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是女主角

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的,至少在金楚涵出现之前,我一直这么觉得。

谁让我从小肤白貌美,聪慧多学,家世显赫,亲人宠爱。

几乎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顺风顺水的过了二十年。

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过去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为了日后凄惨做铺垫。

毕竟一个普通的瓷碗被摔碎,只不过是嘈杂人群中的一声响罢了。

可若是一块精心养护的水晶被砸碎,变作人人可践踏的玩意,那该是多让人唏嘘议论的场面。

而我就是那块即将被摔碎的水晶。

其实仔细想想一切大概早有征兆。

父母突然的早出晚归,郁郁寡欢,偶尔望见我时突然红起的眼眶。

一向疼爱我的哥哥,突然开始变得有些疏离冷淡。

只是那个时候我一心都扑在顾泽言身上,无从察觉。

想来那段时间顾泽言对我突如其来的好态度,大概是他早就知晓他的心上人金楚涵真正的身份,而对我产生的最后那点微末的怜惜。

多可笑,青梅竹马二十年,情窦初开懵懂付出的五年,换来的不过是心知肚明的可怜。

………

人人都以为我是因为顾泽言爱上金楚涵,才会讨厌那个女人。

其实不是,我第一次见她就讨厌她。

诚然我欣赏她贫苦出身却勤奋努力的刻苦,但我讨厌她身上那股子目空一切的劲,特别是在我们这些好出身面前,总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我们。

「你们不过是出生在罗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来到罗马。」

就是这句话吸引了顾泽言,也换来了我哥哥的赞赏。

但我讨厌这句话。

我生在高人之肩是我的福,我从未有一刻懈怠。

我勤学我好读,我连行走姿态都一遍一遍训练到最优雅的弧度。

我数十年如一日地编织着金袍,只为让自己配得上这份高眺之幸。

可在金楚涵的眼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出身庇护,我所有的努力都在她轻飘飘一句话下化为烟雾。

但除了之外我没有人这么想。

她仿佛开在悬崖上摇曳的小白花,深深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青梅竹马,顾泽言。

我与他从出生时,名字就被摆放在了一起。

我们是儿时最亲密的玩伴,手牵着手,一起走入青春期,感受着青涩爱情的萌芽,用暧昧浇灌着彼此,只等着这颗小芽长大开花,便能采摘。

可是当金楚涵出现后,这颗爱情的芽苗便被一脚踩烂了。

那个在舞会上拒绝所有人,永远把第一支舞留给我的男孩。

那个只为我拉响小提琴,永远为我独奏的男孩。

那个因为我心血来潮,永远会推掉所有安排陪我去海边散步的男孩。

不见了。

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我,他的安排再也没有我的首位。

只给我留下了一句,我只拿你当妹妹。

仿佛过去二十年都不过是一场幻梦,仿佛儿时两家定下的婚约变成了孩童间的戏言。

我与他之间突然成了点到为止的陌生人。

我怎么能接受?我怎么会接受!

我想方设法地试图把我的男孩夺回来,却换来他一次比一次冰冷的态度。

到最后所有人都在指责我,就连曾经总爱拿我跟顾泽言打趣的哥哥对我也只有一句。

「你怎么这么蛮横,不懂事。」

好像一场群体失忆,无人记得我与顾泽言暧昧情愫的那些年,无人记得我本该是顾泽言的未婚妻。

金楚涵顶替我的位置出现在顾泽言的身边。

贵族大学唯一破格录取进来的贫困生,成绩优秀,清丽倔强。

有钱有势总是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桀骜的姿态只为她一人弯腰。

像偶像剧般的爱情传颂在每个角落。

仿佛一夜之间我成了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陪了顾泽言二十年,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分坚不可破。

不过三个月,仅仅三个月。

什么都没了。

爱情没了,现在我的家也没了。

他们告诉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金楚涵才是。

二十年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整个城市沦陷。

混乱的医院里,两个孕妇同时生产,两个女婴被那场暴雨交换了人生。

当我看着父母抱着金楚涵哭的失态,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哥哥站在金楚涵身边红着眼眶,一双手悬在她的头顶上,颤抖着想落下却又局促。

顾泽言像个骑士一般守护在身旁,脸上满是喜悲交加的欣慰。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狠狠扯走,穿堂风呼啸过全是寒意。

我控制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哥哥第一个注意到了我,他神色一变迎上前挡住了金楚涵的身影,脸上带着陌生的警惕。

「宝珠,你想干什么?」

宝珠,我叫金宝珠。

因为我是爸妈最疼爱的珍宝,这个名字带着敌意从我的家人嘴里出现的那一刻突然有些可笑。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想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人生一夜之间被颠覆了。

顾泽言皱紧了眉,最疼爱我的父母脸上也是尴尬的神色。

像是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我跟鱼刺一样突然扎进了所有人的嗓子里。

「宝珠,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楚涵才是我们的真正的女儿,却因为我们的疏忽漂泊在外受了二十年的苦,我们都对不起她,我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她!」

「金宝珠,你享受了楚涵二十年的人生,你欠她的!我与你之间的婚约也是假的,与我定下婚约的应该是楚涵!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宝珠,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你的亲生父母前几年就相继去世了,你毕竟是在金家长大的,只要你以后好好对楚涵,我们还是一家人。」

太陌生了,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太陌生了。

我走过来不是想找麻烦,我只是想得到一句「你还好么?」

金楚涵是受害者,难道我就是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以为眼前的这些人就是我的血亲挚爱。

就算是想丢弃一只捡来的小狗,也该摸摸它再扔不是么?

可眼前警惕的神色,责怪的语气,让我变成了路边碍事的野狗,只要踢一脚就得连滚带爬地离开。

好像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上气来。

一片混乱的嗡鸣中,我听见一个孩子般天真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副线任务!接下来请努力攻略顾泽言跟金成一吧!」

………

我们全家已经搬家一周了。

以前的房子是郊区的半山别墅,金楚涵觉得离得太远不方便,爸爸第二天便安排了举家搬迁。

搬到了离学校不远的独栋小院,所有的装修陈列都是按照金楚涵的喜好来的。

家里的粤菜厨子不见了,因为金楚涵爱吃湘菜。

家里的猫也被送走了,因为金楚涵猫毛过敏。

可是我最爱吃粤菜。

可是猫是我养了三年的。

可是别墅里有我精心照顾好几年的玻璃花房。

但我什么也没说,一句质问都没有。

因为我发现了金楚涵的秘密。

那天,当那个孩童般天真的声音响起时。

我的脑海里跳出两个字。

系统。

紧接着像是被人生生在脑袋里塞入了一段不属于我的知识。

我明白了金楚涵的身份。

她是另一个空间来的,她们被称之为宿主,以灵魂的姿态来到这世界上的某具身体上,就像借尸还魂。

系统是帮助她的存在,如同打游戏时的外挂,它会发布一系列任务给宿主,宿主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很多奖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会出现这些陌生的东西,我尝试过上网搜索,但是一无所获。

倒是搜出来一堆穿越小说。

但都没有关于系统跟任务的字眼。

于是我决定先静观其变。

当金楚涵吃粤菜时,我听见了她跟系统交流菜好吃的声音,可下一刻她却微微皱了眉。

她现在就是掉根头发,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警惕。

这一皱眉,全家人都拉响了警报。

金楚涵说着没关系菜很好吃,咽下去的每一口却都充满了勉强。

爸爸立马站起来让保姆把菜撤掉。

哥哥拿起手机开始找餐厅。

妈妈小心询问着金楚涵爱吃的口味。

就像是在看一场话剧。

当金楚涵带着苦涩的笑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没关系,我以前吃的都是最便宜的盒饭,我不挑的,能吃到这样的美食我已经很高兴。」

这场戏迎来了高潮。

妈妈捂着嘴悄悄撇过头去,强忍着泪水忍到浑身发颤。

爸爸僵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许久伸出手拍了拍妈妈颤抖的身躯,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哥温声安抚,小心询问着爱吃辣么?吃甜么?

如同在对着一朵蒲公英说话,呼吸都放轻了。

我像一个观众,落座在旁。

眼看着大家确认了金楚涵的口味,当机立断辞掉家里的粤菜厨子,要换成湘菜厨子,我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

可下一秒,我又闭紧了嘴。

因为金楚涵问了一句:「但是宝珠不是很爱吃粤菜么?就这么把厨子换了不合适吧。」

所有目光突然聚集到了我这个观众身上。

妈妈脸上出现点了懊悔,爸爸跟哥哥对视了一眼,都带着后知后觉的尴尬。

我看懂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刚才把我的存在忘记了。

还没等人开口,金楚涵突然抬头看了所有人一圈,带着些失落说道:「没关系的,宝珠都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改的,大家都能陪着宝珠吃粤菜,我也可以适应的。」

「宿主这番话说的太绝了!我都要心疼你这个小可怜了!」

「拜托,我以前虽然是个糊咖,但好歹也是戏剧学院出来的,等着吧,金宝珠性子那么傲,肯定受不了,要不高兴的!」

声音交替着好像将视线里的金楚涵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楚楚可怜的灰姑娘,一半是恶毒嚣张的皇后。

只可惜,能看到两面的只有我,其他人都只会为了灰姑娘落泪。

我又一次看到了亲人脸上的不满与心疼。

不满我多享受了他们二十年的恩宠,心疼金楚涵少享受了他们二十年的恩宠。

「宝珠,楚涵不爱吃粤菜,家里以后换成湘菜厨子吧,你看爸爸妈妈以前也不爱吃粤菜,为了你不都也学着吃了,你也得学着心疼妹妹。」

是的妹妹,明明我跟金楚涵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但是他们让金楚涵给我当妹妹。

因为姐姐要让着妹妹。

他们对金楚涵的疼爱蔓延到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理解他们觉得亏欠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但是为什么这份亏欠要拿我去填补。

我宁愿当初他们直接告诉我,你走吧,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痛痛快快一刀,总好比说着舍不得把我留下来当成一家人,却一点点拿钝刀子割断我跟他们之间的情分。

我望着金楚涵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咽下碎玻璃一般咽下了翻腾的情绪,露出一个笑容。

「爸爸妈妈说得对,楚涵爱吃湘菜我们就换成湘菜厨子吧。」

大家的表情开始回温,慈爱和谐的话剧重新开幕。

我尽职的做好观众的角色。

耳边传来金楚涵跟系统的嘀嘀咕咕。

全是对我的指指点点。

指责我怎么转性变得这么窝囊了,居然不生气,害他们损失了可以在金家人面前刷好感的机会,错失一个推进任务进度的好机会。

是的,任务。

有了顾泽言还不够,他们还要去攻略我的哥哥,金成一。

而我的存在就是她们最大的阻碍。

所以她们要赶走我。

当我第一次听到金楚涵跟系统交流这个任务的时候。

太恶心了,恶心的我想吐。

他们占用了金楚涵的身体。

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金楚涵,他们只是借了这个躯壳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跟英俊温柔的哥哥来一段禁忌之恋,多么刺激。

我想真正的金楚涵,那个寒窗苦读十八年,自强自立的女孩。

如果知道她在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之前,身体会被外来人侵占,用去做这些恶心事,大概宁愿被大火焚烧到灰飞烟灭也不留下全尸吧。

湘菜馆子上门送来了丰盛的餐点,我夹着筷子吃了一些,含笑看着他们围着金楚涵询问合不合口。

就算大家都忘了我爱吃粤菜是因为有严重的胃病也没关系。

就算大家不记得过去二十年其乐融融的日子也没关系。

我还记得,我不会让这个女人毁了这个家的。

………

今天是金楚涵的生日。

爸爸妈妈包下了城中最豪华的酒店,整个城市的 LED 大屏都播放着对金楚涵的生日祝贺。

放不完的烟花,铺满鲜花的红毯,记者的长枪短炮,各界名流。

金家用财富宣告了所有人,金楚涵的存在。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金楚涵挽着顾泽言款款走来,所有人都为他们让路。

那两个熟悉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身上的礼服价格,珠宝多豪华。

这个外来者上辈子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好不容易过上了豪门的生活,却又为了要维持自强倔强的形象一直强忍。

如今终于能借着生日的名头大肆满足金钱的欲望,她简直兴奋极了,一刻不停地跟系统说着话。

我还听到了他们对我的评价。

「系统你看!金宝珠真的穿了我挑剩下的那件礼服,这件礼服可是哥哥专门按照我的喜好订的,我让她穿,她还真乖乖穿了,也不知道穿着我挑剩下的衣服高不高兴!」

「八成是在心里嫉妒宿主呢!她穿那件衣服可没有宿主穿着好看!她以前还处处看不起宿主,现在被打脸了吧!」

「哼,我看见她就烦,一个假千金而已,装的比谁都清高,以前那么高傲,现在不还是为了留在金家,乖乖装傻充愣讨我欢心!我早晚把她赶走,还想跟我抢顾泽言!做梦!」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很想把裙边的纱给扯下来狠狠塞进金楚涵的嘴里。

但多年来的修养压制住了我。

在这样的场合一举一动都要恰到好处,金家的身份不同,作为金家的女儿绝对不能有让金家蒙羞的时刻。

即便我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了,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我带着完美的微笑目送着他们这对金童女玉走入宴会中心,适时地跟身边人一起表达几句对金楚涵的赞美。

才转身离开找了个角落落座。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我自然要避开风头,绝对不给任何金楚涵可以借机发挥的空挡。

只是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不识趣的。

「啧啧啧,金宝珠你也有今天,你打扮成这样是在学金楚涵么?还真是东施效颦。」

于涵,我的高中同学,也曾经是顾泽言的追求者,当众告白被顾泽言拒绝后就总是喜欢找我麻烦。

我真是搞不懂这种女人,没有我的存在难道顾泽言就不会拒绝你了吗?

当众不给面子说话难听的可是顾泽言,不记他的仇却处处看我不顺眼。

「于涵,好久不见。」我礼貌地颔首微笑。

「金宝珠你脸皮还真厚,我要是你都不敢出门见人,自己的未婚夫被抢走了,连大小姐的位置都是人家的,我听说你以前还很不喜欢金楚涵,怎么样?被自己讨厌的人踩在头顶的滋味好不好?」

于涵微微弯下了腰,往前半倾着身子,瞪大了眼睛死死打量着我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快意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像是遇到受伤狮子的野狗。

我在心里劝自己,一定记住于涵这幅狰狞的脸,绝对不要在金楚涵面前露出这样下风的姿态。

「于涵。」我温声细语小声开口道:「请保持你的社交礼仪,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知道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么?你看谁跟你一样按捺不住跑过来落井下石了?金家都没开口对我说什么,你先忍不住了,你这是在打金家的脸。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恶毒小气,上不得台面么?」

我笑的温柔,满意地看着于涵脸上涌起恼怒又不得不强压下去,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直了身子,作出只是来跟我寒暄的姿态匆忙离开。

我拔尖了整整二十年,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了,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我听过不少。

但我不在乎,不是我在意的人不管说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我还很喜欢看这些人在我面前气得跳脚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德行。

远远的,我看到金楚涵对着顾泽言耳语了一番,顾泽言看向我,神情有些犹豫。

片刻后,顾泽言走了过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的那一刻,我恍惚以为回到了过去,下一秒他该伸出手邀请我跳第一支舞。

「金宝珠,楚涵想叫你过去一起切蛋糕,她说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应该一起庆祝。」

金宝珠,他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他总是喜欢叫我阿宝,尾音会拖长一点,仿佛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动一圈沾满了眷恋才舍得吐出来。

「好啊。」

我回答得干脆,心中却忍不住的失望。

看来大家都忙着欣赏主角,已经没人记得我这个配角生日也是今天了。

我站起身,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顾泽言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似乎生怕跟我沾上一点关系。

我突然想起过去的一件小事。

高中时,有个转学生很喜欢顾泽言,一看到顾泽言就黏上来,旁若无人的姿态,好像我站在旁边不过是个背景板。

顾泽言从来都不搭理她,连衣角都不让她碰一下。

有一次我跟顾泽言在走廊说话,那个女生笑着喊他的名字,雀跃着跟小鹿一样跑过来,伸出手想拽顾泽言的袖子。

顾泽言就像现在这样闪开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顺势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离开了走廊。

我并不记得那个女生当时是什么表情,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望着顾泽言的侧脸,心中涌起的甜蜜。

那时的我从未想到过会有如今的日子。

我近乎自虐的在心里把他躲避的动作缓慢拉长放大。

把那些苦楚积累成冰一遍遍浇在过去的感情中,祈求着早日舍掉所有的怀念。

脚下的每一步都要走得优雅,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金宝珠面对旧爱时平静无畏的姿态。

金楚涵站在三层蛋糕台边。

聚光灯打下来,她像个豌豆公主,全是娇嫩,一点曾经受苦的痕迹都看不到。

我知道这是道具的作用,我听到过他们的交流。

金宝珠跟顾泽言感情进度突飞猛进的奖励,她用来跟系统兑换了一个名为「优雅光环」的道具。

我勤练了十几年的仪态,一个道具便让金楚涵拥有了。

我不甘心,但我不会认输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跟金楚涵握着一模一样的蛋糕刀准备切蛋糕。

歌舞升平的气氛中,我听到金楚涵的声音。

「系统!就是现在!用道具混淆!扰乱金宝珠的视线,让她手上的刀朝着我的手切下去!对了别忘了把我的痛觉降低!」

我猛地停住手中的动作,冷汗一瞬间爬满了背。

道具原来还能作用在别人的身上!

「怎么了?」金楚涵清甜的声音带着关怀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我突然的停顿一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说不定顾泽言他们现在正万分紧张地猜测我是不是要给金楚涵难堪。

但我不敢动,视线中是松软甜美的蛋糕,但这一刀切下去可能是鲜血。

「宿主!她怎么不动了!这个道具有效就三分钟!你赶紧让她切!别浪费了!」

系统焦急的声音传来,瞬间像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有了主意。

我抬起头笑看着金楚涵:「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切蛋糕前的祝福都忘了说了。」

「妹妹。」我盯着金楚涵的眼睛,从中捕捉到慌张,我像是嗜血的动物,品味着猎物的慌乱让我感到了愉悦,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兴奋:「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谢谢你让我又多了一个家人,生日快乐。」

「我也很高兴,姐姐,我们快切蛋糕吧。」金楚涵有些急了。

「不着急,我还有些话想说。」

我紧紧捏着蛋糕刀,手臂过度用力绷紧到酸涩,小幅度的转了转身子,象征性地看了圈围在身边的亲人,摆好下面媒体可以捕捉到的最漂亮角度,用感恩的语气消耗着金楚涵的耐心。

「爸爸妈妈,最近我们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今天我们一家人能够聚在这里,我很高兴,我希望以后每一年我们一家人都能像现在这样幸福,不如这个蛋糕我们一起切吧。」

「好!好!宝珠,你这么说爸爸妈妈很欣慰,你跟楚涵都是我们的好女儿!」

爸爸妈妈走上前虚虚给了我跟金楚涵一个拥抱,哥哥站到中间跟爸爸一起握住了金楚涵手中的蛋糕刀,妈妈握住了我的手。

伴随着系统哀嚎着时间到了的声音,香槟塔撒下,彩带在身后炸开,我笑着跟大家一起切下了蛋糕。

切完蛋糕我从一片喜气中退场,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是我低估了系统的能力,做到这种地步简直像神一般。

神……

这个词汇像是被火烧红的石子,在我的脑子里跳来跳去。

「我就是神,操纵你们这些家伙的神!」

熟悉的孩童声音却又没有一贯的烂漫语气,满是高傲。

不是在耳边响起,是在我的脑子里响起的。

像是从记忆里钻出的漏网之鱼。

一瞬间惊得我汗毛直立。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句话,还有之前关于系统跟宿主的记忆,这是属于我的吗?为什么我在此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谁跟我说的这句话,是系统么?

我拼命地翻腾着我至今为止的记忆,想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却什么多余的都想不起来。

只能隐隐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层雾一样飘在心头,只要吹散这片雾就能看清楚,却无法近前。

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恐怖的。

眼前奢靡的宴会场景在这一刻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如坠冰窟,突然发觉好像有一只手正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我万分惊恐,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外来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留神听着她跟系统的每一句对话,反复咀嚼想再找出一颗烧红的石子。

「这个该死的金宝珠!害我白白浪费了一个道具!系统有没有什么道具能够直接除掉她!」

「有的哦,高级道具欲蛊。」

「欲蛊?这是什么?听起来跟我兑换的欲望很像啊?」

「不一样,欲望是用来宿主身上,以此来提高宿主对异性的魅力值,欲蛊是专门用来对付妨碍宿主的人的,只不过这个道具的兑换积分比较高,而且需要一定的使用条件,宿主现在暂时无法使用。」

「什么嘛,不能用还告诉我,这不是吊我胃口嘛,小统统你变坏了哦。」

「宿主不要着急,我们任务的重心还是在攻略对象上,只有从攻略对象上获得足够多的积分,宿主才能获得更多的道具哦 ~ 宿主现在的累计积分有四千八,要不要看看可以兑换什么新道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再听系统的声音,仿佛是披着孩童皮囊的恶魔,正在诱导被他选中的人打开潘多拉魔盒。

金楚涵坐在米白沙发上,似乎在听身边的顾泽言与人攀谈,但细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空洞聚集在虚空中某一点。

我猜大概是在看系统在给她展示的道具。

光是听这些道具的名字就让我觉得作呕。

什么「九曲回廊」「媚骨乳香」,全是下三路的东西。

系统仔细介绍着这些道具如何让男人如何神魂颠倒,食髓知味,再难忘怀。

金楚涵语气暧昧的想象着每个道具会让顾泽言有什么疯狂的反应。

听起来,她是打算借着今天的宴会,跟顾泽言更深一步。

不可自控的,我脑海中也浮现出顾泽言与金楚涵在床上纠缠的模样。

那画面如此的真实,仿佛我曾亲眼目睹过千次万次。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凝神分析系统说出的每句话。

这个系统拥有许多道具,道具是用来帮助外来者攻略男人或者是铲除异己。

而道具需要积分去兑换,积分是攻略男人得到的奖励。

这简直就是一个闭环。

核心点都围绕在攻略指定男人身上,外来者可以通过这个循环闭环得到诸如美丽,男人追捧之类的东西。

那这个系统能得到什么呢?兑换用的积分么?所以它才一直积极劝说这个外来者努力赚积分然后去兑换道具。

这些积分它用来是做什么的呢?

能量转换。

我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就像人吃饭才能活,汽车需要燃料才能跑。

假设这个系统就像是电子宠物一样的存在,它肯定需要能源才能开启保持运行,积分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能源。

因为这是目前已知唯一它所渴求的东西。

我的心跳因为这个猜测开始加速,像是刚偷到珠宝的小偷,又紧张又害怕被发现。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如果我阻止这个外来者继续获取积分,是不是就能影响到系统。

这个外来者打算今晚彻底攻略掉顾泽言,系统展示道具的时候提到了。

只要她成功与顾泽言完成初次大和谐,这个人就等于攻略成功,之后不需要再费力气去刷好感度,只需要通过每一次的交合,即可获得少量积分,可根据交合次数累积。

如果代入我刚才的推测,那么顾泽言岂不是就相当于成为系统的一个充电桩了么!

我必须阻止这件事!

这个系统绝对不是善类,如果不想办法把她们除掉,他们以后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今晚我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独处,但顾泽言现在看我如同洪水猛兽,我只能从金楚涵那边下手。

为了阻止她又想出什么办法陷害我,我不能跟金楚涵独处,必须要再找到一个人。

我飞快的将所有能想到的在场人选都过了一遍,最后锁定在哥哥身上。

有了人选,接下来就是找一个好借口。

思虑片刻,我有了主意。

我走到正在与人攀谈的哥哥不远处,等他们结束了正在聊的话题,适时插入我的声音,将哥哥叫了过来。

「怎么了,宝珠?」哥哥脸上神色很柔和,我猜是因为他对我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我拿出过去在哥哥面前撒娇的姿态,仿佛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妹,那些隔阂从未发生过。

「哥哥,今天是楚涵在我们家过得第一个生日,又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一会宴会散了我们去落星园玩吧。」

哥哥的表情惊讶了一瞬:「你要带楚涵去落星园?」

「是啊,楚涵现在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也想把好东西都分享给她。」我笑的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很悲哀,我虽然在外会维持住好形象,但在家人面前永远是那个娇纵的小姑娘,可现在面对着他们我也带上了假面具。

我自然明白为什么哥哥会这么惊讶,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落星园对我的意义。

落星园的名字是我取的,它本来只是深山中的一栋小屋,是哥哥有一次跟朋友去野营,发现那里的星空美的像是近在咫尺的银河。

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哥哥花了大价钱在山里买下一片荒田,盖了一栋小屋,就像是格林童话里的神秘森林。

从此以后每年生日,哥哥都会带我去那座小屋,度过属于我们兄妹的温馨时光。

甚至连顾泽言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因为那是属于我跟哥哥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现在为了找到最合适最恰当的借口,我亲手把这个秘密捧出来。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在哥哥一次次因为金楚涵对我投来警惕目光时,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屋子了。

「宝珠,你能这么想,哥哥真的很高兴,你跟楚涵都是我的好妹妹。」

话语像针尖一样扎下来。

我明白只有作出对金楚涵接纳的姿态,才能换来曾经亲人的友好。

我早就清楚这一点,但每一次被这个认知刺伤的痛楚都是崭新如初。

但是没关系,我会把所有的痛苦化成悬梁的发,椅上的锥。

我告诉哥哥,能不能只有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去,不要带顾泽言,以后这就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乌托邦了。

哥哥没有异议的答应下来,带着我去找金楚涵。

她正跟顾泽言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甜腻的要命。

我当着金楚涵的面,用手肘轻顶了一下哥哥,对着他眨了眨眼,才对金楚涵说道:「妹妹,哥哥有事情要跟你说。」

做足了亲密一家人的戏码。

金楚涵不明就以跟着哥哥到另一边去说话,一时间只剩下我与顾泽言。

一坐一立。

顾泽言的目光在金楚涵背影上缠绵了好一会,才转头看向我。

如同突然结冰的河,带着刺骨的温度审视。

良久他开口:「你变了很多。」

我没有看他,只是带着笑容远远注视着攀谈的两人,任谁看,也会觉得我是真心实意的接纳了金楚涵。

「我原以为你是绝对不会接受楚涵的,今天金家为了金楚涵大办生日宴,却把同为寿星的你给忽略了,按你的性格,虽然会保持体面出席,但不会对楚涵如此亲密。」

见我没有说话,顾泽言自顾自的说着。

「金宝珠,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让我感觉到了一阵快意。

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顾泽言,你跟金楚涵在一起开心么?」

「当然开心!」提到金楚涵,顾泽言的语气沾上了温柔:「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幸福。」

是么……那跟我在一起的二十年还真是苦了你了。

我觉得可笑。

可笑我痴迷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被这个外来人迷得猪油蒙心。

可笑我之前居然还不死心纠缠着想要挽回,真是丢尽了人。

「那真是要恭喜你们了。」

恭喜你深爱的女人只是拿你当玩物,恭喜你深爱的女人还一直窥伺着其他男人的身躯。

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见哥哥跟金楚涵沟通完,走了过来,我撇下顾泽言迎上前,欢天喜地的催促他们早点出发。

一路上金楚涵跟系统抱怨今晚错失良机的声音,仿佛交响乐一般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越发的心情大好。

金楚涵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甚至连到了落星园,金楚涵跟系统说以前我在金家受尽恩宠,现在成了没人稀罕的剩菜剩饭的嘲笑话,我都不生气了。

因为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酸意。

我想我可能心理有些扭曲了,金楚涵身上传来一点儿的血腥气都能让我兴奋。

不着急,你们想让我进地狱,我就是断手断脚用牙咬也要咬住你们一起拖下来。

哥哥在路上就吩咐人把这重新布置了一番。

摆满了整园金楚涵喜欢的向日葵,满屋的彩带气球都是金楚涵喜欢的粉紫色。

哥哥一向是这样细心体贴。

仿佛你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公主,他愿意把世界美好都捧到你面前。

过去二十年我就是被他用爱浇灌着长大,整整二十年。

所以即便是我与他到了镜破钗分,再难回圆的地步,我也不会眼看他沦为玩物。

面对着这用心的一切,金楚涵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哥哥以为她是舟车劳顿过来有些累了,我却清楚她还是记挂着今晚的计划。

当听到她跟系统商量,要不要给顾泽言悄悄发信息,让他也过来,两个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别有一番刺激时。

我当着她的面问哥哥:「难得有机会,干脆我们今晚在客厅铺被一起睡吧。以前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哥哥在我房间打着地铺陪我聊天哄我睡觉,楚涵这些年都不在,我们给她留下了很多缺憾,应该好好弥补。而且她刚回来不久,好多事情我们都互相不了解,正好一起谈谈心。」

「这是个好主意啊!」哥哥眼睛都亮了。

听到金楚涵愤怒咒骂声音响起时,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

她平时面对哥哥总是仿佛迷茫羊羔找到归宿般依恋姿态,所以自然不会轻易拒绝哥哥的请求。

只是我的好心情不过片刻就被打破了。

因为我听到了系统通报的声音。

「宿主,攻略对象金成一刚刚对您的好感上升了 3 点,现在是百分之七十三!顾泽言对宿主的好感度现在是百分之百,我们随时有机会可以拿下他,现在先趁这个机会好好攻略金成一的好感度吧!」

我笑容淡了几分,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

没关系,才七十三还有机会,现在最要紧的是验证我的猜想,系统才是我最大的阻碍,只有了解清楚系统的弱点,我才能更好的对付他们。

想砍掉大树总不能一斧子劈倒。

看着金楚涵殷勤的要去帮哥哥收拾被褥,我本想也跟上去帮忙,却突然想起来在这个屋子还有一样东西。

既然这个伊甸园已经被我舍弃,那就不应该把那个东西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借口去花园里透透气,避开这两人,独自找到院子里的樱花树。

这棵树是我十五岁那年,也是哥哥第一次带我来时,我们两个亲手种下的。

因为我喜欢樱花,所以哥哥特地从日本空运来一棵樱花树苗,平时我们不在都是有人专门照料。

这棵树下埋着一个盒子,是后来我偷偷瞒着哥哥自己来埋的。

盒子埋得不深,我拿花园里的小手锹几下就挖到了。

是个棕色的小牛皮箱,巴掌大,被塑料纸包着。

这个小牛皮箱是我十岁的时候跟哥哥在伦敦过暑假的时候买的。

那时哥哥扔下保姆独自带着我出去玩,在一个商店橱窗里我看到了这个小牛皮箱。

它当时半敞着,里面摆着一个很精致的水晶小人,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哥哥要买给我,可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钱包跟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

我本想着算了吧,下次再买。

可老板说这个是孤品古董,就这一个。

哥哥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忙问老板借电话,想让保姆带着钱来找我们,却没人接。

那时候哥哥也才十三岁,半大的孩子急红了脸,思来想去一把将手腕上的手表撸了下来,抵押给了老板。

那是哥哥最喜欢的一块手表。

虽然后来保姆带着我们又去把表赎了回来。

但我永远都记得,哥哥捧着这个箱子告诉我。

「宝珠,你喜欢的东西哥哥都会买给你,你高兴哥哥就高兴。」

他的眼睛那么那么的亮,我后来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整个人像是被融化的巧克力包裹住。

所以当我第一次知道金楚涵真实身份时,哥哥眼中为金楚涵而存在的试探,贯穿了我的心。

那个时候我明明只需要一个关怀的微笑就可以打开怀抱的。

忆起的往事密密麻麻像张渔网,网住了我拖进水里。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连忙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一对项链。

项链是银色的细链,穿着吊坠。

一个吊坠是穿着裙子的小公主,背后刻着金成一的公主妹妹。

另一个是穿着燕尾服的小王子,背后刻着金宝珠的王子哥哥。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亲手做的,带着在家人面前独有的憨气。

当时我特地找人学了一个冬季,怎么烧银怎么浇模怎么打磨,伤了好几根手指废了好几块银才做出来的。

我把它放进这个珍贵的小箱子,想着等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哥哥。

别人家都是十八岁成年,我是二十岁。

因为爸爸妈妈说希望我多做几年小朋友。

但是现在,我想应该没人会在意这件事了。

我把项链放进口袋,小箱子重新埋了回去,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回去。

走出两步,我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樱花树下。

我拿出口袋里的项链,樱花树枝条轻垂像一个欲张未张的怀抱半掩住了我的身躯。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公主的那一根,又放下,沉默了半天,抓住王子项链轻轻地戴了起来。

第一次搭扣没扣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都停住了,手一直在颤。

像做贼一样。

金楚涵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已经四个月了,我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是金宝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他们想让我蒙尘,我偏要发亮。

我不要哭,更不要像现在这样藏在大树的阴影里,哭得喉咙都在痉挛却不敢抽泣出声。

我哆哆嗦嗦地扣着项链,一下扣不上再扣一下,不知道是第几次。

吧嗒一声。

项链锁扣合上,却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裂开,铺天盖地的涌出来。

我想起来了。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金宝珠,却又不是金宝珠,我是一次次被摧毁又被重建的残缺的灵魂。

是系统嘴里小世界的一个配角。

我作为金家的女儿顺风顺水过了二十年,我拥有一切的美好,直到二十岁这年戛然而止。

因为金楚涵出现了,她是金楚涵又不是,她只是一个容器,承载着一个个外来人的灵魂。

她会夺走我的一切,像猫抓老鼠一般把我的美好一点点撕碎在我面前,逼我发疯逼我嫉妒。

看我搞不懂为什么生活会突然变成脱轨的火车。

看我声嘶力竭的想拉住这列火车,一遍遍在金楚涵的名字下撞得头破血流。

直至失去高傲失去自尊,心神破碎在某个买醉的深夜,被几个男人带走,拉入真正的噩梦。

而我也会沉溺在那场噩梦,变成只知道在男人脚边求欢的可怜虫。

在二十二岁那年死在像动物一样对十几个男人求欢的晚上。

然后苏醒在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嚎哭的那个暴雨夜,失去一切记忆。

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在上一次,我死去的那个夜晚,我变成了游魂。

我亲眼看着我的身体,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和肮脏的排泄物,被人推入了垃圾场的处理器,连遮羞的布都没有便化作了血泥。

像是浑浑噩噩的傻子突然被人拍了天灵盖,我不敢相信记忆里那个心甘情愿变成玩具的人是我。

明明都已经死了,我却那么的冷。

我在这个垃圾场飘荡了不知道多久,我想可能是我死在了这里所以变成了地缚灵。

我本以为我会慢慢消散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可金楚涵出现了。

她带着顾泽言,坐着像火一样绚烂的红色跑车来到这个地方。

顾泽言,那个连掉在地上的手帕都不会伸手碰一下的男人。

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像狗一样在金楚涵身上宣泄欲望。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

他在二人事后出现,我看见金楚涵面带潮红依偎在顾泽言的怀里,仿佛清晨的露珠一样笑着。

却在心里跟系统说着最恶毒的话。

「统统,那个金宝珠就是死在这吧,嘻嘻,不知道她的鬼魂会不会看到顾泽言刚才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气得要死,还是巴不得也加入进来,毕竟她可是除了男人什么也不知道的痴女了。」

「宿主,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她早死了,宿主真是越来越坏了呢 ~」

原来她不是金楚涵,原来她是来自异界的灵魂,为了攻略而来。

原来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在我最脆弱悲伤的时候被他们种入了欲蛊。

系统诱惑着外来人,用大量积分换来的道具,用来看我这个一直自恃清高的讨厌鬼变成最可悲的样子。

那时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外来人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们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人。

像是上帝俯视脚下的生命,那生命轻的像微尘,谁会在意一粒微尘呢?

从那天开始,我的灵魂就一直跟在金楚涵身边。

他们似乎感觉不到我,我却逐渐看到了他们真正的模样。

就像打游戏,我们所有人都是游戏里的 NPC。

外来人像是一个个前来通关的玩家,在系统这个外挂的帮助下如鱼得水。

我的青梅竹马顾泽言,顾家继承人,是优质攻略对象一号。

我的哥哥金成一,金家大少爷,是优质攻略对象二号。

还有三号,四号,五号,无一例外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金楚涵体内的外来人会接近他们每一个人,在系统的帮助下刷他们的好感,再用好感换来的积分去兑换道具。

仪态不够优雅,兑换优雅光环;模样不够美丽,兑换美颜滤镜;声音不够好听,兑换银铃悦耳;不懂琴棋书画,兑换大师记忆;身体不够诱人,兑换媚骨乳香。

只要有系统在,她可以变成每个男人心中的完美女神。

只要好感度刷满,她就可以跟男人完成初次和谐,那之后这些男人就会跟我一样变成完全被支配的木偶。

眼里除了这个外来人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本以为他们也是中了道具才会这样,但是我渐渐发现不是的,他们更像是游戏的默认设置。

后来我懂了,这大概是系统动的手脚。

因为这样男人就能成为充电桩,源源不断的为外来人提供积分,积分就能源源不断的供给系统。

这些男人到最后像闻到肉味的饥饿野狗一样围绕在外来人身边。

没有伦理道德,没有骄傲尊严,甘愿共享一个妻子。

我还看到顾泽言跟我向来矜贵的哥哥与外来人躺在一张床上。

不,他们不是顾泽言,也不是我的哥哥,他们都是金楚涵的傀儡。

至于我,不过是他们脚下一颗硌脚的石头罢了。

在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前。

我是顾泽言的未婚妻,我是金成一最宠爱的妹妹,我是金家的掌上明珠。

她们要顶替我的位置,就必须要将我踢走。

但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代替呢?

我会挣扎我会反抗,可她们要的就是这个。

只是简单的代替怎么能行呢?那样无法抹除掉我曾存在的痕迹。

她们要的是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独一无二。

所以她们要我破碎,要我疯癫,要我从红玫瑰变成蚊子血。

要所有人心里那些曾经美好的痕迹变成一想起就觉得厌烦的伤疤。

她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她们自觉高我一等。

上位者是不会在意下位者的喜怒哀乐。

哪怕施下的是雷霆之怒,下位者也要当成布施甘露,有一点不满就是不识好歹,被乱棍打死都是应该。

……

我从长久获得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我离开后的故事。

金楚涵是万人追捧的豪门贵女,在跟顾泽言订婚宴上,半推半就被亲哥哥金成一强拥。

她绞尽脑汁地勾引了金成一年半,在道具迷魂香的帮助下成了好事。

却又做出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痛苦模样,对两个人都是若即若离,惹得这两个男人为她发疯发狂,最后妥协愿意共同拥有她,只要她不离开。

我那对知书达理的父母发现这件事后的痛心疾首,也变成了金楚涵拉扯男人用的虐心桥段。

最后我的父母远走海外再没有回来。

而我的名字也变成一个早已模糊在大家的世界中的失踪女人,甚至无人知晓我早早就死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对我最后的记忆,我还像个人的模样。

不知道又过了几年,我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很多时候都浑浑噩噩,偶尔才会清醒。

当我再一次听到声音,睁开眼的时候,是在落星园。

只不过它现在叫摘星台,是金楚涵跟金成一最喜欢厮混的地方。

大概是看厌了这里的景色,金楚涵找人来把花园推了重建。

在推倒那颗樱花树时,一个盒子露了出来。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个盒子是什么。

金楚涵打开盒子,拿出那两根项链,拖长声音念着项链上的名字,带着怪异的笑容。

我早已模糊的记忆突然鲜亮了起来。

我看见金楚涵拿着项链在金成一面前晃着,嘟着嘴撒娇:「金宝珠的王子哥哥 ~ 金成一的公主妹妹 ~ 你们感情还真好哦,她不是喜欢顾泽言么?难道对你也有想法?哼,我不高兴了。」

我看见金成一宠溺地笑着,捏了捏金楚涵的脸,说:「提她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有这两个项链,一会我让人扔了它,别吃醋了。」

真奇怪。我以为鬼是不会疼的。

我的魂魄就在那一刻突然散了。

据我想起一切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我借口生病闭门不出。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屋子里的阳光,也隔绝了我的活力。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我以为我已经领略到了系统的神奇,却万万没想到它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们所有人都像是他手中的一盘棋。

我以为他们的出现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却没想到会是我人生中的常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坐以待毙的下场是什么。

那些痛苦屈辱的日日夜夜我不愿再回忆起,更不愿再试一次。

我没有想到仅仅是做一个普通人平凡地度过一生都成为了奢望。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厚重的羊毛地毯踩上去听不见脚步声,但我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

我不知道是谁,我只感觉有人久久的在注视着我。

「系统,你让我来看金宝珠干嘛,她有什么问题么?我下午还要跟泽言出去呢。」

「…前几天在落星园我感觉到金宝珠身上出现了能量波动…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一眼」

「能量波动?那是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毕竟不是小世界的人,我们属于强行进入了这个世界,当我们靠近小世界的主要角色时,有时候就会引起小世界的一些能量波动,我刚刚扫描了她一下没什么异常。」

「这样啊,那这些东西会影响我做任务吗?」

「影响?当然不会!宿主请放心吧,有我在,什么也影响不了你,好啦既然检查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走吧,宿主不是还约了顾泽言么,今天要努力将他拿下哦 ~」

关门声响起,屋里安静了好一会。

我才敢睁开了眼睛。

一身的虚汗。

「我就是神,操纵你们的神」

系统刚才那轻蔑高傲的语气又让我想起之前脑海中响起的这句话。

可翻遍前世记忆我都不记得曾听到系统说过这句话。

但是这句话却那么真实,真实的像是镌刻在我的灵魂中。

每一个字裹挟的不屑傲慢都让我浑身发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还没等被她们折磨疯,我自己就要疯了。

我坐起身,在床上躺了几天,手脚都发软。

在床边呆坐了片刻,我走到阳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突然亮起的光让我忍不住眯了眼睛,窗外新鲜空气涌进来。

我缓缓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吹来的风中裹着花园的芬芳,阳光带着久违的暖意驱散了隔世的阴寒。

活着的感觉真好,好的让我想落泪。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哪怕只是每天晒一晒太阳。

有一股冲动突然升起。

逃吧,逃的远远地,隐姓埋名也许还能活下去。

像是泄洪的大坝,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被这突然涌起的冲动吞没了。

我恨不得现在从窗口一跃而下,有多远跑多远。

可不过一瞬,这个念头便被风吹散了。

这一次逃了,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我放眼望去,这天这地好像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狠狠困住了我。

花园传来了说话声。

是哥哥送金楚涵出门。

金楚涵叽叽喳喳的欢悦姿态像是枝头的雀鸟,在阳光下跳跃着鲜活气息。

我听见系统的通报。

「金成一对宿主的好感上升两点,现在是百分之八十一哦!请宿主再接再厉!」

我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二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有一些东西也随着他们的离开从我身体中剥离出来。

我关上窗户,从梳妆台找到了修眉刀,捏着它来到浴室。

小小的刀片薄的像张纸,落下的时候也像羽毛,却无比的锋利。

我用它在大臂内侧割了七八下才停手,随便扯了条毛巾摁上去。

柔软的毛巾像婴儿的嘴,吸吮着我体内的鲜血,直到伤口不再畅快的吐露,才恋恋不舍的罢休。

我又在伤口附近割了一刀,这一次我没有去管淋漓的鲜血,随便抹了几把,换了件黑色的长袖上衣。

把沾血的毛巾团了团塞进手提包里,又扯出沾血的一角夹在拉链里,远远看去好像黑色的包包吐出了一小截舌头。

我收拾好戴上墨镜出了卧室,姿态匆忙。

却又恰好在客厅遇到了送完金楚涵回来的哥哥。

「宝珠?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出来了?这是要去哪?」

慌张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欲盖弥彰的半捂住手提包,还有强作平静却带着哭过痕迹的声音。

「没,没什么……我有点事情要出去。」

做完这一套动作我低头绕开哥哥,往外跑去。

我听见哥哥在身后喊我的声音,跟响起的脚步声。

我把完好的那个胳膊紧紧收在胸前,受伤那只胳膊不经意的落在后面,像是等待被采摘的花。

下一秒,这朵花被人握住了,娇嫩的花茎被攥出鲜红的汁液。

「嘶……」我浑身颤了一下,却又立马僵住身子不敢再动。

濡湿感透过薄且吸水力强的纯棉布料透了出来。

「你怎么了?你胳膊怎么了?」哥哥一把松开我,我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忧心。

我抬脸望了他一眼,又迅速别过头去,借着身体转动的幅度正好让包里露出的那一角毛巾彻底落到他的视线里。

「没什么,我有点事要出去。」

「没事?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这包里是什么?」

他往前想靠近我,我就连连后退,如同拉扯的风筝线。

「真的没什么,我先出去了。」

我像在舞会上落跑的灰姑娘,匆忙地甩脱王子的纠缠,找到了带我离开的马车。

后视镜里哥哥的身影渐渐模糊,握着方向盘的胳膊传来阵阵疼痛,我却笑了起来。

外来人以为我不过是个被惯坏的蠢货,以为我真的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可别忘了,身在上流社会,我见惯了那些莺莺燕燕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来的模样。

我怎么会不懂,我只是不甘示弱。

哪怕心里疼得要流血,我也要昂起头绝对不流一滴泪。

哪怕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被抛弃,我也不会趴在地上苦苦挽留。

被逼到极点我也只会声嘶力竭地质问。

就连这一世,哪怕已经知道了金楚涵不对劲,我还是宁愿维持着体面苦苦周旋,寻找金楚涵的弱点,也绝不会哭着流泪诉说我心里的苦楚。

但现在的我不同了,我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只要能杀死我的仇人,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一路开车,随便在路边找了家小诊所,把伤口包扎了一下,又找了几家心理诊所,不看病,只要名片。

我在车上用签字笔把每张名片的地址电话都划烂,狰狞的痕迹写满了主人的纠结。

我把这叠名片都收到包里,开车回家。

一进了门,保姆迎了上来,我没有理她,呆呆在客厅站了好一会,才机械般地把包摘下来递给保姆,让她把我的包扔掉。

做完这一切我才缓慢地走回了房间。

关上门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在赌,赌我对哥哥的了解,

他发现我的不对劲后一定会询问家里的保姆发生了什么事,会嘱咐保姆留意我的动向。

这个包,还有我刚才的模样,保姆一定会告诉哥哥。

包白色内衬上的血迹,一沓被划掉地址电话的心理医生名片。

主动提出去落星园,却一回来就病了好几天。

我突遭横变却不闹不问,乖巧听话的这段日子。

我过去二十年的骄傲在这一刻放下,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的痛苦,我的隐忍。

我不能再当这场戏里的配角了,我必须要跟金楚涵去争。

我只有先站在聚光灯下,才有告诉众人另一束光有多不堪的资格。

……

当哥哥带着一个新朋友约我去喝咖啡的时候。

我知道,鱼上钩了。

新朋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长相普通,浑身却散发着一股亲和力。

哥哥借口离开,留下时间让我们两个独处。

这几天我没日没夜的浏览心理学的书籍视频,就是在等这一刻。

在哥哥找来假扮普通人的心理医生面前,扮演一个明明心里已经出现严重问题却不肯面对,一心为家人着想的抑郁症患者。

这场会话结束后的第二天的黄昏,我孤身一人在花园里,等来了端着牛奶跟甜品的哥哥。

「宝珠,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开心?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哥哥说的。」

迎着哥哥试探的目光,我一如往常的笑着,胳膊肘顶着桌子,伸手去拿牛奶,动作间衣袖被扯下来一块,露出了两道刀痕,还散发着新鲜的味道。

「宝珠!」

这一次再被他抓住手我没有逃。

「宝珠,你……你这是干什么……到底怎么了?」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痛心,声音很急切,但我始终忘不了那句「提她干什么」。

我垂下眼睛,在玻璃桌子上看到了苍白悲哀的倒影。

这一刻我四溢的悲伤是真的。

哥哥开始低声安慰着我,试图让我敞开心扉。

我本已经想好了每一句每一个姿态该怎么做,可张开嘴的时候,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哥哥,当初你知道了金楚涵真正身份的时候,我能理解你一时无法面对,但是为什么你要那么防范我?」

他的脸上闪过了尴尬,紧接着涌上来沉默。

好一会他才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我对我说:「你也知道,那时候你很不喜欢楚涵,处处跟她作对,又突然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担心你因为不能接受跟她产生矛盾。」

「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了解我么,你见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去针对一个人了,我当初跟她作对,是因为顾泽言,我跟顾泽言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啊!她横刀夺爱难道我不该有情绪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垃圾场。

下雨的时候,雨点落到铁皮屋顶会有密密麻麻跺脚的声音。

「你应该明白我最重视的就是家庭,金楚涵既然变成了我们家的人,既然知道是我占了她的婚约,她跟顾泽言又木已成舟,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她不来欺负我!我是不会去伤害她的!难道我们过去二十年都是假的吗?你不是一向最了解我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宝珠……我……」

他犹疑着说不出话来,像是在思考却又想不通。

他的脸突然在视线中变得重叠起来。

急色的,疯狂的,冷漠的,最后凝成了陌生的脸,是自从金楚涵出现后便变得陌生了的脸。

「你那时候只想到了金楚涵的心情吧……」

我激昂的情绪垮了下来。

其实用理智来思考,当时的哥哥,已经跟金楚涵认识了有段时日了,在金楚涵的攻略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好感度。

这个时候突然得知这个他很有好感,很欣赏的姑娘,是他失散多年一直在外受苦的妹妹,怎么能忍得住喷涌而出的疼惜之情。

而我却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东西离我一夜而去,我没有做错什么,却连一句安慰都没有,我沉浸在情绪的沼泽里被外来人引导着一头扎入了牛角尖。

或许我当初应该理智一点,但感情又怎么能用理智来衡量呢。

感情是水与火,是明与暗,是一切的矛盾体困在一起,被熬得黏稠拉扯不清。

「宝珠……你也知道楚涵这么多年受了太多的苦,哥哥实在是……」

哥哥开始跟我解释。

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早已排演好的角色再次一点点爬上了我的身躯,我想起了我应该说出的台词。

我掐着手心突然地开始流泪,将这场戏拉回正轨。

我告诉他,我不是怨恨他,我只是太爱他们了,我深爱着我的家人们,可是大家突然都离我而去。

我每一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被抛弃,我只能拼命地讨好金楚涵,以此希望被他们多看一眼。

半真半假的心声混杂在一起,这场戏我唱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胳膊上的一道道血痕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痕,顺着我的胳膊烧到了哥哥的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宝珠,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忽略了你。」

当他把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哽咽出声时,我知道这场赌上二十年感情的戏码完美开幕了。

从这天开始,哥哥对我的关怀达到了顶峰,比金楚涵出现之前更胜。

好像回到了孩童时期,我时时刻刻黏着哥哥。

他陪我去海边散步,带我去小时候的游乐场,陪我一起做蛋糕。

金楚涵见哥哥被我整日缠住,也想加入进来,但已经被心理医生耳提面命过的哥哥怕她会刺激到我,找理由拒绝了。

被扫了兴的金楚涵没有理会系统催促她抓紧刷好感度的话,转头去了顾泽言的怀抱。

我知道他们两个前些日子刚刚完成了第一次深入交流,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也是对哥哥攻略最松懈的时候。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不然她要是多花几次心思,被过往感情激发愧疚的哥哥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哥哥现在对外来人的好感度是百分之八十一,已经对攻略一事了如指掌的我很清楚,这个攻略度如果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就是喜欢很在意的程度。

但是放在哥哥身上,因为他跟金楚涵之间有血缘好感,这个程度还只是男女之情朦胧的时候。

一切来得及阻止。

上一次哥哥被攻略的时候,外来人一直隐瞒她跟顾泽言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对着哥哥提起顾泽言都是懵懂好感的状态,借用着这个基础,她无所顾忌地勾引着哥哥。

我不知道是系统有教过这些外来人什么,还是系统就喜欢挑选同一类型的宿主。

上一次的外来人跟现在的外来人都一样,在外面总是一副自立自强倔强模样,对着男人又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兔子。

特别是在哥哥面前,借着血缘的掩护,肆无忌惮的作着暧昧的举动。

穿着只能遮到大腿根,露出大半个胸的浴巾湿漉漉的走出来,撒娇让哥哥给她倒杯牛奶,再当着哥哥的面一边咬着牛奶的吸管一边说话。

肉欲几乎要流淌出来了,却瞪着眼睛满脸无辜,好像只是不懂事的天真。

一起看恐怖电影,惊叫着往哥哥怀里钻,双手抓着哥哥肩膀两侧的衣领,整个人贴上去,胸前的丰满隔着薄薄的衣料,随着受惊的动作蹭来蹭去,柔软的声音在耳边轻叹着幸好有你在。

暧昧填满了每一个空隙,却又若有若无,好像只是懵懂的意外。

这样的戏码一点点吞噬着哥哥的心,他开始在爱与道德中徘徊。

在每一个暧昧的撩拨瞬间生出爱意,又在每一个懵懂的不懂事瞬间生出单方面窥视妹妹的羞耻。

爱最好的催化剂就是负面情绪。

越纠结越深刻。

当这份爱被催化到百分之百时,深陷泥沼的人得到了回应,黑暗被照亮,这一刻足以永久铭记。

但道德的牢笼还是囚禁着他,他隔着笼子想伸手却又不敢伸。

在他的犹豫懦弱中,他的光伤心离去,传出了要跟另一个男人订婚的消息。

即使是知道他们早有婚约应该祝福,却是那么的心如刀绞。

爱与悔几乎摧毁了我向来清贵骄傲的哥哥。

这个时候只需要在系统帮助下轻轻一推,野兽便能脱笼而出,在半推半就的女人牵引下踏入真正的深渊。

自始至终这个女人是那么的的清纯无辜,是他错的太深,深的他甘愿永远错下去。

回忆往事,我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真是好一对没有伦理羞耻的怨偶。

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

……

我坐在客厅跟哥哥下国际象棋,金楚涵在房间里挑衣服,我听见了她跟系统讨论的声音。

明天她要跟顾泽言出去约会,她用自己做成了礼物准备给顾泽言惊喜。

只是惊喜总要人多才热闹,要让谁去给他们庆贺呢。

我摩挲着棋子,凝视着棋盘,他们突然间都有了名字。

让哥哥去太危险,他现在正是对金楚涵有朦胧好感而不知的时候,绝对不能给他一丁点窥得这个妹妹作为女人那面的机会。

让爸爸妈妈去的话,就算真的有什么,他们也会为了宝贝女儿着想帮着遮掩。

我去就太过刻意了。

我举着棋子悬在棋盘上面,许久,我终于抬起手指推掉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将自己的子落了下去。

这颗被推倒的棋子叫于涵。

顾泽言的追求者,认识金楚涵并嫉妒着她,谁都知道她跟我关系恶劣,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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