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短篇小甜文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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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春信
离婚五年后。
我带着女儿在游乐园,遇到了前夫沈遇跟他的青梅米佳。
沈遇牵着一个四岁大的男孩,米佳相伴左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沈遇,嘴巴跟鼻子则像米佳。
我冷笑一声,别开了眼。
不动声色地将女儿的小墨镜戴上,遮住了她那双像极了沈遇的眼睛。
沈遇站在我面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依偎在我怀里的女儿,眸子晦暗。
“这是你的孩子?”
“嗯。”
我把女儿的小脸埋在肩头,背过沈遇探究的视线,抱起她打算离开。
沈遇拦住我,声音冷清。
“宋安迎,五年前你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就离开,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我扫了眼他身后。
米佳牵着小男孩的手,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入侵者。
我勾了勾唇角,自嘲道:“我生不出孩子,导致婚姻破裂,我的错。”
沈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现寒意与怒火。
“我有因为孩子的事情说过你一句?”
“没有说。” 但你却实实在在的做了。
我与沈遇是典型的从校园到婚姻。
恋爱四年,婚姻一年,沈遇外表霸道冷酷,却真的把我宠进骨子里,就连婚检时查出我难孕,他都安慰我:孩子是缘分,是他命里注定无子。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可以在他的宠爱里,幸福到老。
直到米佳找上我,求我收养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理由是孩子毕竟是沈家的骨肉,而我不能生,让我当成自己生的养。
我不信沈遇会背叛我。
可是那晚,他告诉我想收养个孩子,就当自己亲生的养。
我什么也没说,揉碎了孕检报告,留下离婚协议书,逃离了这座城市。
此刻,沈遇听到我的回答,眸中怒火闪现。
“所以,你凭什么单方面做决定?”
“我自卑。过去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祝你幸福。”
我不想跟他纠缠,生怕他会看到我的女儿,留下话便准备离开。
沈遇抬手拦住我,视线落在我女儿身上,“你不能生,孩子哪来的?”
我慌了一瞬,怕他多想就扯了个谎。
“我再婚了,嫁了个带孩子的。”
话音一落,沈遇周身寒气骤现,那冰冷的眼神,恨不得弄死我。
我抱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女儿探出脑袋,那双大眼睛清澈透亮,与沈遇如出一辙,“妈妈,你怎么了?”
我看到沈遇的视线落在我女儿脸上,漆黑的眸子沉了沉。
我的心也沉下去。
沈遇霸道。
即便他已经有了儿子,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女儿流落在外。
我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即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按回去。
“没事,妈妈带你去买冰淇淋。”
我慌乱地抱着女儿离开,走出去很远,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身上,如芒在背。
冰淇淋店。
我坐在窗边,看着女儿开心地吃着冰激凌的小模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遇到沈遇,让我始料未及。
当年我特意挑了这座南方的小城,几乎断了跟所有同学的联系,就为了避开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妈妈,叔叔来了。” 女儿软软的声音响起。
我后知后觉,看到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他们挑了较远的位子坐下,米佳拿着宣传册凑在沈遇面前,一边询问沈遇一边征求孩子的意见,最后拿着宣传册去了柜台下单。
我拿着纸巾擦了擦女儿嘴角沾上的奶油,顺便拉了拉她的遮阳帽,把她整张小脸都遮起来。
叮嘱她:“小九,那个叔叔跟妈妈关系不好,你千万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记住了吗?”
小九乖巧点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突然问道:“妈妈,什么是再婚?”
我尴尬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痛恨欺骗。
所以,我不想欺骗我的女儿。
“这个问题,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现在不要问好不好?妈妈会伤心。”
小九懂事地点点头,“嗯,妈妈不想说,小九不问。”
“小九真乖。”
我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更坚定了藏起她的念头。
女儿就是我的全部,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沈遇把她带走。
我下意识瞄了眼沈遇的方向,他也正看着我。
那双冷沉的眸子,透着刺骨的寒意,我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说道:“小九,我们回家吧,妈妈今天有点累。”
这游乐园是逛不下去了。
小九舔着冰激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嗯,吃完冰激凌就回家。”
“咕噜噜” 一个弹力球滚到了小九脚边。
小九跳下凳子捡起来,递给找过来的小男孩。
“给,小哥哥。” 小九咬着冰淇淋,大眼睛闪烁着,满脸好奇地盯着小男孩,“咦?”
“谢谢。” 小男孩接过弹力球,看着小九,笑了笑说道:“我叫小七,你叫什么?”
“小——”
小九刚要说话,就被我抱进了怀里。
我看着面前的小七,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当初我跟沈遇约定,如果我们有儿子就叫小七,因为七是我的幸运数字,代表他对我的宠爱。
如果是女儿,就叫小九,因为我们相遇在九月,是缘分的开始。
如今,还真是讽刺!
小七望着我,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与沈遇如出一辙,他指了指我怀里的小九,“阿姨,我能不能跟她一起玩吗?”
软软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
“不能,我们要回家了。”
我匆忙拿了包,拉着小九就走。
因为我看到沈遇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刚走到门口,小九突然挣脱我的手跑了回去。
她站在沈遇面前,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说道:“叔叔,那是我妈妈的手机,请还给我。”
沈遇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视线牢牢地锁在小九的小脸上。
我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冲过去把小九护在怀里。
“还我手机。”
手机里全是我跟小九的照片,屏保也是。
沈遇没动,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又转移到小九身上,带着一丝疑惑。
“宋安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看到他的反应,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没看到小九,否则绝对不是这幅样子。
“沈先生,我跟你的关系五年前就结束了,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回家了。”
沈遇打量着小九,“你这继女多大了?”
“四岁。”
我话音刚落,小九说道:“妈妈,我四岁零四个月哦。”
我捂住她的小嘴,在沈遇如炬的目光中,坚定地重复道:“把我手机给我。”
沈遇不动。
他看着我跟小九,惊得我掌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沈遇!”
“嗯?”
“手机给我。”
沈遇深邃的眸子眯了眯,拿着手机按了下,手机亮起,是我跟小九的合影。
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清澈透亮。
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伸手想夺回手机。
沈遇抬了抬胳膊,轻松地躲开了我的手,视线落在屏保的照片上时,眸子沉下去,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宋安迎,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的态度变得强势起来。
在小九这件事情上,我绝对不会妥协。
沈遇正要再看照片,却被小九抢了手机,她拿到手机哇的一声就哭了。
“坏叔叔,你抢我妈妈的手机,还欺负我妈妈。妈妈,我们回家,让爸爸打坏叔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沈遇听到小九说爸爸的时候,眸子沉了沉。
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此刻我只想让我的小九,远离沈遇。
我赶紧抱起她,匆匆离开。
上了车,小九收了眼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妈妈,那个叔叔太坏了,居然抢妈妈的手机,我表现的好不好?还有,我没有让叔叔看到我的脸哦。”
“小九真乖。” 我悬着的心落了地,轻轻摸了摸小九的脸颊。
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嘴里那个很坏的叔叔就是她的爸爸。
我不想抹黑父爱在小九心里的形象。
可也没办法告诉她实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惶惶不安。
每次看到小九那张可爱的小脸,就生怕她会被抢走。
沈遇为什么会来这座城市?
或许是旅游?
可我依然不安。
考虑再三,我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拨打的号码,我要确定沈遇为什么来这里,什么时候离开?
“您好,哪位?” 平淡冷清的声音传来。
“哥,是我,安迎。”
徐凡是我表哥,也是沈遇的助理,当年我认识沈遇,全拜表哥所赐,因为他们是大学室友。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是不是我,很快,徐凡暴怒的声音传来。
“宋安迎,你还敢给我打电话?你可真行,五年了不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把手机拿远一点,笑着讨好,“我也是逼不得已,哥,我见到沈遇了。”
徐凡诧异,“你在海城?”
我听到他的语气,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他是来旅游吗?”
“他那样的大忙人会有时间旅游,你想什么呢?他在海城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过去视察工作。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带我去了,感情是怕我给你通风报信,这可真是冤枉我,他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冷血无情。”
我听出徐凡变着法地嘲讽我。
可我当年也是无奈,我太了解沈遇了,只要徐凡知道我的下落,沈遇必然会知道。
所以我只能连徐凡一起瞒着。
“我知道了。”
我挂断了电话,徐凡好像还说了什么,我已经顾不得听了。
满脑子都是沈遇会在这座城市生活。
孽缘啊!
我看了眼经营了五年的花店,在我的打理下,小店十分温馨,也有固定的客源,足够我跟小九衣食无忧。
关键是,这是我在这座城市扎下的根。
现在沈遇来了,这小店要连根拔起了,我叹了口气,拿起摆放在柜台上小九的照片。
阳光下,她笑得灿烂,那双大大的眼睛清澈透亮,仿佛在喊我妈妈。
我的心软下来,只要小九在我身边,我就有勇气重新换个城市扎根。
“叮咚,欢迎光临。”
有人进店。
我微笑着抬头,“您好,请问您需要——”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沈遇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光芒笼罩着他,明明很温暖,可他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寒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我头皮发麻。
沈遇冰冷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扫了眼花店,走到我面前。
“买花,送给前妻。”
沈遇嘴角勾起,平静的声音里透着冷气。
我觉得他是来找茬的。
不是觉得,他就是来找茬的。
以他的能力,既然知道我在海城,就一定能找到我。
我不着痕迹地把小九的照片收到抽屉里,指了指自己,语气不善,“送我?免了。”
毕竟我没有跟他再续前缘的打算,也不准备委曲求全。
沈遇眯了眯眸子,透出危险的光芒。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露出这幅表情,代表耐心耗尽要摊牌了,果然,他说道:“宋安迎,离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愧是他,时隔五年还算旧账。
可我觉得他很没道理,儿子小七都那么大了,跑来质问我为什么离婚,就有点滑稽。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会为了我,特意来这座城市发展吧?”
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大有可能。
沈遇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眼神似利刃,“宋安迎,我是不是太惯着你?让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可以为所欲为?”
我的心一痛。
为所欲为吗?以前大概是吧,可惜往事不堪回首。
“沈总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市民,哪敢在您面前为所欲为?”
我话说完的时候,已经被沈遇逼到了墙角。
他一只手搭在墙上,把我困在胸前,低头看我,那双眸子里是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你不敢吗?我看你胆子大的很。”
因为太近了,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沉重的呼吸声落在我耳中,我慌的不行,下意识地去推他。
他冷笑一声反握住我的手按在墙上,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宋安迎,我找了你五年。”
“都离婚了,你找我做什么?”
“谁说离婚了?”
“?”
我脑子懵了一下,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沈遇的唇落下来,发了狠般在我唇上咬了一下,疼得我眼泪差点掉出来。
“法律上你还是我的妻子,五年了,你也该尽一下妻子的责任。”
火热的呼吸在我颈间拂过,我打了个寒颤,用力推他。
“你别胡说八道,我五年前就跟你离婚了。”
沈遇冷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我的无名指,那里空空如也。
也是这时我发现,沈遇手上戴着戒指,是我们结婚时的婚戒。
我的眼眶有点热,想起我们一起选婚戒时的情形,他承诺过我,这一生都不会摘下婚戒。
他一向说到做到。
可明明出轨还带着婚戒,我没觉得他深情,只觉得很讽刺。
我用力踩了下他的脚,沈遇吃痛,我趁机挣脱他的束缚,看了眼钟表说道:“沈总请回吧,我要去接我女儿放学了。”
“你对继女,倒是上心。”
慌乱中的我,没有听出他的弦外音,应了句,“嗯。”
说完我就后悔了。
如果跟沈遇说的那样,我在法律上还是他的妻子,就不可能再婚也不可能有继女。
我惶惶不安地看过去,刚好对上沈遇戏谑的眼神。
“哪来的继女?”
哪来的继女呢?
我迎着沈遇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
我低下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想着对策。
没离婚吗?
我觉得他框我。
就算没离婚,我也可以再婚啊,没领证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
想到这里,我逐渐冷静了下来,“总之与你无关,我要关门了,去接孩子。”
我拿了手机,可钥匙在抽屉里,里面放着小九的照片。
只要我打开抽屉,沈遇就能看到。
“沈总,请吧。” 我下逐客令。
沈遇不动如山,说道:“我陪你去接孩子,你打电话约你现任出来一起吃个饭。”
这语气,这表情,就等着我往自己挖好的坑里跳。
“我老公出差去了,下周才回来。”
“不急。” 沈遇勾唇,“我有的是时间。”
我看出来了,他不会罢休。
我推了他一下,趁着他后退的时候赶紧拉开抽屉拿了钥匙,沈遇的视线从抽屉里一闪而过,没有说什么,应该是没看到小九的照片。
我匆匆往外走,沈遇跟在后面,“手机不拿了?”
我看着他,一点都不慌。
我已经把小九所有的正面照片全部上传云端了,手机里只有背影侧影跟搞怪的照片,保证沈遇认不出。
沈遇扫了手机一眼,直接给了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说道:“照片都处理完了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他到底是看到了小九的照片还是没看到?
可眼下我已经顾不得照片了,因为他说要陪我去接小九,以他说到做到的作风,他肯定会去。
我站着不动,他转身看我,“走吧,刚刚还急着接孩子,别让孩子等太久了。”
看着他那副坚决的模样,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沈遇,不管怎样,我跟你五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出现,影响我现在幸福的生活。”
“影响你现在的幸福生活?你有多幸福呢?”
沈遇脸上的笑意消失,拧成寒冰,他朝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那张铁青的脸,大有种要弄死我的架势,我有点怒了。
他到底有什么脸面对我这样?
我抬头迎着他冰冷的眸子,坚定地说道:“我现在很幸福,沈总,请吧。”
他捏着我的下巴,“你知道什么叫重婚吗?你现在就算再幸福也是假象,只要我动动手指,一切都会消失。“
下巴处传来钝痛,他冷冽的眼神,冷得我想躲起来,可想到小九,我没有退缩。
我知道沈遇这一关,无论如何都要过。
“我等着沈总的律师函。”
沈遇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慌了,拼命想拽回自己的手,可他的力气太大了,根本不是我能撼动的。
“沈遇,你放开我。” 我气急败坏地喊道,“有话好好说。”
沈遇磨牙,“你有好好说的态度吗?”
“我现在好好说。”
“晚了,等回家再好好说吧。”
“回什么家?沈遇你放开我。”
“回我们的家,五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我更慌了,我不能走,我走了小九怎么办?
眼看就要出门,我管不了那么多,照着他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我发了狠,唇齿间很快有了血腥的味道,沈遇却没松手,甚至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疼。
他是个狠人,我知道的,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别说被咬一口,估计就是砍下来,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反而是我,咬着咬着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叮咚,欢迎光临。”
“安安,我看你没接小九,替你把小九接回来了。”
门推开,伴随着邻居热情爽朗的声音,小九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妈妈,我回来了。咦,妈妈,你在做什么?”
我慌乱地松开了嘴,抬手就捂住了沈遇的眼睛。
“妈妈跟叔叔有点事情要处理,小九,你先跟璐璐阿姨去她店里玩好不好?”
我看向小九,才发现她戴着一个小兔子面具,只有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悬着的心才落地,小九就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妈妈,这是那个坏叔叔,我要保护你。”
她认出了沈遇,并且印象很不好,软软的声音透出一丝哽咽,随时都要哭的样子。
“小九乖,妈妈超级厉害,等妈妈处理完去接你,带你吃冰激凌。”
小九最爱吃冰淇淋,但是小孩子吃多了不好,可眼下为了让她尽快离开,我只能如此。
然而我低估了小九对我的爱。
她看到了沈遇抓着我的手,扬起小手就打了下去,“坏蛋,你放开我妈妈,我要告诉警察叔叔,让警察叔叔抓你。”
小九的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但是很明显,沈遇没有耐心。
他用眼角扫了小九一眼,冷冷说道:“处理一下。”
我嘴角一抽,这是工作吗就处理一下?
“你先放开我的手。”
沈遇犹豫了几秒松开了我的手,却站在那里不动。
我只能劝小九,“小九乖,跟璐璐阿姨去她的店里,妈妈真的没事,一会儿就去找你。”
小九大眼睛瞪着沈遇,很不服气。
“不行,妈妈你打不过这个坏叔叔,我要报警。”
她说着抬起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就要打电话。
我赶紧按住,“小九,妈妈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妈妈生气了。”
小九很委屈,却不肯退让,她瞪着沈遇控诉,“妈妈,可是这个叔叔真的很坏,他想跟我抢妈妈,我要保护你。”
我看着小九只觉得头大,这倔强的小脾气,一旦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简直跟旁边那位一模一样。
“小九!” 我沉下脸,声音严厉。
小九很乖也很懂事,几乎不惹我生气,一旦我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就知道我不会妥协了。
可这一次,她竟然哭了,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委屈的声音都哽咽了。
“坏妈妈,小九只是想保护你,你为什么凶我?”
我顿时心疼得不已,可也只能硬着心肠说道:“跟你璐璐阿姨走。”
璐璐走过来抱起小九,劝我:“安安,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跟小九好好说?小九乖不哭了,是你妈妈不对,阿姨带你去吃冰激凌,回头让你妈妈给你道歉。”
小九委屈地一抽一抽的,那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就是不说离开。
我捏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中,一时间不敢开口。
僵持中,小九突然发起了脾气,她把面具摘下来扔向我,“坏妈妈,我跟璐璐阿姨走。”
我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抬头时,看到小九竟然在沈遇怀里。
他们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我张了张嘴,想喊小九,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丑。”
沈遇皱眉,嫌弃地说道。
小九抹了把脸,脏兮兮的小手就落在了沈遇脸上,“你才丑。”
眼看着沈遇的脸色黑下去,我急忙抢过小九,看到她那张花里胡哨的小脸,才想起她幼儿园今天有表演,特意化了妆,此时被她的眼泪晕开,白净的小脸跟马戏团的小丑差不多。
“璐璐,拜托了。” 我把小九递给璐璐。
璐璐震惊的视线从沈遇脸上收回,不再犹豫,抱着小九开溜。
看着关上的门,我拍了拍胸口压惊。
这几次见沈遇,心情大起大落得太狠了,我觉得我的心脏都不太好了。
平复好心情我决定跟沈遇好好谈谈。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道:“她叫小九?”
我:“……” 一时间哑口无言。
沈遇周舍的寒气越发浓烈,那双眸子盯着我,几乎将我看穿。
“她凭什么叫小九?还是说,她就是你的女儿?”
我哪里敢说话?
“宋安迎,你觉得你能瞒得住吗?现在医学发达,只需要一根头发就能确定。”
沈遇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我的心砰砰跳起来。
这事怎么圆?
“四岁四个月。”
沈遇呢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我的眼神中,已经透出了杀气,“离婚的时候,你怀孕了?”
算时间是那样的。
我心一横索性认了,“对,当时我怀孕了。”
可惜我正打算跟你说的时候,就遇到了怀孕的米佳。
话音一落,沈遇笑了,不过那笑容只让我觉得浑身发寒。
“宋安迎,你真是好样的。”
我隐约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试探着说道:“反正孩子我已经生了,离婚没离成是个意外,我可以跟你补办离婚证。”
说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沈遇没离婚,那他跟米佳也没办法结婚。
可转念一想,没结婚又怎么了?没结婚小七也是个事实,没法抹掉沈遇出轨的事实。
沈遇沉默不语,死死盯着我。
我心里发虚,生怕他一激动再去做亲子鉴定,其实不用做亲子鉴定,只需要看到小九的小脸就能真相大白。
“沈总,你可以走了吗?离婚证随时可以约我办。” 我说道。
沈遇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对我说:“不用办。”
“?”
“多养个孩子而已。”
“……”
我觉得他疯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满是疯魔。
沈遇走了,留下一句多养个孩子而已就走了。
我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回过神来后,立即打了一张店铺急转,拿着便去了璐璐店里,小九已经洗了脸,白白净净的小模样,与沈遇如出一辙。
“妈妈。”
小九看到我,眼睛还有点红。
我走过去把帽子给她戴上,“小九,千万不要摘帽子,以后看到那个坏叔叔,一定要躲开。”
“嗯。” 小九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朝我伸出手,“妈妈,我困了。”
我抱起她,让她趴在我的肩膀上,把店铺转让的 A4 纸递给璐璐。
“如果我不来了,麻烦帮我把店铺转出去。”
璐璐想说什么,看了眼小九终究没多问,“行,电话联系。”
当年我带着半岁的小九来到这个城市,就认识了璐璐,她热情爽朗,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心里是感激她的。
如果可能,我想留在这里生活。
可我心里清楚,沈遇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家,我给小九弄了点吃的,哄着她睡下后,转身就去收拾行李,又上网浏览了机票,可翻来翻去,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小九要上幼儿园,很快就要上小学,我不能带着她不停奔走了。
我犹豫良久,翻出了我跟小九的护照。
当年为了避开沈遇,我是在国外生下的小九,最终,我选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后天下午的飞机。
第二天我躲在家里没出门,用电话联系这边的一切事宜,最后给璐璐打电话,让她等我离开后,再把转让的信息贴上去,转让的合同我会邮寄给她。
璐璐知道我要走了,坚持要一起吃个饭。
我想着这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便答应了,特意选了个偏僻的餐厅。
带着小九过去的时候,璐璐已经选好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璐璐阿姨。” 小九开心地喊道。
“小九真乖。”
璐璐把小九抱过去放在她身边,我坐在对面。
她打量了我一眼,“怎么搞得跟特务似的?不就是遇到前夫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从未对璐璐说起过沈遇的事情,璐璐也没有问过,眼下我摘下帽子跟墨镜,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旁边,这才说道:“一言难尽,总之惹不起。”
这是事实,沈遇我是真惹不起。
“大人物?” 璐璐问道。
我点了点头。
沈遇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学霸,二十岁还在大学便开始创业,赶上互联网游戏的好时代,事业顺利的几乎一步登天,无数人奋斗一生,可能都走不到他的起点。
一句话形容他,那就是上天的宠儿。
很明显我就属于奋斗一生也达不到他起点的人,但我又很幸运入了他的眼。
他也是真宠我。
可惜——
往事不堪回首。
“有那么夸张吗?” 璐璐不信。
我报了沈遇的公司名字,璐璐傻眼了。
“…… 那你为啥非要离婚?跟着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啊。” 璐璐看了眼小九,“他是小九的亲生父亲吧,我看着他对你也有情,你怎么想的?不管是为了小九还是你自己,都应该好好谈谈。”
我苦笑。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
小七的存在,就是我跟沈遇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出身是比不了沈遇,但我也有我小人物的坚持与尊严。
我绝不接受背叛。
“他的确是小九的亲生父亲,可是我——”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璐璐表情不对,与此同时,背后一道冰冷的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寒颤,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沈遇。
沈遇在我旁边坐下,看起来十分平静。
可越是这样的他,就越是让人害怕。
璐璐实在顶不住了,尴尬地说道:“那个,我有事先走了,要我带着小九吗?”
沈遇的视线落在小九脸上,看着那张与他如出一辙的小脸,他眼中的寒意尽数散去。
“不用。” 他说道。
我不敢反驳。
事到如今,我只能跟他谈。
“好。” 璐璐僵硬地回答一句,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拎着包包就走。
“谢谢。” 沈遇突然开口。
我跟璐璐都愣住了。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妻子跟女儿的照顾,作为感谢,你租的那个店铺,我已经让助理买了,放在你名下了。”
“……” 璐璐惊得合不拢嘴。
她经营的是咖啡厅,上下两层足足有三百平,市价超过六百万。
“这有点夸张了,我分期还给你吧。”
沈遇说道:“我的妻子跟女儿,无价。”
璐璐思索了片刻,最后朝他竖起大拇指,转身走了。
她还特意看了我一眼,我看懂了她的意思,让我好好跟沈遇谈谈,也就是复合。
“你是我爸爸?”
小九盯着沈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小嘴嘟起,带着些许的不满。
很明显,她对 “坏叔叔” 耿耿于怀。
“嗯。”
沈遇应了一声,虽然脸上的表情还很生硬,但声音明显软下来了,眸子深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坏叔叔是我爸爸?”
小九纠结不已。
我嘴角一抽,惊叹于小九的逻辑思维,但又无从反驳,再看沈遇,那么厉害的他似乎也被问住了,沉默地看着小九。
“是吗?” 小九追问。
她仰着小脑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沈遇挑了下眉,解释道:“爸爸不是坏叔叔,爸爸只是跟妈妈谈事情,妈妈带着小九跟爸爸玩捉迷藏的游戏,现在爸爸找到你们了,爸爸厉害吗?”
我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
学霸就是学霸,忽悠孩子都别具一格。
但是小九很开心,她的心好像一下就被沈遇拉近了,或者是源于父女间血浓于水的亲情,总之小九就蹭进了沈遇的怀里,软乎乎的小手摸着他的脸颊,十分欢喜。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我也有爸爸了。”
“嗯,我是你爸爸。”
沈遇嘴角带笑,一双大手揽着小九,生怕她会摔下去。
“爸爸好厉害,终于找到我跟妈妈了,给你一个奖励。”
小九眉眼弯弯,在沈遇的脸颊吧嗒一口,沾着一点口水,向来爱干净的沈遇,非但没嫌弃,竟然十分享受的样子,低头在小九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爸爸给小九的奖励,小九最乖了。”
小九在沈遇怀里,笑得十分开怀。
我在一边看得心酸。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小九,这么快就临阵倒戈了?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小脸,我终究是没忍心阻止她享受这片刻的父爱,让她有点念想也好。
原本,今晚我跟沈遇应该是箭弩拔张的,可因为小九的存在,气氛意外地和谐。
小九整晚都赖在沈遇怀里,她非常喜欢她的爸爸。
眼看九点了,我催促道:“小九,你该睡觉了,回家吧。”
小九挂在沈遇的脖子上,问我:“妈妈,爸爸找到我们了,能不能一起回家?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
我还没发话,沈遇说道:“没问题。”
小九欢呼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我看着父女俩,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九倒是好哄,只是沈遇,怕是打发不走,我不想当着小九的面跟他争执。
车子到了楼下,小九躺在沈遇怀里睡着了。
“小九给我吧,你回去吧。”
我上前,想接过小九。
沈遇躲开我的手抱着小九往前走,“答应孩子的事情不能食言。”
我被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噎得没脾气,又怕吵醒小九,只能默默地在前面带路,推开门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来行李箱还在客厅里。
“你先等一下——” 再进来。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沈遇不但进了门,还顺利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漂亮的水晶灯下,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在客厅中央格外显眼。
我瞬间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小九的房间在哪里?”
沈遇沉声问道。
我指了指次卧,趁着沈遇去安顿小九,赶紧把两个行李箱放进了衣帽间的柜子里。
出来的时候,沈遇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我跟小九的护照,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灯光照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显得阴气沉沉。
我站在原地没动,硬着头皮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可以走了。”
沈遇将护照扔在桌上,“宋安迎,容我提醒你一下,我们是夫妻。”
夫妻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我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说道:“很快就不是了,沈遇,我看在小九的面子上才让你进来的,你马上离开。”
沈遇周身气息变冷。
“你过来。”
我不想过去,可沈遇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我深吸一口气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手就去拿桌上的护照。
沈遇比我更快一步,将护照揣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我瞬间急眼了,没有护照我怎么带小九离开?
“沈遇,你什么意思?把护照还我。”
“你觉得你还能再跑一次吗?”
沈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丝毫没有谈谈的想法。
“沈遇,我再说一遍,我跟你结束了。”
“理由。”
我心里一痛。
理由?要什么理由呢?小七的存在难道还不够?
我看着他那双冷冽平静的眼神,就像五年前一样,突然就失去了兴趣。
我承认,我很爱很爱他。
曾经,也无比依赖,认定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所以当背叛来了的时候,我不想跟他做无谓的争执,更不想跟他消耗。
消耗只会两两相厌,最后连往日的情分都不剩。
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愿意放手。
可他凭什么耿耿于怀呢?
“不爱了,厌恶了。” 我说道。
“宋安迎!” 沈遇磨牙。
我迎着他满是怒火的眸子,轻轻笑了,“沈遇,你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呢?”
明明他做错了,为什么就不肯面对现实呢?
沈遇眯着眸子,大抵是意识到我不会说什么了,于是问道:“你是介意我跟你提收养孩子的事情?”
我没吭声,交握的双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沈遇的视线扫过我的手指,音量突然就提高了。
“宋安迎,人生有几个五年?你就因为一点小事,任性地消失五年,甚至剥夺孩子享受父爱的机会,也剥夺我尽父亲的责任?你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我的心在滴血。
是啊,人生有几个五年?
从认识沈遇到结婚、离婚,我用了五年。
从躲他到被他找到,又是五年。
我与他纠缠了整整十年了,我不后悔爱过。
但我也真的累了。
“沈遇,我真的不爱了,你放过我吧。”
我心静如水,声音平静。
沈遇额头上青筋暴起,随时都处于爆发的边缘,可我不怕了,我连离开他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宋安迎,我给你一个机会——”
“不需要,我心意已决。”
沈遇眸光闪烁,我觉得他大概要被逼疯了,可我有什么错呢?
我只是,不接受背叛。
客厅里寂静的可怕,冗长的沉默后,沈遇缓缓说道:“好,我放你离开,但是小九,她是我的女儿,必须跟我。”

巧克力阿华甜​​
男朋友死后第五年,我在采访中遇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人。

工作结束,我把他堵在会议室:「既然没死,这五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整理领带,笑容轻佻又疏离:「这种搭讪方式未免落俗,孟小姐不如直接献身?」

我置若罔闻,伸手摸到他耳骨后一处微微的凸起。

他瞬间僵住。

我笑起来:「怎么,长得像,现在连敏感点都一样吗?」

1

工作调度到 A 市的第二个月,我接到了一场采访通知。

对方是某商业集团目前的掌权人盛川。

没到而立之年,已经事业有成,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的婚事,同样也在商谈之中。

下车前,我最后整理了一遍手中的采访稿,然后跟着上司一路走进去。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一瞬间,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几步之遥的地方,男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我,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

想象里,我应该奔过去,在他肩上用力咬一口,然后扯着领子恶狠狠地吻上去——就像从前恋爱时,每一次分别后又重逢那样。

可事实上,我只是僵在原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上司礼貌地和盛川握了手,回过头看着我,皱眉:「小孟,愣着干什么?过来采访了。」

「…… 对不起,盛总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回过神,轻声道了歉,然后打开摄影机和话筒。

像这样例行公事的专访,问题大都是提前对过的,结束时我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盛总是从小就在 A 市长大,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吗?」

问完我就紧紧盯着盛川的眼睛,他不闪不避,反而转着指尖的钢笔,轻轻地笑:「是啊。」

骗人。

采访结束,我故意落下两页资料,走到楼下时又折返回去,盛川甚至站在会议室里没走。

就好像,专门在等我。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我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汹涌的情绪,欺身上前,将他抵在桌前。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咬着牙,攥紧他前襟的那只手几乎在颤抖,「哪怕是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这五年…… 这五年……」

视线模糊,我还没来得及擦掉眼泪,盛川已经抬手,在我手腕用力捏了一下。

尖锐的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卸了力。

他则向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地整理起领带和衬衣。

「这种搭讪方式未免落俗,孟小姐如果有意,不如直接献身?」

盛川勾着唇角,笑容轻佻,可眼睛里是一片冰冷的疏离。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把我当作了某种肤浅又贪慕富贵的女人。

心里厚重到快要吞没我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我擦掉眼泪,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他。

其实是不一样的。

我的男朋友程寄川,有一双阴郁又冷冽的眼睛,望向我时会有笑意泛开。

程寄川眼尾有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睫羽又长又密,轮廓和体态都更偏向少年。

可眼前的盛川。

挺括的白衬衣,蓝宝石袖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浑身都是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和从容。

没有泪痣,没有笑,他打量我的眼神带着傲慢和怜悯,一下子击碎了记忆的错觉。

我冷静下来,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盛川近前,伸手摸到他耳骨后面一处微微的凸起。

他脸上轻慢的表情忽然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耳尖也红了。

是我万分熟悉的反应。

我忽然笑起来:「怎么,长得像,现在连敏感点都一样吗?」

盛川没说话,他捉住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我整个人就扑进他怀里。

陌生的气味铺天盖地钻进鼻息,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响在我耳边,像是某种魅惑的低语:

「孟小姐是想让我做死人的替身吗?」

2

第一次见到程寄川,是我七岁那年。

一入学我就和他坐了同桌,却一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二个月,我找回的零钱丢了。

回家后,我妈醉醺醺地把我从小区门口踹到树下,逼着我承认钱是自己偷偷花了。

露在外面的皮肤蹭得满是血痕,我咬着牙,就是不肯承认,可一抬眼就看到了程寄川。

目光相对,他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我妈说:「阿姨,孟星澜没说谎。」

「她的钱,是我拿的。」

那天下午,我妈揪着程寄川的衣领骂了一个小时。

最后搜刮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看都没看我一眼,摇摇晃晃地去外面买酒了。

我很害怕我妈。

她总是喝酒,喝醉了就会一个耳光甩过来,指着我大骂:「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程寄川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把我带回了他家。

他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耐心地替我处理完伤口,又留我在她家吃饭写作业。

一直到她离奇失踪之前,我在程家待的时间都要远远多于自己家。

我从记忆里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盛川的脸,慢慢扯出一个笑:「那么,盛总愿意做替身吗?」

回答我的,是他落在我嘴唇上的吻。

灼热,旖旎,带着一丝陌生又苦涩的香气。

那天我跟着盛川回了家。

为了壮胆,我甚至喝了酒。

夕阳西下,被厚重窗帘遮蔽的光芒从缝隙透出一线,恰巧照在盛川深棕色的瞳孔里。

我们像是两朵海面相逢的泡沫那样融在一起。

蓦然亮起的灯光下,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喃喃叫了一声:「…… 川哥。」

他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咬牙道:「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你害怕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吗?」

醉意上涌,我忍不住声嘶力竭地质问,

「程寄川,我们认识十八年了,你想回来做你的高贵盛总,大可以直接跟我提分手,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已经死了,你就不怕会成真吗?」

他似乎失去耐心,翻身坐起来:「孟星澜,你的话太多了。」

天花板的顶灯光芒带着某种冷意,照下来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忽然清醒过来:「…… 对不起。」

「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他了。」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如果你还想维持这段关系,就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我就这样成为了盛川的女伴。

其实别人形容我,还有更难听的词。

某天晚上,在公司园区的便利店,我弯腰拿咖啡,隔着一排货架,听到有人提起我的名字:

「谁有那个孟星澜有本事?去采访了一次,就勾搭上了盛总,这不得少奋斗几十年。」

「玩玩而已,盛川有未婚妻的,她还真以为会娶她?」

「蠢呗。」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当着她们的面走出去,坐进盛川停在门外的宾利里。

车内亮着昏昧的光,还有淡淡的酒气蔓延。

听到动静,盛川睁开眼,向我看过来:「工作结束了?」

「嗯。」

我应了声,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头微笑:「今晚去哪里?」

和盛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大多是去酒店,或者他位于市郊的一栋别墅。

然而他沉默片刻,却说:「去你家吧。」

因为刚来 A 市时被中介诓骗,我租住在南郊一片破旧的老小区。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小区里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

唯恐弄脏他昂贵的西装,我打开手机手电,小心翼翼照着地面。

不知为何,盛川今晚似乎心情不佳。

我刚开了门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抵在一旁的墙壁上。

猝不及防下,我以为自己后脑会撞上去,然而却只是碰到他垫过来的温热掌心。

黑夜遮蔽视线,却放大了其他感官体验。

我仰起头,颈线绷紧,听见他问我:「孟星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问这话时,他的指尖停留在我肩头。

那里有几处烟头烫过的伤疤。

知道他不喜欢,在一起这三个月,我没在盛川面前提过程寄川的名字,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及。

明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

「…… 我是恨他。」

3

程寄川失踪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下午。

五年前那一天,他陪我在图书馆待了一早上,中午一起去了学校食堂,然后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我往前跑了两步,心下忽然不安,回头望去。

程寄川仍然站在原地,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挑眉笑道:「不舍得我啊?」

我摇摇头:「晚上一起跑步。」

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午睡起床后,我给他发消息,发现自己的好友已经被删掉了,手机号变成了空号,所有互相关注的社交平台都变成了我的单向关注。

短短三个小时,世界天翻地覆。

我报了警,通知了学校,校方和警方都让我回去等消息。

等了三天,等来了程寄川的死讯。

他们说,他去爬了 A 市城郊的相灵山,突逢大雨,人从悬崖掉下去,尸骨无存,只有旁边的随身物品证实了他的身份。

我根本不相信,一趟又一趟地往警察局跑。

直到最后他们看到我,视若无睹,任由我在警局的长椅上坐一整天。

最后舍友哭着把我拖回去,抱着我小声地劝:「星澜,星澜,别为了一个男人这样。」

我动了动眼珠子,失神地看着他。

从七岁到二十岁,程寄川对我来说,怎么可能只意味着一个男人?

回过神的时候,盛川已经放开我,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我靠在墙边,喘了两口气,也跟过去,从他面前的烟盒里取了支烟,尔后撑着沙发俯下身去。

「借个火。」

盛川抬起眼,隔着缠绵的灯光与我目光相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盛总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抽?」

他像是难以忍受我的情绪,别开眼,又扯散了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这几个月,没见你碰过。」

这是几个月来,他镇定到冷漠的面具,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裂痕。

我扯着唇角,有些艰难地笑了一下,可心里的情绪已经涌上来,快要忍不住揪着他领子,再次质问五年前的真相。

「…… 盛总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直起身子,逃避似的咬着烟,去一旁的餐边柜翻找,

「盛总要喝什么?这么晚了,来杯红酒还是牛奶?」

「红酒吧。」

家里的确有半瓶红酒,是两个月前公司作为节日福利发下来的。

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盛川那喝惯了好酒的舌头,竟也尝不出半分不妥。

他放下杯子,好像终于忍不住了那样:「你为什么恨他?」

「谁?」

「你的…… 前男友。」

「因为他死了,却没死在我面前。」

我酒量一直算不得好,一杯红酒就足够不清醒,

「盛总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我承诺过,未来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眼前,让我别错过他临终前的任何一秒钟、任何一句话。」

「……」

「盛总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吗?就是在他死后第三个月。其实我也没有很想他,他死后没多久我就交了新男朋友,抽烟这件事,就是我的新欢教会我的。」

隔着醉意浸染的视线,盛川不虞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孟星澜,你喝醉了。」

我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抱歉盛总,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初恋人都没了,我交几个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盛川没说话,他只是豁然起身,大步走过来,俯下身,恶狠狠地吻住我。

廉价红酒的味道彼此传递间,渐渐带上了某种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可又好像很熟悉。

狭窄的沙发容纳下两个成年人有些勉强,盛川却好像完全不嫌弃,动作间甚至发了狠。

我闭上眼睛,用力咬住他肩头,狠到没有半分松口,直到血的甜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

「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好像僵了一下,没有回答我,任由我们被夜色吞没。

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秒,我才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是你。」

「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的,孟星澜。」

再醒来的时候,盛川已经不见踪影。

餐桌上放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已经晾到温凉的热美式,和盛川之前偶尔给我带的早餐一模一样。

我笑了一下,把东西扫进垃圾桶里,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面,又煎了个蛋盖在上面。

吃完后才看到盛川的

我沉默了好久,到底是回过去一个「好」字。

程寄川死后第三个月,暑假到了,看不过眼的舍友把我拖到酒吧,说让我找个新欢,很快就能忘掉过去的人。

我在桌游上认识了一个人,大我一届的学长何安,桃花眼满是风流,眉目却与程寄川有那么三分相似。

他在天台外的走廊堵住我,含着笑问:「今晚要不要出去住?」

就要答应下来的前一刻,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程寄川。

想到十五岁那年,我妈把烟头按在我肩膀上,烟灰缸砸在头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家。

「程寄川。」我哆嗦着说,「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想来见你最后一面。」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求救吧。

程寄川好像能看穿一切,撩起我的头发,露出额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扣住我手腕,把我拉进去,处理好伤口,才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活着才能等到一切水落石出。星澜,我们都要活到明天再说。」

见我没说话,何安权当默认,低下头来吻我。

他身上传来一丝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被我猛地推开。

何安后退几步,脑袋磕上了另一侧的墙壁。

他恼怒地看着我:「程寄川都死了多久了,你打算给他守一辈子的牌坊?」

天花板的灯光照下来,亮得晃眼睛。

我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那张轻佻的脸,穿越重重时光,看到了十五岁那个夜晚的程寄川。

「他是死了。」我咬着牙说,「可我还得好好活着。」

4

下午四点,盛川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他连着发了三条消息,我化着妆,瞥到了,却没回。

盛川于是不耐烦地上了楼。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镜子,往耳朵上挂一只廉价的镀银耳坠。

狭小的梳妆台前,盛川俯下身来,望着镜子里的我:「别戴这个了。」

「不好看吗?」

他没应声,反倒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一对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

的确是盛总会有的手笔。

但那只镀银耳坠,是我们刚上高中那年,程寄川陪着我在学校旁边的小店里打完耳洞后,顺手买下来的。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我却没拒绝,反而顺从地仰起头,任由盛川将钻石耳钉戴上耳朵。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妆容瑰丽的脸,与我原本素净的面容相比,就好像是两个人。

走进那家装潢奢华的餐厅时,服务生引着我们去座位,却在离开前望着我微愣了一下:「女士之前来过这里吗?」

盛川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望了我一眼。

「我没来过 A 市,你大概是认错了吧。」

落座后我问盛川,「盛总以前还带过别人来这里吗?」

他不答话,反而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尔后伸出手,将我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

「不喜欢化妆的话,下次别化这么浓了。」

「盛川,回答我,在我之前你还找过别人是吗?」

餐桌前的气氛一时凝滞,盛川凝视着我,那对澄澈的深棕色瞳孔里,好像盛满了无数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还没等到他回答我,一旁忽然响起一道陌生又阴冷的声音:

「大哥带着女伴出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偏头望去,站在桌边的男人面容阴翳,眉眼却与盛川有三分相似。

盛川慢慢站起身,望着他唇角轻勾:「盛超,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争家产的手段不如大哥,我就连待在 A 市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盛超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表情,

「盛总,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不会真要对我赶尽杀绝吧?」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盛川忽然笑了:「赶尽杀绝谈不上,只是留在你手下那间公司的账,我下周会派人过去查一查,记得准备好。」

盛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盛川一眼,挽着身边女伴的手,转身便走。

临别前,他目光状若无意地擦过我的脸,停顿片刻后,又毫无异状地移开。

安静片刻后,到底还是我先开了口:「盛总还有个弟弟吗?」

「是。」

明知可能会惹怒盛川,我还是握着刀柄,问道:

「盛总能争得过弟弟,难道是因为答应了庄家的联姻请求吗?」

庄家的大小姐,就是盛川传闻中的未婚妻。

「孟星澜。」

盛川皱了皱眉,警告似的看着我。

我只当没看到,仍然笑得温和无害:

「盛总既然快要订婚了,又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断掉呢?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哪怕以后结了婚,也要留在我身边,做一个死人的替身?」

以我的身份,这本不是我该问的,可在盛超出现的那个瞬间,盛川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光芒实在太过熟悉。

熟悉到,我又被拖进过去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快要忍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很多年前,乍听闻程阿姨失踪的消息时,他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已经死了?

为什么明明还有留恋,却不肯承认那些过去?

这些问题,我心里或许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却还是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香槟滑下喉咙,渐渐升腾起的醉意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川,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他忽然站起身,走过来抱起我,把我塞进车里,然后一路疾驰到郊外,距离海滩很近的悬崖边。

我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蜷缩在副驾上,酒意一阵阵涌上来,将我的思维搅成一团乱麻。

「川哥。」我喃喃地说,「你亲一亲我好不好?」

一声刺耳的响,是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

盛川猛地踩下刹车,转过头,在车灯的光芒下细细凝视我。

几秒钟之后,一个灼热的吻就落在了我嘴唇上。

修长温热的手指插进发间,他扣着我的脑后向他压过来,让这个吻里多了几分侵占般的意味。

那与我相贴的指腹,柔软而滚烫,令我回想起从前,我们在古镇小客栈的花丛里,程寄川把我按在长椅上,凶狠地吻下来。

「孟星澜,我忍你很久了。」他说,「吃饭就吃饭,拿小腿蹭我做什么?」

我顺势搂着他脖子,笑得明媚又放肆:「程寄川,你明知故问。」

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从泥泞深处爬出来,满身脏污地扑向程寄川。

他没有推开我,没有生出厌弃的念头。

于是我在他面前也从来不矜持、不够体面,像一枝攀着他骨骼生长的藤蔓,盛放得热烈又短促,又在五年前就已经垂落下去。

酒精把每一寸神思都搅得乱七八糟,他闯进来的时候我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反而将盛川抱得更紧了。

风卷着海浪咸腥的气味吹过来,朦朦胧胧,像是云层里落下的月色。

我用力咬着他的手背,尝到血腥味也不肯松开。

直到盛川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不嫌脏吗?」

我眨着眼睛,喃喃笑道:「脏吗?你有什么是我没尝过的?」

空气寂静了一瞬。

然后我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耳边像是有烟花团团炸开,迷离的五光十色里,我掐着他手腕,喘了两口气,然后叫了一声:「程寄川。」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睡过去,清醒的最后一刻,好像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又好像,不过是我的错觉。

5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宿醉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我撑着额头坐起来,一眼就看到阳台边站着的盛川。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平静道:「从你现在住的地方搬出来吧,太远了,见面不方便。」

我轻笑了一声:「盛总这是要,金屋藏娇?」

「藏你?」

他转头望着我,眼尾轻轻上挑,「孟星澜,这段关系正大光明,我从来没打算把你藏起来。」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吧,如果盛总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和庄小姐的婚礼上献一束花。」

「孟星澜。」

盛川警告似的看着我。

我举手表示投降,然后跳下床洗漱。

下午盛川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指派了一个司机给我,陪着我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才搬来 A 市半年,行李少得可怜,几只纸箱就全部打包完毕。

搬完最后一趟,我送走司机,正要往回走,忽然有只手臂横过来,拦在了我面前。

抬眼看去,是微笑的盛超:「孟小姐。」

我平淡地看着他,直到他脸上傲慢又笃定的笑容渐渐褪去,变成若有所思。

他说:「看来孟小姐猜到了我今天来的目的。」

「我知道,但我与盛川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说完我转身要走,可刚抬步,身后盛超又一次开口,话里的内容像是针尖刺入耳膜,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说:「盛川?或许孟小姐要称呼他为程寄川更合适吧。」

我蓦地僵在原地,片刻后,回身。

盛超就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望向我的目光里满是令人讨厌的笃定。

「关于孟小姐和程寄川的过去,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多少听说过一些。有时候不免感慨,命运实在是神奇,明明是罪魁祸首的儿子,偏偏还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受害者身边。」

跟着盛超坐进车里后,他很快递过来一叠文件。

「孟星澜,那个强暴你母亲,逼着她怀孕生下你的罪犯,就是程寄川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我捏着那叠文件,一页页翻过去。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盛超的声音就响在我身边,却好像很遥远。

「你难道没有想过,程寄川明明是盛家的儿子,怎么会跟他妈单独住在外面十几年?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你一个强奸犯的女儿示好?」

「实话告诉你,五年前程寄川假死离开,也是不想再和你纠缠了——他要回到盛家争家产,怎么会带着你这个污点?」

我扯了下唇角:「污点?」

「难道不是?对现在的程寄川来说,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盛超摩挲着下巴,「五年后再偶遇,是个意外,他没料到你会来 A 市。现在你自己送上门,做个情人玩玩也未尝不可,但等他和庄小姐的婚事提上日程,程寄川第一个要踢开的,就是你。」

「他那些最狼狈不堪的过去,都让你见着了,你不会真以为你们会有以后吧?」

我始终没有接话,文件上关于程寄川和他母亲的来历,记录得清清楚楚。

程寄川,母亲程淑月。

而我那个锒铛入狱的、血缘上的父亲,叫程长天,是程家收养的儿子。

他因为强奸罪被判入狱后的第二年,程淑月就带着程寄川搬到了 N 市。

资料上显示,程淑月每个月都会去一趟 N 市郊区的监狱。

去看望谁,自然不言而喻。

纸页边缘被我用力的手指捏到皱起,我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过去的回忆还是海水般涌上来,几乎一瞬间将我吞没。

我想到过去,我妈又一次拿戒尺抽得我满身是血的时候,我逃出家门,去找程寄川。

他小心翼翼地抱紧我,听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讲述我羞耻不堪的身世。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听着我那时孤注一掷、仿若灵魂剖白般的自述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嘲讽吗?还是怜悯?

那段晦暗的年岁里,我与程寄川乐此不疲地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

看过的漫画书、电视剧成为剧本的源头,我会假装我的人生一片坦途,我的出生是被祝福的;他也会假装程阿姨没有失踪,家庭幸福圆满、父母恩爱双全。

后来我们开始谈恋爱,这个游戏玩得更频繁、也更大胆。

程寄川会顺从地穿上特殊的衣服,被我绑在窗边,任由我挑起他的下巴,笑得风流。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低头细细打量他,然后直接亲上去:「川哥,这游戏还能玩多久?」

「…… 看你。你想玩多久,我都奉陪到底。」

不过都是假象。

我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好后深吸了一口。

盛超就坐在旁边,不闪不避地看着我。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我垂眼望着指间腾起的烟雾:「说吧,你想怎么合作?」

6

我回去后没多久,盛川就到家了。

他走过来,把脸凑到我耳边,轻轻皱起眉头:「抽烟了?」

「两支而已。」

「戒了吧——」

盛川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我不喜欢」,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可最后,那温热的指尖也只是轻轻掠过我耳畔:「对你身体不好,孟星澜。」

「…… 哦。」

我沉默了一下,应声,然后直接扯开他的手,踮脚吻上去。

以前,我的脾气一直不算太好。

我妈对我不好,可程寄川又对我太好,好到后来的我甚至有一点骄纵——当然,仅仅是在他面前。

所以得知一切后,我本以为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去质问盛川,或者像之前生气时那样,一巴掌甩过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怀里不紧不慢地哄。

可事实上我万分冷静。

这五年几乎要把我性子里尖锐的棱角,完全磨平。

何况刚才盛川推门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玄关的灯光照下来,从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笼过去,显出某种上位者特有的冷峻和疏离。

程寄川永远不会这样,至少在我面前。

我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用沉默的冷静接纳了盛川的一切。

从我搬过来之后,他也开始频繁地住在这边,似乎一开始我跟他回去过的那栋市郊别墅,反而形同虚设。

而第二周去公司,我就跟上司申请调去了市场部。

在外面跑业务时难免会有酒局,我的酒量又不算太好,于是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去。

站在玄关挂包的时候,忽然就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踉跄了一下后,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第几次了?」盛川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孟星澜,你每天喝成这样回家,到底是在干什么?」

「抱歉啊盛总,工作需要。」

我踢掉高跟鞋,懒洋洋地应声。

「什么时候,采访工作也需要喝酒才能进行了?」

他扳着我的肩膀,迫使我转头看着他。

我眨眨眼睛:「公司市场部缺人,所以暂时派我过去顶替一段时间。盛总这么生气,是因为我都没陪你喝过酒吗?」

他蓦地推开我,我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盛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嗓音冰冷:「孟星澜,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嗯…… 当成和你一晌偷欢的情人啊,不是吗?」

我仰着脸看他,「难道是这段时间相处太和谐,盛总忘记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了?」

盛川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怒气一闪而逝。

而后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摔门离开。

我自顾自笑了一下,仰面躺在沙发上。

客厅天花板的灯光照在我眼睛里,像是游动的一尾鱼,又溅起潋滟波光。

阖上眼睛,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过去。

刚上大一那年,我参加学生会聚餐,结果喝醉了。

旁边的男生缠着要送我回寝室,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程寄川。

他神情冷然地迈步过来,等那男生灰溜溜地离开后,才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我。

「喝醉了?」

「嗯…… 走不动路了。」

程寄川也没说话,他蹲下身来,任由我爬上他后背,搂着他脖颈,将我一路背到宿舍楼下。

我伏在他略显单薄的脊背上,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胸口,连同心跳声一起。

醉醺醺的我思维混乱,胡乱说着醉话:「看来我酒量真的不行。」

「是不行,以后不要喝酒了,容易出事。」

「怕什么,有你来救我。」

「我怕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赶得及——总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要喝了。」

他把我往上推了推,颠簸中我下意识把人搂得更紧:

「那我以后工作了,必须要喝酒,怎么办?」

「那…… 辞职,换一家。」

「找不到下一家呢?」

「我养着你不就好了。」

「才不要!」我趴在他背后,语无伦次地背着舒婷的《致橡树》,「我不做攀援的凌霄花,我要和你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

后来我醉得更厉害,诗也背不下去了,还没到宿舍就已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宿舍床上了。

不知道程寄川是怎么躲开宿管阿姨,把我送回去的。

但从那之后,一直到他「死」前,我都没有再喝过一杯酒。

7

盛川这次离开,似乎是生气了,有好几天都没过来。

我没和他见面,倒是盛超找过我一次,提醒我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我知道。」我握紧手机,垂眼看着桌上的花束,「这两天,盛川没联系过我,应该去查你公司的账了吧?」

「哼……」

盛超语气里闪过一丝恼怒,「查又如何?那家公司无论如何都是我爸生前指名道姓要留给我的,难道他还能强行夺过去?」

我低笑:「为什么不能?我不了解如今的盛川的手段,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 既然谈好了合作,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盛超警告我,「孟星澜,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可别搞砸了。」

我没应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因为市场部门的主管已经在另一边喊我。

「今晚有个酒局,是很重要的大客户。小孟,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很认可,你跟着一块儿去,记得把妆补好。」

我微笑着应声:「好。」

大概因为是大客户,公司把酒局的地点定在 A 市一家很有名的五星级酒店里。

酒过三巡,对面被称作徐总的中年男人借着碰杯的机会,一把攥住我的手。

「孟小姐再陪我喝几杯,聊聊合作嘛。」

他拿工作做噱头,我不好翻脸,趁倒酒的动作抽出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逃到了走廊上。

今天的酒度数不低,我的脸颊和耳朵都已经在发烫,撑着墙壁往洗手间走,却在拐弯的地方撞上一个人。

抬眼看去,正是神情冷锐的盛川。

他扶住我晃晃悠悠的身体,抿唇叫我:「孟星澜。」

语速很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好巧啊,盛总。」

我冲他摆摆手,「不过我还在工作,得走了。」

说完,我就要越过他继续往前,错身的一瞬间,盛川却蓦然扣住我肩膀往后拽。

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我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的工作到现在就结束了。」

其实不巧。

我早知道盛川今天要来这里谈生意,也早知道他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制止我。

过去的记忆共同构成了如今的我和他,他不想让我继续做这份工作,最好也是最方便的选择,就是把我安排进自己的公司。

「盛总这是替我们公司炒了我?」

「不,是替你炒了这家公司。」

盛川低头看着我,眼睛里的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刺穿我,

「大不了来我这里工作,但别喝酒,孟星澜。」

我被灯光晃得头晕,于是眯起眼睛:「盛总这么相信我的工作能力啊,不怕我搞砸?」

「我当然相信。」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无数帧过去的画面涌上来,吞没我,又如退潮般散去,最后只留下那个我喝醉的晚上,他背着我一路走回宿舍的场景。

好像很遥远,又好像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盛川抱着我,走进电梯,一路到了楼上的房间。

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去关了门。

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包里摸出眼线笔,用笔尖在他眼尾轻轻点了一下。

盛川的动作一下子蹲在原地。

他的声音好像裹挟着一团浓雾,满是辨认不清的情绪:「你在干什么?」

我仰头望着他:「这里应该有颗痣才对。程寄川,你眼尾的痣呢,为什么点掉它?」

「你喝醉了,我是盛川。」

「你不是很讨厌盛家吗,不是说盛家差点害死程阿姨,所以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吗?盛家的钱就这么重要,你连程阿姨失踪的事情都可以不追究了?」

我放肆地笑起来,抬手拂过他眉眼:

「不高兴了?因为我说了实话吗,程寄川,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人啊?」

盛川没说话,只是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拽进洗手间。

我踉跄地跌坐在浴缸边,下一秒,冰冷的水流就冲了下来。

湿淋淋的冷意飞速四散开来,我仰头看着盛川,正对上他垂眼看过来的目光:

「别发疯了,孟星澜,清醒清醒,看看我到底是谁。」

「…… 盛总。」我扶着花了妆的脸苦笑,「对啊,你怎么会是程寄川,他不会舍得我淋一身冷水,因为担心我生病。」

「对,我不可能是他,所以你最好清醒一点。」

盛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打开热水开关,转身欲走,「自己洗个澡吧。」

但他没走成。

因为我伸手抓住他后腰的衣摆,用力把人拽了回来。

四溅的水花里,淋湿的衬衫清晰地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我朝他吹口哨:「一起啊,盛总。」

他在蒸腾的雾气中看着我,眼神被染得朦胧不清:「孟星澜,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我快要忍不住想起那个迷乱的、天翻地覆的黄昏。

被绳索捆缚的程寄川,和反而被彻底释放的人类原始情愫。

我捏着他下巴,轻声道:「再叫一声。」

「孟星澜,你……」

「下次别连名带姓地叫我。」我前倾身体,吻住他,「我会忍不住。」

8

大概是盛川打过了招呼,提交离职报告后没费什么工夫,公司那边就领着我办好了手续。

我很顺理成章地,就进了盛川的公司工作。

办完入职手续,我借口要打电话,躲在楼梯间给盛超发消息:

「我已经入职了盛世集团,盛川说下午会给我安排工作。」

「想办法拿到一周后 K 市那个项目一期的报价,然后传给我就行。」

「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不怕盛川怀疑?」

「没时间了,如果他和庄心虹的婚事提上日程,就算我们想搞垮他,庄家也会出手保他。」

我有些恍然。

原来这才是盛超冒险找我合作的原因。

结束和盛超的对话后,我退出页面,重新点进另一个对话框。

过往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发来的信息:「一切顺利。」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删掉它。

走出楼梯间,刚到办公室门口,盛川的秘书就匆匆迎上来:「孟星澜,盛总找你。」

不知道盛川是不是太过相信我的能力,入职后他安排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他一起去 K 市谈项目。

「在前期方案上有一些关键点,需要我们亲自过去考察确认。」

盛川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我,「这是资料,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我接过文件袋,望着他挑起唇角:「盛总这么信任我,是不是因为从前十几年的情分?」

安静许久。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声音冷漠。

「别试探我了,孟星澜,不会有结果的。」

我知道。

知道没有结果,可是又总想,再试一试。

那个文件袋里的资料,我差不多用了两天时间初步了解后,就和盛川一起上了前往 K 市的飞机。

到地方后,才发现秘书只订了一间房。

进门后我反锁房门,插了房卡,忍不住调笑:

「两个人出差就定一间房,盛总这是为了节约经费?」

他松了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又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走过来吻我。

两个人踩着凌乱的步伐一路跌倒在床上。

许久许久,盛川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为了忙里偷欢。」

到项目竞标那天,我跟在盛川身后,果然在现场看到了盛超。

竞标前在走廊碰面,盛川看着盛超,神情冷淡:「还没学乖?」

「怎么,大哥盯上这个项目,别人就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了?」盛超嗤笑,「方案和报价各凭本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然而最后竞标结果出来,盛川以高出盛超 0.5 个点的报价,拿下了这个项目。

价值数千万的项目都没让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

事实上,重逢后,我几乎没见过盛川失态的时候。

除了……

「走吧。」

盛川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站起身后,盛超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他的目光望过来,落在我身上,又惊又怒,像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视若无睹,平静地跟在盛川身后走了出去。

电梯安静上行,片刻后,盛川忽然道:「盛超好像对拿下这个项目很有自信。」

「是吗。」我笑了下,「可能因为我拿给他的那份报价吧。」

「叮」地一声,电梯正好到了我们住的楼层。

进门的一瞬间,身位交错,盛川拎着我的手腕把我抵在墙上,膝盖强硬地分开双腿。

我以为他会吻我。

可是没有。

昏暗的光线里,灰尘跳舞,他一寸一寸地凑近我,目光锐利:「孟星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仰头,不肯服输地与他对视:

「大概…… 在盛总和庄小姐结婚前,给自己多捞点好处?起码保证后半生衣食无忧。」

盛川冷笑一声,忽然抽身,拿了张支票扔给我。

「你想要钱的话,自己随便填,找盛超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危险?」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嗓音里带上了低沉的怒气,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不觉得危险啊,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我攀着他衣襟,指尖沿锁骨轮廓一下一下地划,

「先给人希望,再亲手打碎,是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对不对,盛川?」

盛川的喉结蓦地上下动了一下,然后他开口:「你在恨我。」

万分肯定的语气。

我没立刻应声。

想说的、想问的、想冲他歇斯底里大吼的都太多了,那股愤懑无措又委屈的情绪拧成毛糙的绳索,从我的心脏一路贯穿到指尖。

很久很久,我只吐出一个字:「是。」

「那就继续恨吧。」

盛川站直身子,掸平衣襟上的褶皱,以一种倨傲的姿态看着我:

「你大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把我当作你死去的男朋友。或者做盛超的内应,都随便。如果要离开,也不用通知我。」

说完他就转身往出走,看上去好像不想再和我共处一室了。

我把那张飘飘悠悠落在地面上的空白支票捡起来,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关门声传入耳中。

不是很响,却震得我指尖轻颤。

9

回到 A 市后,我默不作声地在盛世集团工作了一段时间。

盛川公事公办,没有追究我把假报价透露给盛超的事情。

甚至因为我跟着他一起去谈下了合同,周一的晨会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K 市的项目一期,我将作为负责人之一参与进来。

刚进公司不足月余就肩负起这样的重任,公司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透着恍然和轻蔑。

盛世董事会的几个股东也十分不赞成。

资历最高的方董事,会后就找到了盛川办公室:

「盛川,都是男人,我也明白你的心思。只是这样的女人,随便安排个闲职就是了,怎么能让她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呢?」

「这就不劳方叔费心了。」盛川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毕竟盛世现在掌权的人是我,您还是安安稳稳的,别插手了。」

「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方董事一脸震怒,「养在外面的就是没家教,你别忘了自己这个执行董事的名头怎么来的,还不是——呃!」

他话没说完,神情一秒切换到惊恐。

因为盛川蓦然起身,伸手揪住他衣襟,眼神里涌现出某种锋锐的冷厉。

小臂的肌肉因为用力,呈现出更加流畅漂亮的线条,又在突出的腕骨处截住,再往上,是一只紧攥的、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

方董事额头冷汗涔涔,盛川却慢条斯理地笑道:

「方叔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盛川——不,盛总,你放开我。」

人最后几乎是狼狈地逃离后,我从旁边的隔间推门出来,笑笑地看着盛川:

「我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红颜祸水的潜质。」

他无视了我的调笑,招手喊我过去,将项目中需要注意的点一一告知我。

转头我就找到盛超,把内容一字不差地转达过去。

他却不肯轻信,警惕地看着我:

「上次你给过来的报价和方案根本就是错的,孟星澜,你要放弃你们之间不共戴天的大仇,和程寄川搅在一起吗?」

「怎么会呢?」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敛眉轻笑,

「我承认,上次的方案是我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盛川投诚。」

「你!」

盛超拍案而起,我在他开口前又补充道:

「不这样的话,盛川不会让我这么快接触到核心项目。既然时间不多,当然要兵行险招,起码现在盛川不仅让我当上了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我还意外得知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抬眼看着盛超:「一年前,盛川到底是怎么从你手中夺走盛家的公司的?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盛超怔住,面上仍然维持着余怒未消的表情,眼睛里翻滚的浮夸情绪却沉寂下来,似乎在努力思考。

我想到盛川那天盛怒之下说过的话。

他说,你知不知道盛超这个人有多危险?

此刻观察,我才明白,盛川并不是在故意吓我。

盛超装出这么一副易怒又流于表面的纨绔子弟模样,恐怕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那天在车里谈的合作,他从盛川手中夺回盛家的公司,而我会得到一大笔钱,再亲眼看着我的仇人盛川身败名裂。

看上去,似乎是很公平的交易。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盛川背后那道从蝴蝶骨一直横亘至腰间的伤疤。

我和他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早已重复过无数次,我几乎把盛川的每一寸骨骼都摸透了,却始终问不出那道伤疤的来历。

那是不是盛超的杰作?

正凝神思考间,盛超重新坐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一年前,我和盛川的父亲忽然意外去世。」

「他离世前,更属意的继承人是我。但他走后,律师拿出的遗嘱里却明明白白写着,盛世集团的所有股份和决策权通通交由盛川处理,我只有一家盛世旗下的小公司,而且账目上还要受盛川挟制。」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盛川篡改了遗嘱?」

「不仅如此,我还怀疑我爸的死也和他有关。」

盛超眼中闪过一丝阴郁,「有那样的舅舅,哪怕没有血缘关系,耳濡目染下,他做出这种事也不离奇。」

他又一次,状似无意地提醒了我。

我的命运、我的悲惨身世、我在泥泞和灰烬中挣扎的童年,通通都和盛川有关。

「小时候我经常住在程家,和程淑月接触过很多次,她对我其实一直很好,没想到竟然因为是那样的缘由。」

沉默良久,我缓缓开口,「但是,在我和程寄川十六岁的时候,程淑月忽然失踪了。」

盛超蓦然一怔。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报了警,警察说监控最后拍到她的地点是 A 市,但后来她又坐车回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下落。」

盛超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他骗你的。」

「程淑月一直没死,只是被程寄川藏了起来。他还改了姓,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和自己那个强奸犯舅舅彻底摆脱关系。」

「孟星澜,我们不能放过他。」

离开前,他最后留下一句,「你想办法,看能不能从盛川那里找到他篡改遗嘱或者动手杀人的证据。」

「找到后呢?」

他眯了眯眼睛,脸上冷厉的神情一闪而过:

「找到后,我就有办法让他身败名裂,再无翻身的可能。」

10

盛超走后,我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回了几条信息,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天色也微微暗下来。

随手打了辆车,我拿出手机,给盛川打电话。

那边响了许多声才响起来:「孟星澜,什么事?」

「盛川,你在哪里?我有点事想问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好像有风裹挟着雨丝的声音呼啸而过,接着是盛川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像是某种平静海面下的暗涌:「我在婚纱店。」

我蓦然怔在原地。

差点忘记了,他和庄心虹是有婚约的。

虽然还没到订婚那一步,但两边都已经心照不宣。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是吗?我想过去看看。」

「别来了,不方便。」

海面下的暗涌翻滚上来,化作疏离冰冷的情绪,将我吞没。

此时,车在市中心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路灯亮起,映衬细密雨丝。

而那丛光芒笼罩下,我恰好看到明亮的商场里,钻戒橱窗前站着的盛川。

他身边有两个手挽手的女人,一个眉眼艳丽,是庄家的独女庄心虹。

另一个我并不认识,但和庄心虹举止亲昵,大概是陪着她过来挑戒指和婚纱的闺蜜。

两个人头碰着头,弯腰在柜台前挑选着戒指。

盛川斜斜倚在旁边,目光漫不经心地四下游离,却在某个瞬间,隔着玻璃、灯光和雨幕的重重掩映,和我相对。

距离不算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我。

也许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目光的落点,司机迟疑着问我:「您要在这儿下吗?」

「不用了。」我收回目光,「继续开吧。」

车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

里面打着柔暗的暖色灯光,我进去后,才发现今天是老歌专场。

第三杯酒被端上来,灯光调暗,歌切到了下一首,是《夏夜晚风》。

「夏夜的风有你,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伍佰慵懒又温柔的声音响起来。

高中的时候,学校广播站也放过这首歌。

那时候,我们刚刚得知程阿姨失踪的消息,我带着程寄川翘了自习课,并肩走在学校里。

柳枝垂髫,程寄川走得很快,人又很高,那些枝条的末端带着叶片从他发顶拂过,像是有风吹留下的痕迹。

「川哥。」

我轻轻叫了一声,他忽然停下来,头偏过来,抵在我肩窝处。

下一秒,一滴温热的眼泪就落在了我抬起的小臂上。

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他哭。

我怔怔地听了很久,直到面前光线倏然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

抬眼看去,正是盛川。

灯光渲染,他眼底的情绪像是一团雾气,却比之前的强硬冷凝温柔了许多。

我懒懒地冲他扬手:「来了?」

「是。」

「婚纱和戒指,都挑好了啊?」

「…… 是。」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把我面前的杯子拿过去,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抓住我:「回家吧。」

我没有动,视线失焦地看着他:「走不动路了。」

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无奈,又好像是纵容,背过身去,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吧。」盛川说。

比起七年前,他的脊背已经比少年时的单薄更厚重了几分,只有体温一如既往地灼热。

我趴上去,搂着他脖子,触到喉结,心念一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勾着我膝弯的手猛地一颤,接着更用力地扣紧了。

盛川咬牙切齿地叫我:「孟星澜。」

「对不起啊。」我毫无诚意地道歉,「我喝醉了嘛。」

「那就搂紧点。」

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里只剩下一层氤氲的潮湿水汽。

身后渐渐远去的酒吧里,伍佰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川哥。」

我哑着嗓子,很小声地叫他。

过了好一会儿,盛川轻轻应了一声:「在这。」

「才陪未婚妻挑完戒指和婚纱,就来酒吧接情人回家,你会不会被拍下来上热搜啊?」

「那我只好弃卒保帅了。」

「真狠心啊盛总。」

我感叹,「好歹睡了这么多次,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我吗?」

走到很远的地方,他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我放进去,才低声应答。

「…… 也许到那时候,是你放弃我。」

11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遇到庄心虹。

在咖啡店和盛超碰过面,从他那里看过新的资料后,我一转头就撞上了庄心虹,和那天陪她一起挑戒指的陌生女人。

她望着我,怔了怔,目光忽然落在远处的门口:「那个是…… 盛超?」

我没说话。

她又笑盈盈地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点点头,然后平静地看着她,等着下一句台词。

她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更用力地挽紧身边人的臂弯,空着的那只手冲我挥了挥:「那我就先走啦!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本以为这句话只是客套。

然而第二周,公司宣布架构调整,将由合作方庄氏集团派来新的负责人共同参与项目时,我才明白庄心虹为什么会那么说。

一时间,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古怪。

想想也是,在他们眼中,我本就是靠着和盛川的暧昧关系才趁机上位。

而如今正主来了,我也该功成身退才对。

下班后我习惯性地在车里等盛川,他拉开车门坐进来,跟着飘过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我握紧方向盘,勾了勾唇角:「我今天见到庄小姐了。」

「我知道。」

他揉着额角,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接下来她会和你一起负责项目的对接工作。」

我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道:

「盛总可真是个大气的人,把我这见不得人的和你的未婚妻安排在一起工作,你是真不怕庄家生气啊。」

他冷然的目光瞟过来,眉尖微挑:「那我直接让你退出项目,全权交由庄心虹负责?」

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令人一时猜不透究竟是不是玩笑。

然而没过多久,因为没检查出数据 bug 导致项目延期,盛川郑重其事地在晨会上批评了我。

「毕竟她之前没有在这个行业的工作经验,有疏漏也是难免的。」

他摩挲着手里的钢笔,语气平淡,

「既然如此,之后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还是庄心虹,孟星澜就作为助理从旁辅助吧。」

显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名正言顺地,把我踢出了这个项目。

下班回去的路上,我和盛川一路无话。

停好车,我正要熄了火下去,他却先一步松开安全带,撑着座椅边缘凑过来,在车灯光芒下打量我的量:「你在生气吗?」

「怎么敢。」我笑了一下,「庄心虹把那天我和盛超见面的事情告诉你了?」

盛川也笑:「这件事,我还需要她告诉我吗?」

停顿了一下,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就这么恨我。」

眼神于光束中交错,在某个瞬间,我仿佛窥见了他眼底无数潜滋暗长的负面情绪。

好像也一下子被拽回到高中那年,黄昏的柳树下,悲伤和愤怒像是把他整个人都填满了。

可那时的我们都还太弱小,光是与生俱来的命运,就足够折磨我们至颠沛流离。

以至于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以摧毁一切,包括年少时义无反顾又单纯热烈的心动。

我闭上眼睛,把眼泪吞回去,然后吻住他。

「我不恨你。我是爱你,程寄川。」

终于说出口了。

不曾被岁月侵蚀的、我隐秘又炽热的心意。

牢牢捉住我胳膊的掌心用力又滚烫,接着车门打开,微凉的夜风灌进来,他抱着我,大步走回家。

浴室明亮的灯光照下来,热雾腾起,模糊了镜子,和我蓦然收紧的手指。

那是人与人之间最亲密、最炽热、最无所顾忌的抵死缠绵,神魂激荡,宛若浪潮。

然而我的心,却万分冷静。

好像刚才那一句剖白,已经耗尽了所有勇气和激情。

指尖落在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上,我平息着急促的呼吸,问:「这是怎么来的?」

「一年前,被绑架过一次。」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那个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并不是他。

「是盛超干的?」

盛川没回答我,他直起身,抖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凑过来,恶狠狠地吻我。

我被呛得咳嗽,眼泪跟着涌出来,却又不肯服输地从他手里抢过烟,跟着吸了一大口。

朦胧的白烟里,我听见盛川平静的声音:「放弃吧,孟星澜。」

「不要。」

我果断地拒绝他,咬着那支烟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随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那里面倒映出我此刻的样子,眉目浓墨重彩,发丝散乱,嘴唇还带着几分风停雨歇后留下的艳红。

的确是一张,看上去很像狐狸精的脸。

我看了片刻,掐灭烟头,顺势躺在了盛川身边。

12

周末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和盛超碰了一面。

出于谨慎考虑,他把我带到了他目前的住所,一间位于市郊的独栋别墅。

「盛川抓住我一个错处,在晨会上借题发挥,直接把我踢出项目了。」

我看着对面的盛超,「现在项目的负责人是庄心虹,我成了她的助理。而且庄心虹之前见过我和你见面,所以她很防着我,一点项目细节都不让我沾。」

盛超神色阴沉,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

「我手里的那间公司,也被他找了个错处收管了,我看是因为和庄心虹的婚事将近,有了庄家的支持,他也不愿意再掩饰自己的野心,打算彻底把我踢出 A 市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

盛超思索片刻,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还是要靠你。你这段时间和盛川住在一起,就没发现他篡改遗嘱的线索吗?」

「盛川的书房几乎都让我翻遍了,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司资料,什么也没发现。他太谨慎了,而且一直在防备我。」

盛超转着手里的杯子,沉思了很久,才抬起眼看向我:「既然这样……」

我突然道:「你知道律师是谁吗?」

「什么?」他一怔。

「当初那个帮盛川篡改遗嘱的律师啊,他一定是知情的。想办法找出那个律师,看能不能从他那边下手。」

盛超的脸色几度变换,而后豁然起身往出走。

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看我。

「怎么了?」

盛超摇摇头,弯腰把落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没什么,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在这坐一下。」

他其实也没去多久,大约十分钟就掉转回来,目光扫过客厅的陈设,发现毫无变化,眼神才松懈下来。

「你刚才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盛超说,「我送你出去吧。」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穿过客厅,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小片私人泳池,蓝砖铺陈,水波粼粼,看起来还很崭新,泳池边往过走几步,种着大丛的玫瑰花,大多都已经枯萎了。

我步履微微停顿了一下,盛超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淡笑道:

「那是我妈以前喜欢打理的,后来她搬出去住了,这些花也就没人照看了。」

突兀地解释这么一句,似乎有些奇怪。

我不在意地收回眼神:「可惜了,以前应该开得很好。走吧。」

后面几天,盛川针对盛超和他名下公司的打压手段已经毫不掩饰。

被逼到无可奈何的盛超,到底还是听了我的提议,想办法逼出了那个律师的存在。

周末晚上,正逢暴雨,一位姓田的律师登门拜访,和盛川一起进了书房。

言辞间,提到了当初关于盛家家产继承的问题,以及现如今不动产的份额再分配。

我心知肚明,这就是盛超用来逼出田律师的手段。

我在餐厅泡了两杯茶,端过去敲开书房的门,然而谈话已经结束了,田律师端起茶杯礼貌性抿了一口,便起身告辞。

盛川没有动,就坐在他的椅子上,轻轻地叫了一声:「孟星澜。」

我回头看着他。

外面疾风骤雨,不留情面地敲打着玻璃窗,偏偏又因为隔音良好,只留下一点沉闷的、仿佛很遥远的声响。

记忆一下子把我拽回大二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沉闷的雨天,我在地铁上碰见一个对陌生女孩动手动脚的男人,于是和程寄川一起把他送到了地铁站的乘警室。

然而接待我们的乘警,却是之间见过面的熟人。

负责和我们对接程阿姨离奇失踪一案的民警,刘金容。

他也认出了我和程寄川,当即愣在原地,眼中闪过几丝诧异和叹惋。

然后在处理好一切,我们离开前,他忽然追过来,低声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

也没有多复杂,但自此在我们的命运轨迹中划下了一道裂隙。

一阵忽然响起的圆舞曲唤我回神,盛川把唱片放进唱片机,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要不要跳一支舞?」他微微低头,在我搭上去的手背落下一个吻,「一切就要结束了。」

13

那天晚上之后,盛川彻底搬过来,和我住在了一起。

六月结束的时候,由庄心虹负责的那个项目一期也暂告一段落。

从负责人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我自始至终没有再拿到其他资料。

倒是盛超,大概是最后的反扑,他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狠一些。

每一次田律师过来的时候,我都在场。

盛川对此毫不避讳,到后来甚至连书房门都懒得关了,像是笃定我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要告诉盛超一般。

这天晚上,田律师走后,我专门找到盛川。

他拽着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我整个人就坐在了他腿上。

已经是盛夏了,哪怕是晚上也没有多凉快,我穿着吊带睡裙,裙摆本来就短,此刻又翻上去,两条细白的腿几乎完全露在外面。

我分明看到盛川眼底有火在烧,可他开口,嗓音却是浸入海底般的冷静:「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田律师去调查后,发现落在盛超和他妈名下的不动产并不多,而且之前为了维持公司运转,已经卖掉了一部分,现在只剩下市中心的平层公寓几间,和沿海山脉的度假别墅一套。」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轻轻按住他耳后的凸起。

盛川闷哼一声,耳垂渐渐染上一抹绯红,扣在我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我满意地收回手,提醒他:「说正事呢,盛总。」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捏着我的下巴就吻上来。

「报复心真重啊你。」

我咬着牙,不肯服输地笑:「我是什么样的人,盛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浪潮褪去,他撩动我汗湿的头发,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接着说起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位于 A 市东南郊区的那套独栋别墅,其实并不是盛超名下的产业。」

「而且很奇怪,位于那一片的独栋别墅,只有盛超的院子里有私人泳池。这很奇怪,因为他的泳池看上去挺小的,和别墅的建筑风格也格格不入。还有旁边那片玫瑰花丛——」

我说到这里,忽然消声。

对上盛川的目光,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浅棕色的瞳孔里,冷意丝丝缕缕地浮出来,化为碎冰和锋刃,好像能刺穿一切迷雾。

「就快结束了。」

他又说了一遍,然后凑过来,轻轻地,又郑重其事地,抱住了我。

好像我们之间的一切生疏,都能靠这个拥抱填满。

盛川步步紧逼,终于又抓住了盛超的一个错处,抢走项目,又把他彻底踢出盛家的公司,连同落在他名下的几样产业一起。

盛超给我打电话,语气里的焦躁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浮夸不真实:「你到底有没有找到盛川篡改遗嘱的线索?!」

「如果他真的改了这种东西,源文件肯定会被彻底销毁,怎么会有证据留下来被我发现呢?」

我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赶在盛超发怒前开口,「不过,我倒是从盛川那里套出来一点话。」

「什么?」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言辞中提到你们的父亲似乎更偏爱你,因为你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

盛超冷笑一声:「当然,他这个半路回来的野种怎么配和我比。」

我没理会他的话,继续道:

「而且他还说过,如果不是他使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说不定盛家偌大的产业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电话那头,盛超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他问我:「你录音了吗?」

「嗯。」

安静片刻后,他再开口,嗓音里多了几分残忍的快意:

「盛川书房的保险柜里,有一份新放进去的、关于盛世的股权转让文件。你想办法拿到它,和录音一起交给我。」

「我会让盛川把已经拿到手的,再通通还回来。」

14

三天后,恰逢盛川和庄心虹出差,我在他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到了那份文件,转头联系到盛超。

他约我见面,还是在上次的市郊别墅。

一进门盛超就急不可耐地站起身:

「快点把东西给我,趁着这几天盛川不在 A 市,我们把一切都布置好,等他回来后,看到一切都翻了天,想必很有意思。」

我望着他,没有动。

盛超看着我,表情忽然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在沙发上坐下,仰头看着他,「现在东西拿到了,我们来重新谈一谈价格吧。」

盛超冷笑一声:「你想坐地起价?」

话虽这么说,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反而放松下来。

我没说话,转头看向右边。

一整片落地窗外,能清晰地看到那几丛枯萎的玫瑰花,还有不远处的泳池。

「听说,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挺荒凉的地方,离市区远,附近又没有什么商业区,再往东走几百米,都能看到山了。」

我不紧不慢地说着,「当时高铁站还没有完全修好,A 市已经荒废不用的旧汽车站倒是在这附近。」

盛超盯着我,没说话。

「来了几次之后,我倒是很好奇,这栋别墅明明不在你和你母亲的名下,怎么之前你们会住在这里?还有那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游泳池,和它旁边的玫瑰花——这里怎么说也是栋别墅,怎么不找人打理一下?」

「还是说,你不敢呢?」

盛超冷冷地看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淑月明明是失踪了,可上次我提到她的名字,你脱口而出,说的却是『她没有死』。」

我说,「除非你心知肚明,她已经死了。」

面前的气氛像是被拉扯的琴弦,一下子紧绷起来。

盛超沉默片刻后,冷然道:「看来你是想利用这个猜测,再问我多要点筹码?」

「你可以这么想。」

「但你不觉得,程淑月的死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吗?毕竟按道理讲,程长天做出那种事,她和你也算是仇人了。」

我不置可否,盛超见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递到我面前:

「这里面的钱,比起我们之前谈好的价格,又多出二百万,够了吗?」

「不管够不够,难道你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里?」

我没接那张卡,反而笑了起来,

「如今我从之前的公司离职,入职盛世,盛川又正好因为出差人在外地。我在 A 市孤立无援,就算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等你拿到录音和文件,把盛世拿到手之后,就算盛川出差回来,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毕竟你安插在盛世的人,既然能探出我和盛川的动向告诉你,当然也能在你夺权后迅速帮你稳住局面。」

「到时候盛川一无所有,本就和他没有什么深厚感情的庄心虹重新和你联姻,庄家也不会不同意。至于我,孑然一身,除了盛川,谁又会在乎孟星澜是死是活呢?」

盛超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他看着我,反而在笑:

「既然你都分析出来了,怎么还敢带着录音和文件来找我?」

「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录音和文件——也不对,录音还是有一份的。」

说着,我从空空如也的文件袋里倒出一支录音笔。

上面光芒闪烁,是正在录制的状态。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紧紧盯着我,眼中凶光毕现,「孟星澜,你可想清楚了,和我撕破脸,难道盛川就会保你?你知道他所有的秘密、那些灰暗的过去,你们之间还有那样的大仇——」

他话没说完,忽然噤了声。

因为我正仰头望着他,笑得快意又坦然。

盛超并非愚蠢之辈,大概是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像捕猎的凶手那样扑过来,试图夺下我手中的录音笔。

我往旁边闪躲了一下,厉声呵斥:「程淑月是不是你杀的?」

他不答,甚至反过来质问我:「你和盛川是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串通?那大概要追溯到七岁那年了吧——」

体力悬殊,我一个躲闪不及,便被盛超掐住脖颈,死死按在沙发上。

他反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正要朝我刺下来,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巨响。

别墅大门被轰然踢开,本该和庄心虹在外地出差的程寄川赫然站在门口。

而他身边站着的,是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盛超!」

程寄川凌厉森寒的声音恍如利刃,破开浓雾,一瞬得见天光。

阳光透过玻璃窗灿烂地照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仿佛永不停息的鼓点。

盛超掐着我脖子的那只手越发用力,刺过来的第一刀被我用尽全力避开,稀薄的氧气钻进鼻腔,呼出时却更加困难。

我拼了命地,下意识把头往后仰,看到窗外枯败的玫瑰花丛,只剩几点伶仃的残红。

像是白炽灯下按灭在我肩上的烟头,十八岁的程寄川凶狠狠留下的吻痕。

又或者六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地铁站听闻程阿姨的失踪另有隐情时,他眼中蓦然擦亮的火光。

枪声响起,水果刀落地,颈上的巨大力道蓦然一松。

氧气重新灌进来,我张嘴大口呼吸着,直到程寄川走到我面前站定,缓缓地,跪了下来。

「星澜。」

他叫了一声,声音里依旧是与生俱来的冷峻,眼眶却忽然微红,「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一寸一寸打量他的脸,锋锐眉眼,高挺鼻梁,和因为紧张咬得发白的嘴唇。

视线越过他肩头,身后,盛超已经被警察反剪双手,铐住按在了地上。

我微微吐出一口气,在他忐忑的眼神里蓦然凑过去,用尽全力咬住他的肩膀。

舌尖很快尝到一丝血腥味,应该是很疼的吧,可他连躲都没躲一下,只是用尽全力把我揉进怀里。

「尸体应该就埋在玫瑰花丛或者泳池下面…… 这次应该能查出来了。」

我松口,把复杂情绪和眼泪一并咽回去,

「还有那支录音笔,你交给警方,至少能作为证据的一部分。」

程寄川说好,然后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落下一个吻。

我颤了颤睫毛,却终究没有躲开他。

15

盛超被带回警局,那在市郊别墅的泳池下埋藏了十年的秘密,也终于重新得见天日。

我和程寄川的猜测没有错,程阿姨的尸骨,就被泳池的砖块砌在下面。

六年前,在地铁站碰到的刘金容曾经委婉地暗示过,程阿姨的失踪另有隐情,只是因为有人在 A 市一手遮天,所以交给我们看的那份监控,并不是真的。

在 A 市一手遮天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程寄川跟我讲过他的身世,程家破产后不能为盛家提供助力,于是程阿姨被离婚,带着程寄川搬出 A 市,任由盛超和他妈住进盛家,取而代之。

「从一开始我就没肖想过盛家的任何东西,可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妈动手呢?」

二十岁那年的雨夜,我和程寄川站在地铁站出口的玻璃穹顶下。

末班地铁已经停运,这里空无一人,只有疏冷的灯光,和敲击在玻璃窗上的疾风骤雨。

不远处亮着一盏路灯,我盯着那光芒看了片刻,转过头望向程寄川。

「川哥,再来玩一场扮演游戏吧。」

倒映在他眼底的雨水,把这双眼睛染得湿濛濛的,可那当中,又好像有无尽的火焰在燃烧。

「这一次拉长时间,可能是三年、五年甚至更久——不过我们总有办法一步步查清真相,是不是?」

一开始,这个计划施展得很顺畅。

程寄川假死脱身,回到 A 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改回父姓,重新进入盛家,开始了和盛超漫长的明争暗斗。

只不过,从一开始,他所求的就不是盛家的一分一厘,而是程阿姨失踪的真相。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我低估了我对他的想念。

从七岁到二十岁,这漫长的十三年里,我和程寄川从未分离过这么长时间。

甚至因为一开始就商定好的剧本,我和他各自扮演着分离的角色,只能通过小号暗中匆匆联系。

回到 A 市的程寄川一下子就变得很忙,我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做,也知道在他回去的第一时间,盛超和他妈就已经找人过来,试探了我一番。

比如,那个长得很像程寄川的学长何安。

我极好地扮演着一个因为男朋友离奇死亡而肝肠寸断的女人,以至于他们百分百相信,程寄川为了盛家的家产和他的锦绣未来,义无反顾抛下了我。

可盛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在发觉程寄川的存在足以威胁到他之后,他策划了一年前那场险些引动爆炸的绑架案。

程寄川没能死在那里,却自此留下一道永久存在的疤痕。

在那之后,他在那个匿名的小号上联系到我:「放弃吧,孟星澜,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

那时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脑中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怎么可能放弃他呢?

长达三四年的思念已经快将我击溃,我没忍住偷偷跑到 A 市,恰逢圣诞,程寄川和庄心虹出来吃饭。

我拉好口罩和帽子,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进了餐厅,暖意袭来,不得不摘下口罩。

服务生大概就是在那一次见过我,以至于后面我浓妆艳抹和程寄川进去时,他还是会觉得有几分眼熟。

我站在门口,隔着几丛绿植,看到程寄川正微微低头,和庄心虹说着话。

他的头发大概是有些时日没剪了,柔软地垂落下来,却也丝毫没影响眉眼间的凌厉。

我不想再看下去,裹紧外套转身出去。

第一次来 A 市,我不认路,漫无目的地兜了会儿圈子,在漫天大雪中走到人烟稀少的停车场。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我拽过去,还没等我看清他的脸,急切又用力的亲吻就落了下来。

我不肯服输地咬回去,他却没有回击的意图,反而那只手沿着腰线一路往上,最后一把揽我入他怀里。

下雪的冬天明明冷到极点,这个拥抱、这个亲吻却在这片室外空地,硬生生拉扯出一片暧昧至灼热的氛围。

「程寄川。」

他的手在我腰间剧烈地一颤。

「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程寄川的额头抵过来,轻轻喘气,「星澜,好久不见。」

就是这唯一一次破例的见面,让那天在小号上那句话化作虚无,我继续把计划往下推,直到工作调动到 A 市,因为采访,终于正大光明见到他的那一刻。

浓重的欲望几乎是咆哮着涌上来,可那一瞬的冲动之后,我在白日阳光下认真地打量他,才发觉心底一并淌出的,还有陌生。

也许是为了让戏码更逼真,他点掉了眼尾那颗痣。

除去圣诞夜那晚的匆匆见面又别离,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之后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爱恨交织的话,我其实都不太能分得出真与假,心里好像有一团空茫茫的雾气,我却始终无法拨云见日。

现在所与人都叫他盛川了。

知道他是程寄川的,似乎除了不死不休的盛超外,全世界也只剩下我一个。

16

我和程寄川在警局看到了盛超。

他对母子二人联手杀害程阿姨并藏尸的事实供认不讳,并且交代了原因:「我妈带情人回家的时候,正好被她撞见…… 就这样了。」

盛超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大费周章。

去 K 市谈项目那一次,在发觉房间里新装上去的、暗藏的摄像头后,我和程寄川装模作样地吵了一架,而后他佯怒离去,我独自待在房间里,睡了最后一晚。

「我实在不能理解……」盛超被带走关押前,咬着牙问我,「就算你不在乎他当初用假死欺骗你,抛下你回盛家争家产的事情,难道你也不在乎程长天和你之间的大仇吗?」

我望着他,唇角轻勾:「程长天是个无父无母的强奸犯,和程寄川有什么关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仿佛一瞬间恍然大悟。

「你到现在都对那些资料的真假深信不疑,也不枉费我用了将近五年时间,一点一点伪造出它们,确保调查轨迹万无一失。」

这才是我下给盛超最大的一盘棋。

通过伪造的仇恨,让他自以为和我绑在一条船上,最后把我带回了那间连程寄川都不知道的别墅中。

离开警局后,我和程寄川把程阿姨的骨灰放进了墓园,又在墓碑前放了一大束天堂鸟。

这场姗姗来迟了十年之久的真相,总归大白于天下。

那天下午,走出公司的时候,天空飘起濛濛细雨。

我刚点了支烟,还没来得及抽,就被程寄川劈手夺过去,咬在嘴里。

他拉开车门,冲我微一偏头:「上车。」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坐进副驾,挑眉笑道:

「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身价不菲的盛总,倒像是校园恶霸。」

他顿了顿,摘下烟在指间捻灭,而后凑过来,于近在咫尺的距离盯着我:「我从来就没想过当这个盛总。」

「……」

「这些天你的疏离不是我的错觉。我知道,五年太久了,我们又没有见过面,你会觉得我变了,哪怕我们已经收拾了盛超和他妈,你还是觉得回不到过去了。」

事实上,比起当初酗酒而死的我妈,程寄川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了解我的人。

从前我要玩那些扮演游戏,他就陪着我。

而如今我在真假交错的戏码中退缩,他同样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

那些放肆迷乱、不加掩饰的亲昵,就像是告别前的加速燃烧。

我微微垂眼,避开他的目光直视:「你和庄心虹的婚约……」

「没有什么婚约,从一开始就没有。」程寄川果决地打断了我,「我只是和她谈了场合作,各取所需而已。而且庄心虹也不可能喜欢我,不可能喜欢任何一个男人。」

我想到那个总是和庄心虹同进同出的女人,有些恍然。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逐渐细密的雨声传来。

程寄川那双冷冽的眼睛望着我,忽然道:「那天晚上我说的没错。」

我怔了怔。

「孟星澜,到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要先放弃我了?」

「我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安全带在我们之间,硌得人并不舒服,程寄川却像是全然感受不到一样,甚至把我抱得更紧了。

「可能在别人看来做盛川很好,事业有成,家大业大,但我只是程寄川而已。」

「你还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但别离开我。」

「别再离开我了,孟星澜,我不想再有下一个五年。」

这声音里饱含的厚重情感,几乎将我全然吞没。

我终于反手抱住他,却又闷声闷气地说:「你的泪痣。」

「嗯?」

「泪痣不见了。」

「那去点一颗。」

他毫不犹豫地说完,又忽然抓着我的手,「或者你带我去买一支眼线笔吧,我天天画给你看。」

17

程寄川把名字改回来这事,在盛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好在他这六年拼来,稳扎稳打,倒也没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至于之前的田律师,程寄川告诉我,盛超的母亲出轨多年,盛超才是他自己口中那个「野种」,他爸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后,自己叫来田律师修改了遗嘱,而并非程寄川篡改。

我有点疑惑:「所以他的死也是盛超动手吗?」

「或许吧,我没打算追究。」程寄川淡淡地说,「当初他因为我妈没有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费尽心思地把盛超接回来培养,这就是他自己要承担的后果。」

第二年春天,庄心虹和庄家人彻底闹翻,带着她的伴侣去国外登记结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有些明白过来:「所以那天你们去看婚纱和钻戒……」

「各看各的,拼个单而已。」程寄川说,「第二件八折。」

「程寄川,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董事长——」

我没说完的话,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他在我唇间低低地笑:「但董事长夫人从小就教我,要勤俭节约。」

我耳朵一下子微微发热。

他的眼尾还点着那颗我早上用眼线笔画上去的泪痣,人却已经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两枚戒指。

缠绕的藤蔓,点缀其上的钻石,让它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喜欢吗?」他勾着唇笑,「喜欢就送你。」

不同寻常的求婚,没有花束和蜡烛,像极了很多年前,高考后的那个夏天,他随意可又真挚万分的告白。

我拼命点头:「喜欢,而且像我。」

是很像我。

我是攀着程寄川缠绕生长的藤蔓。

自阴暗处而起,还以为会永远匍匐,可竟然有幸,让他在我七岁那年,一把拽起我,从此支撑起我的骨骼和脉络。

而他,是我生命里闪闪发光的钻石。

备案号 YX11VnoNzm9

张若妤​
我当众打了校霸一巴掌,巨响。

校霸愣了,「妹子,我这可是第一次挨打,想办法给我找回点面子。」

可我怕极了,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校霸的尴尬笑声:「呵,自家女友,有点害羞。」

1

聚会上,男神江程大冒险输了,被我逼着戴上一条狐狸尾巴。

我醉醺醺走过去,「能摸摸你的尾巴吗?」

几秒后,他捏住我想要探去的手腕,咬着牙道:「林虞,尾巴没在裤子里。」

我盯着那张俊脸瞧了半晌,皱眉,「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摸一下尾巴吗。」

说着,我拽着他手,「给你摸摸我隐形的尾巴。」

江程的手僵在半空。

再然后,他连喝一瓶冰啤酒,走了。

我嘟囔两句,醉倒在沙发上,听说,最后是两个室友把我拖回宿舍的。

第二天醒来,我揉着眉心,脑海中那些零星的记忆让我后背发凉。

我求助般地拖住室友安安的手,「昨晚我没做啥荒唐事,对吧?」

安安笑得特温柔,「也没什么,就是骚扰了一下江程。」

…… 要不还是把我杀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给江程发了条信息:「江程,昨晚我喝多了,你别介意。」

他的消息回得很快,短短两句,却犹如晴天霹雳:

「他不介意,但我介意。」

「我是江程女朋友肖潇,麻烦以后离他远一点。」

2

我如遭雷击。

肖潇……

我知道她,金融系才女,苦追江程半年无果。

怎么忽然就…… 在一起了。

各种情绪在我心头氤氲,揉作一团。

我勉强自己回过神,僵硬着指尖打出一句话:「知道了。」

说完,我删除了对话框。

但是好友…… 我没舍得删。

我想,就算以后不找他聊天,也不腻着他了,但是偷偷看看他朋友圈总可以的吧。

暗恋一个人,总不犯法。

但是,我很快就绷不住了,因为……

没过几分钟,我就听见了安安的嘀咕声:「肖潇谈恋爱了?」

抑制不住好奇心,我跑过去看了她手机。

安安的朋友圈里,肖潇发了官宣照片,是一张牵手照,以及一张动漫男图。

那张动漫图,像极了江程。

我这场人尽皆知的暗恋,还未曾开始,就灰溜溜地结束了。

3

我,林虞,失恋了。

难受,想喝酒,但我不会。

于是,我只能化悲愤为食欲,独自一人去食堂干饭。

我难过得要命,想把自己撑死。

可是——

刚刨了两口饭,对面忽然坐下一人。

我塞了满嘴的饭,抬头去看。

是江程。

他端了个托盘,放在我对面的桌上,里面的饭菜大概只有我的一半。

他笑,语气戏谑,「今天出门,没带你隐形的尾巴?」

…… 我一口气没上来,刚咽下的饭堵在喉咙,噎个半死。

在我憋得脸通红时,江程适时地递来一瓶水,「慢点喝。」

我想道谢,但说不出话来,匆忙喝下一大口。

又害羞又紧张,我脑中一片空白,喝完水下意识地又递了回去。

江程接过,并且,特别自然地又喝了一口。

我怔住。

视线落在瓶口,脸红得厉害。

我恋爱经历少,这种「间接接吻」,已经让我心头撞死无数头小鹿了。

而且,众所周知,江程有洁癖,和他同系的,有二十多年交情的发小周子亦,都别想和他共喝一瓶水。

但是。

下一秒,我目光一转,忽然看见一个人。

肖潇,她手里拿着一瓶饮料,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她的出现仿佛一泼冷水迎头浇下,我瞬间清醒,也才陡然想起——

江程,有女朋友了。

心里酸涩,不等肖潇走近,我端着一托盘的饭落荒而逃。

然而,最近可能是水逆,我埋头跑了没几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托盘脱手而出,扣在隔壁桌男生的白色 T 恤上。

站稳身形,我匆忙道歉,却觉着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劲。

视线顺着被扣的托盘向上……

我看见一张略眼熟的脸。

有点帅,有点痞,那股子混不吝的劲,让我瞬间想起了他的名字:

沈天。

外语系的风云人物,我们学校的…… 校霸。

他低头扫了一眼身上扣着的托盘,拿起来,又用纸蹭掉衣服上的饭菜,白 T 上一片油腻。

抬头,他勾着唇看我,「妹子,饭量不小啊?」

4

我可能是脑抽,真的。

这么尴尬的情景,我还应了他一句,脑海中自动播放了一些有关他的暴力传闻,然后,默默地应道:

「还行,平时比这少一点。」

话音落下,沈天忽然笑了。

那么痞里痞气的一个人,笑起来时竟还会露出一颗虎牙。

他摆摆手,看样子是想放过我,然而,目光一转,却又忽然顿住。

在我面前,沈天皱眉看着不远处风风火火跑过来的女生,而后朝我勾勾手。

「真想道歉?」

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头。

然后,便看见沈天站起身,赶在那女生跑过来之前,将手虚搭在了我肩上。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他刻意压低的声音:

「帮个忙,演戏。」

话音落,那姑娘也刚好跑了过来。

我胆子小,没敢反驳,沉默地演了一出哑剧。

全程,沈天虚搂着我,朝对面眼红红的姑娘说着那些电视剧里的陈词滥调,大体就是——

他有女朋友了,是我,我小心眼,会吃醋,所以别再纠缠他。

然而,那姑娘特执拗。

任凭沈天怎么说,她都不肯信。

再然后——

沈天单手托着我侧脸,毫无预兆地转头吻了过来。

5

当然,这人还没坏到无所顾忌的份上,他亲的是脸,而且,他的手指,巧妙地挡在了我们之间。

实际上,他亲的是他的手指。

但是……

我条件反射,直接抽了他一耳光。

我力道不算大,这一巴掌不一定疼,但是…… 特响。

一巴掌下去,周遭寂静无声。

我也跟着怔住。

目光一偏,忽然对上了身后江程的视线,以及,站在他身侧的肖潇。

说不清江程眼底究竟是种什么情绪,我也没有时间细究,匆忙转过头,便看见了沈天近在咫尺的脸。

他冷着脸,抿着唇,语气压的很低,用几乎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妹子,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想个办法把我面子找回来,嗯?」

然而,他语气太冷,背后江程视线太过炙热,我害怕又紧张——

跑了。

推开围观群众,我特怂地跑出了食堂。

隐约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沈天尴尬的笑声:

「呵,自家女朋友,有点害羞。」

6

一口气跑回宿舍。

冷静了一下,我觉着我死定了。

爱情没了,还惹上了个出了名难缠的人。

当众给了沈天一巴掌,又落荒而逃,我怎么敢的……

越想越怕,我爬上床想要冷静一下,想个挽救的方式。

然而——

被子松松软软,太舒服,我不小心睡着了。

再醒来,寝室里已经炸开了锅。

毫不知情我今日壮举的室友们,特兴奋地和刚睡醒的我描述今天的重磅新闻:

一,有女生在食堂给了校霸沈天一耳光,听说巨响。

我后背一凉,默默道:「第二个呢?」

第二个,金融系才子江程,和沈天打起来了。

我愣住。

江程…… 和沈天打起来了?

有一瞬间,心底倏地升腾起几分希望,也多了几分痴心妄想。

然而,下一秒,希望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室友语气感慨地说道:「听说,好像是为了肖潇。」

另一名室友从上铺探头下来,也适时地插话:

「对,听说…… 好像是沈天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肖潇,江程就毫无预兆地和他打起来了。」

7

原来…… 如此……

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叹了一口气,我慢吞吞地从上铺顺着梯子下来,又崴脚了。

更沮丧了。

我怀疑最近流年不顺,运气差极了,所以晚上没敢再去食堂,窝在寝室里点了一份外卖。

火锅鸡,贼辣,巨好吃。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没错,晚饭后,从食堂回来的几位室友又开始安利我吃瓜:

晚饭时,校霸沈天坐在食堂入口处的第一张桌子前,不吃饭,专门等人。

大家都说,估计是在等那个让他当众丢人的女生。

吓得我连吃两口火锅鸡,灼辣感在口腔蔓延。

我猛地起身,走到寝室门口挂着的全身镜前,照了照自己的美腿:

「好辣啊。」

8

第二天,体育课。

本以为又是一节悠闲的自由活动环节,然而……

体育老师慢悠悠地走过来,告诉我们,这节体测。

女生八百米,男生一千米,一瞬间,哀嚎遍野。

我站在队伍末,有些心慌慌。

我妈平时总骂我懒,说我跑个五十米恨不得都四肢着地趴着走。

八百米…… 怕是要我半条命。

然而,躲是躲不过,我只能默默地站去了最后一队。

终于,要到我们这组了。

我深吸一口气,只等着老师一声令下,便死命地飞奔出去。

然而……

我发现我妈说的没错,当我气喘吁吁,疲惫不堪时,错愕地发现,我可能跑了还没三百米。

看来,的确是平时锻炼太少。

又咬牙跑了一大段,我实在忍不住,停下来走了几步,肺部几欲炸裂。

蓦地,斜地里忽然冒出一道戏谑声,「林虞,跑个倒数第一,可有点丢我的人啊。」

我循着声音望去,不经然撞入一双眼。

瞳孔黑而深邃,眼底氲着几分笑意。

我瞬间腿软。

真是冤家路窄,蹲在跑道边的男生,正是沈天。

深吸一口气,我生怕再和他惹上什么关系,咬紧牙关,一溜烟地从他面前跑过。

甚至都没想到,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路过他身边时,我听见他低笑着道:「笨死了,别用嘴巴吸气,鼻吸口呼。」

然而,我绕过一个弯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这句「鼻吸口呼」是什么意思。

我听话照做,然后发现……

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效果。

不知道是沈天的围观让我太紧张,还是他那套呼吸法奏了效,总之,我最后的成绩是倒数第二。

讲真,能在最后路段反超一位,我已经很满足了。

刚巧,最后一组跑完,下课铃响,体育老师记下所有人的成绩,便夹着本子离开了。

然而——

尚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我便听见了身旁女同学压低的惊呼声。

抬头,沈天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男生。

9

他隔了几步远停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林虞,上次那一巴掌,怎么办?」

听他翻旧账,我心头一紧,然后试探性地问道:「道歉?」

他不作声。

「赔钱?」

他挑挑眉,吐出俩字:「不缺。」

我愣了两秒,才勉强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不缺钱。

又沉默了一下,我试探性地问道:「那…… 让你打回来?」

听到这,沈天勾勾唇角,笑了。

「好啊。」

他应得轻快,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说着,他真的朝我抬起了手。

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躲,却见他只是扔了一瓶水过来。

「喝点。」

沈天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然而……

我毫无防备,手忙脚乱地去接,反倒被水瓶砸中了鼻子。

鼻血蜿蜒而下。

对面,沈天愣住了,这人怔了估计几秒,才缓缓吐出两字:

「我靠。」

回过神,他快步过来,想伸手来碰,又顿在了半空,然后转头朝着身旁几名男生吼道:「纸!」

在他身后,几个大男人慌里慌张地掏了一通,才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到了沈天手里。

他拿着纸,直接按在了我鼻子上。

周围围观的目光太多,我有点紧张,下意识地低下头来。

然而下一刻,却被他捏着下颌,强迫性地将头抬了起来。

沈天又飞快地将纸巾拽下两个角,塞进了我鼻孔里,

「流鼻血还低头,你还嫌花儿不够红啊?」

10

擦了鼻血,沈天又带我去洗了脸。

然后,又坚持要送我回宿舍,我尝试着拒绝了,但是……

拒绝无效。

我和沈天并肩走着,身后还跟着几位他的兄弟。

不过,我们一行人路过篮球场时,我的视线被一道身影轻而易举地吸引。

是江程。

他和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认真地追寻着球场中那道身影,白色球衣,身形颀长。

江程的篮球一向打得很好,我不止一次来偷看过他打球,记得当初他一记背投三分球,燃爆整场。

正看得出神,场上一球结束,江程撩起衣角,随意地擦了下额上的汗。

我站在球场边,距离不远不近,刚巧可以看见他紧实的腹肌。

毕竟是自己暗恋的男孩子,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便觉着鼻间一痒。

回过神,才发现刚刚止住的鼻血,又流了。

…… 真丢人。

沈天一把将我按住,没好气地用手背在我脸上蹭了蹭,

「林虞,你还真是好样的,看个篮球能激动成这样?」

他瞥了一眼球场上的江程,挑眉,「破篮球,谁不能打啊。」

说着,竟然扔下我,直接进了球场,拦下了正在打球的江程等人。

我站在球场边缘,错愕不已,事情的发展,每一步都出乎我的意料。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沈天的球技,和他打人的技术一样棒。

篮球场上,沈天和江程两人,即便站在一众男生里,也格外出挑。

球技也精湛。

因着沈天的忽然加入,围观者也越来越多,大家看得正起劲时,意外忽生。

沈天扣篮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挑挑眉。

同在球场的一个男生似乎说了句什么,沈天瞬间冷了脸,然后——

一球砸在了男生脸上。

11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被砸的男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又反应过来,随后叫嚣着冲过去,却被沈天一脚踹翻在地。

我离得有点远,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沈天和江程似乎又对峙了起来。

我有点担心,又有点怂,但最后还是跑了过去。

江程没看见我,我快步过去,壮着胆子去拉沈天的袖口。

本是想劝他别打了,然而,一句话没出口,他便头也不回地甩开了。

这人力道大的可怕。

一声惊叫后,我被重重甩开,跌坐在地,掌心似乎磨破了,火辣辣地疼,脚腕应该也扭到了。

几乎所有人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沈天看见是我,低声骂了句娘,然后跑了过来。

他低头看我,皱着眉,「打架呢,你往前凑什么?」

说着,他把我扶了起来。

余光里,我看见江程也朝我这边走了过来,不过——

走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天扶着我的手上,迈出的脚步又堪堪停下。

最后,他停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如炬。

身前。

沈天捏住我手腕,扫了一眼我磨破了的掌心,皱着眉拨了一通电话。

「买点碘伏棉签什么的,送去女生宿舍楼下。」

顿了下,他又瞥了眼我的脚腕,「再买副膏药,治扭伤的。」

说完便挂断电话,也不理会那些被他晾在球场上的人,扶着我便准备离开。

我本想拒绝的,可是……

抬头去看江程,却看见了他身后缓缓走过来的肖潇。

她手里拿着一瓶水,走上前去递给了江程。

江程回过神,停顿了两秒,随即接下了水。

肖潇和他低声说着什么,即便只有几步之遥,我却还是连个字音都听不见。

胸口有点发闷。

我偏开目光,默认了沈天的举动,被他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了球场。

路上,我问他原因,怎么好好的说打就打起来了,谁知沈天瞥我一眼,声色淡淡:

「那人笑你胸小屁股小。」

我:??

沈天笑笑,没再说话,却坚持要送我回宿舍。

刚走到楼下,便看见一个等在树下的男生快步走了过来,「天哥,你要的药。」

沈天接过,打开袋子扫了一眼,随即递给了我。

「你扭伤在脚踝,我不太方便,你自己回宿舍把膏药贴上。」

说着,他从袋子里把碘伏和棉签拿出来,神色淡淡:「伸手。」

我皱眉,「不用了吧……」

其实也不是为了避嫌,主要是,怕疼。

但沈天近乎强势地拽过我的手,用蘸好药水的棉签在我擦伤处轻轻蹭过。

痛意丝丝渗透,倒也还能忍受。

沈天微微弯着身子,认真而专注地替我擦药,阳光透过他发梢,落在他眉梢眼角。

我发现,他有着让女生都羡慕的睫毛,纤长浓密。

看得正出神,沈天忽然抬起头来,「好了。」

见我看他,沈天笑了。

「怎么,忽然发现,我比你那个男神好看?」

12

偷看被抓包,我脸一红,连忙摇头。

「没有……」

说着,我抿抿唇,「谢谢你。」

沈天把拧紧瓶盖的碘伏和棉签又塞回袋子里,「行了,上去吧。」

我点点头,慢吞吞地扶着扶手上了楼。

回去后,宿舍里算是炸开了锅。

室友们纷纷围着我逼问,我和沈天到底是什么关系。

室友曼曼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林虞,那个在食堂给了沈天一巴掌的女生,居然是你……」

「快说说,」她握住我的手,「校霸的脸打起来什么感觉。」

我还真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应道:

「皮肤…… 挺细腻的。」

寝室里一阵哀嚎:「啊我也好想打沈天,啊不,好想摸摸他的脸……」

最近,快到江程的生日了。

我始终记得他的生日,更是早早买好了生日礼物,一块他喜欢很久,却因为太贵而没有买到的手表。

是我当初从他室友口中打听出来的。

但是,他现在有女朋友了,我也不太方便送什么礼物。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免得落个绿茶的名声。

然而,晚上,我忽然收到了所在社团的消息,说我所在的社团,每人给社长买一份生日小礼物,不用多贵重,但是最好每人一份。

我们社长,正是江程。

我想了想,最后想着,不在礼物里放卡片,把手表包装好,混在大家的礼物中一起送去。

反正,江程也不会知道是我送的。

提前准备了这么久的礼物,总归还是不希望它落了空。

可我没想到的是,当晚,江程便发消息,约我在操场见面。

我本以为是他发现了礼物,想要当面道谢,然而,操场见面后,他却将装着手表的礼盒递给我。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见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怔住,低头看了一眼被他递到面前的礼品盒,又抬头看他。

江程板着脸,下颌微微绷紧。

见我不动,他拽住我手腕,然后将礼盒放在我手里,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拿去商场退掉吧。」

我错愕地看着手里的礼品盒,「但是,我听说你很喜欢这款表,我准备很久了……」

江程低头看我,路灯下,他微微蹙着眉。

半晌,他低低叹了一声,

「林虞,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但是,它太贵重了,我甚至没有办法回馈你同等价位的礼物。」

我连忙说道,「没事,我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

他静静地看着我,许是见我神色有异,他语气也放温和了些,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这样吧,你先替我收着吧,之后再给我,好不好?」

夏季的夜晚,晚风温柔,他的声音与眼底都太过温柔。

我没再坚持,而是收下礼物,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我恍惚想起,江程已经不是单身了,他现在有女朋友。

也对,我一个普通朋友,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算是什么事。

到底是我逾距了。

气氛有些尴尬,江程垂着眸看我,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低声道:「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了。」怕自己再沉迷于他的温柔之中,我强迫自己抽离,「我刚好想要跑步呢。」

我勉强笑着,然后朝他摆摆手,「我去跑步了,你回去吧。」

江程看了我半晌,最后才点点头,温声道了别。

我看着江程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操场的角落,坐在石阶上出神。

这款手表,我提前一个月就买好了。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江程收到这份礼物会是什么反应,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正出神,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是安安的

截图里,是肖潇的某音号新发的一条视频,她给江程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

也是那款他很喜欢的手表。

什么先且替他收着,原来都是托词罢了。

直到这时,我才错愕发现,原来,不是不喜欢这份礼物。

而是送这份礼物的人,不得他意。

13

夜晚,风很大。

我握着那个礼品盒,在操场的角落里坐了很久,直到……

视线里多了一双鞋。

我愣住,视线缓缓上移,看见了一个老冤家的脸:沈天。

他双手随意地抵在膝上,低头看我,「大晚上的,自己在这干什么呢?」

他似乎是来夜跑的,微弱灯光下,还能看见额上沁了一层薄汗。

我支吾了一下,最后随意编了个理由,「来跑步,跑累了歇一下。」

「跑步?」

沈天挑挑眉,在我身旁坐下,用手指在我尚未消肿的脚腕处碰了碰,「就你这脚,跑步?」

「……」

我给忘了。

谎言被戳穿,我叹了一口气,忽然升起一种倾诉欲。

于是,我转头看了沈天一眼,扬了扬手里的礼品盒,「给人送生日礼物,被拒了。」

沈天怔了一下,随后从我手里接过礼品盒,打开。

「啧。」

他轻笑,「这么舍得?」

这款表不便宜,我家境还算不错,父母给的生活费也比同龄人多一些。

即便如此,买这款表,还是用了我近两个月的生活费。

沈天拿起手表把玩了一下,然后又放了回去。

把盒子放在地上,他转头看我,「送给那个江程的?」

我沉默了下,默默点头。

沈天盯着我的侧脸看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听哥一句劝,他,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

其实我挺想知道的,为什么,江程是很优秀,可我也并不差。

从小到大,我也不止一次听到关于外貌方面的夸赞。

我虽然不太锻炼,但平日里会控制饮食,身材保持的也不错。

学习方面,我虽说没有江程「才子」的名声,但也拿过不止一次奖学金。

所以,究竟为什么,他永远对我不远不近。

有时候,明明感觉他也是喜欢我的,可更多时候,他又让我觉着,我和他,似乎毫无希望。

沈天并没有马上回应我。

他思忖半晌,低声道:

「我帮你打听过那个江程,人很优秀,但是家庭条件不太好,平时生活很节省,但也正因如此,经济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在这方面,他应该很敏感。」

说着,他低头扫了一眼礼品盒,「你这个礼物,可能给了他挺大的压力。」

「而且——」

「我让哥们问过江程室友,听说,江程对自己的人生始终有着清晰的规划,他很努力,最终的目的就是拿到公费出国留学的名额。」

说着,沈天耸耸肩,「那名额,全校就两个,你知道的。」

见我始终不说话,沈天继续说,

「其实也不是他不太适合你,确切地说,是他不太适合现在谈恋爱。不一定是他不喜欢你,但是,对他老说,未来是已经规划好的,喜欢应该是其次的事情吧。」

我没说话。

因为,我心里清楚,沈天说的没错。

沈天随便打听都能打听到的事情,我这个偷偷暗恋他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而且,虽然我不想曲解江程,但不得不提的是……

肖潇,是系主任的女儿。

也正因如此,之前肖潇大张旗鼓地追了江程那么久,他几番拒绝无果,却都没有和她撕破脸。

这些事,不想还好,越想越是糟心。

沈天坐在我身边,没再说话,指尖随意把玩着礼品盒。

我忽然转头看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沈天愣了一下,「五月初七。」

和江程竟然没差几天。

我拿起地上的礼品盒,转而递给了他,「如果不嫌弃的话,送你吧,就当做是生日礼物。」

沈天愣了一下,接过礼盒,笑了。

「不嫌弃。」

昏暗灯光下,他勾着唇笑,「有礼物收,傻子才嫌弃。」

说着,他当着我的面拿出手表,戴上,左右打量了一番。

「我很喜欢。」

从沈天的衣着打扮能看得出,他家里条件不是一般的好。

这款手表对我来说有点贵,但对他来说,估计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他低头看着表,唇角始终勾着笑。

「林虞,谢谢。」

14

陪着我在暗处坐了半晌,沈天忽然站起身,「走吧,收了你的表,总要请你吃顿饭。」

我坐在石阶上看他,「陪我去喝点酒吧。」

沈天愣了一下,「可以,但是,你再叫上两个室友吧,我买单。」

我看他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好家伙,不愧是校霸,喝个酒必须三个女生陪着?

下一秒,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

见我动作不利索,他扶我起来,「太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和我单独喝酒,不方便。」

原来,如此。

我掏出手机给安安发消息,心里不免感慨,校霸居然也挺绅士的。

听说是和沈天喝酒,安安到的比谁都快,而且,我叫两个,实际上来了仨。

如果不是有一位室友刚巧请假回家了,还有一位在外约会,估计今晚我们全宿舍都要出动了。

校门口碰了面,沈天带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日料店。

小包房内,沈天坐在我对面,问过我们不介意后,他身子微微后倚,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随便点。」

安安她们倒是半点不客气,拿起菜单一顿疯狂点菜。

我有点担心,在下面悄悄拽着安安袖口。

她却朝我眨眨眼,故意用沈天也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想追我们寝花,就算是校霸也得有点表示啊。」

我脸一红,「别乱说了……」

然而,坐在对面的沈天非但没解释,反倒笑了。

他指尖夹着烟,娴熟地抖了下烟灰,适时应声,「没事,随便点。」

这不是更容易让人误会吗……

我想瞪他一眼,但是没敢。

这下好,寝室这群「猹」估计又要脑补吃瓜了。

15

这顿饭,安安她们忙着吃,而我则忙着喝。

这是我第一次喝日式清酒,喝起来不觉什么,但后劲似乎有点大。

自始至终,沈天没有再开导我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我喝酒。

快散场时,我已经醉得看人都成双了。

沈天叫来服务生结账,我没听清具体多少钱,但我知道,肯定很贵。

心生愧疚,我大着舌头和他说,「明,明天我和你 NeiNei 制……」

沈天被我逗笑,扫了二维码付款后,转头看我,「先把舌头捋直再来找我 aa 吧。」

说着,他站起身,习惯性地又抽出烟来准备点,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身回去,拿起了一个落在桌上的物什。

我听见安安问他,「一个空纸盒,你拿它做什么啊?」

沈天笑着看了我一眼,「留作纪念。」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醉到眼花了的我,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看清了他手中的空盒子。

…… 是那个手表的包装盒。

我站起身,正想问他为啥要对那空盒子宝贝兮兮的,然而,刚往前走了一步,瞬间天旋地转,朝地上扑了过去。

幸好,沈天反应很快,一把将我抱住。

不过……

由于事发突然,我们姿势不太雅观,他的手也刚巧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沈天将我扶起来,又飞快地甩开手,怔了两秒,讪笑道,「吓得老子烟都扔了。」

可我实在是醉得厉害,走路都费劲,再加之脚踝本就有伤,最后,是沈天把我背回去的。

路上,我趴在沈天背上,隐约能够听见身后安安等人的低语:

「沈天体力真好啊,一路背回来,大气都不喘一下。」

我也想夸赞一句的,可他后背趴着太舒服,我张了张嘴,又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沈天小心地把我放下,转过身,还没等说话,便被我按住了。

我是出了名的酒后乱来,此刻头晕的厉害,行为举止也不太受控,双手按在他脸上左右揉了揉,我把他当成了江程。

路灯下,我踮起脚,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大着舌头问道:

「江程,你今天怎么…… 怎么变好看了?」

说着,我捧着他的脸便要强吻。

于是——

安安等人站在我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学校声名在外的校霸将我推开,然后,红着脸落荒而逃。

16

第二天醒来,在安安的「帮助」下,我勉强捡起了昨晚的记忆。

…… 想死。

我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别人喝酒费钱,我喝酒…… 费脸,喝一次,丢一次脸。

原本想着,反正我和沈天也没加

然而,再见却是那么的快。

第二天是周三,我们只有半天课。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我准备去校门口的蛋糕店逛逛,然而……

刚出校门,便看见了路边的沈天。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骑着一辆摩托,手里拎着个头盔。

有点帅。

视线刚好对上,我心一紧,正想转头走开,却忽然看见他朝我招了招手。

……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刚走进,沈天忽然又拿出一个头盔,抬手想扔给我。

想了想,可能是怕再把我鼻子砸出血,没敢扔,递了过来。

「戴上,哥带你去兜风。」

我愣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下午……」

话音未落,便见沈天朝我亮了亮拳头,于是,未出口的话便硬生生地转了话锋:

「我下午,刚好没事。」

但是,毕竟是要和他出去,上车前,我专门给室友发个消息说了一下。

而沈天全程倚在摩托前看着,并未阻拦,直到我发完信息,这人才笑了下,「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我没说话,按着沈天教的戴上了头盔,而后小心翼翼地上了摩托车。

坐稳后,我朝前面看了一眼,刚巧看见了沈天左手腕处露出的手表。

是我送的那一款。

难免有些晃神,直到沈天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走了,害怕的话可以搂着我。」

他话里似乎带了几分笑,「可以让你占一次便宜。」

我的确有点怕,但还是没好意思搂他的腰,只是默默地按着车身。

最初还好,许是顾忌着我,他在街头穿梭时,速度并不算快。

可行驶过了主城区,车流渐少的路段,他也渐渐提了速。

再后来……

我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了,悄悄攥住了他衣角。

前座,沈天的笑声和着风声一同传来,「害怕了?」

我「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不过,速度倒是的确降了几分。

我看着周遭路过的景色出神时,沈天的声音再度传来: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很多年前的,你应该听过。」

「嗯。」

他的故事讲得特简洁,三言两语的概括:

「有对情侣骑着摩托高速行驶着,忽然,男生发现刹车失灵,于是,他骗着女生摘下他的头盔自己带上,然后车祸,男生当场死亡,女生活了下来。」

原本还没什么,这个故事我很多年前就听过了。

但是细想想,他怎么会在我们骑摩托时无缘无故地讲起这个老故事?

思维一扩散,我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哥,你……」

因为紧张,我说话有些结巴,「你…… 刹车不会…… 失灵了吧?」

他笑而不语。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空旷无人的路上,他一个漂移停在了路边,然后摘下头盔,转头看着我笑。

「想什么呢?下车。」

17

沈天的头发被风吹乱,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

嗯…… 这个造型像极了当年我疯狂迷恋的某男团爱豆。

我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红着脸跳下摩托车。

摘下头盔,刚巧听见沈天低笑,「给你讲个故事而已,看把你吓的。」

说着,他带我下了公路。

下面,是我们市的一条河,河边有一片沙滩,上面零星有些游客,还有带宝宝来玩的。

沈天带着我走到河边,双手枕在脑后,看向远处。

「这里人不算多,风景也不错,适合散心。」

我点点头。

的确很适合散心。

今天天气不错,这里景色也怡人。

看看景,吹吹风,憋闷的心情也的确缓和几分。

不过……

现在有多潇洒,回去时我们就有多狼狈。

快到学校时,摩托车坏了,最后,车是被我们俩推回去的。

而且,中途沈天把车停在路边修理,让我去后面看看排气,我听话照做了。

然而……

刚探头过去,前面沈天不知怎么鼓捣的,排气管里一股黑烟忽然直冲面门……

我被熏得睁不开眼,跌坐在地。

沈天连忙关了车子来扶我,可我抬头的那一刻,分明看他怔了下,然后眼底染上几分笑意。

那笑,分明压都压不住。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地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嗯……

有种毛里求斯国王的既视感。

停好摩托,沈天去附近食杂店买了一包湿巾,然后蹲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地替我擦着脸。

擦了一半,他忽然莫名地冒出一句话:

「林虞,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我抬头,「什么?」

沈天的目光在我唇上缓缓扫过,喉结悄然滚动,最后又摇摇头。

「没事。」

擦好脸,我们俩一起把这辆忽然罢工的摩托车推回了学校。

沈天停好摩托车,将我送回了宿舍。

楼下,他倚着墙看我,「林虞,再有不开心,随时给我打电话,哥有一万种方法逗你开心。」

说着,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靠,我到现在都没你

然后,已经开始上楼梯的我,又被他拽下来加了

可能是我的不情愿表现的太过明显,

「什么表情,多少女生想加我

18

自从加了沈天的

和表面的冷硬不同,这人私下里似乎是个话痨。

喜欢给我转各种中年人新闻,或者给我聊各种稀奇古怪的话题,还有——

一言不合,就爱发红包。

五一那天,我睁开眼便收到了沈天的红包,并备注:

劳动最光荣,晚上去跑步。

我:??

他是不是应该区分一下劳动和运动的区别?

不过,红包我领了,拿人的手软,只能同意了。

反正我的脚早就好了,适当地跑跑步,也算增强体质了。

当晚。

我换了身运动衣,准时出现在操场,没等几分钟,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朝沈天摆摆手,正想说话,目光一偏,却见他身后的远处走来一人。

…… 江程。

他缓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什么。

我们刚巧站在路灯下,灯光明亮,沈天见我盯着他身后看,便转头看了一眼。

这时,江程已经走了过来。

忽视了我面前的沈天,江程径直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打开看看。」

我怔住,有些回不过神来,「送我的?」

江程点点头,「之前在你朋友圈刷到过,应该是你喜欢的款式。」

我拿出里面的饰品盒,缓缓打开。

的确是我比较喜欢的一款项链,其实当初是随口提在朋友圈的,而且,那条朋友圈也早就被设置了三天可见。

也就是说,那时候,江程便看见并记在心上了。

而且,这条项链价值不菲,起码,对于普通的学生来说,很贵。

江程低头看我,笑意温和,「能送给你同等价位的礼物,我才能安心收下生日礼物。」

说着,他微微俯身,笑着扬了扬他的手:

「林虞,我的礼物呢?」

……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我下意识地看了沈天一眼,四目相对,这人可能也有点懵逼。

我正措词准备解释时,江程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沈天手腕上。

沈天戴着的,正是那只手表。

19

气氛愈发尴尬了。

最后,我硬着头皮开口:

「我以为你当时是委婉地拒绝了这份礼物,而且,我刷到了肖潇给你准备这个手表的视频,所以……」

江程看了我半晌,轻声道:「她的礼物,我拒绝了。」

我有些错愕。

「但是,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江程,他皱眉,「什么女朋友?」

我也愣住,「不是吗?」

「当然不是。」

江程眉心蹙得愈发紧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她。」

这远远出乎我意料,我连忙翻出当时和江程的聊天记录,幸好,我还没有删除聊天的习惯。

江程看了两眼,又连忙掏出手机,点开了聊天记录。

出于好奇,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果然,聊天页面里,并没有当初那段肖潇宣布主权的对话。

而且……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江程的聊天背景,是我的照片。

江程显然也注意到这点,飞快地收起手机,轻咳一声,「那消息我不知道,是假的。」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我手机里对话的日期,忽然反应过来。

「对了,那天应该是社团开会,我走的时候手机落下了,再回去时,肖潇正拿着手机在桌前等我。」

一旁,沈天点了根烟,冷不丁地插话问道:「她知道你手机密码?」

「密码是我生日,肖潇知道我生日,应该比较好猜。」

原来如此。

原本以为江程名草有主了,原来,一切居然就是肖潇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自始至终,我和江程都被她瞒在鼓里。

误会解除,沉默了几秒,江程轻声笑道,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算了。那,我先走了,项链你记得戴。」

听他提起,我才想起来项链这回事,连忙把项链塞了回去。

「不用了,这个太贵了,你拿回去退掉吧。」

说着,我看了一眼沈天手腕上的表,「你的生日礼物也没了,再收你项链的话,我内心不安。」

江程沉默了很久,最后笑了笑。

「好。」

和我们告别后,江程拿着项链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心里却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

奇怪。

知道江程是单身,我应该高兴才对,如果是过去,我甚至会跳起来放两挂鞭炮庆祝。

可实际上……

为什么我这么平静,甚至,心里除了误会解除后的豁然,竟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疑惑,无意间转头,却看见沈天蹲在旁边,指尖的烟明明灭灭。

一根烟燃尽,他扔在地上用脚尖捻灭,想了想,居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把烟头包起来,揣进了口袋里。

是我上次偶然提起,说他烟头落地的行为不太美丽。

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对上我的视线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别扭地摸了下鼻尖。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又点了一根烟。

路灯下,他挑眉而笑,语气戏谑,可眼底的光却黯淡了几分。

「这回开心了吧?」

心跳加速了一下,我开口,却发现声音有些发涩,「开心什么?」

他笑,「还装,你男神没有女朋友,背景也是你照片,互相暗恋,可以直接谈恋爱了。」

我笑了下,没有说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看着路灯下沈天的笑脸,我竟有点心酸。

20

最后,这个劳动节我们也没能成功跑步。

沈天站在原地抽了两根烟,然后把我送回了宿舍。

到了楼下,他朝我扬了扬下颌,「上去吧。」

说着,他又掏出烟来,想要点燃。

我没忍住,多嘴说了一句,「你少抽点烟吧。」

「对身体不好。」

如果有旁人在,或许会为我这个行为捏一把汗,学校里人人都知沈天性子暴躁,真是头铁才敢管他。

但是,许是和沈天接触久了,我现在并不怕他,相反,有时候反而觉着,这家伙也挺可爱的。

沈天愣了一下,然后乖乖收起了烟。

「好。」

说着,他双手抄袋,催促道,「上楼吧。」

我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一处,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上了楼,我心不在焉地去冲凉洗漱,并换了睡衣。

准备上床时,鬼使神差地,我走到窗边看了一眼。

却刚巧看见沈天站在楼下,指尖夹了一根烟,正抬头看着上方。

毫无预兆地,我们的视线隔空对上。

沈天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扔了手里的烟,想了想,又弯身把烟头捡了起来。

这会,他再度抬头,朝着我摆摆手。

转身走了。

沈天或许不知道,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

心底似乎有一根弦,被无端拨乱。

21

接下来的几天,我难得地没有遇见沈天。

平时,我总会特别巧地在学校的各处遇见他,或是食堂,或是操场,甚至是图书馆。

当然,他不爱看书,是趴在图书馆睡觉。

但是,自从那晚过后,沈天竟像是消失了一般,我走在校园里,总是会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可是,竟再没看见那张熟悉的,带着习惯性痞笑的脸。

反倒是江程,自从误会解开,他总是会适时地出现,在路边,在教学楼……

那天晚上,我回宿舍后,在床上发现了那个装有项链的饰品盒。

问起室友,安安说,是江程在楼下等她,让她交给我的。

事已至此,再送回去也不太好,想了几天,我只能朝发小借了钱,转给了江程室友,并嘱咐他一定要给江程。

第二天,江程将我拦在教学楼下。

「林虞,我送你礼物不是为了让你给钱的。」

「我知道。」

「但是……」

我抬头看他,「最近不是我的生日,你的礼物最后也没有送你,这份礼物,我也收的不安。」

江程看了我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那你把项链还我吧,钱我会让阿成退给你。」

阿成,就是他那位室友。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好,那你陪我回去取吧?」

「嗯。」

于是,江程陪我到宿舍楼下,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刚到楼下,我忽然看见了倚在树下的沈天。

他手里拎着个袋子,单手抄袋,正看着地面出神。

「沈天!」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朝他喊了一声。

直到路人纷纷朝我投来目光,我才反应过来,脸一红,朝着沈天快步走去。

「你怎么在这?」

沈天看着我笑了下,目光却忽然顿在我身后。

他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江程,神色竟忽然有点不自在。

「没事,路过买了个蛋糕,又忽然不想吃了,扔了可惜,看你吃不吃。」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又忽然反悔了。

「一个小蛋糕而已,还是扔了吧。」

说着,他拎着袋子朝垃圾桶走去。

我愣了两秒,连忙将他拦下,「我看看。」

打开袋子,里面是我之前无意提过的,我爱吃的某款蛋糕。

但因为太火爆,几乎是我们学校附近的网红款,不排队根本买不到。

「我喜欢吃。」

说着,我把袋子从他手上接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面前这个比我高了一头的男孩子,身子陡然僵了几分。

点点头,他道,「那行,那我走了。」

说着,他摆摆手,转手走了,似乎习惯性地想要去口袋里掏烟,又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又作罢。

我收回目光,和江程说了一声,便上楼去取项链了。

下楼,把它交给江程时,他低头看我。

「你…… 最近和沈天关系很好?」

我愣了一下,笑了,「嗯,挺好的。」

想了想,我又忍不住补充道:「他人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江程点点头,最后没多说什么,和我告了别,转身离开了。

22

最近,我都没有再遇见沈天。

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江程偶尔会找我出去,也都被我拒绝了。

我想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究竟喜欢谁。

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想耽误任何人。

过去,我是喜欢江程的。

在某些时候,我也能感受到,江程对我也有感觉。

可是,更多时候,他是若即若离。

我知道,他或许也喜欢我,但是,对他来说,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目标是拿到公费出国的名额,一直都是。

江程很优秀,也正因如此,他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很清晰的认知与规划,就像《致青春》中陈孝正所说:

我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楼房,我必须让它精确无比,不能有一厘米差池。

江程也是如此。

他明白异国恋不可靠,也知道年少的爱情很难在横跨大洋两岸的情况下安稳地维系下去,所以。

即便是他或许也同样喜欢着我,但他从没有要表白的意思。

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这明晃晃的心思。

而他过去一退再退,就是因为,他不能恋爱,起码,不能在他留学归来之前,和我谈恋爱。

这些道理过去的我都懂,但是,身陷囫囵的人,总是会被自己的情感所蒙蔽双眼。

但是,沈天的出现,似乎渐渐改变了我。

那天,江程和我解开误会,告诉我他和肖潇并没有在一起,可我竟没有什么感觉。

相反。

那天晚上,沈天抽烟后目光暗淡的一笑,反倒将我的心揪紧。

我用了一段时间去思考,最后,却在室友纠结应该买什么味的果汁时顺口道:

「葡萄味的吧,沈天……」

说到这,我止住话音。

其实我想说,沈天就很爱喝葡萄味的果汁。

那天,我在商店门口沉默了半晌,然后拨通了沈天的电话。

他接的很快,似乎还有些意外,「林虞?怎么了。」

「没事,中午落单了,想找你陪我吃顿饭。」

沈天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挂断电话前,我还听见那边传来他压低的骂声,「烟头别落地,你他妈又忘了?」

随即,电话挂断。

我有点想笑,准备去食堂等他。

沈天去的却比我早,我们在前往食堂的小路上遇见,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短袖,头发剪短了一点。

似乎有一小段日子没见了。

路上,他问我最近和江程发展的怎么样了,在一起没,语气随意。

我正想回答,却忽然看见花坛后有两道身影。

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正是江程,而他身边另一个人,是肖潇。

沈天也看见了,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直接就想冲上去,却被我拽住了。

我们站在花坛另一边。

盛夏的午后格外闷热,这个时间,外面学生不多,只有远处的路上偶尔会路过几人。

很安静,所以,他们压低了的声音,我们也能听的清楚。

肖潇告诉他,江程的出国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不用想,一定少不了她爸的推波助澜。

江程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即便隔着花坛,也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

肖潇忽然抱住他,踮起脚尖吻了过去——

江程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反应过来了,但是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轻轻别开了脸,肖潇没能吻到他的唇,亲到了他的脸。

转过头来的江程,刚好看见了我和沈天。

他愣住了,「林虞?」

我身旁的沈天眉头紧皱着,低骂了一声就要过去替我出气,我连忙拦下。

怕他们打起来,我便拽着沈天离开了。

23

其实,看了刚刚那一幕,我心里并没有太大起伏。

最多,是有些惊讶罢了。

但沈天不这样认为,这人笃定了我现在一定特别难受,于是,不顾我的拒绝,带我去了距离最近的 KTV,并打电话叫了一群人过来。

用他的话说,那些狗屁事别想了,唱首歌,喝点酒,大家一热闹起来,我就全都忘了。

包间开了,电话也打了,我拒绝也没用了,只能乖乖听他的安排。

沈天的面子似乎是挺大的,没多久,便陆续来了十来人,有男有女。

大家喝酒唱歌,谈天扯淡,好不热闹。

半小时后。

我流着泪,面前蹲着沈天。

他蹙着眉看我,眼底似乎有着一闪而过的心疼。

闪烁的灯光下,他用指腹轻轻替我揩去眼角的泪,声音夹杂着音乐声响起:

「别哭了,那种男人哥分分钟给你找一堆。」

说着,他蹙眉,「你哭起来,丑死了。」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面前那张脸,心跳如雷。

但是很快,我又睁不开眼了,眼泪簌簌落下。

「哥,你们能不能别抽烟了,我这是被呛的。」

「嗯?」

沈天疑惑地应了一声。

我正忙着用手背擦眼睛时,忽然听见音乐声停了,紧接着,沈天的声音陡然响起。

「赶紧,都把烟灭了,要抽去厕所。」

KTV 结束后,沈天遣散了大家伙,又带我去吃饭。

听他说,大学城附近有一家川菜馆,味道特别正。

那家店不算特别大,但人很多,因为开在大学城附近,去的几乎大半都是附近的学生。

我和沈天选了个偏僻点的位置,点了几道菜。

等菜的过程中,我去了趟厕所。

结果……

从厕所出来时,遇见了个女醉鬼。

走到距离厕所最近的那张桌子时,一个走路有些不稳的女生忽然起身,朝厕所走去。

路过我身边时,狠狠撞到了我肩上。

撞的有点疼,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惹怒了她。

没有半点预兆,我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她便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几乎响彻整个小店。

一同响起的,还有她的骂声,「你他妈瞪什么?再瞪,还他妈打你!」

喝的太醉,她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说实话,我有点蒙了。

脸上火辣辣的,又疼,又丢脸。

这时,沈天适时地出现了,他快步跑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下我被打的脸,气笑了。

「正好,不知道怎么让你出气呢。」

说着,他将手搭在我肩上拍了拍,「打回去。」

我还没说话,那张桌子坐着的几人便起身走了过来,开始打圆场,说那女生喝多了,别和她计较之类的。

之前她动手打人时,这些人可没起过身。

沈天直接无视了那群人,搭在我肩上的手再度拍了拍,仍旧是那三个字:

「打回去。」

「我在呢,不用怕。」

见沈天态度强硬,对面几人也有些生气了,嘴里开始说些不中听的。

沈天却仍旧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

许是有了人撑腰,刚刚打我那女生嘲讽了两句,又朝我走来,看样子还想再动手。

也不知是沈天的存在给了我信心,还是我的确被打生气了。

总之。

赶在她之前,我甩手回了两巴掌。

特响亮。

力道大的,震得我手都麻了。

一旁,叼着烟的沈天忽然笑了,「这才对嘛,去那边等我。」

说着,在对面几人围过来之前,沈天把我拽去他身后,把冲在最前面的男生直接撂倒在地。

场面骤乱。

那桌一共四男两女,被沈天撂倒一个,还有三个男生。

我终于知道,沈天这个校霸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

沈天一打仨,赢了。

当然,他自己也受了伤,尤其是嘴角,破了,甚至流了血。

我一开是还以为是他吐了血,吓得差点打 120,被沈天适时拦了下来。

他笑,「别逗我了,这点皮外伤,打什么救护车。」

说着,他扫了一眼对面几人,带着我结账走人 。

他们打归打,店里什么东西都没弄坏,老板也说不出什么来。

出了店,我悄悄问他,你把他们都打伤了,我们不用赔他医药费吗?

沈天点了一根烟,笑了。

「他敢来找,我赔就是了。」

说完,便带着我走了。

24

网吧,包间。

面前两台没开机的电脑,而我拽着沈天,给他伤口轻轻上药。

沈天不太愿意,但是拗不过我。

之所以来网吧,是因为……

没处可去,孤男寡女的,总不能开个房给他上药吧?

沈天嘴角破了,手上也被酒瓶碎片划破。

我帮他上药,后悔的不得了。

怪我,沈天让我打我就打,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我低声和他道歉,沈天却笑了,指尖在我头上戳了一下,不疼,反而有点痒。

「我习惯了,这点伤根本不用上药,倒是你。」

捏着我下颌,在我脸上仔细看了下,沈天敛去笑意,蹙眉道:

「现在还疼不疼了?」

「不疼。」

我摇摇头,便看见沈天低声骂道,「也就是老子不打女人……」

我怔住。

「你不打女生?」

「废话。」

他瞥我一眼,「你觉着,我像是打女生的人吗?」

…… 亏我之前还那么怕他,在他面前乖的不得了。

最后,在沈天抗拒的目光中,我给他手上贴了两个创可贴。

粉色的,特可爱。

最后,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由衷地感慨:

「沈天,其实你被打的样子也挺帅的。」

「真的。」

沈天沉默了一下,低声反驳:「老子打赢了。」

我笑了,没说话。

嗯,打赢了的样子,也挺帅的。

25

我可以肯定。

我喜欢上了沈天。

可是,沈天始终没有向我表白。

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收到了江程的邀请。

他约我下午两点,在学校后门那个位于店铺二楼的咖啡厅见面。

我想了想,同意了,既然已经认定了沈天,总归要和江程把话说开,即便那段感情从未开始过,但我也希望好聚好散。

虽然,的确从没聚过。

一点五十七,我准时到了咖啡厅。

刚巧,沈天这时发

他几乎秒回,「和江程?」

「对。」

知道他可能会误会,但我故意没解释,沈天说他在附近一家台球厅,我想着,等一会和江程把话说清楚,把过去结束得清清楚楚,再去找他。

然后……

趁他生气,主动表个白吧。

虽说表白这种事最好是男孩子主动,但是……

沈天值得。

但是,江程并没有赴约,我等到两点十分时,他打来了电话,语气匆忙,说辅导员叫他过去有事,事关留学。

我笑着说好,心底反倒松了一口气。

也好。

不然,见了面可能反倒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我编辑了一条

去学校附近排队买了一块蛋糕,又去商店买了两瓶冰镇的葡萄汁。

我准备去找沈天,然而,却发现那个咖啡厅,着火了……

咖啡厅在二楼,与一楼店面并不相通,出入要走外面单独的楼梯。

此刻,咖啡店里不知什么原因起了火,里面的顾客正匆忙往下跑着。

然后……

我看见了楼下台阶处蹲着的沈天。

他原本正蹲在台阶边抽烟,听见动静抬头去看,在听见有人喊「着火」后,他猛地扔了烟,朝楼梯上跑去。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往下逃,只有他推开人群往楼上跑。

特别显眼。

我鼻子一酸,连忙跑过去喊他,「沈天!」

听见我的声音,沈天愣了一下,朝下看来。

见到是我,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单手撑着扶手,直接从扶手处跳了下来。

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这个旁人口中的「校霸」,此刻竟眼红红。

此刻,隔壁几家店都带着灭火器赶去,似乎是将火扑灭了。

沈天收回目光,掏出烟来,抽出一根。

点烟时,手却微微颤抖着。

显然,他自己也注意到了,笑着骂了一句,「靠,吓死我了。」

点了烟,他吸了一口,然后右手落在我头顶揉了揉,没说话。

我有点紧张,索性从他手里抢过烟,试了一下,被呛得直咳嗽。

他替我拍着背,笑了,「试这个做什么?」

我如实答道:「想和你说一件事,有点紧张。」

沈天拿回烟,「什么事?」

说着,他看了一眼,笑着道:「和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拿你,当妹妹一样。」

后半句话,他有着轻微的停顿。

「哦,是吗?」

我走近了些看他,「可我不想当妹妹,我想当…… 女朋友。」

沈天愣了两秒,然后,被烟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起来。

咳了半晌,他抬起头来。

「你……」

他眨眨眼,却再说不出话。

我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心跳如雷。

「我说,我想当女朋友,你的。」

沈天愣了两秒,而后问道,「你不是喜欢江程吗?」

「过去的确是。」

「但是,遇见你以后,慢慢就不是了。」

沈天愣了,刚刚红的是眼角,而此刻,红了的是耳垂。

本以为校霸对待感情会是那种近乎霸道总裁爱上我,可他耳根红红,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真的时,我的心一下就软了。

我说,你过来啊,我告诉你。

他便真的听话的凑了过来,视线中,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踮起脚,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次信了吗?」

沈天番外

我,沈天。

爱打架,脾气暴躁,因此还得了个狗屁「校霸」的名声。

但是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姑娘。

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相遇,就是某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午后,我在打篮球时和人起冲突,打了一架。

然后准备回宿舍补觉时,路过食堂前的小路,看见了一个女生。

盛夏,她穿着白裙子,黑长发散着,一侧头发掖在耳后,正蹲在地上,喂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小流浪猫。

好看得不像话。

遇见她以后,那个午后不再普通。

她不知道,我蹲在暗处看了很久,中途烟瘾犯了,怕吵到她,我忍着没敢点烟。

后来,她喂完猫便走了,我又走过去,在那小猫面前看了一会。

由衷地羡慕。

没错,我,有点羡慕一只猫。

从那天后,我便在学校里留意着,也经常能看见她。

我还找人打听过,她叫林虞,我知道了她的班级,也知道了……

她心有所系。

那小子叫江程,我也打听过他的资料,挺优秀的一个人,只不过。

不适合她。

他的人生,目标性太重,对他来说,为了拿到公费出国的名额,为了所谓的锦绣前程,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下一切。

包括喜欢的人。

我想过阻止她,可又不忍心,更何况,在她眼里,我还是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但是,有天在学校食堂,有个姑娘冒失地将装满饭菜的托盘扣在了我衣服上。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白 T,我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抬头,竟是她。

心跳骤然加速。

我低头扫了一眼衣服上的饭菜,忽然又觉着这饭扣的妙。

于是,我抬头看她,打趣道:「妹子,饭量不小啊?」

刚巧,有一位追了我很久,特执拗的姑娘又找来了食堂,我便借机说让她帮下忙。

林虞有点胆小,弱弱的应了好。

但是,因为「假亲」了她一口,她当众甩了我一耳光。

换作以往,我这会估计要揍人了。

但是,苍天可鉴,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我沈天喜欢的姑娘,够胆。

但是,打完以后,她又怂了,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我算是成功的让她记住了我这张脸,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压抑已久的感情,似乎也有些难以控制。

那天,在她面前打篮球时,我用篮球砸了一个人。

因为他嘴欠。

在一球结束后,他朝着江程低声嘀咕,大概意思是说,那个江程的舔狗妹子,又跑来勾搭我了。

于是,我一球砸在了他脸上。

而那个被她放在心尖上的江程,当时也只是愤怒地朝他朋友吼了一句「闭嘴」而已。

那天,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她问起打架的理由,我不想让她失望,便随口编诽了一句,说对方说她胸小屁股小。

她不悦地小声嘀咕,却也没再追问。

再后来,这个傻姑娘礼物没送出去,送给了我。

我收下了,很开心。

我发誓,这他妈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没有之一。

再后来,我带她骑摩托去河边散心,却意外喷了她一脸的黑烟。

再后来……

江程和她解开了误会,那时,我蹲在一旁抽着烟,心想:

误会解除了,他们可以在一起了,我,也该退出了吧。

我不想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得太明显,怕吓到她,也怕她为难。

然而……

没过多久,她看见了那个肖潇主动亲江程,那小子躲了一下,亲到了脸,但是没有推开她。

我当时便有种揍人的冲动,但是被林虞拉住了。

我忍下怒火,心想,她的情绪最重要。

所以,我听话地被她拽走了。

为了哄她开心,我叫了些人,带她去了 KTV,想要让她放松一下心情,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然而,过了一会,她忽然泪流满面。

我特心疼,真的。

我蹲在她面前替她擦眼泪,她应该没看见,我心疼得手都有着轻微的颤抖。

但是,我这边心疼得不得了,她却忽然闭着眼睛说了一句,她就是被烟给呛的。

靠。

吓死老子了。

那天从 KTV 出来,我带她去大学城附近一家我觉着特好吃的川菜。

谁知,就一个上厕所的功夫,她居然被一个女醉鬼打了一巴掌。

那天,我撂倒了一群醉鬼,却还是心疼得厉害。

我捧在掌心舍不得凶一下的姑娘,居然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生平第一次,我气的想杀人。

再后来。

我想经过那天的那一幕,他们应该不会在一起了。

可是,那天中午我想带她出去玩,却听见她说,她在后门那家二楼的咖啡店,和江程。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最后实在坐不住,索性去了咖啡厅楼下。

我想着,抽一根烟就走,然而,楼上咖啡厅却忽然着火了。

她还在里面!

我当时只有这一个想法,几乎急疯了,拼命的往楼上跑去。

然而……

谢天谢地,我听见了她喊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转头去看,她站在楼梯下方看着我,双眼红红。

我他妈快被吓死了。

楼上灭了火,我在她面前点了一根烟,因为刚刚精神太紧张,点烟时,指尖微微颤抖着。

然而,烟刚点燃,她便说了一句更让我紧张的话。

她说。

她想做女朋友,我的。

然后,她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我一下。

我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我的偷偷放在心尖的姑娘,真的成了我的姑娘。

真好。

江程番外

我喜欢一个姑娘,她也喜欢我。

她很好。

长的漂亮,有时温柔,有时又有点怂,但是喝酒以后又特别大胆。

她总是能给人惊喜。

我很喜欢她,但是,我没办法和她在一起,所以,她明里暗里向我表白的时候,我都会适当地岔开话题。

因为我知道,我没办法给她未来,而且,我的未来,也没办法为她停留。

她家里条件不错,起码与我相比,云泥之别。

我家很穷。

特别穷。

我就是那种大山里走出的孩子,毫不夸张来讲,我的学费,是村里人凑的。

林虞那种温室长大的女孩子,应该很难会相信,这个时代了,还有人连学费都凑不齐吧。

年少时,人们总是会执拗的,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自尊心。

因为穷,我在金钱上面很敏感。

我的衣服很便宜,但是都洗得很干净,我会利用一切时间去勤工俭学,去兼职挣钱。

而且,我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定好了目标:

我一定要拿到学校公费出国的名额。

有时候,我觉着自己像极了电影《致青春》中的陈孝正,一样的贫穷,一样的执拗,一样的为了规划好的未来而拼尽全力。

我不敢停留。

我不想回到山里,也不想辜负乡亲们的情意。

我的人生,和陈孝正一样,是一栋修建中的大厦,容不得半点差错。

我很喜欢林虞,但是,我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未来。

真的是,很抱歉啊。

我背负了太多,我的未来,也不只是我的。

我不能因为恋爱而分心,也不能自私的要求她在我出国后,留在这边等我几年。

但是,后来,她的身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男生。

沈天。

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她。

而她…… 似乎也渐渐,对他有了些特殊。

我开始慌了,我承认,我有些吃醋,甚至有些动摇。

所以,有那么两次,肖潇和我并肩而行时,因为看见了不远处的林虞,我没有拒绝。

而实际上,尽管肖潇缠着我很久,我拒绝过她无数次,却并不会和她撕破脸。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肆无忌惮地偷用我的手机,给林虞发消息。

因为她知道,即便有一天我发现了,也拿她无可奈何。

因为她爸,是我们的系主任。

我拼尽全力想要拿到的名额,她爸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刷掉。

我生日时,林虞送了我一只手表,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哪一款。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可我说让她退掉时,她眼底泛起的委屈又让我心软了,于是,我让她先替我留着,之后再给我。

我之前存了一些钱,最近在熬夜做些兼职,应该可以买下她喜欢的那款项链。

我想,等我到时拿着项链去找她,再收下她的手表吧。

不然总是难以安心。

于是,之后的近半个月,我拼命兼职挣钱,终于凑够了钱,在五一时买了项链给她。

可是,我的生日礼物,却已经戴在了沈天手腕上。

林虞给我解释了,我也能理解,但是,心里总归还是难受。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问我,我有什么可难受的,我凭什么。

当初,是我一点一点将她推开的。

我不应该若即若离,不应该在拒绝与喜欢的边缘徘徊,犹豫不决。

我托她室友把手表给她,可她又把钱托我室友送了过来。

最后,我们达成共识。

把钱还她,她把项链还给我。

我犹豫过,最后还是没有把项链退回去,我想,就当是留作纪念吧。

我想,我和她彻底失去可能性,是在那天。

肖潇告诉我,我出国留学的名额定下来了。

我愣了几秒,心底说不出的放松,可是,细究之下,又有些怅然若失。

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了这个计划中的未来,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在我出神时,肖潇亲了我。

我偏开了头,她的吻从我脸上擦过。

可是,我也看见了林虞。

她看见了这一幕。

我下意识地想过去和她解释,可是,脚步却仿佛生了根。

最后,我没有动。

眼睁睁地看着她拽着沈天离开。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说我其实喜欢她,只是,没办法为了她放弃我的未来吗?

说让她等我回来吗?

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吧。

就到此为止吧。

而且,我也明白,我已经,错过了她爱我的时候了。

现在的她,只有看向沈天时,眼里才是有光的。

后来。

我约她在咖啡厅见面,其实,是想去做个最后的告别的。

但是,到了时间,我又临阵脱逃了。

辅导员叫我去他办公室,说关于留学的事项,于是我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里,被放鸽子的她并没有什么不悦,相反,甚至还有几分放松。

等我从办公室出来时,看见了她发给我的

她说了很多,说她过去对我的喜欢,也说了她如今对沈天的感情。

最后,她祝福我,前程似锦,所偿如所愿。

瞧。

我喜欢的姑娘那么优秀,她什么都懂。

只是可惜,我们没有缘分,而我,也并不适合她。

那次的聊天,我回复的很简单。

可是,我在心里默默祝愿,希望林虞,万事胜意。

万事胜意:愿,一切比她希望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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