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为开头写一篇小故事?
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直到一个夜里,我出车祸死在了男主面前。
系统提示他:「您的白月光已下线。」
肇事车主跪在地上请求他的原谅。
系统提示他:「您的女主角已上线。」
01
我和齐诫在一起十年,我一直以为,我拿的是女主角剧本。
高中时齐诫是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和同学打架时撞坏了我厚厚的黑框眼镜。
后来他调了座位,成为我的同桌,每节课帮我抄老师的板书。
再后来他在运动会上拿下三千米长跑的冠军,竟然拽着我和他一起站上了领奖台。
看台上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校长臭着脸给齐诫颁了奖。
他朝我和校长挑挑眉:「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握个手!」
上大学后我们在一起了,周末时他会坐三个小时的高铁来找我,我们坐在学校门口的小酒馆无所事事。
我给他念网上的非主流语录:「八百米体能测试,同桌非要和我比谁跑得快,没想到校霸一把将我抱起狂跑,远超她两圈!到了终点,校霸吻了下来,全班都炸了!」
齐诫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下一秒他突然吻了我。
那是我俩的初吻。
我俩都炸了。
毕业后我们搬进出租屋,每晚都互相监督一定要在十二点之前睡觉,然后又在半夜两点爬起来点外卖。
再后来我们工作稳定,贷款买了婚房,双方家长都很满意。
最后,到了我们的第十年。
那天我加班到深夜,刚走出公司门口,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举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反社会的变态终结了生命。
当时的齐诫在家里打电动,他瞟一眼时间,意识到我快回家了,于是赶忙关了游戏,走进厨房去给我做夜宵。
他给我打电话,未接通。水开了,他没有多想。
咽气之后,我的灵魂飘到了他身边。
我听见耳边响起一把浑厚冷漠的声音,像智能家居生硬的机器人。
这把声音对齐诫说道:「您的白月光已下线。」
02
我觉得我下线得太离谱了。
但事实证明,还有更离谱的。
我死后,自己透明的灵魂在齐诫身边飘了三天,但因为这三天里齐诫的女主角没有出现,所以我又活了——
我是说,根据系统设定,我的死必将引出齐诫的女主角,如果她不出现,我就会回到自己出事的前一个月,以另一种方式再死一次,以此类推,无限循环。
系统为我准备了千百种下线方式。
吃饭被噎的,上班被气的,在家里睡觉遇上地震,出门旅游遇上海啸,体检被查出胃癌、乳腺癌、肺癌、脑肿瘤,甚至还有大半夜不回家站在路口看月亮碰上抢劫犯……
我人都麻了。
截至目前,我已经下线九十八次,这是我的第九十九次循环。
又到了这一天,知道自己注定会下线,我坦然地拿着齐诫两个月的工资去买包。
走到路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
我下意识地想跑,双脚却黏在原地动弹不得。
随后我的身体被撞飞在半空中,再沉闷地摔在地上。
再睁眼时,我已经双脚离地,透明的灵魂飘在空中。
在路人的惊呼中,我习以为常地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身躯。
这时,车门拉开,慌张的车主冲了下来……
03
我死了,这一次,齐诫一滴泪都没有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诫不再会为我悲痛欲绝,当亲朋好友们都在我的葬礼上擦眼泪的时候,他抱着我的遗照,云淡风轻。
我想,循环的次数越多,我就越能看清他对我的爱意其实微乎其微。
虽然我们在一起了十年,但我只是他生命中的炮灰前女友,他最爱的应该是他还未登场的女主角吧。
在葬礼上,我的好朋友们忍不住指责他:「你怎么这么冷血?小安和你在一起真是不值,她当初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齐诫淡淡然:「让她选别人啊,那最好。」
「……」
我的朋友们嘀咕着要去查查齐诫是不是给我买保险了。
看着齐诫若无其事的模样,我终于决定,三天后我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和他分手。
葬礼结束后,齐诫回到家,在沙发上愣神好一会儿,然后起身走进厨房去泡面。
他拧开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他转头向客厅喊道:「小安,又停水了——」
我一怔,他也一怔。
然后这傻子拿着一包方便面躺在床上干啃起来。
他翻看着手机相簿里我的照片。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难过,颇有男主角怀念心中白月光的氛围感。
不过下一秒,我俩都发现,他手机里三千张都是我的丑照。
氛围感碎得渣都不剩。
04
肇事司机的家人从国外赶回来了。
这次的倒霉蛋是一个无证驾驶的未成年男生,肇事车辆的车主是他的亲姐姐。
我飘在齐诫身后走进调解室时,男生的父母正哭哭啼啼地乞求我父母的原谅。
一道白色的身影啪一下在齐诫面前跪下。
我低头看,一个美女哭得梨花带雨。
「对不起,是我的弟弟犯了错,对不起,他年纪还小……」
齐诫不为所动。
美女擦掉眼泪,鼻子红红的:「当然,我弟弟做错了事,应该承担责任,是我们没有教育好他,对不起!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齐诫蹙起眉,反问她:「你弟弟不是故意的,难道我女朋友是故意去死?」
「……」
美女冷静下来,起身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齐诫:「如果您想要提出赔偿条件,请随时联系我,我叫孟龄。」
我打量着她。
齐诫也盯着她,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名片。
场面僵持着。
直至我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系统空旷而生硬地提示齐诫——
「您的女主角已上线。」
……
这剧情,贱不贱啊。
齐诫接过了她的名片,然后下一秒撕成了两半。
孟龄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我会主动联系您的。」
架不住齐诫一脸冷漠:「法庭上见。」
孟龄扶起父母,与齐诫擦肩而过。
我看看她,再看看他,只觉天旋地转。
现在是我死去后第三天的中午十二点。
本来还有十二个小时,我就能开启我的第一百次循环,再次回到我出事的第一个月前。
可是我现在发现,我再也回不去了。
齐诫的女主角已经出现,他的人生,要往前走了。
那我的人生呢?
我的人生就是明明自己真真切切地活了二十来年,却沦为了旁人生命的配角,最后只能挂上炮灰白月光的名号,在男主角的记忆里苟延残喘,成为一个虚无的假象。
05
我没有再醒来。
我仍然飘在齐诫的身边,系统要我跟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与女主角是如何一步步坠入爱河的。
此时他们还是敌对状态。
系统说要设定一场英雄救美让他们拉近感情。
齐诫一连十多天都闷在家里,他从早睡到晚,睡得昏天地暗,终于他的朋友看不过眼了,拽着他出去喝酒。
朋友们劝他要看开点,早日走出阴影。
齐诫低头不言,我看,他根本就没走进过阴影。
半夜,我和齐诫一人一鬼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来人就穿过我一把拉住了齐诫。
「请帮帮我!」
这熟悉的音色。
「有人尾随我,请帮帮我……齐先生。」看见是齐诫,孟龄尴尬地松开了手。
我回头看,果然远处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齐诫扫孟龄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他一定不是故意尾随你。」
齐诫往前走去,孟龄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侧。
后面尾随的男人犹豫着不敢上前了。
走到警察厅附近,孟龄松了口气,对齐诫道谢。
齐诫问她:「你害怕吗?」
她有些不明所以:「现在不怕了。」
齐诫指间夹着烟,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十字路口。
「那你说,我女朋友站在那儿,亲眼看着你弟弟撞过去的时候,她怕不怕?」
孟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一颤:「这是哪里……」
「这是你弟弟杀人的地方。你看地上,还有我女朋友的血。」
孟龄仿佛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齐诫发狠的眼神让她指尖都在发抖。
我悲哀地看着他们对峙。
很难想象,现在这么讨厌孟龄的齐诫,有一天会抱着她叫宝宝。
06
孟龄的弟弟因为是未成年,再加上他出具了精神疾病证明,最后的审判结果不尽如人意。
齐诫在法庭上情绪失控,一度想冲上去揍人。
他被一群人拽到走廊上去。
挫败的他一拳砸在墙上,鲜血直流。
我的亲戚朋友们都恨他在葬礼上一滴泪不流,认为他此刻就是在故作深情。
走出法院去为他买了酒精纱布又倒回来的人,竟然是孟龄。
她蹲在他身边,为他处理伤口。
她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第二句话是:「你的女朋友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不,我想。
让他疼一疼,挺好的。
第三句话是:「齐先生,振作——」
但这宽慰的话还没说完,齐诫忽然举起受伤的手,猛地朝椅子的扶手上砸去。
刚止住血的伤口又渗红了纱布。
他猩红的双眼盯着孟龄,咬牙切齿地说道:「少来假惺惺。」
孟龄不受他的气,丢开手里的酒精和纱布,站起身就走了。
我听见系统在我耳边叹了口气。唉,男女主似乎长路漫漫啊。
夜里,齐诫回到家,这是我死后第一次见到他哭。
他的眼泪就像家里停水了很久,终于工作的水龙头,响亮的声响填满偌大的客厅。
可惜,父母已经把我的遗物全部拿走,他想哭也不知道该对着哪儿哭。
因为,到现在,齐诫仍然没有摆置我的遗照。
他走进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我遗落下来的配饰戒指,然后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07
齐诫终于回归了自己正常的生活。
他手上有一个度假村翻修的项目,下属选定了几家装修设计公司的名单,他看见其中一家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是,孟龄。
两天后,齐诫收拾行李前往度假村小岛,孟龄的团队随之而来。
我最喜欢那座小岛,齐诫在那里为我准备过恋爱周年的惊喜,我们也规划好,以后的婚礼仪式就在小岛上举行。
他是故意的,他想借一切与我有关的事物去报复孟龄。
只是他想不到,他们的故事因我而起,也将在我最喜欢的地方发展进行。
也许祝福他们的观众会感谢我给他们带来的因缘际遇。
但并没有人会在乎我这个炮灰白月光是否愿意。
孟龄堆起笑脸去见甲方爸爸,没想到出现的人是齐诫,她的笑容瞬间僵了。
「抱歉,我想我不适合接手这个项目。」她拿着行李就要走。
「这算违约吗?」齐诫脸上阴晴不定,他扬起狡诈的笑容,「孟小姐,我想你的身家翻十倍都赔不上违约金哦。」
孟龄的家里重男轻女,弟弟一出事,法院判决的赔偿金都被迫落到她的肩上,她哪儿还有钱赔违约金。
可怜的女主角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份烫手的山芋。
08
孟龄当然不愿配合工作。
但齐诫折磨她的办法有千万种。
齐诫作为甲方老总请大家聚餐,孟龄姗姗来迟,被大家劝酒自罚三杯,饭桌上气氛正好,齐诫却突然轻笑一声。
「孟小姐想喝就喝,怕什么?哪怕开车撞到人,别怕。」
我飘在齐诫身边,看见孟龄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身边的同事们也都瞬间凝固。
齐诫低着头,摸了摸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继续风轻云淡地说道:「不过一个家,只出一个杀人犯就够了吧。」
「……」
一群人尴尬得坐立难安。
孟龄脸色苍白地扯起笑,站起身走出餐厅,给沉默的众人留下孤零零的背影。
我听见她呼吸都在发抖。
开工第一天,孟龄被齐诫在所有同事面前揭破家丑,从此以后,她都将成为别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和齐诫对峙,她只是忍受着他的报复。
齐诫也没有心情吃饭,在孟龄离开后走出了餐厅。
深夜里,他倒在床上,摩挲着戒指,习惯性地将床上右手边的空位留给我。
我不知道他想不想念我,也不知道他难不难过。
我只知道,今晚他一直盯着孟龄,牢牢地,目光不曾移开。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报复孟龄。
09
齐诫指定要孟龄跟着他去环岛考察。
他抓着方向盘,踩死了油门,狂飙在空旷的环岛公路上,孟龄坐在副驾驶,吓得脸色青白。
她咬着哆嗦的嘴唇说:「齐先生,可以停一下吗……」
齐诫置若罔闻,目光发冷。
她越是慌乱,他就越享受。
他近乎变态地享受着这一刻。
许久后,车终于停下。
孟龄双腿发软,拉开车门直接就跪了下去。
齐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自己脚边狼狈地呕吐。
他一把拽起她,推她坐上主驾的位置:「来,给你个机会报复我。」
孟龄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抱歉……齐先生,我不能开车。」
「不能?」齐诫安然坐上副驾,像听到天下最大的笑话,「有什么不能的,开车,撞上去,你们家的精神病史不就是你的驾驶证?」
孟龄咬紧牙关,在齐诫的逼迫下发动了汽车。
齐诫用最难听刺耳的言语,讽刺她,打压她。
我听得有些恍惚——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齐诫还是个很纯粹的毛头小子。
他总是对我笑,连和别人打架都会空出手来和我比个耶。
现在的他却一脸阴郁,恨不得把孟龄踩进地狱里去。
我看见孟龄已经冷汗涔涔了,面色苍白如纸,但始终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齐诫自己都累了。
他靠在座椅上,低声说:「你随便找路边的一棵树撞过去,我们就都解脱了。」
孟龄一顿,却忽然扬起僵硬的微笑。
「齐先生,您是客户,我一定会让您安全回到度假村……况且,您还没有接受我们一家人的道歉不是吗?」
语气中也能听出她对齐诫的反击。
我坐在后座,看看她又看看他。
唉,没事的,他以后不仅会接受你的道歉,还会因为今天对你的折磨向你道歉呢。
到了度假村,孟龄一下车就扶住车门,滑坐在地,她的同事急忙来扶住了她。
「医生不是让你不要开车吗?你怎么回事啊……齐先生,不好意思啊,孟龄一直有心理障碍,她的心理医生也建议她不要驾驶交通工具,以后您有什么工作需要还是找我们其他同事吧!」
看来孟龄的发抖不是被齐诫吓出来的。
齐诫没有说话,一直紧盯着她。
发现女主角的脆弱,所以男主角心有不忍了?
可他笑了笑:「你们一家人的借口真是五花八门。」
10
我不明白,齐诫对孟龄的报复究竟是以什么为目的。
是要她偿命吗?
可我们都明白,客观而言,她是无辜的。
夜里,孟龄的同事们都在沙滩上烧烤,齐诫却指定她一晚交出两个方案,害得她只能孤单一人坐在海边的吊桥上做策划。
齐诫走过去,拿起她画的策划图,只扫了一眼。
「重做。」
然后就丢在了地上。
吹了一晚海风的孟龄很不甘心。
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齐先生,是你指定我负责这个项目的,你什么时候能不再对我公报私仇呢?」
「我女朋友活过来的时候。」
孟龄抓住他:「够了——」
齐诫一把甩开了她。
没想到用力过猛,孟龄的身子一倒,直接从吊桥的护栏上翻坠了下去。
她及时抓住了齐诫,牢牢地——
黑暗中,听见噗通一声,两人的身体被黑色的海面吞没。
飘在原地的我傻眼了。
感觉在看电视剧,不确定,再看看。
反应过来之后,我有些慌乱。
但其实不必担心,他们是男女主角,死不了,掉进海里就像掉进浴缸,增进感情罢了。
这难道是系统给他们安排的狗血桥段?
也许不是,有缘分的人天生就绑在一起。
他们的孽缘也是缘。
齐诫水性好,很快浮出水面,他矫捷地向岸边游去。
而孟龄从海水中探出头,又再度被淹没,呼救的声音断断续续。
齐诫没有回头瞧她一眼的意思。
他快速向灯火处游去。
他会见死不救吗?我忽然有些紧张了。
一瞬间,只一瞬间,齐诫犹豫了。
我们都听见了孟龄被海水灌满的呼救声——
齐诫,如果你问我,你应不应该救她。
我会回答你,作为你的炮灰白月光,我觉得非常晦气。
但十年来,你了解我的,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并且我不觉得善良是一种错误。
我也了解你的,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最多因为你不那么爱我而责怪你,我绝不责怪他人,哪怕你人生中女主角的出场要以我为引。
终于,沉沉夜色中,齐诫回过头,身子一低,再次沉入海中,焦急地向孟龄的方向游去。
我放下心来。
海面上倒映出沙滩上的灯红酒绿,在潮水泛起的波澜中,我看见他们的虚影逐渐靠近,直至彻底成为一体。
11
齐诫救了孟龄。
他将她抱上沙滩时,孟龄把他当救命稻草,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服。
齐诫掰开她的手,丢下她就走了,沙滩上的游客围了上去,他头也没回。
回到房间,齐诫疲惫地坐在地上,抬手看着那枚戒指。
或许透过那枚戒指的光晕,他模糊地看见了我。
他的眼中涌起眼泪。
他问我:「小安,我应该怎么做?我想要为你报仇的……对不起,我应该怎么做?」
我蹲在他面前,以透明的手指去触碰他的脸颊。
作为我十年的爱人,我的回答,你明白的,你只是一时困惑了。
门外传来孟龄的同事们手忙脚乱为她找来医生的声音。
房间里一片安静,齐诫蜷缩在房间角落,他睡着了,唇边吻着那枚戒指。
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他不会感觉到。
接下来的几天,孟龄不敢请假让齐诫找茬,便顶着发烫的身体继续工作,难得的是,齐诫没有再为难她。
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等来了离开度假村的最后一晚。
夜里,齐诫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
我飘在齐诫身后,跟去开门,没想到来人会是孟龄。
她像是鼓起勇气才敢朝齐诫微笑:「好像还没有跟你道谢,齐先生,上次在海边,谢谢你救了我。」
齐诫抬手就要关门。
「我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不希望回去之后你又向公司投诉我们团队。」
齐诫笑了笑:「这个办法我会采纳的。」
孟龄一脸忍让:「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的同事总是无辜的吧?」
「无辜?你好像没有资格说无辜这个词。」齐诫回身,走进房间里,不再理她。
孟龄追了上去,平日里她再三忍让,今晚她喝了酒,终于敢把平时不敢说的话都吼出来。
「够了!难道害了你女朋友的人是我吗?我已经抱着最大的诚意向你道歉了,你提出的赔偿我都可以满足,但犯错的人不是我!难道杀人犯是我的弟弟,我就没有资格活下去吗?」
齐诫冷着脸一把拽住了孟龄的手腕,但她发烫的身体让他不适地松开了手。
「嗯,你有资格活下去,你弟弟也有,你们一家人都有。」他平静地讽刺着,已经疲于同孟龄多说。
孟龄的泪花盈满眼眶。
她哽咽着:「那我可以怎么样呢?除了死皮赖脸地乞求你的原谅,我有得选吗?我的家人伤害了你,我有得选吗?我不想被你折磨,也不想替他们赔偿,我想自私一点只管自己的生活,我又有得选吗?」
齐诫哑口无言。
他蹙起眉头,朝她挥挥手:「滚。」
孟龄擦掉眼泪,转过身,还没走几步,却突然晕倒在齐诫房间的门口。
……好吧,飘来飘去的我早就猜到了。
后续剧情就是男主赶忙抱起女主,惊讶得知原来女主发烧了,带着五分愧疚、三分不忍加两分酸楚的复杂心情照顾她一整晚,然后第二天醒来后两人在温暖晨曦中冰释前嫌,感情缓缓升温。
什么报仇,根本就是男女主的调情游戏。
不过——十秒钟过去了,孟龄还在地上躺着。
我回头看了看齐诫。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人。
干吗呢?
下一秒他转过身,拨通了前台电话。
「来把我门口这个人搬走。」
「啊?搬走什么?」
「人。」
「……什么人?」
「我不知道。」
「……搬去哪儿?」
「搬去医院还是派出所火葬场,随便你!」
12
孟龄猜中了。
齐诫离开度假村后换掉了她的团队,她公司就把这口锅推给她背,扣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奖金。
月底是法院规定的赔偿打款期限,孟家人的赔偿金却并没有准时打到我父母的账户上。
我的父母仍为我伤心着,他们不缺钱花,也不太在意赔偿金是否准时到位。
这倒是又给了齐诫一个把柄。
他带人直接冲进了孟家的大门,像个黑社会。
孟龄的父母还因为儿子的入狱而愁云不展,听见齐诫是来讨债的,脸一横手一挥:「要钱找我女儿去啊,我儿子都被你们告进去了,我们哪里有钱赔!」
正中下怀,齐诫打电话叫人来搬空他们的家。
孟龄的父母哭天喊地,直骂齐诫欺负人。
孟龄赶了回来。
她妈妈拽过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死丫头,人家都要把家里搬空了你才来!你是不是要看着我们死啊!」
孟龄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齐诫烦躁地背过身去。
孟龄一张小脸惨白,她抬眼看着齐诫的背影,死咬着唇,将不甘的眼泪吞了回去。
「齐先生,我去借,我去借,我马上就把钱给你!」
齐诫回头看她,略有不满:「哭什么?我是来抢劫的?这笔钱不是你们该还的?」
咄咄逼人的齐诫令人窒息。
孟龄抬手擦掉眼泪:「是我们该还的,是……」
齐诫这才笑了笑:「下次别拖了哦。」
13
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齐诫每天早上醒来,都对着右手边空荡荡的枕头发呆。
他有时会流泪,我数了,最多不超过两滴。
我想是因为他发呆一直睁着眼的缘故吧。
有一天早上他摸着手上的戒指,自言自语:「小安,我知道要怎么做的。」
他知道应该报复谁了。
应该报复孟龄的父母。
孟龄的父母开了一间小茶馆,街坊邻居都在他们那儿喝茶打牌。
齐诫找人去泼了两次红油,又举报他们涉赌,没过多久,孟龄父母的茶馆就关门大吉了。
孟龄来找齐诫谈判。
齐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被你父母逼来的?」
我看着齐诫,他仍然面无表情,抬眼看着孟龄时漫不经心,他们之间似乎并不算有进展……
可是,他都已经能察觉到她的难处了。
孟龄顿了顿:「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父母?他们老了,真的经不起折腾。」
齐诫挑挑眉,沉默不语。
「是不是要我当众给你跪下,求你放过他们?」孟龄已经心如死灰,话音未落就站起身来。
齐诫冷眼看着她。
「你可以跪,你在哪儿跪,跪多久,把膝盖跪破把腿跪残,我都愿意看,」齐诫轻笑一声,「但我记得你的父母还没有跪过。」
孟龄脸色苍白地瞪着他:「别太过分……」
「你对你的家人很好。」齐诫喃喃道。
孟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不过没什么屁用。」
「……」
没过两天,孟龄被她妈妈拽着冲进了齐诫的办公室。
孟龄的妈妈开口就一顿撒泼:「我儿子都已经坐牢了,你还要怎么样!一个大男子汉,这么小心眼!我跟你说,你要钱,我们家是没有的!」
齐诫盖上手中的文件:「那你们家有什么?那些破家具——」
「我们家就有个女儿,拿她抵债!正好,赔你一个女朋友!」
14
孟龄妈妈一顿无理取闹,齐诫皱起眉,竟一时语塞了。
忍无可忍的孟龄一把推开妈妈:「够了,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你个死丫头,你——」
「你说弟弟要车,我给他买了,他出了事你说是我的错,两百万的赔偿金,我也认了,到现在你还要这么对我吗?如果你真的不把我当女儿,我也可以不认你这个妈。」
大概没想过一向百依百顺的女儿会突然反抗,孟龄的妈妈傻在原地。
「你们不想搬家,可以跪下求他,不想赔钱,你们也可以去上诉,」孟龄擦掉眼泪,挺直身躯撞开了挡路的母亲,「反正,别再找我。」
看完一场闹剧。
齐诫面无表情,手中不停转动着一只签字笔。
等孟龄走了,他拨通电话叫保安上来赶人。
我坐在齐诫办公桌上,无奈叹了口气,说:「她也挺可怜的哦。」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入夜,齐诫被朋友叫到酒吧,朋友们都很关心他,试探性地问他需不需要一段新感情来消除苦闷。
可齐诫说:「等小安醒了,我们请大家吃饭。」
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觉得他精神不正常。
酒吧的霓虹灯穿过我透明的身体,我无奈地看着齐诫,他不会是想以后都拿我这个炮灰白月光当靶子吧?
酒过三巡,远远地,齐诫看见了坐在吧台边上喝闷酒的孟龄。
他本来准备对她视而不见,但孟龄端着酒杯朝他走了过来。
她喝醉了,眼睛红红的,穿过人群挤到齐诫身边去,手里端着满满一杯啤酒。
「齐先生,敬你,敬你让我看清我父母的真面目,敬你让我丢了工作。敬你让我第一次觉得活下去这么难。」
齐诫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的眉心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但看他的反应我就知道,孟龄丢工作这件事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孟龄滚烫的眼泪滑过手中的玻璃杯,她突然抬起手搭在齐诫的肩膀上。
「我敬你,你怎么不喝?今晚我不是罪人了……现在不喝,一会儿再搭讪我,我不会赏脸哦。」
显然她喝醉了,又哭又笑的。但我发现,此刻昏暗的光线中,孟龄肆意妄为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齐诫,你小子真是有福。
不说话,是心动了?
我抬眼去看齐诫,然后我就看着他用最冷漠的神情和语气说了句——
「不用谢我,这是你们一家应得的,要是不够,可以加码。」
孟龄抓起一罐酒,摔在他身上。
「滚,滚!」她崩溃地摔进人群里。
旁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齐诫。
直到齐诫公司的合伙人来扶起孟龄,这尴尬的场面才得以解决。
孟龄窝在沙发一角,抱着酒瓶子,哭着喊着,字里行间都是齐诫对她的折磨与报复。
齐诫懒得解释,站起身拿过外套就要走。
他的合伙人喊住他:「你不打算把她送回去?」
齐诫顿了顿,反问:「这是我该做的吗?」
15
了解事情经过之后,齐诫的合伙人很不满意他公报私仇的行为。
「走出公司,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既然是工作,你就要考虑公司的形象,不能……」
齐诫疲惫地靠在办公椅上:「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样吧,孟小姐虽然已经被辞退了,但我们度假村的项目还是交给她来做,这样既是对她的补偿,也能挽回我们公司的信誉。」
齐诫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然后他说:「随便你。」
就这样,齐诫和孟龄第二次来到那座我爱的小岛上,但这次,他们之间似乎平和了不少。
在度假村办入住时,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没有针锋相对。
我飘在他们身后,听见路过的游客指着他们说:「你看,那对夫妻肯定也是来度蜜月的,这地方我没选错吧?」
谁都没有听见,只有我听见了。
齐诫当时正对孟龄说:「项目完成后的汇款我会直接转到小安父母的账户上,当作你们家的赔偿金。」
孟龄一口回绝:「凭什么?我的钱是我的钱,赔偿金是我爸妈应该给的,你敢不给我工资,我就去法院告你。」
「……」齐诫哑口无言。
他拿起行李转身回房间,孟龄突然叫住他:「齐先生。」
他回过头看着她。
「我想我们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但未来几天,希望我们能保持和谐的工作氛围。」
齐诫没说话。
我知道,他对孟龄的恨意,早就被撼动了。
很快,他会更加了解她,与她相知,相爱。
也很快,他要开始放下我了,彻底地。
16
接下来几天,孟龄在齐诫面前充分展现了自己的个人魅力。
工作时,她一丝不苟,说一不二。
两人就为了度假村房间的大门该装成自动的还是推拉的这件事都能吵个不停。
吵累了,齐诫摆手停战,孟龄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快喝,喝完继续。」
傍晚,日落的辉芒照射在海面,孟龄和游客的小孩一起在海边玩水。
齐诫站在沙滩上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动作。
孟龄笑得很甜,他如果被吸引,动心了,我一点都不惊讶。
终于,男女主角要进入主线了。
我在齐诫身后,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我想此时我的胸口应该是闷闷的,可我失去了躯壳,只剩下恍惚的灵魂,连痛都不觉得了。
孟龄走到他身边,哼一声:「想玩就下水,愣着干吗。」
「身上有了这么多债,你还笑得出来?」
「难道我要哭丧着脸吗?」孟龄扬起眉眼,那神态格外活泼,「你们这些人,越想逼死我,我就越要活得开心。」
齐诫转身离开:「没人想要你死。」
孟龄,她犹如跳动的光线,跃动的春风。
按照套路,动着动着,女主角就进入了男主角的世界了。
深夜,遇到加班的时候,孟龄和齐诫都累得趴在一堆设计草图上睡着了。
齐诫醒来,睁眼就看见孟龄的睡颜。
他看着她,迟迟没有起身。
那是很漫长的两分钟。
漫长到我恍惚听见了自己沉重的,疼痛的心跳声。
我终于感觉到一丝难过。
齐诫,当你看着你的女主角在你面前熟睡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呢?
是欣喜,是愧疚,是茫然,还是心动?
在那漫长的两分钟里,有没有一秒钟,你的眼前会划过我的脸?
我是你十年来朝夕相对的爱人。
当然如果你选择现在就忘记我,我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这十年于我而言是人生的三分之一,之于你却不过八分之一。
17
孟龄发现了度假村小岛上有一处风景极好的草地。
她正想和齐诫商量如何合理利用那片草地,却被齐诫一口回绝了。
「不行。」
孟龄一顿:「……为什么?」
「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又对我不满意了是吧?」孟龄气得转身就走。
其实,我也想说不行。
我曾不止一次对齐诫提起过,我很想在那片草地上办婚礼,我甚至傻乎乎地搜了许多设计图,像所有天真的小女孩那样幻想亲自布置自己的婚礼。
齐诫每次都说,好,他知道了。
现在孟龄想改造那里,改造成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齐诫会为我坚持吗?
还是会对他的女主角妥协呢?
两天后,齐诫的合伙人来到度假村查看项目进度,孟龄向他介绍了那片草地的规划方案,但因为齐诫不同意,所以她决定让这个方案报废。
没想到齐诫的合伙人直摇头:「既然是对项目有好处的方案,当然要执行!不用管他,交给我来做!」
第二天孟龄找到齐诫,再次试探性地问他为什么否决她的方案。
齐诫难得心平气和地回答:「小安很喜欢。那片草地去的游客很少,我也想尽我所能保全下来,算是我对小安的纪念吧。」
孟龄一愣。
然后她不知所措地掐住自己的双手,眼中涌起泪水,对齐诫说:「这,对不起。」
齐诫困惑地看着她:「什么?」
他们赶到时,那片草地已经被护栏围了起来,插上了建设中的施工牌。
我听见里面传来除草打桩的声音,听见人们杂乱的沉重的踩踏声。
我生前曾梦想的圣地,即将变成被无数人踩踏的旅游景点。
其实这也没什么,难不成我还能霸占它吗?
只是我想起这世界上我存在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除——
我想哭。
可我只是一个缥缈的、若有若无的灵魂啊。
我不会哭,甚至连眼睛都不会湿。
任凭这世界消灭我,爱人忘了我,我也无可奈何。
18
齐诫一把拆掉施工牌,冲进去大喊让他们停下施工。
工人们不肯:「我们现在停下来,进度就赶不上来了!」
暴躁的工头以为齐诫是来闹事的,轰他走,抓起一把铁锹就朝他扔过去。
孟龄猛地冲上前就抱住了齐诫。
铁锹砸在她的肩上。
疼得她皱起眉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齐诫一愣,低头看着她。
孟龄忍着疼的表情让人心疼,她还在对齐诫说:「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这里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工人们不为所动,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暴怒的齐诫直接冲上去和工头扭打了起来。
孟龄努力想要阻止他,可是疼得使不上力。
我沉默地看着这哄闹的场面。
我真矫情,这一刻我在想,齐诫生气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孟龄。
直到齐诫的合伙人来了,这混乱的场面才得到控制。
「齐诫,你真是疯了!你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要断我们的活路是不是?」
双眼猩红的齐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小安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就这么对她?你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动这片地!」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她了!齐诫,别给我在这儿装深情了,你女朋友死的时候你一滴眼泪都没掉,你就连她的遗照都不肯摆,不就是怕耽误自己找下一个吗?你现在装什么好男友啊!?」
「她没死,她明天早上就醒了!」
失控的齐诫那疯癫的模样令旁人都嫌恶地退开几步。
合伙人一把推开他:「你真是有病。」
齐诫摔在地上,神情怔然。
大家都把他当神经病,唯独孟龄很坚定地扶住了他。
她流着泪,暗自握住了他的手。
19
孟龄去药房买了擦伤的药膏,回到度假村时正好遇见在门口抽烟的齐诫。
齐诫看她一眼,问:「还好吗?」
「没事。」
「谢谢。」
孟龄一愣,低头笑了笑:「可能真是我欠你的。」
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安静地并肩而立,看着远处平静如一面黑布的大海。
画面美好得像故事的结局,男女主角携手渡过万千疾苦难关后终成眷属。
但齐诫就非得打破这氛围:「你为什么还不走?」
「……你吃晚饭了吗?」
齐诫回头看着孟龄。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仿佛涌动的暗流爆发了,我们都明白,这一句,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质。
「不关你的事。」齐诫冷着脸转身回房间。
「齐诫,其实你应该放过你自己……她已经离开很久了,你真的以为她还会再醒来吗?」孟龄抬手,勇敢地拉住了齐诫的衣角,「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可怜了。尽快好起来,还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你,明白吗?」
齐诫拂开她的手:「孟小姐,这些话你没资格说。」
孟龄却很坚定:「可是她一定也希望你开心!」
……不。
我其实是个小心眼的人,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忘了我,我会生气的。
孟龄又重复道:「她真的希望你开心。」
齐诫忽然笑了,轻蔑的、讽刺的、不礼貌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孟龄,嘲笑她的无知自大。
他用同样坚定的语气回应她:「你真的管太多了。」
20
齐诫魔怔了,他努力地想证明我还会醒来,他每天早早入睡,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来。
可惜看到的依然是右手边空空如也的枕头。
度假村的项目进入收尾期,孟龄经常主动来找齐诫讨论设计。
我能看出她的心思,每当她悄悄抬起眼看向齐诫的侧脸时。
眼眸中的情愫,难挡。
她很努力地试图让齐诫回归美好的现实生活,可齐诫不领情。
晚上,孟龄来叫他一起去沙滩上散心。
齐诫垂下眼,两三下脱了外套。
「我要睡觉了,你还不走?我女朋友习惯早点睡。」
孟龄的脸色都发冷,但她还是扬起卑微的笑容:「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吃早餐?餐厅里的豆浆你还没喝过吧。」
「那麻烦你帮我买两份吧,我女朋友也爱喝。」
「够了齐诫,」孟龄忍无可忍,「你别这样……正常一点吧。」
「最好不要这么叫我。」齐诫冷着脸把她推出去,一下关上门。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无奈地看着齐诫。
第二天孟龄满血复活,依然散发着小太阳一样炙热的光芒,拿着自己的设计图稿来找齐诫。
齐诫低头扫了一眼,冷着脸说:「孟小姐,其实我根本看不懂你在画什么。」
孟龄尴尬得将图稿都掐出一道折痕。
齐诫忽然又笑了:「不过也许我女朋友会感兴趣,以前她很喜欢拉着我一起设计这设计那的——」
「好了!不用再提她了,大家都不好过。」孟龄转身冲出了房间。
21
后来一连两天孟龄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是一个暴雨天,度假岛上一片阴暗,游客们都被建议留在房间中,齐诫一出门却遇见他的合伙人淋得一身湿。
一问,才知道他去南面的树林去采风考察了,一起去的还有孟龄。
可孟龄还没有回来,他自己倒先回来了。
齐诫皱起眉,啐了他的合伙人一口:「你倒真够混蛋的。」
他回身,抓起雨伞就冲出了度假村,在恶劣的天气中一路驶向北面。
我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焦急地探望四周,等会儿他找到孟龄,这个位置就不属于我了。
快到晚上他才找到孟龄。
两人都一身狼狈,孟龄一见到齐诫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
齐诫推开了她:「回去了。」
虽然他的话还是如此冷漠,行动却实实在在地温暖了孟龄。
她彻底被套牢了。
回去的路上她打开心扉,说起自己悲惨的过去。
「我刚工作那年,妈妈和爸爸要带弟弟出去旅游,我请了假送他们去机场,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车撞到路边,我被安全带卡住了,他们没有管我。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开车,车买来好像就是弟弟用的……齐诫,谢谢你今天没有丢下我。」
齐诫盯着前方路况,故作困惑:「什么?」
「谢谢你没有像他们一样丢掉我。」
齐诫不再说话了,车内的氛围陷入沉寂的怪异。
回到度假村已是夜深时,暴雨仍没有停下的趋势。
齐诫不愿和孟龄打一把伞,自己淋着雨走在前面,突然他低头一看,脚步顿住了。
孟龄走上前,终于和他待在一把伞下,抬眼问他:「怎么了?」
齐诫的脸上写满了无措与僵硬,他的双眼像孩童,从充满无辜,到浮起茫然,最后慌乱与痛苦让他的五官几乎扭曲。
「我的戒指呢?」
齐诫直接跪在湿润的草地上寻找那一枚小小的银色配饰指环,暴雨像棍棒一样落在他的肩背上。
「戒指呢?戒指呢?戒指呢?」
是的,齐诫,你为了寻找孟龄,弄丢了我的戒指。
那说不上是一枚正式的戒指,毕竟你还没求婚呢,不过那是唯一一枚你能找到的,曾有过我温度的戒指了。
现在,你把它弄丢了。
22
孟龄说,东西丢了,就代表着应该放下了。
好吧,我竟不知如何反驳。
第二天一早,孟龄就给齐诫送来早餐,他不出门,她只好摆在他门口。
我坐在窗台上,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敲门。
真没想到,竟然是女主角先展开攻势的。
到了傍晚日落时,齐诫才打开自己的房门。
孟龄一直等在他门口,见到他眼中亮出欣喜之色:「你终于——」
「你疯了?」齐诫蹙起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你是想做我的新一任女朋友?」
孟龄没说话,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
「你是想让我和害死小安的杀人犯成为一家人,等到逢年过节一起去给她上一炷香吗?还是你想要我以姐夫的身份去接害死小安的杀人犯出狱,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不计较了?怎么了,你很缺一个每月月底一起还赔偿金的人?」
这番话让孟龄的脸都绿了。
她眼中浮现出对齐诫的愤恨,欣喜情愫荡然无存。
「孟小姐,如果我们成为情侣,那就是我们彼此最大的不幸。所以,离我远点。」
齐诫的话已经说绝了,他抬脚跨过门口的餐盘,与孟龄擦身而过。
我回头看见孟龄低着头落寞地离开了,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再没有出现。
显然她没有预料到故事会这样发展,我也没有。
齐诫自顾自地走出度假村,来到我最爱的那片草地,此时的他颇有行尸走肉的意味。
金黄的落日不偏不倚地照在那片草地上。
那片青葱此刻已经被糟蹋得十分狼狈,处处是翻起的土坑和歪歪扭扭的旅游路线牌。
齐诫在那里发呆了许久。
我也跟着他在那里发呆了许久。
他不能再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却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他满心想着我。
透过晚霞余晖的绚烂底色,我恍惚看见了自己憧憬了很久很久的婚礼,我看见自己华丽的婚纱裙摆,看见红毯远处的齐诫,他仍然在对我笑。
画面中我们都是年轻的、充满生机的模样。
而日落隐没的那一瞬间,就代表着我和齐诫已经办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23
晚上齐诫回到度假村,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能理解他的决定。
在他那天对他的合伙人喊出「你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动这片地」的时候,我有些疑惑。
那明明是第三十次循环,我因为癌症躺在病床上请他的合伙人答应我的。
又当齐诫喊出「她明天早上就醒了」这句话的时候,我恍然大悟了。
九十九次的循环,是否齐诫一直都陪着我?
我死了九十九次,他就看着我死了九十九次?
他为我举办了九十九次的葬礼,跟我一样麻木到没有眼泪了?
他知道我会在第四天的早上醒来,所以不为我摆置遗照,只是每天早早睡觉,等着第二天醒来就见到我吗?
不过,也许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循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没有再醒来。
我让他等了很久。
终于,他意识到我永远不会醒来了。
此刻,齐诫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拿起水果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孟龄的声音,她又在叫他出去一起吃晚饭了。
很轻盈的声音,带着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敲门的踟躇。
她对齐诫生出的好感原来已经这样浓厚。
如果齐诫选择走出这道门,他会爱上他的女主角,他会被治愈,被修复,会得到快乐与美好。
他会根据所谓的设定,过上没有我的幸福的一生。
他也可以选择为了我这个炮灰白月光,对门外的呼声置若罔闻——
他沉入了装满水的浴缸。
孤注一掷,就像当年长跑获奖的时候非要拉着我一起站上领奖台。
温柔的血红逐渐侵染我的视野。
他的五官变得温柔又模糊。
我没有哭,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了齐诫的声音。
他声色沉沉的,像在拿故事哄我。他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
「梦里面最爱的人会在某一天离我而去,又在离开后的第四天早上醒来。
「每当我想要开口询问,便如鲠在喉。好吧,我接受这样荒诞的梦境,就这么活下去也不错。
「直到有一天,该醒来的人没有再醒来。
「我想要做个坏人给她报仇,可是这很难,每当我看着那个杀人犯的姐姐,就会想起她,她也总是笑得很开心。
「我没有白月光,没有什么女主角,也不想完成别人为我写好的剧本。
「我只有一个爱的人,叫陈宜安,我们相识十三年,相爱十年。
「她留长发,偶尔想剪短发,她是单眼皮,化妆包倒是常备双眼皮贴,她喜欢戴帽子,说那样不用洗头,而我爱吻她的唇角,爱吻她的指尖和额头。
「她不会成为我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像,不会成为我和别人相爱路上的垫脚石。
「……爱人,你永远是我鲜明而生动的爱人,我记得的不仅是你的脸,你的唇,还有属于你自己的精彩的一生。
「我等了好久,你没有醒来,所以,我只好睡去。」备案号:YXA1Ga5mj6muEBplZ2Jirz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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