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百看不厌甜甜的睡前故事

有什么百看不厌甜甜的睡前故事

我乃嗷嗷大侠​
皇上问我有何特长。
我深思熟虑后:「臣妾吃辣很厉害。」
皇上一愣。
怎么,我没点特长你还不乐意睡我了是吗?
父亲想让我替姐姐进宫,

我抿了抿嘴,向他盈盈一拜,轻启樱唇:

「父亲,fuck yourself。」

「二花,你说什么?」他的老脸上写满了迷惑。

我低眉顺眼,一脸柔顺:「女儿愿意。」

然后我的年龄就从 13 变成了 16,连把我捡回家的奶娘也被莫名其妙抬成了平妻,我就摇身一变成了沈家嫡长女。

对了,名字也改了。

原来因为我名义上是沈家次女,所以奶娘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沈二花。我爹担心,既然我成了嫡长女,进了宫皇上问我为啥叫二花而不是大花就难顶。

「你想改叫什么名字?」他问我,挤出一个父慈子孝的微笑。

我一脸为难地摆了摆手,扮演着从小没上过学的草包角色。

「沈花容吧。」他一拍脑袋,其实这还不如沈大花。

「和容妃娘娘的封号同字。」我细声细气地反驳。

「沈花月。」他继续拍脑袋。

「太后娘娘的闺名里有个月字。」

「沈花林。」他似乎颇满意,这次拍脑袋拍得重了点。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你妈姓林?

他大概也突然想了起来,补了句:「这个不行。」

「嫡女应该按辈分取名。妹妹叫沈飞燕。」我提醒了一下。

「她不是你姐…… 噢,你是嫡长女。」我爹放下了拍脑袋的手,改去揉鼻子了,「你想叫沈飞花啊?」

?咋地还跟花这个字杠上了?关键是你这屁都不懂的样子,难道也是穿来的?

我只好继续小声提醒:「先皇在世最后一年的春节写过一首飞花令,用飞花为名,恐怕不妥。」

我爹沉默了一下,咳嗽了两声。

大概是觉得应该挽回一下面子,略为不悦地说道:「你天天不读书,倒是知道一堆避讳。」

我乖乖地不吱声,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你天天读书却一点文化常识也没有,迟早丢官掉脑袋。

「你想叫啥?」他估计实在懒得想了。

「飞樱吧。」

…… 其实我想叫飞龙在天。

三天后,我就被抬进了宫里。宫里正好有个新修的院子叫樱岚轩,不算太大,位置也不好,皇上大概觉得跟我的新名字挺搭,就把它赏给我了。

多亏我爹官大,要不然估计我就算名字叫「沈要住在樱岚轩」也没用。

总之,我是新进宫的一批里头最牛逼的一个官二代,爹比我爹官大的倒是有两个,分别是顾知春和方兮月,不过都是庶女。

…… 说回来,方月兮她爸难道不知道太后名字里有个月字?难道因为官大所以不怂嘛,可是她再咋说也是庶女呀。

皇帝很循规蹈矩。新人进宫后的第一天晚上,他去陪了皇后。第二天晚上,睡了顾之春,然后第三天是方兮月,他睡人的顺序非常标准地按照父亲官位降序排列。

估计着终于轮到我的那天,我认认真真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下午果然来了个笑眯眯的老太监,叫我去陪皇上恰晚饭。

不得不说,挺好吃。不过我一直习惯边吃边跟人唠嗑,但是皇上全程细嚼慢咽,目不斜视,仿佛把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写在脑门上。

我想问候他一下,于是给他夹了筷黑木耳。

黑。

我给他夹了个枣儿。

枣。

我给他夹了块鸭肉。

鸭。

他照单全收,不仅没给我夹菜,甚至连句谢谢也不说。

吃完以后,他又认真地擦了嘴,漱了口,然后叫人伺候我沐浴。

…… 其实我感觉她们不是伺候我沐浴,而是把我拿去擦洗一通,然后又用香料腌制一遍。

这种程序让我觉得非常不解,难道皇上希望每天晚上睡的女人闻起来都是一个气味吗?

我洗完澡被包上睡衣拿出来,戳了戳那个眼熟的笑眯眯太监,把我的疑问问了出来。

…… 我觉得这个太监很不适合在宫廷生存。

他居然非常直白地告诉我,只有我被香料刷了一遍,因为皇上不喜欢我身上迷迭香香膏的气味。

呜呜,那是我精挑细选的香膏呀。

我裹着又薄又窄的睡衣,迈着小步子蹦蹦跶跶地颠到皇上对面坐下。

「你会什么?」他问我。

哦对,我的宫女好像跟我提过,顾知春侍寝弹了琵琶,方兮月则跳了舞。

我会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我倒是可以给他背两首诗……

不过万一我背了他不知道的诗,他会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博览群书啊,其实我搞才女人设不太行的,我对这个世界的文化一点都不了解啊。

我深思熟虑一番,对他说:「臣妾吃辣很厉害。」

皇上一愣。

「你真的有 16 岁吗?朕本来以为你只是长得比较显小,为什么……」

为什么心智也像个幼儿是吗?

「算了,」皇上摆了摆手,「你叫什么?」

「沈飞樱。」

「不错。」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夸我的点,一脸愉悦。

我道了谢,随后房间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皇上,你这个床帘不错。」我寻找话题,顺便暗示他一下咱是不是该做点正事。

「是蜀锦。」他像是带我参观故宫的导游一样解说道。

「…… 哦哦。」

他是不是不行?还是我身上的迷迭香味儿没洗干净?

我抬起胳膊闻了闻。

没有啊。那看来……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他指了指我的睡衣:「这个鸳鸯绣得不错。」

?他不会以为这是我绣的吧?

我说:「嗯嗯,这是刚刚的公公拿给我穿的。」

「哦,」他还不死心,「你会刺绣吗?」

啥意思啊,我没点特长你还不乐意睡我了是吗?

「我不会。」我一脸惭愧,心里却在破口大骂。我以为我逃离了现代就逃离了应试教育,谁知道特么古代连被皇帝睡一下都要文化考试。

「……」他打量了我一下,「你倒是很特别。」

嗯嗯,你也很特别。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

他一脸怜悯地看着我:「你这样什么也不会,很难争宠的。」

「其实我数学很好。」

「哦哦,你会算命吗?」

?我愣住了,我算你等于一百一十一加一百三十九?

「看手相呢?」他把手摊到我面前,如果这个时候我鼻孔里掉下一颗小鼻屎,一定能正中靶心。

「不是那个…… 法术的术。是数字的数。」

「噢噢。」皇上说。我觉得他没听说过数学这个词,但是不好意思直说。

我正准备岔开话题,没想到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接着说:「帝师不曾对朕说过这个,朕不知道。」

…… 哟呵。

姑奶奶今日便让你好好知道知道。

我在心里狞笑一声,面上却一脸温柔妩媚。

「皇上若是好奇,臣妾便献丑了。」

他点了点头,眼里透出一丝求知欲。

「皇上知道分数吗?」

他摇了摇头:「听说过,但是帝师不曾教。」

也对,皇帝应该不需要学这些。

旁边碟子里放着四块精致的小凤梨酥,我捏起一块,把它掰成两半放回去,指了指其中一半:「如果把一块凤梨酥当成一,这是二分之一。」

「噢。」他似乎明白得很快。

「如果把一盘凤梨酥当成一,这就是八分之一。」

「嗯。」

「单位一是分数中最重要的概念,没有单位一,分数就不能具体。以后当你每次想要利用分数解决问题的时候,都要问自己一句——」我神秘地笑了笑,「有 1 吗?」

「噢噢。」他听得一脸认真。

「一块凤梨酥的一半是 12,其中一半的一半是 14,再分一半,就是 18……」我掰着凤梨酥,时不时还舔舔手上的饼屑,眼角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皇上请猜一猜,12+14+18 一直往后加,这个答案的大小是有限的吗?」

他眨巴眨巴眼。

……

总之,当皇上开始自己琢磨等比数列求和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我困得要死,趴在桌上想睡也不敢睡。

「你睡会儿吧。」他指了指床。

我打了个哈欠,客气地说道:「不了不了,第一次侍寝就一个人睡床,那多不好。」

「嗯,」他说,「也对。」

……?

「皇上不困吗?」

他摇摇头,继续琢磨等比数列求和:「朕有时候批折子要更晚一些。」

「哦哦,千古明君。」我又双叒叕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

再睁开眼的时候,皇上面前的纸已经写满了密集的小字。

「嗯?」我揉了揉眼睛,问道,「好多啊,这是什么?」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用正弦和余弦级数展开分别估算圆周率的值。」

我眼前一黑,头皮发麻,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 然后我醒了。

眼前的皇上一脸懵逼地看着我,面前是手指蘸水写下的几个数字。他的手指还戳在茶里,眼睛愣愣地盯着我。

「你刚才说什么?」

「卧…… 巢,就是,呃,臣妾觉得这个桌子睡得有点硬,像鸟睡在鸟巢里的蛋上一样。」

「哦。」

「皇上,我们睡觉吧。」我一脸幽怨。大概是为了防止皇帝耽于享乐白天睡觉不改奏折,他这破房间里除了床上,没一个地方能睡得舒服,尤其是这个书桌。

我原以为,我能用数学把他眼中的求知欲变成求生欲,我万万没想到这厮根本没有睡眠需求。

「你去床上睡,没事。」他劝我。

我这次学聪明了,谢了他就毫不客气地跑去一屁股坐到床上,倒头就睡。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他已经把求和公式写出来了?

…… 好气,奶奶的,他不行我也不会嘲笑他,为啥就不愿意跟我睡一块呢?呜呜,气人,气人!

我委委屈屈,抬起胳膊闻了闻。

没有迷迭香味儿啊。

……

我凌晨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皇上怀里。蜡烛还燃着,蜀锦的床帘也拉上了,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皇上,皇上?」是那个老太监轻轻的声音。

我在皇上怀里束手束脚地伸了个懒腰,他睁开眼,回身拨开床帘,嗯了一声。

外面一片安静,远远地传来打更的声音。我往帘子的缝隙里瞄了一眼,那个老太监轻手轻脚地开始一支支地点蜡烛。

皇上想换个人睡?我歪了歪脑袋,扯扯他的袖子。

「你要去找别人吗?」

他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一声:「早朝。」然后松开抱着我的手,坐了起来。

有小宫女在外面软声叫了一句:「皇上,娘娘?」

「你既然醒了,就起来吧。」他低声对我说,亲昵地揉了揉我的脸。

我一脸心甘情愿地坐起身,理了理睡衣的衣襟。

外面的小宫女拉开了床帘,低着头并不看我们。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队人,为首的两个看着面熟,应当是我宫里的清霜和惊雀。

清霜手里抱着我的衣服,默默地退到一边。惊鹊走上前来,把手里拿的皇上的明黄龙袍递到我面前。

我呆呆地接过来,把它又伸到皇上面前。他却并不伸手接,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我也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要我给他穿吗?我不会鸭。我自己衣服都是丫鬟给穿的,我完全没观察过那块布该怎么裹到人的身上啊。

他不动声色。

我吐了,宫里的姑姑光顾着教我侍寝的时候怎么被皇上睡,没教过我该咋给他穿衣服啊。咋的,她们眼中难道皇上都是光着腚去上早朝的吗?

我看着皇上,他看着我。

他含情脉脉的眼里写着一句话:「你还真是啥也不会,笑死。」

不行,俺不能被看扁了。他小皇帝能一夜之间推出等比数列求和公式,我沈飞樱用半刻钟时间琢磨出怎么穿龙袍,不是问题。

我冲旁边的公公招了招手:「你来。」

他乖乖地走过来,我把放在衣服上边的帽子往他手里塞:「先帮我拿着。」

「哎哟哎哟,」他吓得六神无主,作势要跪,「可使不得。」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帽子。

皇上悠哉悠哉开了尊口:「放桌子上,或者让李德全给你拿。」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跟我说我迷迭香不好闻的老太监对我笑出一脸褶。

…… 原来他这么高级的吗?

在李德全的指导下,乱七八糟一通操作以后,我总算是把衣服穿在了皇上身上。不得不说,这个龙袍穿着还挺威风,他的体积看起来至少比之前大了一倍。

「学得倒快。」他中肯地点评道,捋了捋袖子,可能在检查我有没有把他的胳膊塞进脑袋该钻的窟窿里。

我乖乖巧巧谢了恩,目送着他去上朝,殿里的宫人们跟着他也走了大半。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一回头,看见床上有一张雪白的帕子,上面沾了一点儿血。

?我差点原地昏厥。不要吧,虽然我爹给我改成十六岁了,但本宝宝实际上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皇上,你不是人。

不对不对不对,我昨晚干啥了?

没啥啊。这学个数学题咋还能学出血来呢?

难道…… 我没醒?…… 真就金针菇呗?

我傻了一下,回头冲清霜招招手,催促道:「快快快,给我穿衣服。」

清霜也乖乖巧巧,装作没看见我脸上的惊恐,轻手轻脚地给我穿好了衣服,还帮我洗了脸。

「嗯,我还得梳个头,皇上这地方有梳头的地儿吗?」我张张望望。

「回娘娘,没有。」刚刚那个不帮我拿帽子的小太监说道。

设计这么不合理?

我只好对清霜说:「那你随便帮我搞一下。」

好在清霜手底生花,飞快地给我搞了个我说不出名字但是还挺好看的发型来。

我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清霜,永远滴神。

「我们是不是要去找皇后娘娘?」我问道。

清霜答道:「皇后娘娘这个时辰应该还没起。」

…… 呵呵,我都忙忘了,这特么才四点多。

我便开开心心地带着我的小跟班们回了樱岚轩。在这里我待得实在不太嗨皮。原以为在宫里已经很闷得慌了,没想到到了皇上的地盘我才发现,回樱岚轩简直像回家一样。

回宫的路上只挂着不多的几盏灯笼,所幸这路修得不错,不然我指定得踩坑里去。

「这怎么没灯啊。」我问惊鹊。

「后宫里这个时辰一般不常有人走。」

我不是人吗?

「不是有侍寝的妃子吗?」

惊鹊笑道:「侍寝的娘娘一般前半夜就回去了,皇上留您到早上,是喜欢您呢。」

…… 呵,可别提了。

怪不得没有梳头的地方呢。不过,那他为啥让我给他穿衣服?听起来让妃子穿衣服应该不是常规流程吧。

「我们干点啥捏。」回到宫里,我舒舒服服地脱了鞋子,坐在软榻上晃悠脚。

「主子可以睡一会。」清霜说。

「不要不要,」我摆了摆手:「不困了。」

嗯,不知道皇上下一次找我侍寝是什么时候,我要不要备个课?

对了,我还没见过皇后——

「皇后娘娘好相处吗?」我问。

清霜和惊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清霜说:

「娘娘心地不坏。」

…… 哦,那就是不好相处了。

惊鹊瞪了一眼清霜,宽慰我道:「主子放心,皇后娘娘只是性子高傲些,平日里并不对妃嫔们过多苛责,也免了晨昏定省。只是主子昨夜留在合欢殿,娘娘多问几句也是难免。」

…… 还要多问几句啊,呜呜。

总之,万般不情愿之下,我还是乖乖地去了凤栖宫拜见皇后。

「你就是沈婕妤?」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垂眼看着我。

「是。」我跪得端端正正,一脸柔顺。

「噢……」她并不让我起来,只轻轻喝了一口茶。

我也不吱声,跪在地上心里还琢磨着那条沾了血的帕子。

咋回事呢……

「本宫听闻皇上赐你住在樱岚轩?」

我笑道:「是,也是名字巧了,这样的便宜,让臣妾捡了去。」

「可本宫却觉得,皇上好像觉得樱岚轩配不上沈婕妤啊,」她沉下一张脸,「留你宿在合欢殿,可是担心樱岚轩住不下你?」

「皇上不曾留臣妾,」我把锅往自己身上揽,生怕皇后吃醋,「原是说话说得晚了些,是臣妾不知道规矩。」

皇后面色稍霁,冷冷道:「说话说得晚了些?顾婕妤与皇上弹了琵琶,方美人跳了舞,你只说了几句话?」

「臣妾无才无德,只好说几句玩笑供皇上解闷。」我笑着疯狂谦虚。

皇后并不放过我。

她追问道:「说了什么,本宫倒想听听。」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这是你逼我的。

我跪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如果她了解我,她会知道,那种情绪,叫不忍。

我开口道:

「娘娘,您知道…… 鸡兔同笼吗?」

……

半刻钟后,我被皇后以头疼犯了为由,赶出了凤栖宫。

我叹了口气。

就是说嘛,这才是正常人类的反应,为啥昨晚皇帝越听越开心?

回到宫里,我接了圣旨,皇上在圣旨里说我玉雪可爱,冰雪聪明,赐封号明。

我接旨谢恩,多了个封号并不能让我一个月多拿几两银子,不过还挺好听的。

来传旨的是那个说我迷迭香难闻的老太监,我记得他叫李德全?他对我说,皇上请我去吃早饭。

有一说一,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在吃早饭之前就累得好像过完了一整天。

吃饭的过程平平无奇,皇上照例食不言寝不语。我本想给他夹块山药,又担心他误会我暗示他不行,所以又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搁下筷子,漱口擦嘴,对我说:「朕去批折子了。」

「那臣妾先回去了。」我乖巧告退。

回宫以后,我收到了皇后赐的礼。她还特意让来送礼的那个小太监告诉我,不必去谢恩了。

我叹了口气,鸡兔同笼有这么恐怖吗?

说起来,皇后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送了我一个纯玉雕的算盘。

可惜我不会用。

在之后的半个多月里,皇上没再召我侍寝过,倒是找我去吃了好几次早饭。

我照着镜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看着很下饭?

皇上吃饭从来不说话,吃完就走,也不跟我聊天。比起妃子,我觉得我更像是他早饭时桌上的一件餐具。

李德全笑眯眯地告诉我,皇上吃饭一向不喜欢边上有旁人,对我特殊,是喜欢我。

我便往他手里塞了些银子,央他在皇上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

这半个月里得宠的是顾知春顾婕妤,她侍寝的次数几乎要跟我陪皇上吃早饭的次数差不多。我想起她就叹气,人家这才叫妃子,跟她比起来,我真就下饭工具人。

不过,多亏有这个顾婕妤拉仇恨,宫里妃嫔们很快就遗忘了我初次侍寝留宿合欢殿的事,也没心思想我天天陪皇上吃早饭的事。

唯一注意到我的,只有这个顾知春。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李德全又来带我去和皇上吃早饭,走到半路上,顾知春忽然冒了出来。

她对我行了个礼,笑道:「难怪皇上爱召妹妹一同用早膳,今日见了妹妹,果真是秀色可餐。」

「婕妤谬赞了。」我谦虚了一下。

她笑道:「我是想请妹妹去我宫里同进早膳。」

?跟皇帝抢人…… 不是,抢餐具?

李德全还在这儿呢,姐姐你是真滴顶。

她看了一眼李德全,抿嘴一笑:「这样看来,倒是不巧了。」

机智嘴甜的李德全照例一脸笑眯眯:「哪里,这恰恰是巧了。」

「我也觉得,真是巧了。」顾知春眼神微闪,我心里一动,好像,哪里不对。

……

一刻钟后,坐在皇上饭桌前的除了我,还有个妆容精致,玉鬓朱衣的顾知春。

我尴尬地对皇上笑了笑,好在他没有不悦的意思,淡定地让人多添一副碗筷。

「回皇上,」他身后的那个小宫女轻声道:「合欢殿里合妃嫔形制的碗碟只有明婕妤在用的这一套。」

我嘴角当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她在放屁,昨天我还多拿了一套来喝汤来着。她断然不敢私自放这个屁,所以这一定是皇上授意她放的。

果然,皇上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赶紧装好人:「这个碗给姐姐,我用碟子就行。」

她点了点头,笑着对我道了谢。

「嗯?」皇上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喜欢喝汤吗?」

我怔了一下,倒是顾知春反应快,笑着说:「臣妾不爱喝汤,碗就给明婕妤用吧。」

虽然平时皇上吃早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但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凝重。

顾知春试图搭了几次话,皇上没理她。

我习惯性想给皇上夹菜,又担心引起餐桌矛盾,只好埋头专心喝粥。

「怎么不吃菜?」皇上吃完饭,才慢悠悠问我。

我说:「粥好喝。」

顾知春脸色没有刚来时那么好看了,不过还是陪着笑了笑。

皇上哼了一声:「和朕吃饭你不紧张,今天顾婕妤在,你倒紧张起来。」

我默默地笑了笑,一脸不好意思。

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你是自己人,顾知春么,我又没跟她睡过。

「朕要看折子了。」他说。

我应了一声:「那臣妾就回去了。」

「嗯,」他摆了摆手,「你们都去吧。」

顾知春似乎有些不情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见我安静地退了出去,只好也跟着出来了。

「对了,顾婕妤,」皇上在后面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下次不要来了。」

我微微一惊,她在我边上顿住了脚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是。」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出了殿门,她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带着宫人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觉得她可能会记恨我,不过心里并不怕。

当天晚上,听惊鹊说,皇上传了顾知春侍寝。我心里知道,皇上大概是早上说了她,有意补偿。

不曾想,顾知春却不知轻重地闹了小脾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迟了两刻钟才去。

她进了合欢殿不久,就被皇上赶出来了。听人说她出来的时候眼圈通红,手里的帕子都捏变形了。

清霜和惊鹊窃笑着来告诉我,我心里却始终悬着,躺在床上一整夜,也不曾合眼。

我之前想过要让顾知春吃瘪,可我没想到皇上会说那句话,让她不要再来。也没想到顾知春侍寝迟了,他也真的会生气。

我翻来覆去裹着被子,没由来地觉得冷。

第二天早上,皇上没有叫我去吃饭,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可我隐约有些担心,怕前一天早上的事让他生气了。

在顾知春被赶出合欢殿之前,我好像一直不曾意识到皇上是皇上,而且,也会生气。

——不,他甚至不需要生气,他的一丁点不悦,对寻常人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顾知春是寻常人,我也是。

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地位悬殊,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默默吃了个小笼包,第一次觉得不如他那儿的好吃,便没什么胃口。

想着转移注意力,低下头琢磨了一会能不能给他讲概率论,却也感到没有意思。

正对着一桌子菜发愁,清霜进来说:「李公公来了。」

我抬起头,李德全拎着一个小食盒进来,端出来一大碗粥,我怀疑那分量足够满足一头产后母猪。

「皇上说,既然娘娘觉得粥好喝,就让娘娘喝个够。」他笑眯眯地说,「他怕生人送来娘娘不敢喝,特意让奴才来的。」

我鼻子一酸。

李德全嘿嘿一笑,又低声说:「皇上也说,让娘娘安心。」

我瘪了瘪嘴,努力按捺自己的哭包之魂,生怕自己哭出来,只好往李德全手里塞了一大把银子来掩饰。

李德全走后,我边吃边哭,咕嘟咕嘟喝完了那一大碗粥,还多吃了两个刚才被我嫌弃的小笼包。

吃完以后,清霜给我擦嘴,惊鹊给我擦眼泪。正当我还在抽抽搭搭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消息,顾知春御前失仪,禁足一月,罚抄什么什么书。

若没有他说让我安心的话,我现在大概会怕极了。

哪有这样的,我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冒,他罚顾知春,竟为了不吓着我,让李德全带话预先宽慰我。

这真是太温柔了,呜呜呜。

这一次顾知春禁足抄书,似乎彻底没了脾气,闭门不出,一点动静没有。

六宫失去了众矢之的,矛头短暂地指向我,可我一直不侍寝,仍只是隔三差五去陪皇上吃早饭,于是她们对我的斗志并不强烈。

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召我侍寝,我知道他并不讨厌我。他与我说话不多,只偶尔在吃完早饭后问我几句话,好不好吃,昨夜睡得怎么样。

他每次问我,我的心里都会悄悄雀跃一下,即使我知道他只是无意地问一问。

每当我更喜欢他一些,他的冷静和平淡就会让我清醒一些。以至于我对他生出的每一丝感情都像是小心斟酌后,清晰生长出的。

宫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或者说,皇上真是个奇怪的人。在他身边,就连爱情都是凉丝丝的,好像没有一点儿多余的温度。

入秋后,顾知春的禁足解了,她并不曾来找我的麻烦,迅速地重新投入到争宠的道路上。

顾知春练了一个多月的琵琶,当我几乎要把那首琵琶曲倒背如流的时候,中秋到了,合宫夜宴。我起初觉得新奇,可才坐下来,就觉得沉闷。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高位的妃子,她们中有一些比皇上年龄还大一些,穿着端庄的宫装,珠翠如星,喝汤的时候连头上的步摇都不晃一下。

我第一次吃饭时坐得离皇上那么远,他的神情,穿着,甚至声音都使我有些陌生。

顾知春抱着琵琶出来,说要给皇上献一曲。

殿里一下安静下来,许多双意味各异的眼睛看向她。她镇定如常,弹出第一串音时,手都没有抖一下。

她一双眼旁若无人地穿过无数道目光,只看着皇上。

顾知春一曲弹完,便是王美人的筝,苏婕妤的琴。方月兮也跳了舞,可大约是怯场,她跳的不好,还扭了脚。

我越看越困。迷迷糊糊地,看见那几个坐得最靠近皇上的高位嫔妃,仍然端庄优雅,纹丝不动。

我只好在桌子下面掐自己的手,我在偷偷瞧着上边的妃子,下边也有好些人连上边的妃子都瞧不清,只好瞧着我。

皇后夸了几句多才多艺的妃子们,有意无意地提起几个人,似乎都是位分低些的妃嫔,听了皇后的暗示,便半推半就地也表演了几个节目。水平不如之前的好,不过总归人长得不算难看。

皇后管得颇多,把话题往我身上扯了扯,说起皇上吃早饭的事,大概是想要我表演点什么。我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半,心里想着该怎么把鸡兔同笼花里胡哨地表演出来。

不过,皇后才提起我的名字,皇上就随口带开了话题,漫不经心地给我解了围。

我有心跟他喝一杯以表谢意,然而为了低调行事,只冲他开心地眨了眨眼,估计这个距离他是看不到。

话题岔到了别人身上,我又开始犯困。大概是皇上瞧见了,便有李德全跑来给我送了一碟超酸的梅干,我嚼了嚼,勉强驱散一点睡意。

直到后半夜,皇上和皇后才相继离席,那几个石塑一般的牛逼妃子也起身离去。众人稀稀落落地走了一些,我也没有多留,回宫倒头就睡。

按理说中秋夜皇上该陪皇后,可是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再过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该起床了。

啧,像极了第二天还要上学却熬夜到凌晨的我。

我揉了揉吃了太多梅干的腮帮子,心里觉得皇上略惨。

大约睡了三四个小时,我就被惊鹊从被窝里拔了出来,皇上叫我去吃早饭。

我闭着眼洗脸穿衣梳头化妆,闭着眼走到皇上那儿,进了门,才勉强睁开肿成桃子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明黄衣服的人,对他行了个礼。

「没睡好?」皇上把碗递给我,神清气爽得完全不像只睡了不到两小时的人。

他真的没有早朝睡觉吗?

我嗯了一声,觉得嗓子还有点哑,便喝了口汤。

「皇上不困吗?」我问完就有些后悔,他吃饭时从来不说话。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喝了勺粥,答道:「还好。」

我不敢再说话,也不敢不说话,便给他夹了个虾饺。

中秋过后,九月初三就是我的十七岁生辰。

…… 实际上是十四岁。

虽说皇上不召我侍寝,但我跟他还算挺熟。所以不少天天见不着皇上面的小妃子来给我送东西。

我美滋滋地收了不少,除了皇后送的一颗夜明珠,还有顾知春送来的翠金鹊尾步摇,方兮月则送了我一颗超大只的人参。

内务府给我送来了两匹蜀锦,还非常服务到家地给我挂成了床帘。不知道是皇上想起了我夸他床帘好看的事,还是李德全留心安排的。

我擦着口水把各种金光闪闪的礼物摸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顾知春送的那个步摇,属实好看。

我爹前月升了官,这次也给我送了个漂漂亮亮的大镯子。

我在我爹送来的盒子夹层里摸了摸,掏出来一沓银票。

爽。

我把银票放在枕头套里藏好,想起皇后这次没跟我说不用去谢恩,便蹦蹦跶跶带着惊雀往凤栖宫去了。

皇后不长记性,我谢完恩刚准备抬屁股走人,她就叫住了我。

「明婕妤入宫几个月了,见皇上见得不少了吧?」

我乖巧答道:「回皇后娘娘,是。」

她慢悠悠问道:「你也十七了,怎么除了刚进宫那一次,也不侍寝啊?」

啊这,你可把我问住了。

我只好一脸惭愧地说:「臣妾不知。」

她一脸得意地教育我:「你应该多思考,不要陪皇上吃了几次饭,就觉得恩宠稳固,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思考过,觉得是皇上不行。不过我当然不敢说出来,诺诺地应了一声。

皇后懒懒地说:「方美人有孕,你知道吗?」

「臣妾不知。」

「你知道她是何时怀上的?」

「臣妾不知。」我默默当复读机。

她一瞪眼,问道:「不知不知,本宫问你什么都不知,只知道那个什么鸡兔同笼吗?」

我张了张嘴,想给她道个歉:「娘娘……」

「不许说,闭嘴!」她瞬间拉下脸喝道,「本宫不想听你那个东西。」

……

QAQ…… 我没要说……

她咳嗽两声:「方美人是进宫第一次侍寝时怀上的,你怎么就没有那个心思?你第一次侍寝,跟皇上干什么呢?」

我缩了缩

脖子,这你不是问过我吗。

「在,在说皇后娘娘不想听的那个东西……」

……

这是我第二次被皇后娘娘以头疼为由赶出凤栖宫。

回到樱岚轩,李德全已经等了我一会儿了。他说,皇上召我今晚在合欢殿伴驾,让我吃过晚饭就过去。

我悄悄问李德全,伴驾是侍寝的意思吗?

他想了想,说差不多。

…… 那看来还是差那么一点。

李德全笑得一脸褶子:「娘娘想侍寝?」

「…… 不,没有。」

睡觉拖慢我教学进度。

我思考了半个月,觉得身为一个皇上,应该学一学多项式函数和微积分。

……

当我吃完晚饭坐着小轿子飞向合欢殿时,脑内的高等数学题库已经饥渴难耐了。

不对,学函数还得先学坐标系,那就得要讲讲数轴,还有有理数域实数域。

咦,说起实数,我忽然想起实数完备性的定理们两两互推。

学海无涯,学海无涯。

我推开合欢殿的门,狞笑一声。在诛九族边缘疯狂试探。

皇上正在看书,我还没行礼,他就抬了抬手,叫我平身。

我飞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没办法,虽然前一秒心里想的是给他教数学课,但是全天下的女孩子见到喜欢的人都是这个反应。

他把书倒扣在桌上,拍拍我的手背,意思是让我憋扒拉。

那个书名我看不懂,是什么什么国策。不错,皇帝确实是个好皇帝,睡我之前还在钻研治国之策。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颇为烦恼。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时候提微积分可能会掉脑袋,于是识趣地不吱声。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朕觉得,后宫这么多人,聪慧灵透的却唯有你一个。」

「嗯嗯嗯。」我深以为然。皇后身为后宫之首都听不懂鸡兔同笼,这宫中的风气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她们与朕谈不了两句,便要把话题往父兄官位的事情上扯。」

我喜滋滋:「好在父亲并不让臣妾操心。」——非常争气,不仅不用我跟皇上吹枕头风,还给我送钱花。

「听说你父亲给你送了个镯子,做你十四岁的生辰礼?」

「嗯……」我抬起手腕,正准备把那个镯子给他看看,突然心里一慌,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嗯?」他偏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

这孙子套我话!

「臣妾十七岁。」我有点心虚。

他声音仍然没什么波澜:「那是朕记错了?」

「没有,不是,」我欲哭无泪,赶紧否认,「是臣妾长错了。」

他忍着笑看了我一眼,一脸悠闲,显然已经掌握了诛我九族的充分证据。

「爱妃十六岁进宫,今天却过十四岁生辰,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不知道……」我瑟瑟发抖,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便壮着胆子信口胡扯道:

「可能我是热爱数学的小妃子沈飞樱,当我跟青梅竹马的小宫女惊鹊一起到御花园游玩时,却目击了外星商人的交易现场。当时我只顾着偷看交易,却忽略了从背后而来的另一个同伙。我被那个人强灌了毒药,等我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缩小了!」

我眨巴眨巴眼,皇上用一种极其迷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抿了抿嘴,小小声说:「虽然身体缩小了,但是头脑一样灵活!」

空气短暂地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 你这是欺君。」他无奈地冲我笑了笑,我知道他没生气,趁机怂怂地拉了拉他的手。

「你和朕一样,」他拉着我坐下,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清的情绪,「七年前,先皇忽然重病,大哥谋反,三哥掌管御林军,却举棋不定,不敢护驾。大哥杀了当时的太子,四哥替太子挡刀,也落下了终身残疾。一夜之间,先皇的儿子一半获罪,一半伤亡,我才成了储君。」

我听得一脸认真。

「可是,先皇重病那年我才十一岁,如先皇有不测,便要由皇叔为摄政王掌政。所幸我生母早亡,在宫中也不起眼,因此先皇驾崩之前,把朕的年龄改大了五岁,朕才能顺利登基。」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哇了一声。说,那你才十九岁呀。

他点点头,笑道:「朕是不是很显老?」

我使劲摇头,心里却是一酸。

我一直看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从未想过,他有那样曲折的过往,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真是……

我紧紧拉着他的手。

真是学微积分的好年纪。

……

「这件事如今只有朕和太后知道,今天又多了个你,」他笑得意味深长,「如果再有第四个人知道,那就是你说的。朕就诛……」

我眨巴眨巴眼。

他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改口道:「朕就饿你三天。」

我开心地笑了,又去抱他的胳膊。我不说归我不说,怎么可以拿打打杀杀的来吓唬我!

抱了一会儿,他大概是忍无可忍,推了推我,说:「去洗澡。」

李德全在边上又笑得一脸褶子,还有几个小太监,也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我哦了一声,乖乖地站起来,还伸手帮他掸了掸被我抱过的袖子。

气死我了,好丢脸,呜呜。

他不知道是不是心软了,想帮我挽回一点面子,补了一句:「回来再抱。」

我那没出息的嘴角立刻重新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一回生,二回熟,我和帮我洗澡的宫女们合作非常愉快,这次我没用迷迭香香膏,也没人拿香料腌我。

穿上我熟悉的小睡衣,我哒哒哒跑回去抱住了皇上的胳膊。

看着他桌上的那本书,边角有些卷皱发黄。忽然想起一件事。

「皇上是怎么知道臣妾年纪哒?」

「看出来的。」他拽了拽我湿淋淋的头发,一听就在敷衍我。

我心里觉得这话不可信,也知道不能拆穿他。

可是……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大约只以为我是好奇心受挫,也没放在心上,只把一碟点心往我面前推了推。

上次我晚上来的时候,桌上似乎也放着一碟这样的点心,大概是山楂或者枣泥糕,是红色的小方块。皇上似乎不爱吃,反正我没见他吃过。

我捏起一块咬了口,黏黏的,腥腥的…… 让我心里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这……

D 区!

这特么是啥味儿?做这个糕点的人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皇上,他笑得倒是很欢。

「这,这个是什么东西……」我手里捏着剩下的大半块糕,牙缝里全是腥甜的味道,舌头都要捋不直了。

「鹿血糕,朕也不爱吃。」他指指碟子,善解人意地说,「不喜欢就放回去,不要紧。」

我飞快地把咬了一半的鹿血糕放回盘子里,有个小宫女轻悄悄地走进来,把那盘鹿血糕端了出去。

等等……

我低下头,看了看手指上沾到的颜色,好像有点眼熟?

「我…… 臣妾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帕子上就是这个东西?」

他嗯了一声。

「那…… 那时是因为皇上知道臣妾的年纪?」

他又嗯了一声。

我好像心里的什么猜测被证实了似的,忽然有些心慌,还想问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皇上比我先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我退离了窗边。这时李德全快步从外面进来,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意,说:「有刺客,十几个。」

我有些惊慌,倒是皇上很冷静。

他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暗色的披风,罩在我身上,还给我扣了个蝴蝶结。

「你去屏风后面。」他轻轻推了推我。

「我不走!」我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大义凛然的话,「我留下来还能给你挡刀呢!」

他顿了顿,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笑。

「朕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不说话,看起来一脸倔强,实际上我自己知道,我要是一开口肯定声音都在发抖。

他叹了口气,道:「不走便不走吧。若是害怕,就捂上眼睛。」

他把披散的长发拨到身后,取下架子上的一把长剑。

「李德全,开门。」

……

半个时辰后,我哆哆嗦嗦地坐在床上,拉着皇上的手,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怎么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他用一条白色的毛巾擦完溅在脸上的血迹,把它扔给我。

我手刚一碰到那条毛巾,就好像打开了小哭包开关,立刻把脸埋在毛巾上嚎啕大哭。

边哭边说:「我还以为我要死掉了呜呜呜呜呜。」

他无奈地笑笑:「若是真有危险,朕肯定会先送你出去,怎么会让你躲在屏风后面?」

我继续哭:「你怎么那么能打啊呜呜呜呜。」

「朕本应被培养成辅佐君王的将军。」他柔声解释道。

李德全走过来,说道:

「皇上,外边的脏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事儿惊动的人不多,要不要明儿一早再知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皇上嗯了一声,接过李德全手里的一条新毛巾按到我的脸上。

我抽搭了一会儿,眼泪汪汪盯着李德全看,小声说:

「李公公,你好厉害。」

就刚刚,这个一笑就一脸褶子的老太监居然能一打五,我世界观裂开了。

李德全谦虚了一下,又笑出了一脸褶子。又对皇帝说:「皇上,您看,这像是哪儿的刺客?」

「看不出。」他说。

「安排刺客的人不知道皇上和李公公打架很厉害吗?」我探头问道。

「应该知道,」皇上说,「因此在糕点里下了药。」

「啥糕点?」我好奇地问道。

「鹿血糕。」

噢,鹿血糕。

嗯?

?!!

我难道又有生命危险?

「方才你吃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咬过的断面颜色太深,才让你放回去。」

「那我会死吗?」

他安慰道,「我刚刚摸了你的脉搏,不过是手足酸软几个时辰,一会儿就好了。」

…… 我就说我咋刚刚差点站不住了,我还以为我是吓的。

我立即扑进他的怀里:「脚脚酸,要抱抱。」

李德全在边上笑成一朵菊花,走出去还给我们带上了门。

「你那就是吓的。」皇上嘴上一本正经,手手却非常诚实地抱了抱我。

我也不嫌弃他一身是血,开心地抱着岔开话题:「那些刺客说不定开始就埋伏在外面,听不见里面说话,却能看见端出去吃了一口的鹿血糕,才以为是皇上吃了,傻了吧唧地闯进来。」

他嗯了一声,又抱了我一会儿。

我睁着眼,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隐隐泛青。

「朕要去早朝了,」他松开我,「你累了,自己再睡一会。」

我应了一声,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皇上没有受伤吧?」

「没有。」他侧过身,并不看我。

「臣妾手上碰到血了。」

他转身看着我,微微皱着眉头,眼神却是软的。

「欺君是重罪。」他轻轻说。

我低下头,不说话。

「朕伤在腰侧,你不曾碰到。」他叹了口气,抬起宽大的袖子,露出腰侧一片殷红的血迹,「放心,朕会处理。」

我忍着眼泪,嗯了一声。

「对了,」他转身背对着我,似乎无意地说:「朕之前想,若是面对刺客,有谁赖在朕身边不肯走,碍手碍脚,定要治她的罪。

「不过,」他走出去,淡淡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那时你不愿走,朕看着你,却很欢喜。」

时间平平淡淡地过了几个月,除了我这个亲历者,似乎没有任何人把当时的十余名刺客放在心上。皇上起初对我提过查出了些眉目,不过反正他们想杀的不是我,我也就没往心里去。

我曾以为刺客之事以后,皇上会给我赏点什么,或者晋个位分压压惊,不过并没有。我想了想也觉得无所谓,左右我爹给我送的银子也够花,宫里那些女人也并不会因为我得宠就不来找我麻烦。

皇上开始偶尔召我去侍寝,不过也就是聊天喝茶算算定积分。有过一个傻了吧唧的小妃嫔偷偷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专宠,结果被皇后锤了一顿。

开玩笑,皇后可不想再跟我打交道了,更绝不愿意来问我晚上是怎么「专宠」的。

再然后,宫中忽然空降了一个玉妃,是太后的侄女,长得也还不错。我某天晚上撒着娇有意无意地问了一下皇上,他说他更喜欢我一些,也不知道说的是真的假的,反正我信了。

第二天,皇上下旨晋我为昭容。

十月底,皇后病了。这病来得寻常,听闻只是普通的风寒。

诡异的是,不知是不是太医院开错了药,皇后在病榻上躺了两天,居然点名召我去侍疾。

难道我的鸡兔同笼还是有魅力的?

我没道理拒绝皇后,带着那只方月兮送我的大人参,屁颠屁颠就去了。一进门,便见她松衣软带,斜斜卧在床上。

我请了安,她隔空扶了我一下,挥手遣退了宫人。我抬起头,见她一脸憔悴,却并无病容。

装病哒?干嘛装病?引起皇上注意咩?那…… 为啥找我来啊?

「明婕妤,」她看着我,语气绵软,「你坐下。」

我点点头,乖巧地坐在边上。

「本宫让你来,想同你说几句话。」

我点头如啄米:「嗯嗯,娘娘请讲。」

「本宫已经许久没有安心睡着了。」她说。

难道是要我给她整点鸡兔同笼活儿催眠?

「娘娘有烦心事?」我礼貌性地关心道。

她垂下眼笑了笑:「本宫是死到临头了。」

我吓了一跳。

她见我不说话,便叹了口气,笑道:「你慌什么。」

我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她自顾自地说:「也好,你这样什么也不说,总比一口一个臣妾不知好些。」

「臣妾不能给皇后娘娘分忧。」我一脸惭愧。

「不用你分忧,你不给本宫添堵就不错了,」她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没有限度的。荣华富贵总有个头,本宫看得开。」

我笑道:「亘古不变的东西不多,不过有些东西看似短暂,实则并不是不能延续的。」

她摇了摇头,在手心画了一条横线:「你常喜欢算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瞧,一就是一,写到了头,就再也没有了。」

我劝道:「从零到一,这之间的数是数不尽的。就像人终有一死,然而所经历的事情却各有千秋。」

「哦?为何从零到一之间的数是数不尽的?」

?你这个关注点简直特么自找麻烦……

我叹了口气。

「这…… 就要讲到实数的稠密性了。」

两个时辰后。

我喝完了第五杯茶,咂咂嘴,说道:「以上就是证明无限不循环小数一定是无理数的方法。我们还可以找到无限循环小数化为分数形式的普遍方法,就可以证明一个数是无理数和它无限不循环等价了。」

皇后揉了揉眼睛,感慨道:

「真是多谢你,本宫好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这是臣妾该做的。」我温和一笑。

估计我和皇后互相都觉得对方不是人。

皇后的病还没好,玉妃就开始蹦跶起来。一会儿安排一堆宫女在御花园采花瓣上的露水,一会儿给皇上亲手煲个汤搞得满宫皆知,还搞了个什么海棠诗社,总之是拼命刷存在感,像极了平均每分钟发七条 Twitter 的老川。

封后以来六年没召过六宫晨昏定省的皇后大概是忍不了了,拖着病体叫后宫众人一大早去跟她「叙旧」,实则估计是要当众和玉妃进行一场掰头大赛。

我体内嗷嗷待哺的吃瓜猹之魂已经饥渴难耐了。

过了点,我们大家都在皇后宫里磕了一会瓜子了,玉妃才披着一顶彩色的蚊帐姗姗来迟。

前一秒还笑意盈盈的皇后沉下脸看向她,冷笑道:「好一件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

我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好一顶名字可以用来骂人的百花渡蚊帐。

——这名字没有逻辑,歪歪斜斜的每个词都透着「花里胡哨」几个字。我横竖听不懂,仔细听了半天,才从字缝里听出词来,满句都说着两个字是「纱碧」!

玉妃笑得一脸优越感:「皇后娘娘也喜欢这件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么?」

皇后冷冷道:「妹妹年轻貌美,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穿在妹妹身上,才更显得鲜艳呢。」

玉妃假意谦虚:「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不以鲜艳夺眼,娘娘气质端庄,想来穿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也是极好看的。然臣妾穿的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是皇上赏赐,怕是不能拿来讨娘娘欢心了。」

……

?不是,手里的瓜子它突然就不香了,你俩掰头内容是比谁先嘴瓢?建议组个相声组合直接出道,估计比当皇帝女人赚钱嗷。

又说了半天,这俩人的嘴皮子也没能分出个胜负,然而她俩谁也不愿意先说一句不带「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这个词的话。玉妃今天本就来迟,又说了这么一大堆,我还没吃早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过没办法,大家都饿着,面对这两尊大佛,我可不希望引起她们什么注……

她们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回头一看,李德全正走进来,给皇后行了个礼。

草。

不是吧。

「皇后娘娘……」李德全笑眯眯地开口,看了我一眼。

我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不不,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 皇上今天……」

我恐惧地看着他莹润剔透有光泽的双唇。

「…… 请明昭容……」

求你,请我去挨打,请我刷厕所,啥都行,就是千万别……

「…… 去用早膳。」

…… 凉了。

「让奴才来向皇后娘娘借个人。」李德全笑得像极了黑魔仙小月。

我怂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后。

所幸皇后在不想睡觉的时候本来就不太乐意对着我这张脸,大度地挥了挥手,示意我走人。

我赶紧站起来,行了礼就要走。

「站着。」玉妃今天第一次说话没有带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这个词。

我缩了缩脖子,只好乖乖地转回去。

玉妃打量了我一会,指着我问皇后道:「她很受宠?」

皇后冷冷道:「玉妃这是对皇后说话的语气吗?」

我瑟瑟发抖,不敢站也不敢跪。

玉妃轻蔑一笑:「皇后?你以为你还能当多久的皇后?」

我和边上的一堆妃子齐齐竖起耳朵,卧槽,这才正片开始?

眼看她们似乎把我给忘了,我悄咪咪后退两步围观,以免波及到我。

皇后的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玉妃以为如何?」

「皇后娘娘真的病了吗?病人食少眠多,可娘娘眼下的青影,想必是忧思过度,无法入眠吧。」玉妃得意道。

…… 我觉得皇后的失眠倒也没有很严重,听进制转换的时候她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皇后冷冰冰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玉妃见她不说话,笑道:「后宫谁人不知,我与皇上青梅竹马,您这后位,皇上正是给臣妾留的。」

?有这种事?

皇后忽然大笑起来,眼底皆是嘲讽。

看起来这俩人战火正盛,彻底把我忘了,我偷偷看一眼李德全,用眼神问他:咱们溜?

李德全用眼神回答:祖宗啊你疯了吗?

我:那咋整?

李德全:我也不知道。

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皇后的笑声。

笑完了,她才说:「怎么,你竟以为你能取代本宫?」

玉妃傲然道:「皇上冷落娘娘,正是为我铺路。」

「你错了,」皇后一脸讥讽,「皇上冷落本宫,是因为本宫做错了事。即便本宫死了,能登上后位的,也绝不是你玉妃。」

「不是我,还能是谁?」玉妃笑中带着怒气,「一派胡言。」

皇后冷笑道:「是谁也绝不会是你。」

玉妃突然指着我,问皇后道:「是她吗?」

我一脸懵逼。

皇后并不答话,懒懒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笑道:「你是在盘问本宫?」

「是不是你?」她转向我,问道。

……

我瑟瑟发抖:「臣妾不知。」

她冷哼一声,看着我,问道:

「你会什么?」

??

这个耳熟的问题?我该说什么?数学很好还是吃辣很厉害?

皇后打断道:「她会鸡兔同笼。」

…… 干嘛啦!

我正要说什么,却看见玉妃瞧我的眼神忽然一愣,她的眼睛闪烁了半天,犹豫着吐出八个字:

「……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我也愣住了。

不是…… 你真的知道你刚刚说的那第二个词是啥意思吗?

玉妃见了我的反应,便忽然笑起来。

她的眼神里充满算计,我看着心里不大舒服。她说:「如此看来,你不足为惧。」

我心底一凉,低头不语。

「你如果聪明,就最好不要与本宫争什么。」

我抿了抿嘴,轻声道:「娘娘与皇上两小无猜的情谊,寻常人本就争不得。」

我并不是服软,相反,我的话中锋芒毕露——我在赌,赌那个和皇上青梅竹马的表妹,当时根本不是她。

她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却笑得更欢:「本宫与你不一样,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也只怪你命不好,不巧,遇到了本宫。」

我微微有些眩晕,却总觉得难以相信。

她却并不等我的回应,双眼直视着我,笑意昭昭:「明昭容,跪下。」

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殿中炸响。

皇后茶杯的碎片飞到了我的脚边,她断喝一声:「玉妃,你放肆!」

我垂眼看着地面,李德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玉妃不慌不忙地转向皇后,轻笑道:「明昭容自己要跪,娘娘也要拦着吗?」

皇后重重地咳嗽起来,或许玉妃说得没错,那把凤椅,她确实已经坐不稳了。

但是……

「皇后娘娘,」我抬起头,甚至还淡淡地笑了笑:「臣妾没有要跪。」

玉妃脸色一沉。

她嘴上说着我不足为惧,心里却知道我是她最大的威胁。

——因为我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

「怎么,你和我来自一样的地方,现在却成了皇后的狗?」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扯着嗓子飞快地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玉妃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然而进来的只有李德全,他径直走向我,说:「皇上说奴才请不动娘娘,只有亲自来了。」

!救星来了!

皇帝爸爸永远滴神!

有了靠山,我不再搭理玉妃,屁颠屁颠跟着李德全飞出了大殿。皇上在外边冷着一张脸,一副天神下凡藐视众生的表情。

我用眼神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

他转身就走。

我颠颠儿跟上去,用眼神给他一个爱的亲亲。

走了一路,等我坐下来喝了一口粥,他才面色稍霁,冷冷道:「别人骂你,你就给她骂?」

我咬了一口包子,美滋滋地去拉他的手:「皇上,那你去打她。」

「朕为何要打她?」他推开我的手,「一手的油。」

「她骂你的宝贝樱樱。」我再伸手扒拉他。

他推开。

我扒拉。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拉住我的手,语气还是冷冷的:「朕和她两小无猜的情谊,你不是争不得吗?」

?不是,你特么到底听到多少了?

我赶紧用油爪子捏捏他的手,又哄他:「那是骗她的!我争我争我肯定争!皇上这么好!我想不争都忍不住!」

…… 像极了跟我妈保证要争当年级第一时的自己。

他轻轻咳了一声,才说:「…… 朕饿了。」

嘿嘿,害羞了。

我用充满爱意的温暖目光目送着一碗粥被皇上慢慢喝掉,心里却在琢磨着玉妃的威胁。

emmmm,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说玉妃的台词,让玉妃无话可说。

「皇上吃完了吗?」我眨巴眨巴眼。

他看我一眼,嗯了一声。

我把擦过嘴的…… 不是,擦嘴的手巾递给他,他接了过去,擦了擦嘴。

…… 等等,那好像就是擦过嘴的手巾。

草,算了,不管了。

「皇上,我说个事儿。」

他把手上刚刚被我抹上油的地方擦了擦,又把手巾递给我,说:「擦手。」

我一边擦手,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

「皇上……」

「擦完手再说。」

我只好低下头继续擦手,等差不多要擦掉一层皮了,才放下手巾。

他看了我一会儿,问我:「是你自己想说,还是不得不说了?」

我怔了半天,低下头:「不得不说了。」

「不想说就不用说,」他淡淡道,「你欺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没有不想说,」我声音超小,「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就想好了再说,你没什么可怕的。」他起身离开,说:「朕去批折子了。」

我拉住他的袖子,声音发颤:「可是不得不说了,我不说皇上也会知道的。」

他只轻轻丢下一句:「你不说,朕就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方兮月生完了孩子胖了一大圈,每天抱着孩子在她的小院子里晒太阳,像极了招财猫。

皇后的位置还是摇摇欲坠,不过她倒悠闲,一天天吃的好睡得香,养得白白嫩嫩。还隔三差五喊我去聊聊天,然后从头睡到尾。

玉妃的盒饭快得我猝不及防。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皇上说我为皇后侍疾有功,晋为昭仪。

玉妃坐不住了,跑来找我。要不说她不配当皇后,皇后每次找我都是命人传召叫我过去,就她屁颠屁颠坐个大轿子过来,还觉得自己多威风呢,笑死。

一进门,她就冷哼着对我说:「明昭仪,你倒是坐得住。」

我点点头,让人给她上茶。她咕嘟一口喝掉,然后得意地说道:「茶里没有毒,最后一个让我闭嘴的机会,你已经错过了。」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她恼羞成怒:「你真的不怕?」

我点头如捣蒜,道:「臣妾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事,臣妾老家那儿祖传一个偏方,名为忘忧花,专治娘娘的烦恼之症。」

她白了我一眼:「你我是同一个老家,我咋没听说过什么忘忧草,你别在这故弄玄虚。」

「娘娘,忘忧草是忘忧草,俗名黄花菜,娘娘一定吃过。而忘忧花与忘忧草不同,俗名奥利给,甚是符合娘娘服用。」

她一愣,随即咬牙切齿:「你有病吧?」

边上的一堆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啥发这么大的火。

我继续侃侃而谈:「这忘忧花很难寻得,臣妾曾在一处峡谷偶然得见,那峡谷名叫王者峡谷,臣妾正准备为娘娘采那忘忧花,却从边上的石缝里钻出一只守护此神花的大章鱼,臣妾心系娘娘不忍放弃神花,当即求助于中路法师,那法师对战大章鱼毫不逊色,一击致命。」

「为什么不求助射手?是射手不好看吗?」她用我熟悉的句式抬起杠来。

我早料到她有此一问,神秘一笑,道:「因为法师克制章鱼,简称——法克鱿。」

她气得脸都白了。

「我到娘娘家里找到娘娘,赶紧拿出奥利给给娘娘炒了一碗药膳。娘娘不小心掉了一点到衣服上,那布料不好,一下子洇开一大片,我真为娘娘感到惋惜,吃这么好的菜,却穿着这么破旧的布料。」

她目眦欲裂地瞪着我,不说话。

我只好自顾自解释道:「因为娘娘您这菜比布行啊。」

「明昭仪你不想活了吗?」她站起来瞪着我。

我赶紧说:「哪里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娘娘那件衣服好得很,叫…… 稠纱碧鲤饰碧池裙,对叭?」

百花渡蝶穿腻了,贴心的小樱樱来给你换个鲤饰碧池裙。

她气极反笑,声音发抖:「好,好,你给本宫等着,本宫去找太后!」

我笑眯眯道:「姐姐慢走!」

等玉妃摇摇晃晃的身影远出了我的视线,我才卧槽一声:

「完球了她要去找太后这特么可咋整清霜惊鹊救命救命快找皇上去救场!」

皇上从门外冒了出来:「闯祸了才知道找朕?」

我管不得他听了多少,哭丧着脸把他往外推:「没空说这些了呜呜你快去找太后,千万不能让玉妃说啥不该说的呜呜呜呜呜。」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第一次被妃子从宫里往外赶。

「…… 哦。」

我推了推清霜和惊鹊:「你俩跟着去瞅瞅,万一皇上临阵倒戈要搞我,赶紧回来报个信儿。」

半个时辰后,我从溜回来的清霜嘴里听到了绝世大瓜:压根没要皇上出手,玉妃就把自己作进了冷宫。

据说,她当着太后的面大放厥词,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这波操作真是把我给整乐了,几个菜啊喝成这样,搁这给皇上上语文课呢?笑死,费劲巴拉穿个越就为了给皇上上课,这是人干的事?

结果,皇上一句话没说,倒是太后作为她的亲姑妈被她气得脸色发白。她还当着一堆宫女的面义正严词地问太后是不是女人,难道不想一夫一妻吗。

我觉得她真的该吃点忘忧花清醒清醒,感情基础都没有搁这作啥呢?我觉得吧,比起她来,还是我比较适合跟小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后玉妃就被太后亲口下旨打入了冷宫。

当天夜里,冷宫里的玉妃派人给太后送了一封信,再三恳求一定要亲手送到太后手里,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其实太后也顾念这个侄女的旧情,然而……

然而太后不识字。于是,太后就请了她最信任的皇上给她读这封信。

据说太后听了那封信后大为感动,皇上念完后就带着信去了冷宫。然而到了那里,玉妃已经饮下剧毒后点火自焚,那封信也与她一同化为了灰烬。

然而这只是众人口口相传的版本。

皇上在那封信里究竟看到了什么,玉妃到底是不是自尽,那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这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那件事过后的几天就是除夕,宫里挂起了红色的灯笼。玉妃的死就像一阵轻烟,随随便便地散去了。

皇上陪我吃完早饭,像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封信写的是你,不过朕什么也没看。」

我鼻子酸了酸,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嗯?」他拉住我的手,轻轻说:「想好怎么说了?」

我低着头说:「其实,玉妃和臣妾一样,是…… 另一个地方来的人。」

他愣了愣,脸上写着两个字:「就这?」

我摆了摆手:「不是另一个地方,是,呃,另一个时空。就比如说,我和她是几千年后的人,到了这里来。」

他点了点头。

「?皇上你不觉得吃惊吗?」

「朕知道她不是从前的玉茹,」他说,「三年前玉茹给朕写过一封信,说她觉得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正在一点一点控制她的身体,夺取她的记忆。朕想过帮她,可是她坚持不愿意见朕,也不愿意伤害身体里的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玉妃说她和我不一样。因为她慢慢吞噬了玉茹的意识,所以她是有记忆的,不像我,跟个白痴一样傻不愣登地穿到死人壳子里。

我说:「那她后来呢?」

「后来玉茹应该就彻底消失了,她不可能愿意入宫的,」皇上低下头,眼底有一丝惋惜,「她最喜欢自由。」

「那…… 那你一开始就知道是玉妃害了以前的玉茹?」

「嗯,不过朕想,她被迫寄居在别人的躯壳,想要独占也情有可原。朕杀她,是因为她。」

我抿着嘴点了点头。

皇上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所以你不必自责。」

……?草,刚刚他这是在委婉地安慰我?这也太委婉了点。

我赶紧摇头:「我跟她不一样!我穿来的时候沈二花已经死翘翘了!」

他一怔,然后笑着说:「噢。」

我揪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你不知道她以前的事。」

「对呀,是不是很惨。」

他低头笑了笑:「你当时想知道朕怎么看出你年龄的,是因为这个?」

我脸一红:「嗯,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沈二花?」

他说:「没有。」

「我还以为你以前就喜欢她。」我低着头小声逼逼。

「喜欢你。」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开心。

除夕夜宴,皇上宴请群臣,还招待了几个西部少数民族的首领。我和一群妃子们坐在半透明的帘子后面,以防被外臣看见。

有一个首领黑红的脸膛,蓄着大胡子,看谁的眼神都是满满的轻蔑,还不时把窥探的目光扫向隔开妃子们的纱帘,搞得我很想把他的眼睛扣出来。

饭吃了一半,这个大胡子便开始找茬,一会说中原的清酒不如他们的羊奶酒香醇,一会又说牛肉难吃,鱼肉太腥。可把我和一众妃子气得捶胸顿足,恨不能冲出去撕烂他的嘴。倒是皇上一脸淡定,先是让人给他换了奶酒,又替他撤了鱼肉,换了金盘盛的水果给他去腥。

他吃了两口,大约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合胃口的地方,便大笑着改口道:「原就听闻中原地产丰饶,果真名不虚传。」

皇上谦虚地点点头。

大胡子继续道:「可惜地产丰饶,总会令人不思进取。中原人,总不如咱们游牧民族聪明。」

嘿我这暴脾气,奶奶的,纯妃顾知春你俩特么别拦我,让姑奶奶好好教教这孙子做人。

皇上隔着帘子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坐好了别叭叭。

我只好蹲在椅子上,像极了一只憋气的蛤蟆。

皇上脸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倒是心平气和道:「何以见得?」

大胡子洋洋得意:「我们族千年前曾有一位智者,死前留下了众人解不开的难题。半年前,我族有十位勇士,商讨三天三夜,解开了这道题。」

听到题,帘外皇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皇上被我的题海战术熏陶已久,如今精通实数理论、微积分、极限、行列式等诸多内容,大手一挥,笑道:「不妨说来让朕听个新鲜。」

那大胡子捋了捋胡子,道:「说这智者留下 17 头牛为遗产,老大分 12,老二 13,老三 19,请问皇上,该如何分呢?」

我在帘子后面差点笑出了声,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试图用这种古早脑筋急转弯来欺负我家宝贝小皇帝吧?

果然,他略一沉思,便笑道:「这三份牛加起来并非总数,而是 1718。向旁人借一头牛则凑足 18 头,分完了遗产,再还回去,是这样吗?」

大胡子愣了一下,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坐下了。

皇上摆了摆手,笑道:「别急着坐下,朕还有一事要说。」

大胡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道:「皇上说便是了。」

「你们嗷嗷族的贡赋,是每年多少啊?」

大胡子粗声粗气道:「每年给皇上十分之一的新生畜牧。」

「今年你们共有多少新生畜牧?」

「两千头。」大胡子有些得意。

皇上笑了笑,追问道:「是刚好两千?」

大胡子一愣,才道:「两千一百二十三。」

「这十分之一,似是不好分呐,」皇上一脸苦恼,我却在帘子后面差点笑喷。

大胡子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应对之策。

皇上略顿了顿,随即一脸大方地笑道:「这样,朕借你一万七千八百七十七头,给你凑足两万头。你给朕十分之一,再把朕借你的那些还给朕,如何?」

大胡子在心里算了算,发现自己只剩一百二十三头了,怒道:「皇上怎能这样分!」

皇上一脸惊奇:「你们那十位勇士,不是这样分人家的遗产的吗?三位儿子借了人家一头牛,大儿子欠了 12,二儿子欠了 13,三儿子欠了 19,还有 118 头牛的债务本该用分剩下那一头牛的 118 来还,可最终却把那一整头牛全用来还债务,是把智者并未打算分给儿子的部分替三个儿子还债,这大概有失公允。」

我听得热血沸腾,牛逼,小皇帝,永远滴神。

大胡子呆了呆,随即重重地把碗摔在桌上,一脸怒容:「皇上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证明我嗷嗷族的十位勇士错分了遗产?」

皇上摇了摇头:「你方才说中原人愚笨,朕是为了证明你说错了话。」

我简直想冲出去抱着他亲一口。

一个大臣显然比我动作快,站起身来就……

就朝皇上做了个揖,道:「皇上明察秋毫,臣等大胆问一句皇上,是怎样想到此题漏洞的!」

我嘴角的笑僵在脸上,果然下一秒,皇上的话就让我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并不复杂,智者分遗产时,总数是 17,而绝不是 18。」

我连连点头,老哥你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保持高冷不好吗!

然而世界总是事与愿违,皇上继续道:「朕想让在座的列位爱卿记住一句话,要记住自己的总量是什么,有了总量,才好分。这个 1,就是一切的前提。」

我手足无措地盯着他,姑奶奶,祖宗,求你别说下去了。

他掷地有声道:「大事小事,无论如何评估,都要审视一下,是不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总量,就是限度。要时常自我反省,问一句……」

我心跳如擂,还好玉妃死了,不然……

皇上掷地有声:

「有 1 吗!」

…… 我捂脸。

不料,群臣振奋,纷纷扬袖而起,齐声呼道:

「有 1 吗!」

「有 1 吗!」

「有 1 吗!」

………………

史书记载,承清八年九月初三,二十名刺客在合欢殿刺杀承清帝与明婕妤未遂。

……

承清九年正月初一,皇后王氏坦承罪行,自请白绫。承清帝感念夫妻恩情,并未赐死王氏,只废其后位,令其削发为尼,忏悔罪行。

……

十年九月初三,承清帝立明妃沈氏为后。自此,帝后终生相濡以沫,恩爱有加。

……

十五年八月二十,承清帝御驾亲征西北,十战十胜嗷嗷族。嗷嗷族首领被俘,于承清帝凯旋途中佯装咬舌自尽,引承清帝前来,手持毒刃突然暴起刺伤承清帝。

十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凌晨,承清帝不治而亡。同日,皇后沈氏于京城忽然无疾而终,年仅二十四岁。

八月二十五日,承清帝死讯传回京城。三日后,灵柩回京,与皇后沈氏合葬明安陵。

end

(全文已完结,之后会有一个番外 (说不定转微虐为高甜呢 hhh)。)

番外:

一千年后,明安帝陵。

燃了一千多年的长明灯微微摇晃一下,熄灭了。黑暗中,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

「是这里。」有个人低声说。

一阵沉闷的摩擦声过后,沉水玉雕的墓室大门被移开。

「开照明。」那个人又说。

「先别动,咱们走了这一路,什么事也没有,是不是太怪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没事。」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清淡的男声。

轻微的窸窣声后,墓室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灯光里站着四个人,一个一身黑衣,带着墨镜,一个身材魁梧,肚子不小,一个穿着帽衫站在角落,看不清神情,最中间的那一个,则是个秃子。

「奇了怪了,」那胖子率先开口,「这墓里一路上好东西不少啊,都特么到了主墓室了,还连只鸟都没有。瞧不起咱哥几个?」

那个看起来很高冷的帽衫男伸手碰了碰长明灯,脸色微凝:「这盏灯还有温度。」

秃子伸手捶了一下那胖子丰满柔软的屁股:「你开门动静太大,把灯给搞熄火了?」

「放你娘的狗屁,胖爷我可是专业人士。」那胖子嚷道,「再说了,那鸟灯在棺材后边,爷就开个门,又特么不是开龙卷风。」

墨镜男吹了个口哨,笑道:「那就是见鬼了。没有人影还能灭长明灯,还不是一般的鬼。」

胖子把身上沉重的背包往地上一扔:「管他鬼不鬼的,这一路该拿的也拿了,不该拿的也拿了,也没出啥事啊。」

墓室四周用金粉描着华丽辉煌的壁画,靠墙摆放着许多成套的金银玉器。正中则并排放着两只沉香木制的棺椁,稍大的那一个雕着五爪金龙,较小的那个则绘着百鸟朝凤图。

秃子似乎还是有些犹豫,抬头在墓室四周打量了一圈,才叹了口气:「开棺吧,先开那个小的。」

尘封千年的棺盖被层层打开,最后一层楠木板被缓缓移开时,墓室里传来三道齐刷刷的卧槽声。

「空的?」

「瞎几把扯,不就是没尸体吗,这有这么多宝贝你是瞎啊?」胖子伸手进去,摸了摸一个拇指大的金印。

「是啊。」墨镜男推了推墨镜。

「这么多黑珍珠,这女的是美人鱼变的?这堆是茶香石,这是啥,琉璃条?还有这几块什么东西?老齐你瞅瞅。」胖子戳戳墨镜男。

「据我多年前的放牧经验,这是奶牛骨。」墨镜男说。

「干嘛使的?」

「不知道,」墨镜男沉思一会,道:「可能她想凑一锅珍珠奶茶加椰果?」

胖子拍了他一巴掌:「放你娘的屁,那个时候有屁珍珠奶茶。」

连帽衫打断说:「先别动,开主棺。」

胖子裂了咧嘴,搓搓手走向主棺,道:「这大家伙肯定好东西更多,小宝贝们,乖乖待着等胖爷宠幸哈。」

秃子踹了他一脚:「别特么乱说话。」

半小时后,那胖子气喘吁吁地把最后一块棺盖推开。

「奶奶的,这盖子真尼玛多。」

秃子伸头看了一眼:「这里面有两具互相环抱的白骨。」

「好家伙,挺深情。」墨镜男说。

「还有啥?」

「没别的了,就一个盒子。」秃子说。

「我开我开。」胖子蹦起来说。

连帽衫轻声打断道:「最好不要开。」

胖子才不理他,抬手就掰开了那只玉盒。

「卧槽?」

众人凑上去,只看见里面一堆灰色的碎纸。

「妈的,刚刚这是个字条,」胖子懊恼道,「可惜我看了一眼就风化了。」

连帽衫脸色微变,看向棺内的两具骸骨。

「这应该是墓主人非常重要的东西。情况不太好。」

「怪对不起的。」胖子吓得一愣,赶紧把盒子盖好放回去,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赶紧走。」墨镜男脸上也带着一丝严峻。

「不是……」那胖子捡起自己装满金银珠宝的背包,赶紧跟着往外走,边说道:「瞎子,我觉得你刚刚那个珍珠奶茶的推测有点道理,你猜那个字条上写了啥?」

「啥?」

一行人走出墓室,胖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秃子一愣,一脸嫌弃地踹了他一脚:「胖子你特么有病吧,满脑子黄色废料。跑路都把人墓主人东西背着跑,便宜占完了还在这胡说八道,信不信等会人家把你给吃了?」

「不是啊,真……」

四个人影消失在墓道的转角处,墓室沉重的石门轻轻地合上了。

长明灯摇晃了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墓室里缓缓响起:

「沈飞樱,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气凝固了一下,传来一个细弱的女声:

「樱樱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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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米乐​
谢邀~

《巨龙的童话》

公主十八岁的那一天,收拾好行囊,出发去找巨龙。

从小她就听童话里说,巨龙会在每位公主十八岁的时候,将她们抓走,放在身边。

到时候便会有英勇的王子去救她们,而巨龙则会帮她们选出前去的王子中,最有勇气,也是最爱她们的人。

公主被父皇教育,人不能迟到。

所以十八岁那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公主就出发去找巨龙了。

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城堡。

“咚咚咚”,公主敲了敲门。

她听到门里面有巨大的翻身的声音,可是门还是没开。

“咚咚咚”,公主又敲了敲门。

里面有嘟囔的声音,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了。

巨龙站在里面,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站着的公主。

“你是谁呀!为什么打扰我睡觉。”

公主提着裙子鞠了个躬,“你好巨龙,我是邻国的公主。”

“公… 公主?”

下一秒门就被重重的关上了。

公主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不就是提前了一点儿来找他么,至于这么生气么。

下一秒门又被打开了,巨龙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对不起,我第一次见真正的公主,有些太激动了。”

公主笑了笑,表示没有关系。

“那… 那请进。”

巨龙别扭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走进巨龙的家,家里虽然家具不多,但竟也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公主在餐桌前坐下,开始和巨龙说自己来的意图。

“我听说,每个公主十八岁的时候,都会有一只巨龙来抓走她,并且帮她筛选前来营救的王子。”

巨龙一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的表情望着公主。

“你不知道这个故事么?”

公主疑惑地问他。

“不… 不知道。”

“那我可能找错龙了。”

公主站起来鞠了个躬,刚准备走,就被巨龙拉住了。

“我… 我可以试一试的!”

从那天起,公主就在巨龙的城堡里住下了。

每天她都会问一问巨龙,有没有王子来找她。

巨龙一开始会说

“今天有一位,可是胆子太小了,我只是打了个招呼,他就吓跑了。”

“今天有两位,结伴一起来的。我喷了个火,一位吓得直接跳到了另一位的马上,两人一起跑走了。”

公主每日在龙窝里住着,时不时给巨龙烧烧饭,做做好吃的。

而巨龙也隔一段日子,就会带着公主飞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时间久了,公主像是忘记了要找王子这件事儿,每天和巨龙在一起说说故事,吃吃烧烤。

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后来的一天,公主出城堡去森林里溜达,回去的时候,看到巨龙正凶神恶煞地冲前来的王子喷火。

那位王子自然又是被吓得立刻跑掉了。

公主回到城堡,和巨龙说,“以后不要吓王子了吧。”

巨龙以为公主又要走了,立刻变的委屈巴巴的样子。

“是我太凶了么。”

“不是,” 公主摸摸巨龙的脑袋。

“是他们都太怂了,不如你帅气。我不喜欢王子了,我就喜欢你啊。”

下一秒,面前硕大的巨龙突然缩小,变成了一位长相英气的少年。

“你… 你?”

公主手还维持着摸头的姿势。

少年笑弯了眼睛。

“我们巨龙的童话故事里说,每一条龙都会遇到一个属于他的公主。只要那位公主说出喜欢他,他就可以变成人。”

公主依然是不可思议地张着嘴。

少年走向前,笑眯眯地说,“而你,就是属于我的公主啊。”

林朵​
在童话世界里,女巫是最喜欢搞个人借贷的种族。

因为即使是法力最高强的女巫也没法凭空变出金币来,总得搞点副业才能勉强维持的了魔药研发和生活开销。

借贷的方式通常很简单粗暴,倘若有人前来借什么东西,比如一面会说话的镜子、一支冰天雪地里的玫瑰,或者一颗不当季的新鲜莴苣,女巫就算上利息报个需要偿还的总价给人家,答应就借,不答应就拉倒。

当然契约是得签的,抵押物也是得有的。

理论上任何东西都可以用作抵押物,个人的美貌、梦想或者寿命都有估价标准,全行业统一执行,不用担心吃亏上当。

只有一种东西,女巫原则上不收。

她们不收还没出生的孩子。

在形成这条共识之前,女巫界的前辈们已经积累了太多血与泪的教训。

曾经有些借债人,他们本身没有任何可抵押的东西,只能拿自己未来新出生的孩子当做抵押物,契约签的都很是爽快。

但等到收债的时间到了,女巫们上门讨债,那些借债人的态度就变了。

通常都是翻脸不认人,既不肯还债,也不愿意交出孩子。

许多女巫因此摊上了一笔收不回来的烂账,亏空只能自己担着,偶尔有女巫气不过,非得把当做抵押品的孩子抢来,最后也要么被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弄死,或者被爱上长大后的孩子的人杀死,总之没什么好结局。

久而久之,女巫借贷这一行就有了条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从业者的人身安全着想,不收还没出生的孩子当抵押品。

但毕竟没有写成明文规定,偶尔也架不住有人非要破例。

比如住在草原边上的那个牧羊少年,他就以自己未来第一个孩子为抵押品,向住在隔壁森林里的小女巫,换了一瓶好运药水。

这场交易并不是牧羊少年主动要求的,而是小女巫先提出的。

动机很简单,小女巫想要帮牧羊少年实现梦想。

因为两人本来就是多年的好友,是彼此都还是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团子时就曾一起玩过泥巴的老交情。

那时候的小男娃还是尊贵的小王子,小女娃则是大法师家的独生女,平时两家家长没事儿就聚一起开趴体,两个小团子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但即使身处童话世界,也总有战乱纷争,国破家亡,不少人也被迫改变了命运。

小王子沦落成了一文不名的牧羊少年,大小姐也变成了被人呼来喝去的女巫学徒。

王国的新任统治者并不是一位仁慈的君主,所有人的日子都过的不如原先舒服。两个孤零零的苦孩子无依无靠,在这艰难的环境下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和亲人,谁拿到面包都分对方一半,受了委屈也只能找对方诉苦。高兴时就结伴爬到屋顶上对着流星许愿,伤心时有了好朋友一起分担一起扛,似乎落魄的生活也就没那么糟糕,总能凑合着过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小孩子渐渐长成了能懂事的少年少女。少女虽然还只是个最底层的女巫学徒,但靠着自己的天赋和父母留下的一点点珍贵原料和秘术,居然制成了这世上唯一一瓶好运药水。

小女巫很想将药水送给牧羊少年,却被一条行规拦住:为了保护女巫一族的全体权益,一切魔法药剂在交给凡人时都必须收取相应代价,任何女巫均不得破坏行情,否则会受到女巫借贷协会的严厉处罚。

没办法,小女巫只好去劝一无所有的牧羊少年跟自己订立契约,以借贷的方式得到药水,代价不过是未来偿还十个金币。

「只要有了这瓶好运药水……」小女巫双眼中闪着期许的光芒。「说不定就能实现你当初在屋顶上对着流星许的愿望。」

但前面说了,牧羊少年什么都没有,连放的羊也是雇主家的,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押物。

若无合适的抵押物,借贷契约也不能成立。

「那就,就用你以后的第一个孩子来抵押吧。」小女巫咬着嘴唇说,算是偷偷钻了一个规定的空子。

带着我给你的好运药水去闯荡,实现你的梦想,然后有一天,遇到喜欢你的姑娘,跟她结婚,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

到时候契约上约定的偿还价格,你肯定付得起。

即使付不起也没关系,用作抵押的小孩,我是不会真正夺走的。

当然最后这句话小女巫现在还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违规了,会马上遭到女巫借贷协会的惩处。

但牧羊少年一开始并不肯接受,这个有着一头四下支棱的小麦色短发的男孩将那瓶珍贵的药水推向小女巫:「你也有自己的梦想要实现。」

「不行的,女巫做的魔药无法对自己生效。」小女巫笑着摇摇头,又把药水推回给少年,「这算是我父母留下的珍贵遗物,除了你我不想交给别人,如果你不接受,那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牧羊少年最终没有拗过小女巫的坚持,只好拿过药水,签订契约,然后背起单薄的行囊,与小女巫挥手告别,踏上实现梦想的旅途。

「再见。」小女巫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其实女巫做的魔药无法对自己生效这件事是小女巫编出来骗他的谎言。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

等等,也不完全算是撒谎。

好运药水确实不能直接帮小女巫实现愿望,因为她最大的心愿,那个即使对着流星也没法痛快说出口的心愿,就是那个总是笑的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男孩,能实现他夺回王位的梦想,让大家拥有更好的生活,男孩自己也能过的幸福。

哪怕那份幸福里没有她的位置,也没关系。

之后两人分别了许多年,小女巫继续自己的学徒生涯,少年则在这片神奇的大陆四处闯荡。

少年的冒险旅途听起来浪漫又美好,实际上总是麻烦不断,危机四伏。小小一瓶幸运药水不足以帮他解决所有问题,总有许多时候需要靠他自己的力量去面对恐怖的幽灵、狡猾的恶魔以及暴躁的喷火龙,少年因此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有好几次甚至差点就死掉。

但这些经历他从来不在寄给小女巫的信里讲。

他只会在信里告诉对方,这片天地有多宽广,风景有多美妙,再在信笺纸里附上一片小小的花瓣或者红叶。

小女巫也时常回信,在恭喜他成为受人尊敬的勇者之余,偶尔也会腼腆地提及自己在法术研究方面的一点点长进。

可世道还是乱,少年东奔西走屠龙除恶,小女巫也是随波逐流四处辗转,彼此的信渐渐都收不到了,联系一断就是好多年。

等到再听到少年的确切消息,小女巫早已成年,是个有独立执业资格的正牌女巫了。

她听说,曾经势单力薄的牧羊少年,先是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屠龙勇士,后来又因其前皇室血脉而拥有了一批忠实的追随者,愿意跟着他一起讨伐对王国施以残酷统治的现任国王,夺回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城堡和领土。

这般过程听起来似乎神奇的过于离谱,但童话世界里的传说都是这样的,再传奇的冒险,都总会出现一位满腔热血的主角踏上征途。

而且最后还一定能成功。

这故事倒不是胡说而是事实,但传说总是略去主角实际历经的艰难险阻,传播故事的群众们更热衷于将主角的成功归因于某些听起来很虚幻的东西。

比如一瓶能克服任何难关的好运药水。

这样青年最终打败了邪恶的统治者、成功夺回王位这件事就一点儿也不让人惊讶了,毕竟这瓶好运药水的制作者是那位刚在最新一届魔药大赛上拿了冠军的年轻女巫,肯定灵验的很。

既然王位的归属已经有了定论,普通人的生活也因为新施行的仁政而逐渐变得宽松起来,大家就有了许多空闲和心思,开始专心地讨论起在童话世界里明显更受人欢迎的八卦主题。

比如单身的国王会迎娶哪一位贵族家的女儿做王后。

王室的桃色绯闻永远是童话世界中最受关注的话题,类似的传言满天飞,连居住在高高的浓雾山顶的年轻女巫一天也要听到八百回。

原本她以为自己挑了个清净的地方住,但自从新国王是靠她制作的好运药水这件事传开后,前来试图与她做交易的人便络绎不绝,能直接从山顶上的家门口一直排到山脚下。

于是在借贷生意兴隆的同时,也不得不忍受来客们的聒噪,将有关新任国王的各种版本的恋爱故事说了个遍。女巫倒是脾气好,没有给他们每人一个封口咒,有时听到被传的太过离谱的故事,还会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只是没人注意到,女巫的笑里,总藏着几分失落。

又过了一些时日,当女巫坐在桌前低头查看新签的一沓契约时,有人走到了跟前。

「请问你想要借什么呢?」女巫没有抬头,习惯性地问道。

「我不是来借东西的。」爽快的男声响起。「事实上,我是来还账的。」

女巫愣住,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盔甲的青年,有着比记忆中更为矫健的身姿,更明快的笑容。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一头仍然四下支棱着的小麦色短发。

女巫回过神来,欲言又止一番之后,才有些慌乱地从桌子抽屉里那厚厚的一叠契约中取出最下面的一张:「那…… 那,你该还我十个金币。」

但青年却将两手一摊:「没有。」

「你……」女巫瞪着眼睛,有些茫然,「你现在可是国王了,怎么会连十个金币都没有?」

「打仗要花钱,让大家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就要花更多的钱。」比起多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如今的青年脸皮似乎因为多年的闯荡而厚了不少,耍赖的语气也能理直气壮,「现在大臣们成天追着我要钱干这个干那个,连我想来趟浓雾山都没有预算,还是靠王宫侍卫帮我偷了一匹大总管的马才来的成。」

「那…… 那……」女巫习惯性地咬起嘴唇,脸色满是感到被愚弄的气恼,「按照契约,要是没钱还,你就得赔我一个孩子。」

「哦,好吧,也行。」青年大咧咧地绕过桌子,走到女巫身边,「那就赔你一个孩子。」

女巫脸上的气恼迅速褪去,突然没了情绪,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声「哦」。

「不过我现在连结婚对象都没有。」青年倾身向前,朝女巫靠近,「哪儿来的孩子呢?」

「你少来啊,明明绯闻对象都已经多的数不过来了!」女巫把着椅子扶手拼命往后缩,声音中透着一点点委屈,还有一丢丢死要面子。「赶快去结婚生娃,然后拿娃抵债!」

「为了还债就得赔上一桩婚姻和以后的人生吗?你这个债的利息还真高。」青年又是一阵大笑,好不容易才收住,「这样,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女巫警惕地盯着他。

青年却停止了调笑,站直了身体,神色变得无比正经:「请你和我结婚。」

女巫完全呆掉了。

「单靠我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弄出一个孩子来,如果你坚持要拿孩子当抵押的话……」青年微微偏头,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就只好劳烦你帮忙生一个咯。」

女巫继续呆着,没吱声,也没动作。

「怎么?不想答应?这就有点难办了。」青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表情一点也不慌张,他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不过还好,我为了应对这样的难关,早就做好了准备。」

此时此刻,在他手里拿着的,是当年小女巫交给牧羊少年的那瓶好运药水。

还是满满的一瓶,一滴都没有少。

童话世界的传说总是七分假里掺着三分真,说不出全部的真相。在那个流落王子重返王位的传奇故事里,牧羊少年历尽艰辛夺回王位是真,其中有许多好运的成分也是真。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用过这瓶好运药水。

因为少年有一个最重要的心愿,一个即使面对着流星也没有勇气喊出来的心愿,需要靠这瓶好运药水实现。

而如今,就是让心愿成真的时机。

青年单膝跪下,仰头望着那个思念了许多年的姑娘,先伸手温柔地擦去对方脸颊滑落的泪水,然后将那瓶好运药水交到她手中,自己也伸出双手,将对方的手紧紧握住:「我愿意用这一整瓶好运药水做请,请你帮我完成心愿,成为我最重要的家人。」

后来,听说女巫借贷协会特意开了一次会,专门商讨自家的孩子究竟能不能算作借贷抵押品这个问题。

但各方意见连着吵了许久都没争出定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童话故事里没人关心这些技术层面的细枝末节,广大群众更愿意关注些八卦层面的东西。

比如年轻的国王迎娶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女巫作为王后,生了好几个可爱的王子和公主,并由于孩子母亲职业背景的缘故,从小就免于被诅咒、被掠夺、或者惹上各种莫名其妙幺蛾子的糟心命运,日子过的不要太美满。

鉴于这种故事走向在传统的童话故事中比较罕见,值得群众们在街头巷尾谈论好一阵子了。

当然无论什么走向,在童话故事里,最终都会趋向相同的结局。

那就是相爱的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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