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在冷宫的第三年」开头写一篇小说? -阿晔
如何以「我在冷宫的第三年」开头写一篇小说? -
我在冷宫的第三年,废后死了。
我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整理好遗容,用一张白布遮盖了她从辉煌到没落的一生。
「劳烦公公了。」我偷偷将一颗珍珠塞到来收尸的太监手里,他满意地朝我点点头。
那珍珠是废后的东西,我用它来为她打点后事,情有可原,她应不会怪我。
曾经被盛宠的皇后,死后却被草草埋葬。
土坑坟茔,是她最后的归宿。
废后死了,我也被分配到了浣衣局。从冷宫出来的宫女,自然不受人待见。
我抱着被子缩在房中的角落,夏天暑热难耐,地上又有虫蚁虱子,一夜难眠已是常事。
素春剪烂了我的被子,我并未计较,她骂我是废物灾星,我更不在意。
这一切总会过去的,上天是垂怜我的。
正如它看不下去废后对我的折磨,所以让她一夜暴毙。
当我送完衣服回来时,得知素春被焚烧的消息时,我的内心是开心的。
因为我再也不用被她欺负了。
素春的身上一直发痒,后来莫名其妙生了很多红斑脓包,总是治不好,老嬷嬷说那是病,会传染,便上报给了总管,总管过来看了一眼,嫌恶地用素白的手绢捂着鼻子,说了一句烧了吧,素春就那样死了,连尸首也不曾留下。
大家都觉得晦气,也怕染上她的病,便不肯替她收拾遗物,我自告奋勇,匆忙地将她的东西裹在一起,拿到火房,一件一件地烧了。
谁也没有看见,那被烧开了的被子里面,藏着无数的毒蚁虱子。
「素春姐姐,你走好。」
素春没了以后,我的处境好了些,至少不用睡在地上了。
废后曾告诉我,要想活下去,就得如蝼蚁一般祈求讨好比自己厉害的人物,要想得到权力和地位,就得不择手段,冷漠无情。
她说她以为自己已经够狠毒了,但在这深宫高墙里,她才知道什么叫狠毒。
帝王无情,想要活下去只能靠手段,可是她却将活下去的机会寄托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终究是太天真了。
他高兴了她便是冠宠后宫的皇后,他不高兴了她便是冷宫无人问津的疯女人。
废后嘴上咒骂着皇帝,可死前念念不忘的还是他。
她爱他,只是她没有看清,帝王之爱,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张美人院子里那棵柿子树结了柿子,张美人好食,便要爬上去摘柿子,吓坏了一干宫人。
我捧着衣服,送到张美人宫中,她的贴身婢女一把推开我,衣服散到了地上,又脏了。
「眼瞎的奴才,没看到娘娘有危险吗,扰什么乱啊。」
我跪在地上,惊慌失措道:「姐姐恕罪,饶了奴婢吧。」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滚。」
我不急不忙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看了树上正吃力够着柿子的张美人,的确很危险呢。
趁着众人在树下慌乱时,我挤到人堆里,喊了一声「娘娘小心」,张美人脚下打滑,伴随着一声尖叫掉了下来。
在宫人们惊恐时,我急忙跑到树下,伸出手去接张美人,我是自不量力了,和张美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我成了人肉垫子,摔坏了胳膊。
索性张美人无事。
恰巧那个人来了。
那个让废后怨恨又思念了一辈子的男人——萧璟乾。
那人睥睨众生,如看蝼蚁一般地望着跪了一地的人。
「怎么回事?」他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问道。
张美人委屈地说:「陛下,臣妾只是想吃柿子,结果不小心掉了下来,多亏那个小宫女救了臣妾,不然臣妾就……」
她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
他将张美人搂在怀中,安慰道:「傻瓜,想吃柿子让宫人去摘不就好了,下次不许爬树了。」
张美人趴在他的胸前,撒娇地应了一声。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才发现我还躺在地上。
我急忙爬起来跪好,却触动了胳膊上的伤,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皱了一下眉头。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那深邃的眸子让人恐惧,却又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让人想要去探索,去深究他的心底。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奴婢叫白……白清。」
他玩味道:「白清,清白,这名字倒是有趣。」
我伏在地上,伤了的那只胳膊疼得直发抖。
他看出我在忍着疼痛,便低笑一声,对张美人说:「倒是个机灵的人,以后就留在你身边吧。」
张美人自然很高兴,毕竟我救了她。
我本不叫白清,而是白乾。
刚入宫时,嬷嬷就让我改了名字,乾换清,只因避讳皇上名字中的乾字。
我因改不了口而受过不少打,后来终是记住了,我叫白清,不叫白乾。
我仍旧记得废后对我说的话。
「白清,亦是颠倒清白者,你这样懦弱的一个人,还妄想颠倒清白,真是天大的笑话。」
张美人收了我,我离开了浣衣局,入了菡萏院。
林香处处针对我,害我受了不少责罚,可我并未怨恨于她,对她毕恭毕敬,她见我是一个规矩的人,便不再给我使绊子。
作为张美人的贴身婢女,林香总是趾高气扬,她这种张扬跋扈的性子,迟早得出事。
林香被砍去了双腿,缝了嘴巴,送去了彘库,那里是专门处理犯了罪的宫人的地方。
她冲撞了韩贵妃的妹妹。
那日在宫中路过花园时,我与林香遇到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身边跟着锦绣,我在冷宫时,韩贵妃来过冷宫,她身后跟着的一干人中便有锦绣,我之所以会记得她,只因她打过我。
韩贵妃羞辱废后时,我替废后求情,结果锦绣跑出来,掌了我十个耳光。
韩贵妃对她很欣赏,可是却并未重用她。
我不小心绊了一下,撞到了林香,她没站稳,便顺势推倒了那位姑娘。
锦绣二话没说就扇了林香耳光,骂她是卑贱眼瞎的狗奴才。
林香岂是甘愿受屈之人,她当下便骂起来,将那姑娘也骂了。
我拉着她,示意她不要冲动,结果她连我也打了。
锦绣和林香扭打在一起,我将那位姑娘护在身后,她感激地跟我道了谢。
韩贵妃派人来菡萏院抓走了林香,张美人吓坏了,不敢出声。
从那以后,我顶替了林香的位置。
说起来,也怪我绊了一下,不然也不会害了林香。
我去彘库看林香了,她已经没了人样。
瞧见是我时,她愤怒地瞪着我,发出呜呜的声音,想骂却开不了口。
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林香姐姐,你受苦了……」
我离开时,她惊恐地看着我,我笑着对她说:「姐姐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张美人的。」
听说林香死了,死不瞑目。
我去彘院看她最后一眼时,的确被吓到了,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哭着为她盖上白布,看着她被抬了出去。
「林香,你若改改你那个性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张美人有身孕了。
那日张大人来宫中看她,张美人神色慌张,让所有宫人都出去了,唯独留下了张大人和他带来的一个太监。
张美人将我唤至身边,告诉了我她有身孕一事,并让我发毒誓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信不过别人,自然也信不过我。
她之所以告诉我,只因我平时不善言辞,懂得进退。
我答应了她,并且经常偷偷去御医房替她拿药。
张大人在御医房安插了一个小太监,那人便是替张美人把脉之人。
韩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她不允许任何女人在她之前生下龙种,张美人自然是知道的,可为了孩子,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美人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幸好皇上有了新宠,不再来菡萏院,否则她那孩子是保不住的。
五月后,张美人的肚子已经显了。
她整日惶惶不安,经常在夜里惊醒,问我她的孩儿还在吗。
张美人终究是太弱了,她保护不了那个孩子。
她因害怕而精神恍惚,跌了一跤后,孩子没了。
她滑胎之事,惊扰了各宫妃嫔,也惊动了萧璟乾。
他怒气冲冲地摔碎了一碗补药,不知是气自己的骨肉没保住,还是气张美人瞒着他。
萧璟乾走后,韩贵妃来了。
她看到我时,有些惊讶,问:「你是冷宫里出来的吗?」
我低下头,「回娘娘,奴婢是冷宫里出来的。」
她嗤笑一声,「你倒是爬得快。」
「谢娘娘夸奖。」
她嘲讽了几句张美人后便离开了,临走时,她问了我的名字。
冷宫里闹鬼,宫人都说那鬼是死去的废后。
鬼神,皆由心生。
若真是废后,她为何不来找我讨债。
夜里,我挑了灯笼去冷宫,看看那鬼究竟是何物。
本就凄凉之地,因下着雨显得更阴森了。
我推开门,门的咯吱声响彻在殿内。
里面漆黑一片。
我将殿内的灯点亮,环顾四周,依旧是我离开时的模样。
只是在柱子后多了一个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火盆,盆中还有未烧尽的纸钱和未灭掉的残火。
这鬼倒是有趣得很。
我重新点燃火盆里的纸钱,低声啜泣,替亡故之人惋惜。
躲在暗处的人发出一声叹息,声音虽小,却入了我的耳。
我不动声色地灭了火,将冷宫收拾了一番,临走时看了看殿内,道:「娘娘,奴婢要走了,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您,奴婢愿一辈子为娘娘祈福,求老天爷让娘娘投个好人家,莫再受这般委屈了。」
我掩上门,并未离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偷偷摸摸地从里面出来,匆忙离开了。
是个太监。
过了几日,我去御药房为张美人取药时,遇到了那个太监。
那夜我虽未看清他的脸,却记住了他的身形打扮和步态。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几人匆忙来御药房。
我退到一边,规矩地低下头。
他似乎是认出了我。
他的脚步停在我面前,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菡萏院的宫人。」
他再未多说,领着一群御医匆忙离开了。
李晋年将我叫到一边,担忧地问:「你怎么惹上他了?」
「我不认识那位公公啊,他只是问我是哪个宫的。」
李晋年看了看四周后,低声对我说:「他是近侍之一的赵寅之,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为人心狠手辣,你往后遇到他便躲着,小心你小命不保。」
我点点头,道:「我会记住的,多谢李公公提醒。」
说起李晋年,倒有些意思。
他本是民间的一个大夫,因被人诬陷他医死了人,便惹上了官家,走投无路之下想要自尽,结果被张大人给救了。
那时正值张美人有了身孕,张大人便把李晋年送进了御药房,成了侍药公公,也暗中帮衬着张美人。
他心胸豁达,并未埋怨过张大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自从张美人小产后,皇上已有半年未曾来过菡萏院了。
张美人终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常吃药补身子,快成一个药人儿了。
院里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又黄了。
张美人喜欢吃柿子,我便爬到树上去摘。
树高出墙许多,可望见墙外,我便看到了那个让张美人惦念着的男人。
真是稀奇。
萧璟乾身后只跟着一个赵寅之。
树下的两个丫头问:「清姐姐,你怎么不摘了?」
我往下看去,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去年爬在树上的人是张美人,而我还只是一个洗衣丫头。
「马上就好了。」
那人已经到了门口,却未进来,而是看着树上。
他既然不想声张,我便也装作没有看到。
「清姐姐,娘娘会吃吗?」
我摘满了一篮子,道:「会的。」
我将篮子系着绳子递下去,此时,他也进来了。
我看到他时,因惊慌而脚下一滑,直直地摔了下去。
赵寅之飞身跃起,稳稳地接住了我。
我惊魂未定,怔愣地看着赵寅之,他微微皱着眉头,训斥道:「陛下面前,成何体统。」
我赶紧后退几步跪下,宫人们也都跪了一地。
「奴婢参见陛下,求陛下恕罪。」
萧璟乾走近几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能让寅之出手相救之人,你倒是第一个。」
我急忙道:「求陛下恕罪,奴婢知错了。」
他道:「起来吧。」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
我回道:「奴婢叫白清。」
张美人看到萧璟乾时,惨白的脸瞬间起了生色,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流下来,毕竟她不再是那个能在皇上怀里撒娇的人了。
张美人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萧璟乾说着安慰她的话,可眼神却不带一丝温柔。
当真是帝王无情呢。
宫人们都退出了内室,留下俩人温存。
我跟赵寅之道了谢,他很客气地同我说了两句话,然后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问到了点上。
我是不是伺候过废后。
呵,果然是他。
我道:「奴婢曾有幸侍奉娘娘三年,可惜老天无眼,让娘娘……」
我流下两滴泪,他将手帕递给我,道:「姑娘节哀。」
临走时,赵寅之赠予我一枚玉佩,让我有事可凭玉佩找他。
我收下了,并未问他为何帮我,他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福身行礼,道:「多谢公公。」
望着院中那棵柿子树,我有些恍惚,若是今日赵寅之并未接住我,我又该怎么走下一步呢。
张美人自没了孩子后,便什么也不敢争了,安安分分地守在菡萏院,期盼着哪天皇上能来看她一眼。
若是平民百姓家,张美人这种性子自然活得安逸自在,可这是后宫,一个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地方,若是什么也不求,便只能惶惶度日,抑或命丧黄泉。
皇帝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像张美人这样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他的宠爱只是昙花一现,一夜过后,或许他都记不起来还有一位菡萏院的张美人。
废后忌日将近,我不好去祭拜,便拿着玉佩去找赵寅之。
他知道我的来意后,掐住我的脖子,道:「你可知这事死罪?」
他手上的力气极大,我喘不过气来,憋红了脸。
「奴婢与娘娘……咳咳咳……一起……」
他松开了手,我吓得跌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后,跪下说道:「奴婢侍候娘娘三年,已将娘娘视为亲人,娘娘生前对奴婢很好,奴婢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即便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要去祭拜娘娘,求公公您帮帮奴婢吧。」
赵寅之突然笑了一声,他扶起我,道:「想不到姑娘竟对娘娘重情重义,那杂家便帮你。」
「多谢公公。」
赵寅之带着我出宫了,我并不知废后埋在何处。
可是赵寅之却知道。
很简陋的一个墓地,坟上的杂草已经枯黄,凄凉至极。
「姑娘可知娘娘是怎么死的?」赵寅之烧着纸钱,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怒气。
我不知他与废后是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绝对是拥护废后的。
我道:「奴婢不知,那夜下了大雨,雷声大作,娘娘便……便像疯了一样又摔东西又骂……骂陛下,甚至用头去撞柱子,奴婢怎么也拦不住,后来娘娘突然安静了,她让奴婢别去打扰她睡觉,可是第二天,奴婢去看的时候,娘娘已经……」
赵寅之眼中充满了悲伤,他道:「今日祭拜一事还请姑娘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奴婢明白。」
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埋伏。
带头人虽蒙着面,但是从赵寅之的反应来看,他是认识那人的。
赵寅之将我护在身后,严肃道:「躲好,不要出来。」
黑衣人下手招招夺命,目标便是赵寅之。
可是那领头人确像是故意要放过赵寅之,他处处留情,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的,可是他都收了手。
他们虽杀不了赵寅之,但一直这么打下去,他也会因体力不支而丢了命。
他缺的是一个摆脱他们的契机。
我点燃了乘坐的马车,马受惊而冲向了他们,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火惊得分开。
赵寅之乘机跳上了马,斩断了拉车的绳子,在他拉我上马时,一把刀飞过,划伤了我的胳膊。
夜幕来临,我们逃到一处村落,以兄妹身份在农户家借住下来。
他与我皆有伤,便相互给对方上了药。
赵寅之割我胳膊上的腐肉时,他一直盯着我,好奇道:「你不疼吗?」
我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冷静了,便立马皱起眉头,痛苦道:「疼,奴婢怕大声喊叫会惊扰了别人,便忍着。」
他道:「在外面不用自称奴婢了,既然咱们是以兄妹身份出来的,那你就叫我哥哥吧。」
「是……哥哥。」
回到宫中后,赵寅之没有让我回菡萏院,而是把我安排在了皇帝身边。
他并没有告诉我为何那样安排,但我猜,必是与那些黑衣人有关。
他们应该是宫里的人,既然他们已经见过了我,定是要灭口的,张美人保不住我,也没有理由护着我,宫里随便死了一个奴婢不是什么大事,唯独将我安排在皇帝身边,那些人才不敢放肆。
而怕皇上的人,恐怕是韩贵妃了。
这也是因祸得福了,我还得谢谢韩贵妃帮了我一把。
萧璟乾特意召见了我。
偌大的殿内,只有我与他俩人,赵寅之在外面守着。
我已跪了半个时辰,可萧璟乾却没有任何要问话的意思,而是一直在看书。
我亦是规规矩矩地跪着,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走到我身边,道:「朕乏了,你伺候朕休息吧。」
「是,陛下。」
我忍着腿上的酸痛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去了后面的寝殿。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应该顺着他的意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脱下外袍,躺在床上,什么也没说,我便也没动,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他召唤。
他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因为他的呼吸声并非像入梦者那般平和。
他是在试探着什么吗?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了眼睛,却装作睡醒的样子,也真是难为他了,闭着眼睛却清醒了一个时辰,想必也不好受吧。
「抬起头来。」他道。
我甚是慌乱,抬头时胆怯地不敢看他。
他笑了一下,问:「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奴婢愚笨,不知陛下何意,请陛下恕罪。」
他起身,我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听他说着奇怪的话。
「寅之沉默寡言,对其他人也极为冷漠,可偏偏对你不一样,甚至求朕将你留下,可朕看你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要么是寅之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要么就是你城府太深,连朕也骗了。」
我心中一惊,手上的力道不小心大了一点,立马腿软地跪在地上,吓得微微发抖。
殿中静得只有我紧张急促的呼吸声,我感觉到他在看我。
他突然笑起来,道:「朕想多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威胁的了寅之,罢了,起来吧。」
「谢陛下。」
赵寅之叮嘱我,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妄想做出格的事情,否则他也保不了我。
我是感激赵寅之的,但也愧对于他。可为了不成为蝼蚁,我只能自己找梯子往上爬了,哪怕那梯子是用人做的。
我见到了那次要杀赵寅之的领头人。
他竟然是三大近侍之一的卫匀中。
领头人虽用黑布蒙面,但他的眼睛却和卫匀中一模一样,身形也相差无几。
他也认出了我。
赵寅之和他似乎关系不错,俩人都知道暗杀之事,却都装作不知,只当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是,卫匀中看我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宫中禁止后宫妃嫔与宦官有瓜葛,可卫匀中却同时听命于皇上和韩贵妃,如此看来,韩贵妃在后宫乃至朝中的势力绝非一般。
既然他已认出了我,自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宫人来找我,说是张美人有急事要找我,我问是何事,她却说我是个白眼狼,升了地位便不顾往日情分,竟敢打听主子的事,让我别问那么多,只管去就好。
想必找我的是韩贵妃吧。
既然是祸,躲是躲不过的,不如迟早解决了好。
我任由她把我带到一个甬道,不待他们动手,我便自己装晕了。
那个宫女踢了我一脚,道:「这倒省了咱们的事了,抬走吧。」
两个太监将我套在黑布袋里,扛着我去了庆安宫。一路上颠得我几欲呕吐。
「把她弄醒。」韩贵妃说道。
他们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我睁开眼时,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想不到庆安宫竟然还有个专门审讯的密室,这里面怕是没少死过人吧。
卫匀中一脸冷漠地站在后面,韩贵妃则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一块干净白虎皮。
韩贵妃阴狠的眸子看着我,道:「你和赵寅之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何要去祭拜那个贱人?」
我酝酿了许久,哭出声来,道:「奴婢不知道娘娘什么意思,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脚踢开我,示意他们用刑。
我挣扎不过,便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痛昏过去。
终于,在那块滚烫的烙铁离我越来越近时,我服软了。
「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她满意地笑了。
我是被安庆宫的人抬回去的。
赵寅之见到我时,又震怒又惊讶。
震怒于韩贵妃竟然明着对我动手,惊讶于她竟然肯放我活着回来。
看着赵寅之生气的模样,我觉得多少有些对不起他。
我又利用了他。
大家都说他心狠手辣,城府很深,可我却觉得他太容易相信人了,尤其是相信我这样谎话连篇的人。
或许,能让他相信的只是一个对废后忠心耿耿的奴才吧,若我没有伺候过废后,恐怕他连看都不屑看我一眼。
人若是心软了,便容易被恶人欺负,所以莫怪我冷酷无情,我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我告诉韩贵妃,赵寅之一直爱慕废后,奈何自己是个残躯,便只能做一个忠心的奴才,他暗地里帮了废后很多忙,他以为废后是韩贵妃谋害的,便将我安排在皇上身边,找机会让皇上宠幸我,便能鱼跃龙门,飞黄腾达,到时让我照着他的法子去陷害韩贵妃,让她也尝尝废后经历过的一切。
韩贵妃气急败坏地打了我两个耳光,冷静后又大笑起来,道:「那个贱人也只配让阉人看上了。」
我磕破了头,哀求韩贵妃:「求娘娘救救奴婢吧,赵公公他经常说奴婢像先皇后,便想要……想要对奴婢……求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什么都肯帮娘娘做。」
韩贵妃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她捂着嘴笑了许久,道:「想不到那个贱人死了还要被一个阉人侮辱,当真是报应啊。」
韩贵妃没有杀我,她将我送了回去,让我做她的暗线,找出赵寅之私通废后的证据,置他于死地。
若我不受那些刑具,不落得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恐怕是不会信我的。
赵寅之自然也对我起了疑心,同样的苦肉计我便用了两次。
「韩贵妃要奴婢去勾引您,让奴婢诬陷您与皇后娘娘私通,奴婢不肯,她便对奴婢动了刑,韩贵妃说奴婢不肯做这事,她还会去找别人做的,奴婢为了让您知道贵妃娘娘的计谋,便假意答应了。」
赵寅之听到这话时,并没有多大的怒气,他反倒是嗤之以鼻,不屑去争论什么,清者自清。
我倒很佩服赵寅之的为人,城府虽深,却是光明磊落。
萧璟乾的御书房放着一把剑。
我盯着那把剑出了神,以至于他叫我研墨时我没有听见。
待我回过神时,他已将那把剑取了下来。
「你对这剑有兴趣?」他拔出剑身,锋利无比。
「奴婢觉得它很好看。」
他将剑递给我,我不敢接,他道:「朕允许你看。」
我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剑,仔细地抚摸着它的每一寸,而剑柄上还刻着一个字,因为磨损太严重,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字了。
他何时走近我的跟前我并未察觉,待我发现时,他已经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我那一滴未来得及掩去的眼泪掉了下来,滑落到他的手上。
他将剑插回剑鞘,问:「你为何哭?」
「奴婢……奴婢只是想爹了。」
「这剑与你爹有何关系?」
「奴婢的爹生前是个铁匠,曾打过许多把剑,奴婢看到陛下的剑便想起了他。」
他放下那把剑,说:「这剑是先皇送给朕的,朕便一直放在这儿,不曾用过。」
「那陛下知道这把剑是怎么来的吗?」我一时没忍住心中所想,便脱口问出。
萧璟乾深邃的眸子盯着我,冷下语气,道:「你为何这么问?」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立马解释道:「奴婢先父当了一辈子铁匠,就想打出一把好武器来,可直到他去世也没能完成心愿,奴婢瞧陛下这把剑打造得甚是完美,便想知道是出自哪位巧匠之手,也好圆了先父的心愿。」
他背过身去,似乎有些烦闷,便挥了挥手,让我出去了。
他不愿提及那把剑的由来,想必他是知道那件事的。
萧璟乾和赵寅之要去鹿陵。
他与赵寅之商议赈灾银无故失踪一事时,我无意间经过,心中好奇便多听了两句。
鹿陵大旱,颗粒无收,朝廷派发了赈灾银和粮食,可是在运输途中却失踪了。
萧璟乾派人去查,可是却迟迟没有消息,他便决定微服出巡,亲自去鹿陵查看情况。
他以病为由,不见任何人,深夜时与赵寅之一同离开了皇宫。
正巧韩贵妃找我问话,我便将此事告诉她,赵公公只身去鹿陵了。
她脸色大变,抓住我的胳膊,问:「他去鹿陵做什么?」
她这么激动作甚。
我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好像是陛下让赵公公去的。」
韩贵妃来不及整理发饰,披着头发便匆忙去了正元殿。
还未至阶前,他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殿内传来咳嗽声,接着便是御医出来同她说了两句话,她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可还是离开了。
翌日,卫匀中也离开了皇宫。
这件事变得有趣了。
韩贵妃不知在为什么而烦心,整天心不在焉,自然也无暇再找我的麻烦。
萧璟乾离开的第三天,我也在深夜出了宫。
还好有赵寅之的那枚玉佩,我才能离开得这么顺利。
去鹿陵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要十日路程,不知卫匀中追上他们了没。
土地龟裂,湖泊干涸,枯草满地,哀号遍野。这是鹿陵周边的境况。
许是被卫匀中的人马纠缠住了,我在鹿陵两日,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月上中天时,街上传来狗吠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穿进了巷子。
终于等到了。
我关上窗户,出了客栈。
躲过黑衣人,我悄悄进了那个巷子。
我的脖颈上突然一阵冰凉,身后响起声音:「你是谁?」
「我……我只是路过的。」
剑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温热的血液顺着我的脖颈流下。
「三更半夜路过巷子,你以为我会信吗?」
萧璟乾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声音很疲惫,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我怯生生地说:「大爷饶命啊,前面是醉风楼,小人只是想抄个近道而已,不信大爷你自己去看看。」
他仍旧用剑抵着我,让我走在前面,出了巷子口,前面便是青楼,他看到后松了口气。
剑离开了我的脖颈,我转过身去,他别过脸,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样子。
黑灯瞎火的,我想看也看不见。
我身着男装,又值黑夜,他定是没认出我来。
「大爷……你不舒服吗?」
他靠着墙,冷声道:「滚。」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立马直起身子,可怎么也跑不动了。
「有人追你吗?」
「不想死就赶快走。」
声音越来越近,狗吠声也越来越急促。
我一把拉起他,当作他的拐杖,扶着他去了青楼。
萧璟乾震惊地问:「你做什么?」
「救你,小人就喜欢管闲事。」
他应该从未见过青楼,更别说进来了。
看到眼前的靡靡之景时,他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
我道:「寻乐子的地方。」
「你竟敢带我来这种污秽之地。」
「男欢女爱是常事,大爷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扶着他上楼时,才发现他的腿一直在流血,那黑衣人便也会跟着血迹寻来。
我关上门,转过身,看到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亦装作很震惊的模样,怔愣地看着他。
「白清?」
我立马跪下,将头埋得低低的,道:「陛下恕罪,奴婢不知道是陛下。」
「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想着编个谎,结果外面一阵敲门声,说是捉拿罪犯。
情急之下,我已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了。
他们破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床上两具纠缠的身影,我用衣服遮着身子,挤出两滴泪,哭哭啼啼道:「你个没良心的臭男人,奴家的手还流着血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哼,你若再胡来,奴家便闹去你家,让你那位夫人好好瞧瞧你是什么东西。」
我拉开帘帐,门口堵了四五个男人,他们手里拿着刀。
我害怕道地缩着身子,道:「各位爷,你们不如把这个好色的疯子抓了去,免得奴家再被他折磨,你们瞧,奴家这手还流着血呢,他就要欺负奴家,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门口的人尴尬地看着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这血是你的?」他们指着地上凝固的血迹。
我点点头,伸出手去,血依旧在流。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后便匆忙离开。
我沉下心去,转过头时,萧璟乾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陛下,请您转过去,奴婢要穿衣服了。」
他尴尬地坐起来,背过身去。
「你不像普通女子。」
我穿好衣服,回道:「陛下是说奴婢像风尘女子吗?」
「朕……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道:「奴婢长在乡野之地,爹娘皆为粗鄙之人,这些事并不那么在乎。」
对于我为何会出现在鹿陵,他没有再问,那日青楼发生的事,他也绝口不提。
「你的手怎么样了?」
「伤口结痂了,就是还使不上力气。」
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索和怀疑,为了打消他心中的疑惑,我说道:「奴婢小时候跟随父亲打过铁,割伤手是常事,已经习惯了,这点小伤没什么的。」
不管他信或不信,我救了他是事实。
赵寅之与萧璟乾在逃避追杀时分开了,至今不见赵寅之踪影。
萧璟乾来鹿陵五日,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陛下为何不去鹿陵周边地界瞧瞧,虽是天旱,可鹿陵城内并未受灾,倒是周边的村子缺水少食。」
他恍然大悟般看着我,但很快便投来狐疑的目光,「你为何能想到这些?」
「不是奴婢能想到,而是奴婢来时看到的,可能陛下来得匆忙,来不及看罢了。」
他走近我,看了半天,说道:「朕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当真是高看我了,我这点小小的把戏怎么能算是聪明呢。
「奴婢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我跟着他来到乱石坡下的一个村子。
人烟稀少,甚是荒凉。
人饿到极致时,什么都能吃。
正如此刻,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一边吃着人肉,一边恐惧地看着周围,红着眼睛,双手颤抖不停。
萧璟乾转过身去,紧紧地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残忍至极。
「人性如此,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怒道:「吃人肉,非人所为。」
非人所为之事,我也曾为之。
乱石坡上多山匪,而赈灾银便是在乱石坡丢失的。
那个吃人肉的男人受了萧璟乾的恩惠,感恩戴德,倒是说了些有用的消息。
官匪勾结,烧杀抢掠。
萧璟乾孤身前往乱石坡,我在后面跟着,他只知天下大事,却不知人心有多险恶,若他不幸丧命于此,那我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他可以死,但绝不是现在。
韩贵妃当时知道赵寅之去鹿陵之后的种种表现,都极为反常,盗银之事或许与韩家有关,但我却不知如何告诉萧璟乾。
他若查清楚了,韩贵妃地位难保,乃好事一桩,他若查不出来,赵寅之便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韩贵妃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萧璟乾月上中天时潜入寨子,已至鸡鸣人却未出。
出了皇宫的帝王当真是连山匪都不如。
我正琢磨怎么进寨子时,却见一个人影飞身而入。
赵寅之!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到底是雷厉风行的赵公公,比萧璟乾有用多了。
他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赵寅之打晕了守卫,我便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顺便敲响了锣。
赵寅之被抓了。
他满脸震惊地盯着我,我朝他摇摇头,他看懂了我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这帮废物,有人偷偷进来都不知道,丢了大人的东西你们担待得起吗?」
寨子的头目是个络腮胡,他还未清醒,使劲地眨着眼睛,待看清我的面容后,一脸疑惑地问:「哪里来的小杂毛,敢来老子的地盘闹事?」
他身边的人说了我的来历后,他立马变了脸色。
看来我赌对了。
「你是什么人?」他问。
我厉声道:「杂家的名字岂是你能知道的?」
「你到底是谁,来我们寨子做什么?」
络腮胡并不好骗。
「废物,上头已经查到这里了,若不是杂家来得及时,这位赵公公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络腮胡脸色大变,让手下的人去看抓住的人是不是阉人,待确定后,他吓得不知所措。
赵寅之配合我说道:「你们这群贼子,陛下已经知道了一切,劝你们乖乖放了我,否则要你们人头落地。」
络腮胡踢了赵寅之一脚,对我说:「大人,小的冒犯了,小的们该怎么做,请大人明示。」
我背过身去,道:「娘娘派我快马加鞭赶到此处,就是通知你们赶快躲起来,皇上先派遣赵公公来这里探消息,其他人马说不定就在后面,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胡来,你们赶紧离开这里,最好是一把火烧了这个寨子,永除后患。」
络腮胡有些不愿意,「这里是兄弟们的家,烧了我们去哪儿?」
「娘娘自有安排,你们先分散隐藏在鹿陵城内,风声过去后,娘娘重重有赏,像这种打家劫舍的日子你们也不用再过了。」
他们将信将疑,但大多数人动心了。
「可是小公子那儿小的们该怎么回话?」
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口中的小公子,应该是韩家小少爷吧。
「小公子那儿自有娘娘安排,你们无须多问。」
他们点点头,说罢便拿起刀要杀了赵寅之。
「住手,你若杀了他,不就落实了你们劫赈灾银的事了吗?」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问:「那怎么办?」
我笑道:「这锅总要有人背的,赵公公倒是个很好的人选。」
赵寅之怒不可遏地瞪着我,我心中甚是佩服,赵公公当真是聪明。
「大人这招真是太妙了。」
他们连行装都没收拾就跑了,留下空荡荡的寨子。
赵寅之松了一口气,一脸佩服地看着我,问:「你为何不问问赈灾银被藏在何处?」
「问多了反而显得刻意了。」
我解开了他的绳子,他却突然脸色阴鸷下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赵公公……咳咳……你……做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问。
「我只是想……咳咳……帮你。」
他冷声道:「满口胡言。」
我的一滴泪滑落,打湿了他的手。
「你很像我哥哥,我不想让你受伤。」
赵寅之的手抖了一下,他慢慢松开我,眼睛蒙上了一层悲伤。
「……你有哥哥?」他问我。
我跌坐在地上,无力地说:「有,可惜见不到了。」
「为何?」
「他死了。」
赵寅之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了沉思中,眼神中是惋惜和痛苦。
我的确有个哥哥,可是他是生是死我却不知,当年我被卖给人牙子后,就再也无缘见到他了。
韩府小公子勾结山匪偷盗赈灾银,罪及满门,然而,韩大人为了保住自己,不惜将韩小公子从族谱中除名,亲自将其送至朝堂之上认罪。
更有韩贵妃大义灭亲,亲自监斩自己的弟弟。
朝中无人说韩府的不是,反而多赞美之声,贵妃娘娘大义灭亲,韩大人忠君爱国,当真是我朝之福。
萧璟乾摔碎了茶杯,紧紧地握着拳头,手中的血滴在地上,他连身子也颤抖起来。
「韩定山那个老贼,是朕低估他了。」
「陛下莫要伤了自己,来日方长,凡事不可心急。」我劝道。
他走近我,说道:「你为何总是这么冷静?」
「因为奴婢没有陛下的烦恼。」
他背过身去,平复了情绪,道:「朕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陛下要隐忍,韬光养晦,等敌人得意忘形之时再伺机而动,斩草除根,不要留下一丝卷土的机会。」
他猛地转过头来,道:「你究竟是谁?」
「陛下为何这样问?」
他步步逼近,道:「你看似听话软弱,可是你总是能做出出人意料之事,你无缘无故出现在鹿陵,又恰好救了朕,而且乱石坡上,是你查出了偷盗赈灾银的幕后人,现在你又说出这番话,让朕不得不怀疑,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宫女。」
我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看着他,「陛下多虑了,这一切都是巧合,陛下若不信,让人去查便可,奴婢句句属实,绝无欺骗之意。」
他嗤笑一声,「你如此信誓旦旦,就算朕派人去查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不信任奴婢,又为何留下奴婢?」
他深邃的眼眸盯着我,道:「朕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藏在心里,这可比杀了你有趣多了。」
是吗?!
朕要韩贵妃死。
这是他封我为婉妃的条件。
与其说这是恩惠,不如说是命令,我无法违抗,若韩贵妃不死,那便只能是我死。
「若奴婢做不成呢?」
他捏住我的下巴,嘲讽道:「还有你做不成的事吗?」
要杀一人很简单,但是想要全身而退却非易事,无论我以哪种方法除掉韩贵妃,这罪名都是我的,若是被查出来,我便是替罪羊,若是查不出来,他的后宫不仅少了一个祸首,韩家也会大受打击。
他倒是会利用人。可是,他又怎知我不是在利用他来除掉韩贵妃那个绊脚石呢。
赵寅之来寻我,他告诉我,若我不愿,他可以偷偷送我出宫,从此隐姓埋名,远离宫廷。
「赵公公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道:「你曾经救过我,这事便当做我还你人情了。」
「可这是死罪,赵公公不怕吗?」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隐姓埋名十年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活下来,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切,我怎么可能离开呢。
我在冷宫蛰伏三年,就是为了万无一失地走到今天。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已经回不了头了。
「赵公公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已经欠您许多了,不能再连累您,还请公公忘了方才的话吧。」
他有些生气,捏住我的肩膀,道:「你这是找死。」
「奴婢贱命一条,死了也无妨。」
「难道你不在乎你的家人吗,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我抬起头,看着他生气的面孔,痛由心生,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奴婢的家人……不会在乎的。」
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
赵寅之手上的劲松了几分,他怜惜地看着我,道:「我的妹妹若活着,她应和你差不多大了。」
自从乱石坡上我告诉赵寅之他像我的哥哥后,他对我的态度便变了,原来只因我让他想起了妹妹。
他劝我无果后,便叹息道:「你好自为之。」
韩贵妃得知我被封为婉妃的消息后便召见了我,打骂折磨自然是少不了的。
「娘娘饶命,奴婢是奉旨行事,奴婢若不答应便是死罪。」
她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陛下膝下无子,各宫娘娘怀有身孕后都莫名其妙地滑胎了,所以陛下封奴婢为妃,是要奴婢假装怀有龙嗣,然后查出滑胎一事的真相,奴婢只是听命行事,与陛下并无肌肤之亲,求娘娘饶命。」
韩贵妃慌乱起来,而后她给了我些许珠宝,让我好好办事。
「该做些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她握着我的手,嘴上带着笑,眼中却满是威胁之意。
「奴婢明白。」
我在房中上药,萧璟乾却突然推门而入。
他看到我满是伤疤的背时,惊讶地问:「你这是?」
「奴婢愚笨,做事总是不周到,挨打是常事。」
他拉起我的袖子,手臂上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
「这又是谁打的?」
「宫人都说奴婢勾引皇上,韩贵妃便教训了奴婢。」
他笑了一下,道:「她倒真是跋扈。」
「陛下找奴婢有何事?」
他拿起药膏,粗鲁地抹在我的胳膊上,道:「朕来看看自己的婉妃不行吗?」
「陛下大可放心,奴婢答应的事自会做到,夜深了,您该回去了。」
他大笑,「朕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可是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
他手上的劲突然大了一些,本就受伤的手臂更疼了。
「你不痛吗?」他明知故问。
「奴婢若说痛,您会轻一点儿吗?」
「……不会。」
萧璟乾那夜并未离开,他说既然要做戏,那便要做全了。
我与他和衣而睡,可是谁都没有睡着,只是僵硬地躺着,等待着黎明的曙光。
翌日,他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他的宠妃,给我招来了不少麻烦。
韩贵妃的那位妹妹又来宫中了,我与她在御花园巧遇,她认出了我,便与我寒暄了几句。我请她去宫中坐了会儿,留她说了些没用的话,终于等到萧璟乾来了。
韩贵妃的妹妹为人温和,长相虽不及韩贵妃,可是却多了几分温柔和恬静,是这深宫里的女人比不上的,让人瞧了很舒服。
她见到萧璟乾时微微红了脸,一直低着头,萧璟乾同她说话时,她便羞怯地看着他,当真是我见犹怜。
韩馨儿走后,萧璟乾冷下脸来,问:「你又在谋划些什么?」
我笑道:「陛下觉得馨儿姑娘如何?」
他一把环住我的腰,说道:「有话直说。」
我顺势靠在他的胸口,道:「陛下你说,若是韩家姐妹反目,韩大人会帮谁呢?」
况且韩馨儿对萧璟乾有意,也不算强人所难了。
「若她们姐妹齐心呢,那朕的后宫可就姓韩了。」
「陛下可不要小看了女人的妒忌心,况且臣妾是不会允许她们齐心的。」
他大笑起来,搂着我的手用了几分力,「你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勾起唇,环住他的脖子,问:「那陛下动心了吗?」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说道:「你看朕的眼神总是带着冷漠和厌恶,虽然你隐藏得很好,但是不经意间,你总是会流露出来,朕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我收回手,后退几步,道:「臣妾只是一个普通人,是陛下想多了。」
他知道再怎么问答案都是一样的,所以他离开了。
「朕接受你的提议,你可不要让朕失望了。」
「臣妾定不负所望,恭送陛下。」
人的妒忌心会像蛇一样会吞噬一切,亲近之人的背叛,所爱之人的无情,都会摧毁一个人的理智,韩贵妃再强硬,也终归是女人。一个骄傲跋扈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背叛她呢。
萧璟乾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他却甘愿用我这个蛇蝎之人,他又何尝不是小人呢。
一切的风平浪静,都是暴风雨的开始。
正如此时的韩贵妃,她在隐忍。尚存一丝情意的她不愿对韩馨儿出手,因为那毕竟是她的妹妹。
萧璟乾自从将韩馨儿纳入后宫之后,便活得像个颓靡的昏君一般,好几日不上朝,整日混在落仙宫中,夜夜笙歌。
「陛下当真是宠淑妃娘娘,就连落仙宫也是特意为她而设呢。」
「听说陛下还为淑妃娘娘画了一副出浴图,就收藏在正元殿呢。」
两个宫人议论着,完全没注意到我在后面站了许久。
我轻咳一声,她们惊得转过身来,瞧见是我后便立马跪下了。
「背后议论陛下可是死罪,莫在胡言。」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去御药房的路上听了不少皇上和淑妃的荒唐事,不知韩贵妃现在是何想法呢。
李晋年见到我时,惊诧了一会儿,他说竟是恍如隔世,上次见面时,我还是个菡萏院的宫人,如今却是皇上的婉妃了。
「清姑娘……」李晋年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怎么了?」
他将药交到我手上时,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有同情,有怜悯。
「这药吃多了伤身子,你……能不吃就别吃吧。」
我笑着朝他点点头,「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深宫人心难测,你成了婉妃,自然免不了麻烦,你可当心着点。」
李晋年一路送我出了御药房,事事叮嘱,生怕我不小心丢了小命,我临走时,他仍担心地看着我,让我处处提防着。
他对我的关心,倒让我有些羞愧了,我同他要那药,并非给我吃的,却害得他那般担心,实在不该。
韩淑妃怀有身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萧璟乾满脸阴霾地来我宫中,赶走了宫人,将我抵在桌旁,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朕宁愿让你替朕生一个孩子,可为何偏偏是韩家的人。」
他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陛下莫不是忘了曾让韩馨儿喝下过避子汤的事。」
他的身子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
「臣妾身体不好,经常去御药房抓药,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却没用力,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件一样,看了我许久。
「陛下,看够了吗?」
他松开我,急忙背过身去,多少有些慌乱。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他一饮而尽。
我说道:「陛下不用担心,韩淑妃没有怀孕,那只是臣妾用来刺激韩贵妃的法子罢了。」
我同李晋年寻的药便是给韩馨儿吃的。
他眼中瞬间染上惊喜之色,问:「当真?」
「陛下还真是无情呢,人家韩淑妃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却半点都不在乎。」
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撇开了话题,「寅之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寻不到人。」
说来也是,许久未见赵寅之了,他似乎不在宫中。
韩馨儿怀孕的第二天,韩贵妃便召见了我。
她脸色苍白了一些,似乎生了一场病一样。
「陛下最近可有让你做什么?」
我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她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就快说,本宫没时间跟你耗着。」
我为难地说:「陛下要奴婢……要奴婢假装怀孕,这样就能保护淑妃娘娘了。」
韩贵妃气得将手中的锦帕揉得变了形,厉声道:「他当真要你这么做?」
「陛下还说……淑妃娘娘温柔贤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他甚是喜欢。」
韩贵妃将一杯热茶朝我扔过来,碎片溅到我的手上,鲜血流了下来,还好茶不烫,只是弄湿了衣襟而已。
我回到屋中时,闻到了熟悉却又不属于我房中香味。
「赵公公,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他从房梁上跳下来,道:「我以为是宫人。」
他的眼神转到了我的手上,随即担心道:「你受伤了?」
「破了一点皮肉,不碍事。」
他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竟是那位替我验过身的姑娘。
当初进宫时需要身家清白的人,那位姑娘不愿进宫,以死相逼,我便替了她,我满身的疤痕,自然是过不了关的,她便以我的名字验了身画了像,最后她爹买通了公公,进宫的便成了我。
「你可认识?」他问我。
「认识。」
他没想到我会承认,拿着那幅画像的手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你就没有要解释的吗?」
我走到他跟前,问:「解释什么?」
他神色复杂,眼中染上一抹痛苦,红了眼睛,道:「你叫白乾是不是?」
我心中虽慌,可面上却依旧镇定地看着他。
「赵公公这几日不见踪影,没想到竟是查我去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逼问道:「你是白乾吗?」
我不敢去看他,便别过脸,道:「我跟陛下名字犯讳,便改了清,有何不可吗?」
他不知是开心还是痛苦,明明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是却在笑。
「你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你……你还记得宋经年吗?」
宋经年,这个名字……有九年未曾听过了,我以为我忘了,可是一提起来,好像我唤「经年哥哥」的日子就在昨日一般。
赵寅之,没想到你竟是宋经年。
他愧疚地低下头,道:「对不起,若我当年早点儿回家,我娘也不会……」
「我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了,赵公公也别再提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恨我吗?」
「我为何要恨你?」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我嗤笑道:「你想知道吗?」
他点点头。
我将衣服解开,他惊得转过头去,「你做什么?」
我将背对着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过得吗,你转过头来看一下便知。」
他或许是被我那惨不忍睹的背部给吓到了,话哽咽在喉咙里,想说却说不出来。
我面不改色地说:「腰间那块烙痕是我自己烙的。」
「为什么?」
「宋大娘将我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把我卖给了一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老太监养了很多小姑娘,换着法地折磨她们,我腰间被他刻了一个『妓』字,所以我便亲手用烙铁把那个恶心的字给烫掉了。」
「够了……别说了。」
他颤抖的手将我的衣服拉起来,遮住了他不愿看见的伤痕。
「每次听到那些女孩儿的惨叫声时,我都在幻想你们会来救我,可是……我却没有等到。」
赵寅之,我从未恨过你们,我只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那时正值饥荒,宋大娘没必要养着我,她卖了我,我只当自己命不好。
可现在,我却不得不利用你的这份愧疚来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了。
赵寅之格外地关心起我来,他虽极力克制那份激动,可终究还是让萧璟乾起了疑心,他沉着一张脸,靠在浴池边上,水汽氤氲,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偌大的殿中只有我与他,空气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他在气什么,让我站了许久,似乎在惩罚我一样。
「过来。」他语气冰冷地对我说。
我动了一下步子,腿脚酸痛到弯不下去,他看我面色痛苦,便笑了一下。
我挪着步子,快要到他跟前时,因腿脚发软而跌池中,他也惊了一下,赶忙将我捞起来。
池水呛得我咳嗽不止,他替我拨开眼前的碎发,眼中竟然多了几分怜惜。
我低下头去,咬了咬唇,屏着气息,让自己憋红了脸。
他挑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只见他眼中的怒气全然消失,甚至染上了一层情欲。
想不到他这么禁不起撩拨,我还未做些什么,他已动了情。
我的眼眶中浮上水汽,眼泪在里面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他的嗓音也变得沙哑起来,道:「你这幅委屈的模样倒让人有些心疼。」
「陛下想罚臣妾直说便是,何必这么欺负人。」
他道:「那你说说朕为何要罚你?」
我挣脱他的手,后退一下,嗔怨道:「陛下对臣妾不都一直如此吗,臣妾哪里知道。」
他紧挨过来,道:「你和寅之是什么关系?」
我故作生气道:「陛下莫不是以为臣妾跟赵公公有什么?」
他的心思被看穿了,便躲开我探寻的眼神,说:「朕曾告诉过你,寅之不善言辞,性子冷漠,可这些日子对你甚是关照,你说说这是为何?」
我挤出两滴泪,又埋怨又委屈地看着他,道:「赵公公说臣妾很像他已故的妹妹,便多关心了一下,没想到陛下竟将我们想得那般龌龊,臣妾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反正已经习惯了,可是赵公公为人正直,陛下却……」
我这话九分真一分假,而且赵寅之也给他提过自己的妹妹,他自然是信的。
打消了他的怀疑,我也不用再跟他耗着了,我擦掉眼泪,道:「陛下若再无其他事,臣妾便不打扰您沐浴了。」
我还未游至池边,便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你做什么?」
我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拉着一同没入水中,我是会游水的,但既然他喜欢这般玩,我便顺着他好了。
在我挣扎了一番后,他仍旧不肯放开,见我快要晕厥过去,他便勾起一抹笑,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吻上我的唇,为我渡气。
这人……当真是无聊,明明只要他想要,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可偏偏要跟我玩这种把戏,那就莫怪我了。
感情最是廉价,尤其是帝王的感情,最是信不得,也要不得,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最真实的。
废后一生渴求帝王之情,却落得身死的下场,韩馨儿一心都扑在皇帝身上,却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还有那骄傲的韩贵妃,想要的也只是屈于一人之下的后位。
而我那可怜的父亲,也因信了那人所谓的兄弟情义,落得被逼自刎,五马分尸的下场。
帝王之情,最是残忍,也最轻贱。
他拥着我浮出水面,仍旧吻着我的唇,甚至有些得寸进尺,在他忘情之时,我咬破了他的下唇,一把推开了他,他疼得吸了一口冷气,便松开了我。
「你竟敢……」
他眼中的情欲尚未散去,可是又怨我不肯听话,便想生气却又气不起来。
「陛下慢慢洗吧,臣妾告退了。」
别人把心掏出来送给他,他不肯要,却偏偏想要那不属于自己的,真是可笑至极。
这情网我本无意编织,可那飞蛾却一门心思地想要往里面闯,那便莫怪我了。
韩贵妃倒是沉得住气,都这么久了,仍旧不曾有动静,只是派人盯着而已。
萧璟乾每日下了朝便去落仙宫,甚至在朝堂上说若韩馨儿生的是男孩,当封太子,韩大人自然得意忘形起来,也将关注的目标从韩贵妃身上转移到了韩馨儿身上,隔三岔五地命人往落仙宫送东西。
韩贵妃虽气愤却不肯动手,她憋着一股气发不出来,便将怒气全撒在宫人身上,安庆宫的人皆敢怒不敢言,便在背后骂着她。
锦绣瘸着腿低声咒骂着,却被我抓了个正着。
「……婉妃娘娘!!」
「锦绣,咱们还当真是有缘啊。」
既然韩贵妃有火气,那我便帮她烧的大一点。
李晋年知道了我寻药的目的,他并未埋怨也未生气,我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听话得令我惊讶。
他也不隐藏自己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清姑娘是成大事之人,为人聪明有气魄,同这深宫里的妇人不一样,奴才所求不多,只盼姑娘将来能记得奴才便好。」
我笑道:「若是我失败了,你便也要跟着下地狱的。」
他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奴才甘之如饴,死而无怨,有幸识得清姑娘,倒也值了。」
他说此话时眼神清明,并无半点欺瞒讨好之意。
我拍拍他的肩,一本正进道:「你这清姑娘叫得还挺顺口啊。」
他恍然大悟地微微张开唇,窘迫地挠了挠头,道:「婉妃娘娘。」
深夜时,韩淑妃腹痛难忍,御医跪了一地,皆是束手无策。
萧璟乾一怒之下便下旨,若是韩淑妃有任何差池,整个御药房都要为她陪葬。
落仙宫的香薰饮食皆被查了一遍,终于是找到了根源。
韩淑妃每日吃的药膳与那香炉中的香草混合便是活血通络的药物,对胎儿极为不利,若长久下去,胎儿不保。
韩淑妃吓得脸色惨白,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这香草是哪里来的?」萧璟乾怒道。
韩淑妃脸色骤变,随后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道:「不会的……不可能是她。」
锦绣被带走时,我笑着安抚她道:「锦绣姐姐放心,这香草你是奉命送的,一切与你无关,你的家人我已将他们安顿好了,贵妃娘娘是不会找到的。」
她咬咬唇,下定决心地朝我点点头。
我同赵寅之去了落仙宫,他带着我飞到屋顶,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经年哥哥,一旦她要改口,这针定要让她命丧当场,可莫要失手了。」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道:「你叫我什么?」
我道:「反正又没有外人,我叫你经年哥哥不碍事的,你莫非不愿意?」
他开心地摇摇头,「不,你这么叫便好。」
锦绣依照我的话做了,那香草是韩贵妃让她送的。
韩馨儿伤心地依偎在萧璟乾怀里,哭道:「姐姐为何要这么对我,我无意与她争什么的……陛下,我们的孩儿为何命这么苦啊。」
锦绣被带了出去,趁着夜色,我与赵寅之将押送她的两名宫人杀了,带着她去了我房中。
「锦绣姐姐,韩贵妃定是不会饶过你的。」
「那怎么办,求娘娘救救我。」她抓着我的手,苦苦哀求道。
赵寅之拿出纸笔和一封已经写好的遗书放在她面前,她不解地看着我们。
我握着她的手,极为陈恳地说:「姐姐放心,你将这信上的内容誊抄下来,我便找个死囚犯扔到东北角的那个湖里,便当做你畏罪自杀了,再让赵公公送你出宫,和你家人团聚,姐姐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从此这宫里便没有锦绣了。」
她将信将疑,迟迟不肯动笔,我道:「贵妃娘娘这会儿应该是被陛下唤去了,若是她一口否认,这灾祸便是你的呀,只要你假死,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她,你不但会相安无事,她自然会被问罪的呀。」
她的手搭上那条被韩贵妃打瘸的腿上,心中生了怨恨,便点了点头。
赵寅之收好遗书,在锦绣出门时将她打晕了。
「要送她出宫吗?」他问道。
我冷声道:「此事若败露,我便是这场祸事的主谋,陛下本就是利用我来对付韩贵妃的,经年哥哥觉得我还有活路吗?」
他明了地点点头,「我会护你周全的。」
翌日,韩贵妃跪在落仙宫,等到的却是锦绣畏罪自杀的消息。
锦绣的尸体被抬到落仙宫时已经凉透了,遗书上的笔迹也出自锦绣之手,韩贵妃赖不掉了。
为了让韩家彻底分裂,萧璟乾只是将韩贵妃杖责二十,禁足一年。
安庆宫犹如冷宫,韩大人自然也放弃了她。
废后便是因为受不了冷宫的清冷寂寞而变得暴躁疯癫,韩贵妃那么不安分的一个人,又怎能忍受得了呢。
赵寅之脸上的血渍还未清理,有些失望地看着我,道:「你终究是心狠了些。」
想必锦绣的家人已经与她团聚了。
我一边替他擦脸上的血渍,一边无奈地说:「你我皆是蝼蚁,我也不愿做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可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这么做,哥哥,不是我心狠,是你太心软了。」
他一把拥我入怀,怜惜道:「可我宁愿你是那个无论受了多大委屈都依然笑着的乾儿。」
可是那个笑着的乾儿已经死了。
萧璟乾心情大好地来寻我,看到赵寅之从我房中出来时,他冷下脸来。
「后宫妃嫔与宦官不得有干系,你难道忘了吗?」
我道:「臣妾冒着被降罪的风险,还不是为了陛下,赵公公也真是命苦,明明那么衷心,却总是被主子怀疑。」
这话许是戳到他的心坎了,他颇为恼怒地抓着我的肩膀,道:「你这是在怪朕?」
我垂下眼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他的指腹抚上我的脸颊,道:「你哭过?」
「没有。」
「那你脸上的泪痕是画上去的不成?」
我抹了一把眼睛,道:「臣妾只是后怕,若当时锦绣改了口,现在死的人便是我了。」
他顿了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朕不会让你死的。」
我只假装没听到,问:「陛下您说什么?」
他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陛下来寻臣妾作甚,现在您应该陪在韩淑妃旁边,她遭受了惊吓,需要您陪着呀。」
他顺势躺在我的长榻上,道:「朕有些烦闷,来你这里歇会儿。」
「那陛下歇着,臣妾不打扰了。」
我转身时,他叫住了我。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他道:「你躲着朕作甚,你是朕的女人,朕若想要了你,你是躲不掉的。」
我走到他跟前,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道:「那陛下要还是不要呢?」
他一把搂住我的腰肢,让我坐在他的腿上,笑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凑近他的唇,欲吻不吻,道:「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臣妾人就在这儿,陛下想要便要,还在乎臣妾干嘛?」
他动了情,那滚动的喉结和眼中的欲望是骗不了人的。
吻即将落下之际,我一把推开他,利落地起身站到地上,正色道:「陛下您还是好好歇着吧,臣妾还有点事,就不扰您了。」
「白清!!!」
我不顾他的低吼,关上门离开了。
我本不愿与他有任何纠缠,可他偏偏对我动了心思,那我只能顺水推舟了,如此,说不定可事半功倍。
萧玉璋,我要你好好看着,你萧家子孙是怎么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自韩贵妃被禁足后,萧璟乾就不怎么去落仙宫了,倒是给我找了个麻烦。
韩馨儿纤纤玉指覆在平平的小腹上,进了我的寝宫后便四处瞟了一下。
「姐姐……陛下不曾来过吗?」
我扶她坐下,道:「陛下一直忙着朝中事,怎会来我这里呢。」
她到底是个天真的女人,以为萧璟乾会一直宠爱着她,后宫这么多人,若是都如她这般想,那该皇帝痛苦了。
「姐姐可知陛下喜欢些什么,马上过节了,我想给陛下送些东西。」
「妹妹这倒是难为我了,陛下与我并不亲近,我自是不知的。」
她失落道:「陛下也不曾告诉过我……」
话刚落,萧璟乾便进来了,也没个人通报一声。
他与韩馨儿皆是一愣。
韩馨儿幽怨地看着我,倒是让我有些心虚。
萧璟乾先开口了,「朕去了趟落仙宫,宫人说馨儿来婉妃这儿了,朕便来寻,倒让朕好找啊。」
韩馨儿立马高兴起来,小跑着迎他而去,靠在他的胸口,似乎要哭了一样。
「陛下,馨儿以为您不喜欢我了……」
萧璟乾的手僵硬地搭在她的背上,道:「……怎么会呢。」
我挑挑眉,如释重负地坐下,喝了一口茶压惊。
待我抬头时,萧璟乾竟然一脸不悦地看着我,我只当没看到。
「陛下,该用午膳了,臣妾这里没什么好的,您要不跟淑妃去落仙宫?」
萧璟乾还未说什么,韩馨儿倒是开口了,「姐姐哪里的话,这一来一去总是耽搁时辰的,咱们就一起在这里用膳吧。」
他竟然答应了。
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尤其是韩馨儿的举动,为了避免出差错,我再三示意萧璟乾,可他偏偏跟我作对一般,执意要为难我。
我平时吃得清淡,萧璟乾吃了两口便作罢了,可韩馨儿却吃了很多,那并非山珍海味,她那般刻意地往嘴里塞,总让我觉得不对。
「馨儿喜欢吃青菜吗,平日里怎么也不见你吃?」萧璟乾好奇地问。
她慌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她解释道:「吃些清淡的菜对腹中的胎儿也是好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妹妹还是多吃些好的吧,我这粗糠咽菜连陛下也不怎么喜欢呢。」
萧璟乾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道:「朕……只是今日胃口不好。」
我特意留了一些剩菜,其余的让宫人收了,待俩人离开后,我拿着食盒去了御药房。
李晋年盖上盒子,擦了擦鼻子,皱着眉头道:「这里面有滑胎的药。」
「你确定没弄错?」
他认真地点点头,道:「娘娘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需要奴才的地方还请吩咐。」
「谢谢李公公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韩馨儿,你为何要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呢?!
她要么是知道自己没有怀孕被骗的事了,要么就是想要真的用腹中的「孩子」来对付我。
她这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倒是伪装得很好,可错就错在她太心急了。
夜幕刚刚降临,萧璟乾带着一波侍卫来我宫中。
他将门关上后,愤怒地抓着我的肩膀,怒道:「你为何要用那般拙劣的手段去害她,她腹中那不存在的胎儿朕自会找时机除掉,你为什么要这么心急?」
我嗤笑道:「陛下觉得我会做出那么蠢的事吗?」
他凝着眉,惊讶道:「难道……」
我拨开他的手,怨道:「若非陛下今日非要留下她一起用膳,她又怎会有下手的机会。」
他悻悻地转过头去,道:「朕没想那么多,还不是为了……」
我道:「为了让臣妾嫉妒吃醋?」
他没说话,只是有些恼怒地看着我。
「韩定山就在落仙宫,你只要不承认,朕自会保住你。」
「臣妾会承认的。」
「你……胡闹!」
「陛下若是保下了我,那便是与韩家为敌,况且……韩馨儿为何害我,陛下心中应当是明白的,既然她要独宠,陛下何不随了她的愿。」
萧璟乾捏住我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看着他充满怒气的双眸,伸手去抚摸他的眉眼,他并未躲开。
我说道:「陛下不要忘了,韩馨儿要对付的人应该是韩薰儿,而不是我,我在后宫安稳一日,她的目标便只会是我,那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苦笑道:「朕当真是中了魔障,竟对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没有办法。」
「臣妾多谢陛下厚爱。」
他道:「你若真心感谢便也好了。」
他冷静下来后,道:「谋害龙种可是死罪,你当真要认?」
我依偎在他怀里,摸着他心口的位置,道:「陛下舍得臣妾死吗?」
他顺手搂住我,调笑道:「一个女人罢了,朕有何舍不得的。」
我正色道:「可我舍不得你。」
他抚摸着我的脸,认真道:「……朕会保你性命的。」
落仙宫甚是热闹,韩定山咄咄逼人,韩馨儿可怜兮兮地哭着,我跪在地上未曾争辩什么。当那并未被倒掉的剩菜被端进来时,我便承认了,韩馨儿也有些惊讶我会承认得如此快,我朝她笑了一下,她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萧璟乾将我关进了死牢,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不宜见血,韩定山只好作罢。
我只是一个宫女,没有靠山没有背景,韩馨儿只是想要独宠,而萧璟乾又常到我宫中来,她自然不高兴,我进了死牢,往后如何她都不再担心了。
「卫匀中,别来无恙。」
他拱手道:「叶姑娘,你受苦了。」
我摇头一笑,「多亏你照拂,我才没有死在这牢中。」
卫匀中将身上的披风为我披上,道:「韩贵妃给周将军写了信,他不日便要班师回朝。」
「她终于要行动了。」
卫匀中道:「她知道了韩馨儿是假孕,我已设法让她以为是皇上和韩馨儿设计陷害她的,而且韩定山也放弃了她,她自然要找依靠的。」
周商曾爱慕韩贵妃,可她为了荣华富贵便进了宫,后来周商为了不让人说她闲话,便请缨去了关外,如今韩贵妃一封信便能让他回朝,当真是个痴情之人。
卫匀中凝着眸子,道:「待他们两败俱伤,便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我道:「可是萧璟乾不是好对付的。」
「叶姑娘放心,无论韩定山与周商孰胜孰败,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皇位,只要萧璟乾活着,韩定山便永远趋于人下,而周商也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女人,所以,萧璟乾不会好活的。」
我入死牢,也是自保之法,他们斗个天翻地覆,我自安然无恙。
卫匀中暗沉的眼睛终于出现了光芒,道:「十三年忍辱负重,该到让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我跪下道:「多谢卫大哥帮我。」
他急忙扶起我,道:「我并没有帮叶姑娘多少,是叶姑娘聪敏理智,反倒帮了我许多,韩商相斗,也多亏了你的计谋。」
「这把匕首你拿着防身。」他将匕首递到我手上,叮嘱了两句便走了。
卫匀中离开后,死牢的护卫便换了一批,自是无人知道我与他见面之事的。
萧璟乾竟也来牢中看我了。
「你瘦了。」他摸着我的脸,眼中满是怜惜。
「陛下肯屈尊来见罪妾,倒让我受宠若惊啊。」
他无奈地笑道:「你这人啊,都到了这般地步,还是没句软话。」
「陛下想听什么软话?」
他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钳住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问道:「你那晚说舍不得朕,可是真话?」
「是。」
我若死了,怎么舍得你活着呢。
「那你可对朕有过真心?」
「我若没有真心,又何必为了你入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呢?」
他开心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道:「待尘埃落定,朕要你做朕真正的婉妃。」
「臣妾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
「朕不许你死。」
萧璟乾,你莫怪我心狠,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君主,你父皇偷来的,始终是要还的,父债子偿,就算我不要你的命,卫匀中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这天下还我叶家一个公道,还三千影罗卫一个清白。
死牢暗无天日,耳边一直充斥着其他犯人的吼叫哀号声,老鼠明目张胆地从脚下窜过,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慢慢地抬起脚,将那扰人的老鼠一脚踩在脚下,它的惨叫声让我兴奋,它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我只要稍稍一用力,它便再也动不了了。
权力当真是能让人疯狂。
卫匀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给我送消息,而今夜便是韩定山与周商兵变之时。
我坐立难安,不知外面到底是何种情况。
萧璟乾和赵寅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一时不知所措。
他让我换了衣服,扮作男子模样,交给我一把匕首,不舍地拥着我,道:「你跟着寅之走,他会护你周全。」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他道:「韩定山反了。」
可是他不知,周商今夜也反了,韩周相争,无论成败如何,最终都是卫匀中坐收渔人之利的。
「陛下准备了那么久,为何要怕他一个韩定山呢?」
他将披风为我系好,道:「朕虽做了万全之策,可难保不会出差错,你安然无恙,朕才无所畏惧。」
若萧璟乾知道这场叛乱是我和卫匀中的一场阴谋,他该做何反应呢。
赵寅之驾着马车趁着夜色连夜送我出宫,还未走远,便看见皇宫火光冲天,终于开始了。
「宋经年,停车。」
「乾儿,怎么了?」
我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他道:「送我回去,我不能扔下陛下,即使死,我也要同他死在一起。」
他惊讶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道:「原来你对陛下是真心的。」
「……是,求哥哥送我回去。」
他严肃地问:「你不后悔?」
「不后悔。」
从天璇门到正元殿,尸体遍野,其中不乏太监宫女。
我一路跑到正元殿中,韩定山一条腿被砍断,痛苦地躺在地上,周商已死,唯有卫匀中安然无恙,他擦拭着手中的剑,嘴角勾起,对龙椅上的萧璟乾说:「陛下,这位子您坐得可舒服?」
萧璟乾生气地看着我,并没有回答卫匀中的话,而是问我:「你为何要回来?」
我走到卫匀中身边,笑道:「臣妾舍不得陛下。」
卫匀中大笑,低头在我耳边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他,不如我帮帮你,让他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他突然抱着我坐下,手指滑过我的脸颊,挑衅地看着萧璟乾,道:「陛下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佳人生死相随,让臣好生妒忌呢。」
赵寅之怒道:「卫匀中,你放开她。」
「不放又如何?」
正元殿已被卫匀中的人重重包围,若赵寅之敢动一下,便会命丧当场。
萧璟乾问:「卫匀中,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是朕看走眼了。」
卫匀中道:「萧璟乾,我想你误会了,这天下本就是我的,我只是要回我的东西罢了。」
萧璟乾问:「你什么意思?」
卫匀中本叫萧岳庭,是太子的嫡子,而卫匀中也是个假太监。
当年萧玉璋下毒谋害自己的父亲,改了遗诏,偷了皇位。
他又骗了我父亲的玉符,调动影罗卫一夜之间屠尽太子满门,我父亲赶到时,太子府已经血流成河,他偷偷救下太子唯一的遗孤萧岳庭,将他送离皇城,我见到卫匀中时,他的眼中满是仇恨,小小的孩子眼神却那么吓人。
萧玉璋当年与我父亲情同手足,他当上皇帝后,便赐予我父亲无上的荣光,萧璟乾书房中的那把剑便是萧玉璋专门找人锻造的,而那剑柄上刻着的字便是「乾」。
我叫叶乾,这个「乾」字便是萧玉璋赐的,与自己的孩子同字。
我父亲不慕功名,可萧玉璋却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当年他初登皇位,朝中不免反对之声,他便在我父亲跟前哭诉,又做了些假证据说那些大臣贪污好色,甚至想造反。
韩定山来传口谕时,我父亲便知躲不过,那段时间萧玉璋利用我父亲杀尽所有反对之人,皇城犹如地狱,所有人皆惶恐不安,最终稳固了他的地位。
我与母亲回到家中时,萧玉璋便下旨诏我们进宫,他大摆筵席,说要封我为郡主。
那夜,萧玉璋笑得很开心,可他的眼中却满是杀意。
筵席刚开始,父亲便将我支开,让我去别处玩,待我回来时,远远地便看见我爹娘被一群侍卫围着,而萧玉璋便得意地坐在上面,俯视蝼蚁一样看着我爹娘。
叶隐滥用权利,滥杀朝廷重臣,居功自傲,有反叛之心,罪无可恕,诛九族。
父亲争辩不过,他信了萧玉璋的话,待他当作亲兄弟一般,可那人却只是在利用他除掉异己,最后所有的罪名都由他背了。
父亲当场自刎,母亲也随父亲而去。
父亲的侍从捂着我的嘴巴,让我不要出声,他带着我在桥洞下躲了一夜,待我们逃出去时,叶家已经化为灰烬,父亲被五马分尸。
父亲进宫时,霍峰便拿着玉符去调动影罗卫,将其困于天璇门外的宫道上,说他们与父亲意图反叛,当场射杀。
三千影罗卫,叶家一百二十多口人,皆被萧玉璋暗算而死。
我跟着侍从改姓白,远离皇城,成了打铁匠,白老爹养了我一年便因病去世,他死前将我送给了宋家,将毕生积蓄也给了他们,可宋大娘还是将我卖了。
霍家,韩家,萧玉璋,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废后是霍峰的女儿,我初入宫,便被分去照顾废后,我隐忍三年,从废后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也看清了后宫的局势。
我杀了她,霍家彻底没了气势,而霍峰早已病死,也算是报应。
卫匀中认出了我,去鹿陵时,他多次暗中协助,才让我有机会救下受伤的萧璟乾。
他要皇位,可我要的是影罗卫和叶家的清白,当年是影罗卫屠杀太子满门,他怎么可能会还他们公道。
卫匀中回忆起往事来,浑身因愤怒而颤抖,他看着眼前死伤的众人,双目猩红,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皇上,这天下都是你的了。」我讨好地依偎在他怀中,他听了我的话甚是得意。
转而对萧璟乾说:「你恐怕不知道,这位婉妃娘娘是……呃嗯……」
我手中的匕首从他心口抽出,鲜血浸染了我的双手,「卫公公,即使我死,也绝不让你伤害陛下。」
卫匀中震惊地看着我,胸口鲜血直流,他突然朝我扑过来,痛苦道:「你……竟敢……」
我再次将匕首刺入他的心口,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很好利用吗,呵,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你们萧氏的天下呢。」
我一把推开他,扔下手中的匕首,害怕地跌坐在地上,惊恐地哭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为了陛下我什么都能做,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找我……」
卫匀中没了气息,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慌乱之中,赵寅之道:「逆贼已死,你们若放下兵器,陛下恕你们无罪。」
萧璟乾慌乱地将我抱在怀中,他的气息在颤抖,双手紧紧地抱着我,安抚着我。
「不要怕,我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你了。」
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无助地哭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保护陛下……」
他用下巴抵着我的头,沙哑的嗓音说道:「我知道,你没有错。」
士兵们动摇起来,皆看着萧璟乾,他们似乎还没从这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拿着刀的手有些发抖。
门外涌进一批暗卫,本就惊恐的士兵们纷纷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求饶。
原来萧璟乾早有防备,那暗卫之首便是三大近侍之一的郑桓城,我只见过他一次。
萧璟乾阴鸷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沉声道:「一个不留,杀。」
韩家败了,韩贵妃悬梁自尽,留下一封书信,言说自己此生负了周商,来世与他再续前缘。
待我醒来时,萧璟乾坐在我床边,高兴地拉起我的手,道:「清儿,你醒了。」
「陛下,您休息一下吧,我没事了。」
他躺在我旁边,拥着我,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韩馨儿一身缟素跪在我门口,萧璟乾竟没有杀她。
「陛下,韩淑妃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您不去看看吗?」
萧璟乾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道:「朕看在往日情分上已经留她一命了,她愿跪便让她跪吧。」
我未多说什么,他颇有些不开心,问:「你不怨朕没杀了她吗?」
我笑道:「陛下的事臣妾不便多问。」
「可朕想要你多问。」
「臣妾相信陛下的决定是对的。」
韩馨儿被贬为庶民,送出了宫。
马车停在半路,她惊恐地看着我,跌坐在地上向后退去,道:「你敢动我……我去告诉陛下。」
「是吗?那你只能托梦告诉他了。」
我回到宫中时,萧璟乾早已等着我了。
「你杀了馨儿。」他平静地看着我。
我故作妒忌道:「陛下若要为她治臣妾的罪,臣妾无话可说,韩馨儿楚楚可怜,臣妾蛇蝎心肠,自然比不上。」
他笑道:「可朕偏偏喜欢你的蛇蝎心肠。」
他虽然对我有情,但他心中始终信不过我。
浴池中水雾缭绕,隔着层层红纱,他靠在池边上,目光炙热地盯着我。
「清儿还是接受不了朕吗?」
我坐在池边,裹着一层薄纱,羞怯地别过头去,道:「臣妾害怕……」
「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么?」
我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他游过来,一把将我拉入水中。
「你……」
「清儿生气了?」
我委屈地流下眼泪,道:「没有……只是我这身子尽是疤痕,怕陛下厌恶……」
薄纱褪去,他的指腹一点点滑过我的背,眼中满是怜惜,道:「朕怜惜你受的苦,怎会厌恶呢。」
我低下头去,道:「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愧对于你。」
「此话何意?」他问道。
「其实,臣妾是故意引起陛下注意的,陛下那次去鹿陵,臣妾是知道的,所以偷偷出了宫,一路上跟着陛下,想着能做些什么得到陛下的青睐,臣妾处处算计,不值得陛下这般对我。」
他深沉的眼眸看着我,道:「朕终于等到你的真心了。」
「嗯?」我用迷惑的眼神看着他。
他捏着我的下巴,道:「朕说过待尘埃落定,朕要你做朕真正的婉妃。」
他的吻落下,一室颓靡,我终是得到了他的信任。
他亲昵地覆手在我的腹部,道:「朕要你为朕生个孩子,女儿像你一样聪明,男儿像朕一样英勇。」
可是我是叶乾,不是你的婉妃,这一生我都不会替自己的仇人生孩子。
我这一生作恶无数,死后定是要入阿鼻地狱的。
张美人看到我时有些害怕,我拉着她的手,跟她寒暄了两句,她知道我的来意后,吓得跪倒在地上。
「你若有了子嗣,这天下便是你们张家的,韩贵妃已经死了,你还怕什么?」
她摇着头,「这是欺君,被陛下知道是要砍头的,臣妾不敢……」
我抓着她的手腕,道:「听说张大人最近有些小麻烦,说不好可是要被杀头的,姐姐你不心疼一下自己的父亲吗?」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可怕?!」她恐惧地看着我。
我笑着告诉她:「姐姐你不是喜欢陛下吗,连为陛下生个孩子也不愿意吗?」
「我……我愿意……你不要动我父亲,求求你……」
「姐姐放心,张大人会安然无恙的。」
萧璟乾昏昏欲睡,半眯着眼睛,将张美人圈在怀中,叫着「清儿」。
翌日,房里的香已经被换了,他揉着太阳穴,轻轻地为我盖好被子后便去上朝了。
我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张美人怀孕的消息。
李晋年将药递给我,道:「这药吃了会有假孕的症状,不过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娘娘要小心些。」
「多些李公公。」
我怀孕了,萧璟乾甚是开心,允我皇后之位。
我怀孕五个月后,萧璟乾生病了。
27.尾声
「哇……」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皇上终于有了第一个子嗣,是男孩儿。
索性是个男孩儿,不然我便要在宫外寻一个了。
张美人连夜被送出了宫,连带着张家一起消失在了皇城。
只要她一生不再回来,我便不去伤她性命。
临走时,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泣不成声。
「我会给他荣华富贵,让他一生无忧,你若再不放手,你们都活不了。」
她拉着我的手,哀求道:「求求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我接过啼哭的孩子,道:「他是我的孩子,我自会好好护着的。」
萧璟乾拖着病身子,抱着他的孩子,眼中满是幸福。
「清儿,辛苦你了。」
我心中愧疚难当,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璟乾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将我诏至跟前,握着我的手,道:「清儿,朕舍不得你跟瀚儿。」
「陛下会好起来的。」
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将枕边的遗诏交给我,道:「朕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怔愣地看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他温柔地替我拭去,道:「你这次的眼泪是真心为朕流的吗?」
「你为什么……」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清儿你不要内疚,朕其实也是在张美人生孩子的那晚才知道的,朕还要感谢你,为朕留了个孩子。」
我一时哽咽,不知该说什么。
他眼含期待地问:「你可有爱过朕,哪怕一瞬间也好?」
我不忍欺骗他,便摇摇头,道:「我的心早已如石头一样硬,永远也不会爱上一个人了,这辈子是我欺骗了你,辜负了你,下辈子你可要好好地看清楚了,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骗子了。」
骗了你的心,骗了你的江山,更骗了你的命。
他已时日无多,那汤也不用再喝了。
「陛下,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他摇摇头,道:「不重要了,在朕眼中,你永远是白清。」
萧璟乾的最后几日时光是我陪他度过的,他并未怨我,甚至他失去心跳的那一刻,他也不曾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他活得清明,却死得糊涂。
而我,却是千古罪人,背着无数人命和一份真挚的爱情,踏上了那万人敬仰的位置。
我为叶家正了名,为三千影罗卫正了名,让他们能光明正大的被人祭拜,可是,我却不敢承认自己是叶乾,为了复仇,我已经变得肮脏不堪,不配姓叶,就让叶乾死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吧,如今这个让人惧怕的女人,是白清。
「这天下明面上姓萧,其实已经姓白喽。」
赵寅之握起手中的剑,道:「我这就去让他闭嘴。」
我拦住他,不在乎地看了一下那个茶棚里说书的,道:「他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吗?」
萧瀚笙已经五岁,李晋年整日盯着他背书,郑桓城与赵寅之亦教他武功,小小年纪,却懂了许多。
赵寅之为我披上氅衣,道:「瀚儿想出去玩一下,托我来替他说请。」
我轻叹一声,道:「让他去吧。」
「哥……将来我死后,你将张美人找来,让他们母子相认,我不想遗憾一辈子。」
赵寅之点点头,纠结了半天后,问道:「你对陛下,可曾愧疚过?」
「我有愧,但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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