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值得推荐的虐心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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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住院的竹马去上厕所,却在门口碰到了五年没见的前男友。
他半拥着一个孕妇,微微低头,姿态亲昵。
我隐约听见孕妇喊他「老公」。
分手五年,我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从来不敢想,他已经结婚了。
1
我妈再三叮嘱我,顾湛刚动完手术,这几天需要人陪床照顾。
而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刚辞职的我头上。
出门之前,我妈看出我的不情愿,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
「阿湛是个好孩子,也是妈从小看到大的,他哪里比那个江降差,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
「妈!」我几乎是厉声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从没想过,就算已经过了五年,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鼻腔便会酸得厉害,心脏依然有种深深的刺痛感。
「你们就瞎撮合吧,反正顾湛也不喜欢我。」
我竭力控制着呼吸,硬邦邦丢下一句话,拿着保温罐离开了。
来到病房,顾湛正拿着手机,目光专注,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跳动。
妹子娇滴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听就是顾湛喜欢的款。
「你哪里有一点病人的样子?」
他看了我一眼,笑得漫不经心,「吃醋了?」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半小时后,顾湛突然攥住我的胳膊。
「说。」我头也不抬。
他沉默了一会儿,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我要上厕所。」
我动作一顿,仰起头,正好看见顾湛微微偏过去的侧脸和泛红的耳尖。
扶着一个一米九的成年人,着实有些吃力。
他很虚弱,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我身上,走到厕所我差点没累晕过去。
好不容易等他解决完,这厮还算有点良心,自己靠在墙上,让我多休息一会儿。
抬手擦汗,整理狼狈的时候,就这样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江降。
他似乎在等人。
偏暗的光线里,男人棱角分明,挺鼻薄唇,清冷的眉眼微微低垂,和记忆力那个干净淡漠的少年逐渐重合。
所有理智、克制隐忍都被通通打碎,我几乎就要冲上去。
如果他身边没有出现一个孕妇的话。
他微微低头,半拥着那个孕妇,姿态亲昵。
更让我心凉的是,我隐约听见孕妇喊他:
「老公。」
2
「何璐,你魂丢了?」
我蓦地回过神,手里的输液瓶差点拿不稳。
顾湛眼尾挑起笑,「是不是背着我想野男人?嗯?」
也不知这厮是不是故意,说这句话时整个人又贴了上来不说,声音还挺大的。
湿热的气息扑簌簌落在耳畔,让我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刚想推开他,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扫了过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江降。
四目相对。
五年前的江降要是看到,一定会冷着脸走过来,牢牢地搂住我的腰,咬牙切齿地宣示主权。
到了晚上,无论我怎么身体力行地哄,他都不依不挠。
甚至到最后他还委屈上了,「你不准喜欢上别人。」
这样小气的江降,这样爱我的江降……
如今却只是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看着我。
对身旁的孕妇淡淡说道,「走吧。」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大块。
分手五年,我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从来不敢想,他已经结婚了。
我咬紧嘴唇,试图舒缓内心那股酸涩的情绪,但它仍旧不停地在心口发酵,扩散。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质问他,却发现自己好像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当年是我先提到分手。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时几乎用尽了一切方式,放下了所有自尊来挽留我。
是我承受不住压力,放弃了他。
「我帮你问过了,他现在还是单身。」顾湛一句话便成功让我把眼泪憋了回去。
「啊?」
顾湛笑眯眯地看着我,「他是我的主治医生,巧吧?」
我愣了一下,心里又升起一点点希望,「你亲口问的他?」
「那倒不是。」顾湛摸摸下巴,「我听那些护士说的。」
顾湛异性缘一向很好,他从那些护士口中得知,江降一个月前突然从北京调过来,入职时提交过资料,填的是未婚。
我胸口还是闷闷的,「可刚才那个孕妇……」
我了解江降,他不屑于撒谎,也不会委屈自己。
如果不是事实,在孕妇喊他老公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否认。
可他没有。
顾湛看着我,没说话。
他思考了会儿,提出了一种可能性,「说不定是未婚先孕呢?」
晚上,江降来查房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江降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收回视线,大步流星地走到顾湛身边,开始例行检查。
先是公事公办地询问了顾湛的伤势,又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整个过程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口袋里的手攥了攥,一颗心犹如被酸水浸泡。
「今天吃了什么东西?头疼的频率增加了还是减少了?」江降问。
顾湛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今天吃了璐璐亲手给我做的粥,听她妈说她在家熬了三个小时,处理螃蟹的时候差点弄伤手指,连她前男友都没这待遇呢!」
「说来也奇怪,喝完璐璐的粥,我的头好像也不疼了,啧。」
江降手上动作这才顿了顿,偏过头,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
3
明明没做错什么,我却莫名有些心虚,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过去江降太宠我了,在一起时都是他下厨,几乎不用我操心什么。
可以说,我的身,心,胃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也就是最近几年,我才学会做饭。
想到这里,眼眶又有点发酸。
然后就听见顾湛在下逐客令,「既然没什么问题,江医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直勾勾盯着江降,懒慢地说,「你再待下去也不方便。」
我回过神,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却被直接无视。
刚要开口,耳边响起江降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哦?」
我愣住,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顾湛偏头,极快地对我挑了挑眉,然后又把目光转回江降身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而又意味深长,「好几天没洗澡,璐璐说要给我擦身体。」
听到这句话,江降明显一顿。
就在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甚至做些什么的时候,他直接站了起来,拿起病历,走得干脆利落。
我站在原地发呆。
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江降似乎,真的已经不在乎我了……
「何璐?」
「我没事。」我死死盯着地板,手微微有些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递来一张纸巾。
是顾湛,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好像快五年了吧,就那么放不下?」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丝毫犹豫,「放不下。」
顾湛沉默了片刻,还是笑着说,「当初你也给我送过情书,怎么就那么快放下了?」
那段糗事被突然提起,我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再说当时你不是拒绝我了吗,还说只把我当妹妹。」
顾湛看着我,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4
或许是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我拿着热水壶,借口离开了病房。
关上门就收到了我妈的
话里话外,软硬兼施。
大概意思是要我照顾好顾湛,好好把握机会。
我无力地背靠着病房外冰冷的墙壁,有些发愣。
自从跟我爸离婚后,我妈就变了。
她很少笑,变得强势、易怒,对我有着强烈的控制欲,总是怕我像我爸一样离开她。
我甚至从小到大没有出过省,除了上大学。
至于顾湛……
从幼儿园到高中,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从小就跟在他身后跑,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是他不喜欢我啊。
毕业那年,我鼓起勇气递给顾湛一封情书。
他沉默着把信一字一句看完,很认真,很坦诚地对我说,「何璐,我只把你当妹妹。」
顾湛生来就长着一张招桃花的脸,他一直是轻佻的,慵懒的,随意的。
拒绝我的告白,是他对我做过最认真的事。
后来,顾湛告诉了我,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生,物理竞赛的时候认识的,他打算追随她一起去国外读书。
我那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记不清了。
只记得顾湛走之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我知道你想去北京念医科大学,璐璐,永远不要辜负自己的人生。」
然后我就背着我妈改了志愿,去了北京。
也因此认识了江降。
当我无数次不经意地跟大洋彼岸的顾湛提起江降的名字,不止是顾湛,我也意识到了什么。
那段时间顾湛失联了很久,再次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和江降在一起了。
5
那是我和江降同居的第一个晚上,我恰逢生理期。
江降抱着我坐在腿上,修长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轻缓、温柔地揉按着我的小腹。
等到疼痛减轻了些,他端来一碗热粥。
我却起了坏心,用小拇指勾勾他的,「没有奖励我不吃。」
江降不为所动,但还是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大掌箍住我的后脑勺,给了我一个很勾魂,很要命的吻。
点到为止。
最后,他扶正眸色含春、瘫软在他怀里坏笑的我,面上淡淡的,嗓音却哑透了,
「粥要凉了,快喝吧。」
大概是因为当初是我先追的江降,他那时对我又总是冷冰冰的缘故,在一起后我很喜欢逗他,撩拨他。
他越是淡漠,我越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
到后来真的开了荤,江降开始食髓知味,主动、不懂节制的人变成了他……
顾湛的消息,就是在那个时候发过来。
他说,「璐璐,我要回来了。」
面对江降晦涩、略显探究的眼眸,我坦坦荡荡,
「他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哥哥,认识二十几年了。」
江降勉强信了我,但每次顾湛发消息过来,他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想要装无所谓,却又装不像,实在可爱。
诸多因素,渐渐地,我也不跟顾湛联系了。
那时我和江降约定好,毕业就领证。
可谁知,一毕业,我家就出事了。
亲戚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生了重病,等我买好机票赶过去,才发现他们联合起来骗我。
我妈从来没有原谅我擅自篡改高考志愿,她恨我,恨我忤逆她,恨我脱离她的掌控。
甚至,她打心底就没有接受江降。
「璐璐,你想学医,明明可以上家这边的大学。你想结婚,阿湛这孩子就很好。」
「妈为你安排的这一切,才是最合适你的啊!」
那段时间,我妈把我关在家里,没收了我的手机,不准我跟江降联系。
甚至,还用我手机,以我的口吻给江降发一些羞辱他的话: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嫁给一个父亲烂赌成性,母亲残疾的家庭呢?」
「你真以为顾湛只是我哥哥吗?你不过是我大学无聊生活的调剂品罢了。」
等我发现这一切,不管不顾地要去找江降跟他解释,我妈彻底爆发了。
她站上阳台,握着栏杆的手因为用力,青筋暴起。
那时她情绪已经失控,哭喊着威胁我,要是不跟江降分手,她就立马从十二楼跳下去。
那一刻,我退缩了。
我再怎么爱江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去死。
那天晚上,江降站在我楼下,整个人苍白,消瘦了很多。
他像是什么骄傲也不要了,明明收到了那些伤人的短信,明明以为我爱的是别人,却还是几乎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祈求复合。
然而面对我妈的威胁,我却连下楼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6
病房外的墙太冷了,靠得久了,背越发凉。
我妈又发来了一条
她这次发的是文字:「你又遇到江降了?」
不发语音,足以证明她的愤怒。
有些烦躁地关掉屏幕,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眉目清冷的江降。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手里还拿着病例,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我惊讶极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他一直没走?是在特意等我出来?
江降扫了眼我手中的热水壶,语气淡淡的,莫名有些冷:「去给他打热水?」
我怔了一瞬,可还没等我说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反应过来,我已经跟他进了电梯。
面对他冷淡的眼神,我故作镇定地解释,
「护士刚才告诉我,这层楼的开水器故障了,大概明天才能维修好,让我去三楼接水。」
那个护士还说,江降的办公室也在三楼。
逼仄的空间,安静如夜晚般诡异。
视线里,江降双手插兜,平静地望着正前方,周身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凌厉。
我贴着冰凉的墙壁,近乎出神地望着他的侧脸。
他比五年前更沉稳了,也更好看了。
察觉到我的视线,江降轻轻扫了我一眼。
他唇角挂着分明的嘲弄,眼神亦是,毫不掩饰。
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江降,能再次见面,其实我挺意外的,也挺高——」
「兴」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我并不想见到你。」
我身体顿时有些僵硬,胸腔酸胀难忍。
电梯门开了,江降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我咬了咬唇,也出了电梯。
其实我有点看不透现在的江降。
因为他说并不想看见我,却没有刻意走得很快,反而有些等我的意思,甚至进入办公室后,没有关门。
只思考了几秒,我就进去了。
「把门锁上。」
听到这句话,我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江降正好脱下白大褂,和我对视,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我垂下眼皮,刚锁好门,腰倏然一紧,身体就被抵在了墙壁上。
很重的力道,震得我后脊背直打颤,不由得皱眉哼了一声。
但还没发出声,唇就被堵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密不透风地将我包围。
他吻得又凶又狠,几乎要把我拆吃入腹。
之前那么多次,从来没那么野蛮地被对待过。
我的舌尖又麻又痛,委屈极了。
忍不住挣扎,却被他更为强硬地挤在了墙上。
江降稍稍离开我的唇,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染着欲,却仍是冷冰冰的。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哼一声,近乎嘲讽般的冷笑,「你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我愣住了,却也给了某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在他的手伸向我后背的拉链时,江降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楚楚
心顿时漏了一拍。
楚楚,是那个孕妇的名字吗?
恍惚间,手已经被江降松开,他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就接了电话。
那边似乎很着急,带着些哭腔。
我看着江降轻轻皱了皱眉,边穿衣服边往外面走,语气也柔和了些,「我马上过来。」
我呆呆地走出办公室,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怅然若失。
一回头,拄着拐杖,勉强站立的顾湛正直直地盯着我,眸色微沉。
7
打好热水回到病房,顾湛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彼此沉默不语。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刚才那个电话打过来后,江降急切的神情,各种猜想在心里生了根。
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我转身去了洗手间,把毛巾用热水润湿后递给顾湛,
「不是说很不舒服吗,擦擦吧。」
顾湛没接,轻轻看了我一眼,「你让我一个病人自己擦?」
我愣了一下。
和顾湛认识那么多年,我当然能听出他话里微含怒意。
可是,为什么?
刚想说话,顾湛淡淡开口道,
「刚才看你太久没回来,手机也没带,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找遍整个楼层,才在三楼看到你。」
他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璐璐,我现在真的很累,没力气了。」
有一会儿的安静和沉默。
我看着他略显疲倦的眉眼,到底是心软了。
走到床前,顾湛已经自觉地脱了上衣,露出线条匀称的胸膛,以及紧实有力的小腹。
我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深吸口气,把湿毛巾轻轻罩在他身上。
小心地挪动着手,心无旁骛地仔细擦拭着顾湛的后背、胳膊、手臂。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肌肤,隐隐听到他的呼吸沉了沉。
擦到小腹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
拿着湿毛巾的手也停顿在了上方。
「害羞了?」顾湛似乎笑了一下。
「没有。」我回答得很快。
顾湛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你现在的反应,让我合理怀疑上次你妈帮你报名的游泳课,你一节也没去上。」
我沉默了。
那时我刚被迫和江降分手,很抵触我妈给我安排的一切,确实没去上游泳课。
「你该不会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身体吧?」顾湛突然说。
我立刻反驳,「怎么可能!你明知道我以前和江降——」
话语戛然而止。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的脸红透了,连耳根都是发烫的,「我……」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顾湛。
许久,他才轻声回了一句,「对哦。」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我松了口气,把毛巾交给他。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顾湛变得格外沉默。
闲着没事,我开始整理东西。
感觉有些出汗了,就从手腕上摘下一根皮筋,把头发绑了起来。
「现在的天气有蚊子吗?」我听到顾湛有些遥远的声音。
我随口答,「这几天降温了,应该没有吧。」
见他不说话了,我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发现他正眼神复杂地盯着我的脖颈看。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里仿佛还有隐隐的麻酥感,顿时了然。
刚想说些什么,顾湛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含着笑调侃,
「看来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放不下嘛。」
他侧身撑着下巴,微眯着眼睛,「挺激烈的。」
我盯着他的表情,总觉得怪怪的。
虽然他是笑着在说,却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需要证实一些事。
想了想,试探地问,
「前几天你说,你那个白月光想和你复合,让你过去找她,是真的吗?」
顾湛似乎有些蒙,「啊?」
看他这个反应,我哪里不明白,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自从五年前我妈闹自杀后,我就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这几年也一直服用药物治疗。
这五年来,我一直不谈恋爱,无声抗议我妈,潜移默化地给她做思想工作。
现在她听到江降的名字,除了不高兴,情绪并没有太激动。
就连前几天,我辞去她给我安排好的眼科医生的铁饭碗,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应激烈。
但那时顾湛却找到我,问我辞职是不是因为想去找江降。
我没否认,而且我的确更想去北京发展。
当时顾湛沉默了很久,才笑着把他又要出国找那个女生的消息告诉我,说他会跟我妈解释清楚,让我放心去。
没想到,他却意外受伤住院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的主治医生是江降。
想到这里,我盯着那双漆黑沉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顾湛,你是不是喜欢我?」
8
问出这句话之前,我想过顾湛的各种反应。
否认、掩饰、逃避,亦或是坦白承认。
唯独没想过他会笑。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倏尔低头闷笑出声。
然后赶紧握拳抵着下唇,却还是没忍住,笑得越来越放肆,停不下来的样子。
清晰地向我传达出一种,我在自作多情的信号。
我的脸一点一点热起来。
也是,顾湛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这几年他虽说身边桃花不断,但实际又挑剔又专情,认定了一个人,眼里就不会再有其他人。
上次去他家,他正出神地盯着一张照片看,连我站在他身后都没发现。
照片里的女生笑容明艳,一头褐色的卷发披散开来,俨然就是他前女友。
那时我才明白,五年过去,正如我放不下江降,顾湛心里也自始至终都放不下他前女友。
半晌,等他笑够了,我硬着头皮辩解,「这不能怪我误会,谁让你刚才表现得那么……」
「哦,我怎么了?」感觉他又想笑了。
「就是——」我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怎么说。
顾湛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下意识偏头,刚好看到他俯身过来。
潮气湿热的呼吸洒在我脸上,他此时靠得很近,定定地看着我,眼里的情绪明明灭灭。
但没等我有所反应,两秒不到,他就直起身子退开了。
垂着眸子看我,表情看不出认真还是开玩笑,「你刚才对我有心动的感觉吗?」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诚实地答道,「当然没有。」
他沉默了很久,轻轻笑了一下,「好巧,我也没有。」
确定自己被戏弄了,我刚准备发作,就听见他低声问,
「璐璐,喜欢,只有双向的奔赴才有意义,对吗?」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顾湛说想睡了,我帮他收拾好一切,熄好灯,也躺在了旁边的陪护床上。
盯着
其实江降早就换了手机号码和
突然,顾湛发了一条
是一个人的
直觉告诉我是江降。
「跟那些护士帮你要的。」黑暗中,顾湛的声音含着浓浓倦意,听起来有点哑。
我眼眶顿时有些热,「顾湛,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别给我画饼,先叫声情哥哥来听听。」他这么困了还贫嘴。
我看了眼背对着我的顾湛,没有接话。
顾湛也没再说话,呼吸浅浅,应该是睡着了。
收回视线,点开名片,验证消息里输入「是我」,颤抖地发了好友请求过去。
本以为这个点江降应该睡了,结果竟然很快通过了。
我点进输入框,想问他刚才为什么要吻我,又想问那个孕妇的事。
结果删删改改,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那边却先发来一句:「刚才在办公室的事,抱歉。」
我很意外他会对我道歉,思考了片刻,「你是不是从来没忘记我?」
但发完我就后悔了。
犹豫要不要撤回的时候,那边很冷淡地回了句,「何璐,我们不可能了。」
我盯着那个「不可能」看了足足一分钟,艰难打字问道,「是因为那个孕妇?她是你女朋友?」
他似乎顿了顿,回了两个字:「不是。」
一阵酸热涌上眼眶,我吁下好长一口气,竟然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随即想到什么,「可她为什么叫你老公」还没打完,江降却换了话题:
「晚上顾湛的情况怎么样?」
我愣了几秒,属实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能跟我聊工作,还是认真地打字报告,
「他没什么异常,给他擦身体的时候受伤位置也没碰到水,现在在我身边睡过去了。」
那边突然陷入了沉默。
终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消息已经撤不回了。
几分钟后,我试探地发了个乖巧的表情包。
迎面而来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望着手机屏幕,我不可避免地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江降没有来查房,护士说他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下午才能来上班。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我剥着柳橙,时不时地瞥一眼门口,但那个期待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你们昨晚聊什么了?把他气得都不来上班了。」
顾湛抬手接过我递的半个柳橙,慢悠悠地问。
想起昨晚干的蠢事,我满脸灰败,默默垂下了头,「他好像又误会我们了。」
「误会,哪里有误会?」顾湛却突然提高了音量。
他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弯,颇有几分深情的味道,
「我喜欢你,正在追求你,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怎么能说是误会呢?」
我蒙圈地看着他。
「论长相,我不比他差。」
「论身高,我一米九。」
「论体力……」
他突然笑了一下,「昨晚你也看到了。」
趁我发愣的功夫,顾湛俯身凑过来,「璐璐,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说得很轻,姿态放低,带着温柔的诱哄。
正要说话,忽然传来一道惊呼,「江医生,你站在门口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啊?」
9
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江降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
背脊瞬间绷直,头皮一阵发麻。
强大的求生欲让我顶着骇人压迫感走到了门口,
「江降……」
江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连步伐都渗透着寒气。
「笨蛋,还不追?」
顾湛的提醒拉回了我的思绪,赶忙追了过去。
本以为江降会去办公室,没想到他直接下到负一楼的停车场,拉开车门上了车。
见车子迟迟不动,我试探地去拉后座的车门。
开了。
落座后,我看着江降紧绷的侧脸,出声打破寂静,「我们……去哪?」
江降沉默了片刻,没回头,冷冷道,「你想在这?」
「在……这?」
江降这才侧首看我,顿了顿,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讽,「我和你之间,还能干什么。」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引擎发动的声音。
江降收回视线,专心开车,留我一脸错愕。
低头看手机来掩饰内心情绪,意外发现自己被江降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路上没堵车,很快到了他家。
刚关上门,江降动作顿了顿,又把门打开,「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
我脑子还是乱哄哄的,呆呆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江降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我看。
我反应过来,脸顿时发烫得厉害。
刚要说话,江降就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发呆,决定等江降回来之后,把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
等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渴了,去冰箱翻了一圈,没找到矿泉水。
刚好看到桌上有一瓶红酒。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喝几口,但酒真的很神奇,它可以让你忘记所有,也会让你想起很多东西,只能喝更多酒来忘却。
五年前,我曾经偷偷去找过江降。
那时他刚好不在医院,我问过其他实习医生,他们告诉我,
「江医生自从失恋后,变得更冷了,消沉又颓废,甚至不跟人交流。」
接着他们又说,有一个很漂亮的学妹正在追求江降,想带他走出失恋的阴霾,他们都挺看好她的。
半瓶酒下肚,我几乎头痛欲裂,双脚如踩着棉花往卧室走,直接往床上一躺。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额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莫名有些温柔。
我的心没出息地颤了颤,酸涩混合着难过一层层地包裹上来。
我吸了吸鼻子,微微睁开眼,撞入那双熟悉的眸子,「我后悔了,江降。」
他看着我,漆黑的眼底覆上点点复杂。
「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我静静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他鼻梁的线条,他温热的薄唇。
「想我,为什么从来没来找过我?」我听到他轻声说。
「我明明找了!」我忍不住反驳,「五年前我去找过你的,那时候他们说有个学妹在追你,你对她并不排斥,还答应和她一起去吃饭!」
江降似乎叹了口气,「当时只是聚餐,我哥也在场。」
但此时酒劲上头,我已经听不清了,胸腔又闷又难受,似乎急于找一个宣泄口,本能地想说什么是什么。
「当年那些短信都不是我发的,是我妈……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用跳楼威胁我……」
我轻轻搂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絮絮叨叨。
「我前几天辞了工作,想去北京找你,没想到你调任来了这里。」
「差一点,我们就错过了。」
我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僵了一下。
「这五年,我不谈恋爱,就是为了告诉我妈,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可我好害怕,害怕你身边有了其他人。可就算你有了女朋友,甚至结婚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放弃了你,又放不下你,是我活该,你从来没对不起我,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可是,一想到你会有女朋友,我就好难过,甚至一想想,就会哭出来。」
松开手想揉眼睛,结果没了支撑点,就要跌下床。
一只大掌蓦地拉住我的胳膊,往身上一带,嘴唇碰到了一个湿热的东西。
我和江降都愣住了。
他垂着眼睫看我,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滚。
我微微退开一点,若即若离的触碰中鼓起勇气。
凑上去,试探地用舌尖轻轻碰了一下。
下一秒,脑袋就被扣住,他的唇狠狠覆了上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身边没有人。
我揉着太阳穴,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江降回医院了吗?他晚上好像还有手术。
顾湛突然给我发了一条
我回:确实身心都很快乐。
那边隔了一分钟才回:不错。
忍着全身酸痛去了浴室,打开花洒冲了个澡。
洗完擦干,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过洗漱台,动作僵住。
角落里,有一只口红。
这个牌子我机缘巧合了解过,成分是天然的胡萝卜素,亲肤滋润,但却是——
孕妇专用……
走出浴室,明明告诉自己不能乱想,可还是不自觉地摸向了手机,手上动作快大脑想先一步,拨通了江降的电话。
然而,电话一直忙线。
突然,玄关处传来动静,我抬头看过去。
「别别别。你不是还有一台手术要做吗,不用回来了,我一个人可以的。嗯,先挂了。」
一个长得很美艳的女人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隆起的肚子,微微躬身,十分熟练地换好拖鞋。
我的心脏重重跳了下。
她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孕妇……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微微愣了一下。
「何璐?」
我也没想到那天的一面之缘,她还记得我。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探究的目光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遍,微微挑眉,「你们睡了?」
凭心而论,她的语气挺平和的,但我莫名感到不舒服,不答反问,「你是江降的朋友?」
「朋友?他这么跟你说的?」她顿了顿,突然笑了一下,「那就是朋友吧。」
我皱了皱眉,还想问什么,她摆摆手,径直走向浴室。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口红。
「哦,上次不小心落下的。」察觉到我的目光,她解释。
我想问个清楚明白,她却主动开口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了。」
我抬眼看她。
「这五年,他每次喝醉,都会喊你的名字。」
她垂了垂眼睛,指尖微微攥起,「就连跟我……」
10
我心顿时漏了一拍。
跟她……什么?
她却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很难不让人去联想,她和江降之间到底有什么。
「看到你们和好,我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只是可怜了……」
她顿了顿,苦笑着摸了摸肚子,脸上的神色略显落寞,绵柔的声音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愣愣地看着,有些恍惚。
一直到她离开,都没缓过神来。
打了辆车去医院,路上因为交通事故堵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期间,江降给我发了很多条
到了医院,刚好在电梯里碰到了江降。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只不过应该是刚做完手术,眉眼微垂,看上去有些疲倦。
人很多,他又时不时地看手机,似乎没发现我。
我也没出声。
心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又堵又闷。
我一直都知道,江降性子冷漠高傲,看起来不好接近,实则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如果那个孕妇真的是他的……
他不会和我做那种事。
不是没想过是那个孕妇在撒谎,挑拨离间。
可浴室里的口红,熟练地换拖鞋,那句被江降默认的「老公」,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如果江降身边早就有了其他人,我跟他现在又算什么呢?
魂不守舍地来到病房,顾湛破天荒没带妹打游戏,而是拿着那本我带过来的书,摩挲着封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动静,顾湛蓦地抬起头,眼里很明显闪过一抹诧异,好半天才开口,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明亮的瞳孔,略带笑意的唇角,不像调侃,反而挺开心。
我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晚都是和顾湛打打闹闹度过的,今晚的我格外安静。
顾湛自然也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
「你是不是觉得,照顾我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我微愣,想说不是,他却睨了我一眼,「别跟我否认,我还不了解你,小没良心的。」
「谁没良心啊!」
他就笑,
「上大学那会儿就是,和江降在一起后就不跟我联系了。除了他,谁还能让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我张了张嘴,发现根本没办法反驳。
他盯着我的表情,静默了片刻,轻轻地笑,
「得亏我有先见之明,下午就找好了护工,她待会儿就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很无所谓的语气,
「你妈那边,我就跟她说,我和我前女友复合了,是她不让你来照顾我。」
「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确实好。但过于好了。
我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还是告诉自己,已经丢过一次脸了,不能多想。
回到出租屋,我妈也过来了,她正在厨房里给我做饭。
就很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湛的话,看到我从病房回来,我妈竟然没数落我。
沉默地吃完这顿饭,起身正要收拾碗筷,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盯着屏幕,久久不动。
「不是江降打来的吗?怎么不接啊。」
我妈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
胸膛顿时郁气翻腾,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
我克制了又克制,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卧室走。
可我妈似乎不肯放过我。
「好啊,现在连我的话都不想听了,心里只有他了是吧。」
我脚步顿住,耳边轰鸣作响,那个孕妇的话、我妈的话不停地回旋,飘荡,一点点地刺激着神经,呼吸都隐约困难了起来。
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一字一句,「您想说什么,您现在说,我听着。」
我妈神色怔忪了一下,眉宇间隐隐露出几丝怒意,「你这孩子——」
「您不说,我替您说。」我看着她,「您想说,我不该擅自从病房回来,当年也不该去北京上大学,不该和江降在一起,不该忤逆您,做任何您不想我做的事,是吗?」
我死死攥住指尖,以为情绪能控制住,可这一刻,还是失了态。
「我有错吗?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
我笑了笑,只觉得脑子下一秒就会爆裂。
「逼我选我不喜欢的专业,叫为我好吗?逼我跟我喜欢的人分手,叫为我好吗?」
我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身形微微颤抖,下意识用手扶住桌子。
「自从爸跟您离婚后,您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包揽了我的一切,包括本该我自己可以决定和安排的事情。然后您说您爱我。」
我闭了闭眼睛,逼着自己平静地说,
「可我感受不到您的爱,我快要在您所谓的爱里窒息了。」
我妈死死瞪着我,急促地呼吸着,
「所以你早就心生不满了?但你从来没跟我表达过,不是吗!」
听到这话,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
「我真的没说过吗?妈,您大概忘了,五年前我就说过了,当时您怎么做的呢?」
像是紧绷的神经突然崩掉,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声音微微发颤,「您用跳楼威胁我。」
我妈怔了怔,偏过头,避开我的视线。
「如您所愿,我和江降分手了,为了照顾您的精神状况,为了给您治病,我留在了这里。」
我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你肯定不知道,这五年,我并不是没有轻生的念头。」
我妈猛地看向我,脸色煞白。
「我没有这么做,并不是我怕死,而是——」
我深吸口气,和她对视,惨淡地笑,「妈,你只有我了。」
「爸不要我们了,但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妈愣住了,眼眶红红的,像个小孩。
那天之后,我妈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我的出租屋,而我开始重新找工作。
有个朋友向一家眼科医院的院长引荐了我,我很快通过了面试,没几天就去上班了。
至于江降……
我承认,我在躲他。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没变。
跟五年前一样的懦弱,胆小。
五年前我不敢面对江降,现在依旧没有找他问清楚的勇气。
更可笑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转折发生在顾湛出院那天。
这厮随心所欲惯了,病才刚好,就召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在公寓开 party,说是庆祝自己重生。
我本来不想去的。
但顾湛可怜兮兮的,「璐璐,我都要出国了,就当做给我践行好不好?」
我顿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到了约定这天,我还是赶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顾湛被一大群人围着灌酒。
他脸颊浮现出淡淡的薄红,那双潋滟的眸子都有些涣散,可他似乎毫不在意,别人递一杯他就喝一杯。
我皱了皱眉,就要过去夺走他的酒杯。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何璐。」
11
熟悉的声音让我动作顿了顿。
并没有回头,沉下视线,不知哪来的冲动,一把拿走顾湛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精入喉,有微微的灼烧感,虽然度数不高,但还是让我不适地咳了几下。
一个矮个子男生努力捧场,语气夸张,「哇,嫂子好酒量!牛!跟湛哥绝配!」
我明显感受到这声「嫂子」一出,后背那道视线更冷了,跟有千万把冰刀子落下来似的,如芒在背。
「瞎叫什么。」
顾湛悠悠睨他一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那个男生立刻噤了声。
我倒是没多大感觉。
以前经常听顾湛夸他那群朋友会来事,不管他身边出现哪个女生,统一称之为嫂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扫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我皱了皱眉,
「刚出院就敢这么折腾,不要命了?」
顾湛笑了一声,伸出手似乎想揉我的发顶,但到半空就缩了回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我身后。
「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你这样管我,那谁都要掉醋缸子里了。」
我抿了抿唇,「是你叫他过来的?」
顾湛笑了笑,承认得大大方方,「对啊。」
我顿时不想理他了,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玩手机。
突然面前出现一杯牛奶。
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上看,对上那双狭长又清冷的眼睛。
我的心颤了一下。
「醒醒酒。」
这大概就是现在的江降跟五年前不同的地方。
明明是关切的话,却好像还是离你很远,像是在云端,猜不透,抓不住。
「谢谢。」我垂眸接过,但却没喝,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江降对我的冷淡熟视无睹。
他盯着我,眸光沉沉像是要看进我内心深处,「为什么躲着我?」
我起身想离开,手腕却被攥住。
他忽地发出一声嗤笑,像自嘲,也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何璐,你又后悔了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攥紧了手指,慢慢吐出一个字:「是。」
看着他眼里的痛色,我的心也泛起了细细密密的酸楚。
就在昨晚,我收到了一条
刚打开她的朋友圈,就看到最上面她刚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江降姿势僵硬地抱着一个婴儿,向来清冷淡然的眉眼布满了不知所措。
她配的文字是:「哈哈,第一次当父亲,原谅你啦!」
我鼻子一酸,心里一阵阵悲怆,甩开他的手去了卫生间。
谁知还没打开门,手就又被擒住了。
「你放开我!」我难受到了极点,语气极为冷漠。
江降看我的眼神带了点失望,「何璐,你还是跟五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我拼命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却被他掐住了腰。
「当初说分手的是你,之前说放不下的也是你,现在说后悔的还是你。」
低沉压抑的嗓音落在耳畔,听起来竟然有些迷茫,
「成功戏弄了我,你是不是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我眼眶更红了,
「那你呢,你不是也戏弄了我吗?你敢说你对得起楚楚和你们的孩子吗?」
他错愕地看着我,就要开口,被我冷声打断,
「就这样吧江降,是我没了解清楚现实就想着和你重归于好,你好好跟楚楚在一起,而我——」
「和顾湛在一起?」他冷冰冰地接下去,看我的眼神嘲讽极了。
身体倏地紧绷,又在一秒后气得直发颤,索性口不择言了起来,
「对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最开始喜欢的是顾湛,和他旧情复燃不是很正常——」
最后一个字被他吞咽入腹。
他掰着我的脸,吻着我的唇,牢牢地禁锢着。
来势汹汹,像是要将我湮没。
我更加用力地挣扎,然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对我的身体太了解了。
大概是尝到了我的眼泪,他动作僵住。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离开我的唇,指腹轻柔地擦了下我的眼角,说出的话温柔又恶劣,
「别哭,他就在外面,你想被他看到吗?」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想用脚踢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略显尴尬的声音:
「已经看到了…….」
蓦地转过头。
顾湛的那群朋友齐刷刷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包括站在正中间,双手插兜,安安静静看着我们的顾湛。
出声的是刚才叫我「嫂子」的男生。
他挠了挠头,跟旁边的人咬耳朵,「你说,湛哥是不是被绿了?」
旁边那人翻了个白眼,
「张千,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这都看不出来,很明显是他们两情相悦,湛哥一厢情愿嘛。」
话落,顾湛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人这才后知后觉,悻悻地低下了头。
回到大厅,大家都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张千是有点活跃气氛在身上的,提议道,
「我们来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众人纷纷表示拒绝:「这游戏太老套了——」
「好啊。」顾湛说,「就玩真心话。」
他把一个空了的啤酒瓶放在桌上,嗓音凉懒却毋庸置疑,
「两人组,五盘,瓶嘴对向谁,谁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见众人面面相觑,顾湛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江降,
「你来吗?」
12
令我意外的是,江降竟然没有拒绝。
他从来不玩这种游戏的。
安静的房间,江降和顾湛对坐着。
一人面无表情,另一人慵懒随意。
张千用力转动着啤酒瓶,啤酒瓶飞速地转了几十圈后,渐渐缓慢下来。
在江降面前一动也不动。
顾湛唇角弯了弯。
「你和璐璐分开的这五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江降淡淡道,「没有。」
顾湛对我挑了挑眉。
我垂眸,心里是不信的,如果没谈恋爱,楚楚算什么?
第二次,啤酒瓶依旧停在了江降面前。
顾湛笑了笑,思考了片刻,看着江降问道,「你这次从北京主动调到这边,是不是因为璐璐?」
江降和他对视,语气平静,却有种宣示主权的意味,「是,我放不下她。」
我的心咯噔一下,连忙垂下眼睛,在心里苦笑。
明明只是一点点不真切的温柔,却总是没出息地被他影响。
第三次,啤酒瓶还是在江降面前一动也不动。
顾湛这次没得意,神色认真了些,「你和那个楚楚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呼吸一滞,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看来刚才我和江降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
闻言,江降微微偏过头,直直地注视着我,恍然有种在跟我解释的错觉。
「楚楚原本是我的学妹,后来成了我大嫂。」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
他顿了顿,
「半年前我哥开车去机场接我爸,路上出了意外,她也受了刺激,记忆错乱,总把我误以为是我哥。我怕再刺激她,想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也没揭穿。」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跳骤然加速,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膛。
也就是说,那次楚楚叫他「老公」,他没否认,也是怕再刺激她?
可是,如果楚楚真的记忆错乱,把他当成了他哥,为什么会知道五年前我和他的事,还对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除非……
楚楚根本就是装的。
她心里喜欢的一直是江降,所以故意在他面前装成精神错乱的模样,趁此接近他。
后来看到江降为了我调来这里,她想法设法地在浴室留下口红,故意熟练地换拖鞋,还在我面前说那些暧昧不明的话,就是想让我误会江降……
晃神间,啤酒瓶第四次转动,停在了顾湛面前。
顾湛啧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张千目光难掩兴奋,小声说了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江降眉梢动了动,似乎也没想到。
他扫了顾湛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也喜欢璐璐?」
顾湛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声音懒洋洋的,「我喝酒。」
然后干脆利落地拿起酒杯,果断地一口闷。
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瓶口还是指向了顾湛。
顾湛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秒,头一歪往后靠,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似乎在说,无论江降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
江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跟他比,湛哥太怂了。」张千握了握拳,恨铁不成钢,「难怪又输了游戏,又输了女人。」
旁边那人表示不赞同,「这难道不是,只有顾湛套路别人,没有别人套路他的份吗?」
从顾湛的公寓出来,下起了下雨,江降开车送我。
路上,我把关于楚楚的猜想告诉了他。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我看见他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冷沉道,「我会把她送回我妈那边去。」
我轻轻「哦」了一声。
想了想,还是为刚才在卫生间的口不择言做了解释,
「我和顾湛没什么,刚才就是一时气疯了才那么说的。」
「我知道。」江降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现在想想,你们要是想在一起,这五年不会没有机会。」
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我无意识地攥紧指尖,明明解除了误会,明明已经互相表明心意,却怎么都有些不自然。
「璐璐。」此时刚好红绿灯,江降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啊?」
江降偏过头,注视我良久,勾勾唇,「没怎么,就是想叫叫你。」
「毕竟五年没这么叫过你了。」
光线略微暗沉,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眸在深夜里增添了几分温柔。
我想都没想,「以后你可以随时叫。」
他似乎笑了笑,清冷的嗓音愈发磁沉,甚至有些性感。
我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霓虹灯在雨中朦胧,光线变得有些暧昧。
直到车停在我家门口,我才咬着嘴唇,有些紧张地开口,
「雨下得有点大了,要不要,上来坐坐?」
江降愣了几秒,扬起一个把我勾得五迷三道的笑容,「好。」
尾声
自从搬过去和江降一起住后,我本就糟糕的厨艺更加雪上加霜。
这天我和江降送顾湛上飞机。
我把顾湛拉到一边,偷偷跟他凡尔赛,
「都怪江降把我照顾的太好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做饭了呜呜呜。」
顾湛这厮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了笑,「真好。」
「你妈跟他现在关系怎么样?」顾湛扫了眼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江降,问道。
我思考了片刻,实话实说,「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总体来说还不错。」
顾湛勾唇笑,「真好。」
我上下打量着他,若有所思,「你身上好像多了一种慈悲的气质。」
顾湛愣了一下,「去你的。」
机场广播响起,顾湛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机票,「我该走了。」
「到了给我发消息。」我声音莫名哽咽,到底还是有点不舍。
顾湛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眯了眯眼,「你再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就不走了。」
「啊?」我的眼泪憋了回去。
他哼笑,突然低头凑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下意识后退几步,侧头看了看江降,发现他脸上没什么不对的情绪才开口道,「什么秘密?」
顾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条,叮嘱道,
「不准现在看,只能等你回家再看,也不能给他看,知不知道?」
回程的路上,刚系好安全带江降就坐进了车里,下一秒他伸手勾住我下巴,将唇覆了上来。
他将手撑在我身侧,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我脖颈上摩挲,轻车熟路地令我节节败退。
「他给了你什么。」
「一张纸条,说是有一个秘密,让我回家再看。」我的声音有些哑。
「哦?」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看着他骤然沉下去的脸,忍不住笑,「但我决定不看了。」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我平静地把手伸向窗外,掌心摊开,纸条一下子被风吹得没影。
「既然是秘密,就让它一直是秘密吧。」
(全文完)
顾湛番外:秘密
1
那天在病房,何璐突然问我,「顾湛,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注意到,她的眉头轻轻蹙着,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
灯光很亮,她眼里的紧张,迟疑,忐忑一览无遗。
还有一丝,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害怕。
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眼神被沉默和寂静放大无数倍,让我有些恍然。
她在为我有可能的喜欢,感到害怕。
害怕什么呢?
大概是怕我真的承认了,会对她和江降之间造成困扰吧。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毕业那年,她拿着情书跟我表白的场景。
她当时穿着一条鹅黄色的暗花连衣裙,头发高高扎成马尾,两根鲜亮的黄色发带迎风飘荡,就像一只探出枝头的迎春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紧张又羞涩。
跟现在有点相似,又有点不一样。
我低头,轻轻地闷笑出声。
笑着笑着,心里密密麻麻的痛意泛滥开来。
我不想再骗她了啊。
而笑,可以回答很多东西,也可以掩藏很多东西。
伪装自己,麻痹他人,笑是人类最好的面具。
你看,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终于放心下来。
这不是很好吗?
出院之后,我以庆祝重生为名,在公寓开了一场 party,把那两个还在互相别扭的人请了过来。
真心话的游戏里,江降也问了我同样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也喜欢璐璐?」
我心里一愣,却也没多大意外。
目光不自觉看向何璐。
解除了误会后,她此时的视线全在那个人身上,专注的,温柔的,热切的。
没有忐忑没有紧张,连那一丝的害怕和困扰都没有了。
对于这个问题,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大块,四处灌着冷风,冰凉又苦涩。
「我喝酒。」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张千觉得我怂,我没有否认。
就,确实挺怂的。
游戏结束后,我又拿起了桌上的酒,一杯接着一杯,酒精瞬间侵入五脏六腑,仿佛可以减轻心里某种无法言说的疼痛。
张千他们都看不下去了,劝我少喝点。
我目光在那两人紧紧相握的十指上划过,淡淡一笑,微微垂下了眼。
晃神间,我似乎听见那两人在说话。
「其实刚才你没必要问顾湛那个问题的,他有女朋友啦。」
江降明显不相信,语气淡淡,「是吗?」
「她在国外,就是五年前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女生,他们前段时间复合了。」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遥远,抬头一看,那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离开。
耳边张千疑惑的声音突然响起,「什么女朋友?什么复合?」
「湛哥,我们一起在国外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交女朋友了?明明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
「也就跟嫂、何璐偶尔打打电话——」
我心里一惊,猛地站起身,发了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犹豫了下,偏头看向门口。
我不确定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但我感觉她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自然、坚定地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人一起离开。
天突然下起了雨,我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湛哥,你……哭了?」张千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充斥了不敢置信。
我白了他一眼,很凶,
「滚,没看到下雨了吗?」
张千自讨没趣,进去了。
屋内传来轻柔的音乐声。
「Love’s getting cold
My heart is cold
Time’s getting slow
We gotta go…」
我摸出一根烟,半天没点着。
啧。
大概是因为雨太大了,视线太模糊了。
算了,不抽了。
我又看了她一眼。
……
好吧,我好像真的哭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幼儿园到高中,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她从小就跟在我身后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2
我六岁刚搬过来的时候,我们全家带着水果去何璐家拜访。
大人在外面聊天,她妈让我去卧室找她玩。
开门就看到一个女孩正爬着窗户,一半身体横在上面,吃力地将身体向前倾。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吓了一跳,张了张嘴。
何璐发现我后,连忙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我千万不要出声。
扶着她安全下来,她小心谨慎地把门关紧,才告诉我,她妈管她很严,从来不准她出去玩,所以她每次都是翻窗户偷跑出去。
「这件事,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哦,顾湛哥哥。」
彼时她眉眼弯弯,微微仰头看着我,眼里的光亮和神采让我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而那时的她妈妈,也只是性格有些强势而已。
直到后来,我们上了高中,她爸妈开始经常吵架,吵得很凶,我在家都能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
我有些放心不下,买了一块草莓蛋糕去找她。
到她家才发现,那扇窗户被安上了栏杆。
她爸妈还在外面争吵,而她垂眼吃着蛋糕,白皙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顾湛,你再也不用帮我保守秘密了,我妈已经发现了。」
「她说他们会影响我学习,逼着我跟他们断绝联系,我已经没有朋友了。」
我看着她。
突然发现那个眼里有光,灵动狡黠的何璐不见了。
她现在眼里只有乖顺,一种令人很难过的乖顺。
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痛意划过,走到她身边,轻轻咳了一声。
「谁说你没有朋友了?」
她抬眼看我。
我微微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你还有我。」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底的情绪好像在慢慢变化,然后微微侧开了脸。
那之后,我感觉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细微的改变。
她有时会偷偷看我,对上我的视线后,又会马上低下头,耳尖却红透了。
我打篮球的时候,向来不爱看打篮球的她会静静守在旁边,给我擦汗和送水。
她眼里依然是空洞、乖顺的,但却多了一份生动。
我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诡异的满足感。
因为这份生动是为我一个人而生的。
我当然清楚她的心意,因为我也是。
照这样下去,我会在毕业的时候跟她表白,我们会一起去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就结婚,蜜月旅行会去环游世界,我甚至连我们将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如果我没看到那一幕的话。
那几天我爸出差,我刚好回家拿东西。
外面下着大雨,阴冷潮湿,可屋里却充斥着一股燥热,满地都是凌乱的衣服。
主卧里,那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却在我耳边轰的一声炸开。
错愕和不敢置信交织成一种不真实感,我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头昏昏沉沉,呼吸困难。
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塌陷,哪里都是灰蒙蒙的。
那两人是我妈,和她爸。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刚考完,她爸跟她妈就提出了离婚,理由是她妈太强势了。
不久后,我爸妈也毫无预兆地离婚了,我妈给出的理由是我爸太忙了。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只有我。
只有我。
只有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啊,凭什么只有我知道啊。
我妈搬走那天,我打了一个晚上的篮球,最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混乱的神经再加上消耗的体力逐渐让我的头脑开始昏沉。
忽然,额头上传来清凉的感觉,似乎带着让我心安的魔力。
我知道是她。
只有她能找到我。
她把我的头轻轻按在怀里,轻声说,「你还有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恶劣地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陷入跟我一样的黑暗和泥沼,这样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了。
可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让她难过。
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她。
没过多久,她跟我表白了。
第一反应是,这种事应该是我来做的。
然后突然意识到,我不能答应她。
如果我不顾一切跟她在一起,万一哪天她知道了那件事,该怎么面对我,面对我们两个家庭之间的关系呢?
她妈知道真相后,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毕竟,她妈是那么喜欢我,对我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的满意。
最重要的是,我怕她知道这一切后,会恨我。
像恨她爸抛弃她妈那样,恨我将她瞒在鼓里,恨我将她硬生生带入这段恶心不堪的关系里。
我多么想答应她啊。
于是,我沉默着,把信一字一句看完,忍着绞心的疼痛对她说,「何璐,我只把你当妹妹。」
她不信。
我就编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生,说我喜欢上了她,打算追随她一起去国外读书。
让张千申请了个
她妈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后来晕倒在房间,醒来一看到东西就恶心干呕,只能靠输液维持。
我去她家找她,她并不愿意见我。
后来,我去了国外,而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去了北京上大学。
再然后,她认识了江降。
当她无数次不经意地跟我提起江降的名字,当她重复地将她和江降发生的事说给我听。
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不再喜欢我了。
3
那天她跟江降一起来机场送我。
我给她塞了一张纸条。
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说起来,我没告诉她的秘密真的太多了。
比如我没有前女友,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有她。
比如那天为了不让她有后顾之忧,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她在后面,拿着那个女生的照片发呆。
比如我妈和她爸已经结婚了,生了一个男孩。
眼睛有点像她,鼻子和嘴唇像我。
觉得恶心的同时,我竟然在想,如果我们结婚了,生的小孩,也会是这样吗?
我想,实在是太多秘密了,一张纸装不完,索性就什么也没写——
那张纸是空白的。
第二天我到了之后,打电话给她报了平安。
趁着她发脾气之前,我强行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耍你啊,你看那张纸是空白的,不就代表我跟你之间没有秘密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冷静下来,忍着笑告诉我,早就知道我会恶作剧,所以她没有看那张纸条。
我愣了一会儿,也笑了。
后来的某一天,我喝醉酒,不小心跟张千说了这件事。
他问我,「既然不打算说,为什么要给她那张纸条,真的只是恶作剧吗?」
我没说话。
我该怎么说呢?
因为我心里太遗憾了,太遗憾了啊。
遗憾明明我们那时是彼此喜欢的,为什么我妈和她爸要做出那样的事,又为什么偏偏被我发现?
遗憾自己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只要不说,永远不说,我们或许也能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遗憾不能跟她去北京上大学,遗憾不能跟她毕业就结婚,遗憾不能跟她去环游世界,遗憾不能跟她生两个孩子……遗憾这些我想陪她做的事,都将由另一个人陪她去完成。
那一张空白的纸,字字未写,字字都是遗憾。
可是对现在的她来说,
不过是一张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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