被漂过,而蓝色又上的很深,我坐在他旁边,日光映衬下,他的发间全是投射进来的金色光芒。

「周停云,」我推了推他的胳膊。

他低头在看平板上的文件,闻言嗯了一声。

「我也想染头发。」

「染呗,五颜六色都来一遍。」他看了一眼我的头顶,嘴角居然带上点笑。

我也觉得有点好笑,「我想染金色。」

「嗯,你自己决定。」

我早已习惯他的回应,从小就是,遇到各种选择的时候,周停云永远都是让我自己决定。

他给予我最大的自由度,想将我培养成一个独立的人,可似乎,并不太成功。

我总是不由自主因为他而做出选择。

戏排的如此之满,我甚至不知道周停云是如何从导演手中请得的到这整整一周的假。

返回剧组之后,也果真如此。

周停云前所未有的忙碌,一天 24 小时,他有 20 个小时都在补拍戏份。

前期的戏份差不多结束时,周停云更换了装束,染回了黑色头发。

剧组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染各种颜色的都有,我的金发在其中并不显眼。

我坐在周停云旁边看化妆师给他的头发上药水,他太累太困,这么一会就仰在皮质座椅上似乎是睡着了。

化妆师手法娴熟、动作又轻缓,我翻开手机,屏幕上是我染好头发那天和周停云的合照。

夏日上午的阳光刺眼,我剪了齐耳直发,靠在周停云旁边,第一次觉得蓝色和金色这样好看。

他不愧是天生的明星,日光都像是他的专业灯光师,将他的五官照耀的脱离尘世的、甚至有些虚幻的好看。

拍戏将近两个月,太阳底下的戏份不少,他却没怎么晒黑。

周停云是非常标准的冷白皮,大学军训两周,回来后,他鼻梁、脸和后颈都被晒得发红蜕皮,那时他没进圈,我更没有防晒护肤的意识。

周停云就挺着张什么也没涂的脸在烈日下整个烤了十来天,回来后就像是摸了谁的腮红,我说让他去医院找点药,他扯了阳台上我养的芦荟在脸上抹了一两次,晒伤的皮蜕掉,没几天他就恢复,皮肤甚至更细腻。

但我上高中和大学军训时,却提前收到他寄回家里的一箱杂七杂八的防晒产品,他还是知道暴晒会疼。

化妆师看了我一眼,让我把周停云叫醒,要去冲头发了。

20 来分钟,周停云的休息时间。

这次还是因为我耽误了他的时间。

我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睁开眼,模糊一瞬便清醒,睫毛长而直,尾尖似乎坠着点点眼睛疲累泛出的生理眼泪,看见我想说话却先打了个哈欠,我跟着他也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就笑了,站起身来,伸手顺了顺我的短发,「回去睡觉。」

我想回应,但控制不住的又打了一个,「我是被你传染了,我不困。」

「这个也会传染?」

「嗯…」上一句话我的音调低又哑,很不好听,所以这次没再张口。我跟着他进里间,看他仰躺在洗头椅上,水流顺着他的发根缓缓流淌,我将脑袋抵在手臂上,静静的看着他。

他伸指勾了下我搭在皮床上的手,「怎么都不说话?好蔫。」

我不知道为什么,周停云这样温柔的在我旁边说话,我就眼睛发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发不想和别人主动交流,甚至周停云,我坐在他旁边觉得宁静平和,但也少有主动开口的欲望。

说什么,为什么要说话,交流其实很无效。

「这两天,你就想想你想去哪里,想看什么,看海、看山、看水、看冰、看古建筑…我们等几天就去,好吗。」

我点点头。

周停云紧赶慢赶,在我开学前十天结束了短期工作。

当天晚上的航班带我们去了一个小岛。

白沙、鸥鸟与蓝天相映衬,人烟稀少,周停云在岛上出入也完全不需要带口罩眼镜。

他穿宽松的黑色 T 恤、灰色运动裤和拖鞋,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看我往身上穿戴浮潜设备。

拍戏的缘故,周停云拿了很多项专业技能证书,也是我业余活动的教练。

周停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的短发被压在耳后固定在面镜带下,他轻轻扯出来,不知道哪里摸来一根皮筋绑了起来。

「要陪你吗?」他帮我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

我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他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去吧。」

穿寻在淡蓝海水中,周身被比空气重的水质包围,海水微凉,我却觉得萦绕在大脑上方摸不着、看不见的重压消散了。

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慢,我缓缓的向深处穿梭。

周停云将我拉上游艇时,海平线上悬着一轮红日。

他递给我一块很厚很大的浴巾和热茶。

我们坐在船沿边看远处太阳下沉,日光灿烂又温柔,将周停云立体的五官镀上艳丽色泽,显得模糊、却更漂亮。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侧目看我,淡色嘴唇微弯。

这段时间,比之以往,他似乎耐心、温柔许多,他依旧在山顶,但他弯下了腰。

脑袋里突兀的被塞进了一颗上蹿下跳的球,我突然好奇周停云嘴唇的触感。

他的喉结微动,被黯淡的日光映出轮廓线条,我伸手摸了上去。

他垂下眼睫看我,没有动。

海面上浅淡的咸腥气息滑入鼻腔,周停云的黑发被吹得有点凌乱,我手指顺着他的喉颈线条,但我更想往上走,到他的下颚唇角。

周停云,我可以亲你吗?

心里冒出的这个问题,让我心跳的更快,周停云是兄长、是朋友、是老师,是我亲情友情的载体,但我现在发现自己贪心了。

我居然想让他给予我爱情。

我很快收回手,转头望向粼粼水波。

仔细回想,我从小依赖周停云是真的,但那是单纯的救命稻草般的依赖,而上次我见到宋庭时内心反常的不适、甚至矫情,我就该猜到。

我不看小说和浪漫文学作品,亲密的朋友很少,日常只看周停云的电视剧和电影,导致我现在才发现。

我喜欢了周停云。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

周停云长的好,青少年时对外人就是一副不冷不淡、爱搭不理的态度,其实很吸引同龄的女孩子,谁都想要「征服」他,得他青眼相加。

他接我上下学,偶尔会有女孩子跟着我们,大胆的还会跑过来摸我的头脸,递给我零食奶茶。

但他从不与她们多谈。

周停云给我的算是家长的告诫很少,「不要接拿陌生人的东西」是一条,所以我也没有接过她们的东西。

这样其实有点伤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的心。

但我那时不懂,现在才想,周停云是否是少了那根弦。

他也拍爱情电影,少,但总有那么一两部。

电影里外的角色与观众都在灌输给我他和女主角爱的深沉,但他没有恋爱经验,我只看到他的表演技巧,而没有情谊。

是我太冷漠,还是周停云太冷漠。

风水轮转,我现在成为了想要得他青眼相加的那一批人。

但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我可以喜欢他吗。

「又在发什么呆?」周停云将烤串盘递给我,我们悬在海面上,船里有自带的烧烤设备,船身周边亮起灯光,周停云站在烤架边,在往鸡翅上撒调料,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散漫的神情。

和他相处久,爱上他,太容易了。

他抬起眼睫看我一眼,我望着他,「周停云,你以后也会给别人做饭吗?」

我终于找到自己总是患得患失的由头。

鸡翅的油滴在无烟碳石上,发出刺啦的声音,也燃起一阵白烟,周停云偏头避了下,「给谁做饭?」

「嗯…你的女朋友,或者,你喜欢的人。」

隔着浅薄烟雾及朦胧夜色,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似乎带着审视。

「你刚刚站在那里那么久,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嗯…」

他将烤串装盘,用夹子将火石夹出来,扯了湿纸巾擦净手指,「我之前以为,你这段时间情绪不好、状态不对,是因为李雯。」

我想开口说话,但他没停。

「上次来剧组,你也是,突然对我的感情生活和未来婚姻感兴趣,之后也一直不开心,周雨,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想过了,我在心里默默回应。

「你今年也 21 了,什么都懂,早就不再是个小孩儿。周雨,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站在我对面,月光照在他的瞳仁中,黑珍珠似的华丽色泽,视线落在我身上,像是带着重量。

「周停云,我可以说吗?」大脑容量不够用,总是在关键时刻混成浆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但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来,我和他将再也不会如从前般相处。

这是赌博,但我想在赌博前找他要一个筹码。

风扬起他的短发,也吹起了我的。

扫到脸上泛着痒,我想伸手顺一下,但他先一步绕到我旁边,替我扎在脑后。

「可以,只要你说。」他绑头发的力度一直很轻,扎完总会很快松下来。

胸腔里在砰砰作响,我望向他的漂亮的眼睛,「因为嫉妒,周停云,因为我嫉妒了。」

「一想到以后会有另外一个人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你的快乐和难过,你对她好、对她细致温柔且耐心、你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就很难受。」

剖析自己阴暗的内心其实很难,但一开口,我又觉得没什么所谓,让周停云看见丑陋的我,放弃也好、避开也罢,我认了。

鼻腔酸涩,但我仍然直视着他的眼睛。

「周停云,我不想你和别人恋爱结婚,不是因为我会没有去处,而是你爱上别人这件事本身就让我非常难以接受。我知道我很坏、很贪心,你对我很好,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什么荒郊野外,你为了我也付出很多,我该知足的,但我却想成为那个和你相携一生的人,周停云,我喜欢了你。」

我居然还笑了一下,「我是不是非常不懂事且无理取闹,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有努力过,被李雯关在屋里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让她关我一辈子,我没有主动抗拒,物理手段让我见不了你,但我每天都在想你。这个世界上,其实我没什么特别喜欢和在乎的东西,什么我都可以放弃不要,唯一一个舍不得的是你。」

我看着他,他也一直将视线放在我身上,终究是我败下阵来,周停云的眼瞳像看不见底的深海,我垂下眼睛,低下头。

「周停云,我没有任何逼迫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将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法律上讲,父母将子女养到成年就已经是尽完义务,你与我非亲非故,在我身上付出很多,我非常非常感激你,也想尽最大努力报答你,我只是,不想瞒你。不想让你都不知道,每天待在你身边的我,心里是什么想法。」

海边风大,说完这番话,我浑身发热,却反而打了个抖。

感受到周停云动了,他将刚刚被我放到一边的厚实的大毛巾披到我身上,拉拢领口。

「你抬头。」

我抬起的一瞬间,在周停云的眼睛里看见了月亮。

「周夜雨,这个名字果然不好。」他用手指擦掉我脸上的水渍,「一点事就哭。孩子也真的不好养,这么多年了,你和小时候还是没什么差别。我什么时候表现过一点要抛弃你的念头,我一直都让你没有归属和安全感吗?」

他两指捏着我的下巴晃了晃,视线下垂仔细看着我,「哪里都好,就是敏感、自卑。周雨,知道为什么你大学前两年,我一直在外忙工作不回家吗?」

「因为我把你当小孩养大了,却突然发现对你抱有了不单纯的心思。觉得自己不是个人,不想影响到你,所以想离你远点。」

「这么看,我确实不适合当家长,没把你教成一个自信乐观的人,没让你开心快乐,反而还把自己带进去了。但我会对你负责,周雨,一辈子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周停云第一次说过的这么接近于情话的话。

巨大的惊喜向我砸来,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周停云,天边的月亮、山巅的云,真的会动心、会喜欢一个人?

「周停云,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吗?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啊?」

他带着我在船沿坐下,烧烤已经凉了,他倒了一杯热茶给我。

「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船身很低,我脱掉拖鞋将脚伸进去搅动海面上的涟漪光波,寂静一片,好像整个世界上都只有我和周停云两个人。

我将脸靠在他肩膀上,感受到他将下巴垫在我头顶。

「周雨,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自己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明白。你呢?有时候说你长大了,其实你在我眼里还是小孩,你要分清楚,依赖、思念也是分很多种的,我现在问你,你还有余地,如果你以后后悔,我不一定会轻易放手。」他的声音本身就带着冷感,这会被风浸过,更显得低而凉,到我耳边,却泛着冰冷的性感。

周停云居然也会有这种疑惑忐忑。

我仰起脑袋看他,做了我好久就想做的事情。

攀着他的肩膀直起身体,我亲了他的漂亮的眼睛、鼻梁、下巴,最后在他的唇角轻点。

他任由我上下其手,不避开也不迎合,甚至有些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顺从。

「周停云,你要相信我啊,我很聪明的,我什么都分得清。」我揽住他的脖颈,额头贴着他颈部的皮肤,感受底下血管中血液的流动,「我也会,一辈子对你负责。」

他一手轻扶住我的背部,声音终于带上点笑意。

「好。」

我靠在他身上,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周停云身上带着熟悉的、好闻的气息,我昏昏欲睡。

却被他撑起肩膀,正面对着他,他伸手理着我凌乱的头发。

「周雨,我要给你提一个要求。」

「什么?」

「你才多大,为什么总给我一种苍老、消极、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你刚刚说这个世界上你没什么割舍不下,你这句话让我很害怕。我以前说,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这句话永远奏效。你不仅喜欢我,你也要试着学会喜欢自己、喜欢这个世界,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周雨,不要让我担心。」

他勾住我两边脸颊,「笑一个,开心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在。」

「李雯那次,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感觉。」

「关于她,你是怎么想的?」

夜越来越深,月亮越来越高,我靠在周停云身上,他用很厚的毯子裹着我,我一点也不冷。

「我没什么想法,她就是一个陌生人,但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好。」

从小岛回来后,我的大四也开学了。

周停云这次没有匆匆赶往下一个片场,他这两个月甚至也不太忙,推了些行程,只有一个电影的后期补录音工作。

但与他相反,我忙了起来。

实习、毕设和科研项目,还有双学位的各科考试让我想把自己分成两半。

我从宿舍搬了出来,住在家里。

大学四年,我还是没有达到周停云的预期,与周围同学建立多么深厚的友谊,大多是点头之交或普通朋友。

但周停云说的话,我得听。

课题组的师兄师姐、实习公司的前辈领导,我努力与她们多相处交流,实习公司带我的师傅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性格很好,经常给我带零食,我跟周停云说工作结束后我想请她吃个饭。

但那天来赴约的却不止她一个,还有她的表姐,宋庭。

我才反应过来她信息里喜欢安静的餐厅的意思,是怕大明星不方便。

饭桌上,我提前点的许多「师傅」提到过的菜,却让我全无胃口。

她们的重点就是想让我-周停云的「妹妹」,做所谓的僚机,撮合宋庭和周停云,让他们假戏真做。

炒作变真爱,真正的荧屏情侣。

周停云偶尔来公司接我,都是将车停在地下车库角落处,我可以保证公司里没人见过他。

她要追周停云,却将手伸到了我的工作和私人生活。

我搅着碗里的鲤鱼汤,叫服务员帮我打包了一份。

在对面两人说完之后,才开口。

「我管不了周停云的事情,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停云依旧当红,即便我与他关系有些改变,我还是不想替他招惹麻烦,若是从我这里传出去周停云恋爱的消息,且不说宋庭会如何想如何追根究底,他那些合作公司和影视项目、粉丝也会有很大的变动。

我对这些东西并不多么在乎,给外人展示的东西才可能是虚假的。

真实情况如何,自己知道就好。

晚上,我卧在客厅沙发上改论文,周停云在旁边一边喝汤一边带着耳机开会,脖子有些酸,我蹭到周停云旁边,靠着他给力。

我应该对周停云有些所谓的肌肤饥渴症,和他待在一处,总想和他挨着、碰着,尤其是确定心意,我就更没有顾虑。

他夹了一块鱼肉喂给我,我习惯性的点击删除电脑上跳出来的广告页面,却在其中看到熟悉的照片,李雯。

李雯上新闻,和偷税漏税及公司名字联系在一起,大额的罚款,也不知道卖了那栋山顶别墅能不能补得上。

但与我何干,我点击删除。

虽然不关心,但周停云仍旧给我讲过她当初抛弃我的原因,荒谬又过于简单。

富家千金被穷小子花言巧语迷了心,稀里糊涂就有了我,那时他们过于年轻,没人有担责任的想法,也没人认真,两人的地下情由于我的到来崩裂。结束一段错误感情,就是将与那个人相关的东西全部丢弃,包括生命。

穷小子跑了,富家千金也跑了,留下了我。

但千金身娇体贵,那次过后再难受孕,结婚又离婚,谁都信不过,又想培养一个彻底的心腹在她年老后替她守财,就想到了我。

初次听周停云讲完,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的到来本就是个错误,是个意外,是不被期待的,也是一出生就被抛弃的。

但幸好,我早就不对所谓父母抱有任何期盼。

周停云,那样冷感的一个人,却为我补上了亲情、友情,甚至陪伴一生的、美好的爱情。

毕业答辩的前一天晚上,我后知后觉的感到有点紧张,想对着周停云再讲一遍,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坐在我旁边看公司的项目书。

周停云似乎在渐渐减少自己出镜的频率,更多的转到公司老板的位置上,培养新人、推项目、搞投资。

我跟他说想再练一遍,他看我两眼,放下手里的平板,也拿过我手上的电脑合上,一起放到床头。

揽臂将我拢到怀里拉上被子,关上大灯,只留了床头小小一盏。

「在紧张什么?你讲的我这个外行人都能听懂、都想给你投资了,不练了,睡觉。」

然后低头亲了亲我的眼睛,我仍旧看着他,他就笑了,嘴唇下移,我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第二天的答辩异常顺利,比心里排练过的都要顺遂许多。

结束后出报告厅,穿着学士服的三位室友笑嘻嘻的递给我花束和礼盒,除了周停云,与我关系最近的、我信得过的也就只有她们了。

我回抱她们,周停云晚上定了餐厅,说要请她们吃饭。

与周停云的事情我只给过她们,因为其中一位八卦雷达极灵,去年圣诞节宿舍聚餐就被她们套了出来。

她们都是家里有矿的土豪,见过的名人有钱人只多不少。

我以为见周停云她们会很平常,但晚上周停云迈进包厢摘下口罩的时候,舍长带头,还是小小惊呼了一番,然后快速合拢嘴巴,淡定的从包里掏出了厚厚一叠各式明信片想让周停云签字。

「我的闺蜜、表弟、表妹、堂姐、小姨、学姐包括我妈都是您的粉丝…哦,还有我自己。」舍长扳着指头数的欢快。

周停云淡淡勾了下唇,接过一叠明信片,下笔很快,我托着下巴看他们,觉得好开心。

结束后,周停云说带我去兜风。

他开了辆亮蓝色跑车,以前他几乎不开这种张扬的车型。

车往城外跑向山道,夏夜的风在树荫下才带着凉意,我没问什么,因为只要在周停云身边,我从来不在乎去哪里。

我趴在车窗边吹风,「周夜雨?」

「嗯?」我转过头看他,山道上灯光晦暗,月光和车灯交融,周停云的脸有些模糊,却更显棱角分明,下午开会,他穿着偏正式的衬衣,这会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露出隐约的喉颈线条,线条微动。

周停云侧过脸来,「结婚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结啊。」

他笑起来,「好啊。」

远处山顶有点点光亮,车辆载着我们朝山顶跑去。

[正文完]

周停云番外

万事皆有可能,双亲车祸亡故这种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给我带来极大的不真实。

沉重悲伤像是钝刀,慢慢一刀一刀,终至深可见骨,法庭里往日和蔼的姑父叔叔露出那样的丑陋模样,更让我觉得虚幻和荒谬。

确实,世上永远只有自己最可靠。

单独一人生活,更让我觉得轻松些。

白日黑夜 24 个小时,如此漫长,以往觉得面积不大的房子到处透着灰尘的腐败气息。

我推拒了所有或好心或好奇想着来看望我的亲朋,没有意义,我更不需要怜悯。

周雨是个意外。

像是突然出现在街头巷尾。

我连自己都不想养,遑论养她。

我本以为她将会是我漫无目的人生中一粒微尘般的过客,但我终究还是把她留下来了。

她抱着和她一样瘦骨嶙峋的猫窝在水泥墙壁中抵挡风雨的时候,我后知后觉有点不忍。

那么小的人,还在努力为更小的生命负责。

我也觉得我该改换一下状态,很久很久没体会到开心这种情绪。

但帮她把户口上完学校报名成功,我感受到久违的满足。

所以那天晚上我多做了两个菜,她还是那样,不管我做什么,咸或是淡,辣或是酸,都吃的飞快,低着头,偶尔抬眼瞟我一下,眼睛出奇的大,黑白分明,睫毛总带点水汽。

我没带过小孩,连弟弟妹妹都只有表亲家里一两个。

经验匮乏。

但周雨乖巧,不哭不闹,学习能力快,给她找点事她可以安静一下午。

也让我觉得有点心酸。

有的孩子生来就没有任性的资格。

有个孩子,确实有了牵绊,起码我会想着自己好好努力,而不是自暴自弃、得过且过。

周雨第一次期末考试成绩,语文数学都是 100,她自己似乎没什么概念,还是和以往一样,坐在我对面,窝在地毯上,下巴搭着手背,安静的看着我。

她很喜欢倚在某个角落,安安静静,但总在我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考试考的好的小孩子都该有奖励。

周雨不玩玩具,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也不吃零食,我突然想起接她回家路上碰到的穿着各式碎花裙子的同龄小姑娘们。

我不仅想将她养的健健康康,还想将她养的漂漂亮亮,这是每个女孩子的基本权利。

但她仍旧淡淡,脾性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对万事万物都没什么兴趣、淡然、安静、沉稳的过头。

我常常在夜晚做梦。

梦里是父母的车祸现场。

他们感情一直很好,母亲温柔、父亲乐观。

但意外发生的前两周,却突兀的开始了从未有过的争吵。似乎都变成了一点就着的炮筒,我本以为这只是两人短暂的烦躁。

但后来想,冥冥之中,这是生命终结的号角。

命运的洪流涌来,要如何阻止。

有毛茸茸微痒的触感从手心脖颈处传来,将我从血淋淋的现场抽离。

周雨站在我床边,小号的睡衣她都撑不起来,肩部有些耷拉,袖子垂的很长掩住胳膊肘,下方的手臂又细又苍白。

半夜两点,她的大眼睛清明的比窗外的月亮还亮。

鲜血和漆黑遍布的梦境,被她打断,后半夜再未造访。

陪伴,真是一件神奇的事。

那条瘦骨嶙峋的小黄猫,并没有像她一样,随着时间逐渐长大,而是苍老衰竭。

那是她睡觉都要抱着的。

从厕所里找到她,她还是安静,只有水滴从眼睛里掉落,「啪嗒啪嗒」的与瓷砖地面碰撞。

她眼睛大,但总是静,很少有情绪能从中传递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但并不像其他的孩子那般是想从父母长辈处带着需求的胁迫式的流泪。

她哭起来也很静,脸上都没多什么表情。

我总觉得,她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门窗阖闭,无人能造访。

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和以往相比,其实差别不大,吃饭、学习、睡觉,规律而平常,但她话更少了,十多岁的小孩,一天说不到十个字,没事干的时候就低头看着手心发呆。

以往小猫最喜欢窝在她怀里。

而现在那一块空了。

我从未想过我也会有给人开家长会的一天。

但看着周边给我献殷勤的小男生,我觉得好笑。

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转头去寻周雨的身影,在教室外的走道发现了她,她微微侧身站着,脸无表情、甚至空洞,周边是笑闹着熙熙攘攘的同龄学生,她在人群中,却又游离之外。

天边骤雨初歇,阴云密布的空隙下是刺眼日光,她就望着那一处发呆。

有个同龄的男生拍她肩膀,她回神细听,男生很帅气甚至活泼,更衬得周雨的静,她轻轻摇头,嘴都不曾张开过。

我不喜欢别人限制我,所以也不会限制别人。

我甚至还想,若是一段学生时代的恋爱能让周雨沾上点烟火气、人间气息,我会支持,但看她的表现,七情六欲,她都没有。

结束后我们一起离校,她背着书包走在我身侧,路面潮湿,又泛着夏日特有的热气,远处居然挂上彩虹。

我指给她看,她笑起来,「物理课刚学过彩虹为什么出现,水聚成云、云化成雨、雨后彩虹,彩虹连接云雨,我喜欢彩虹。」

「云是你,雨是我,小黄猫是彩虹。」

她太聪明了,听说读写学的晚但快,成绩永远不需要我的操心。

但我只想让她像个正常的小孩子。

进圈后忙碌非常,但我仍没落下她。

邻居的奶奶我送了很多礼品,就想让她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我关照一下周雨。

但这许多年,周雨都一直不知道对门住的什么人。

有空我就带着她往人群中走,街边小店、壮美风景、人潮沸腾的演唱会、少数民族的篝火晚会,她脸上恬淡的笑容开始增加,话也多了。

陪伴和等待,是治愈周雨的良药。

高中毕业,周雨比之以往外向些,但总是安静,我看着异国密布天幕的星子听见她说话,低头就对上她比星子还亮的眼睛。

视线放在我身上。

我一直知道她眼睛过于漂亮,但当她带上温柔情绪,居然会让人心脏随之共鸣。

玻璃花房有不知名香味,周雨下巴搭着我座椅的扶手,偏头问我大学能不能住在家里?

心跳没来由的加快,从不曾体会过的悸动。

什么时候起,周雨,已经长的这样大了。

头发柔柔的挽在耳廓上方,斯文又秀气,抿唇笑起来颊边有小小梨涡。

我没再看她,说出本就想说的,我总想让她融入人群,让她有所牵挂,不要孤零零的。

那之后,我有意的避开她。

把周雨从 7.8 岁带到现在,我们之间早就不能简单的用亲友一句概括。

她太小、太单纯,我不想为着自己的私心更改她的人生轨迹、影响她的生活,她无条件的只信任我、依赖我,我不能用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绑住她。

她对我依赖过重,分不清情谊来源,我不想让她后悔。

她这个年纪,就该与合适的男孩子谈一场温柔的爱恋。

我的心里有头兽,我用铁笼困住它。

但这种懦夫行径,也让我在之后后悔许久。

由着自己见不得光的私心,我找很多借口不回家,但她是无辜的。

她甚至亲自过来找了我。

瘦瘦小小的蹲在门外,抬头看我,让我心动又心酸。

我一面舍不掉她,一面又是汹涌的困兽。

但在邻居阿姨发给我消息说她三天未归家,我终于开始彻底的慌乱。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承担失去她。

所以,我认了,我想常伴她左右,哪种身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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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5-23 19:03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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