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已完结,不虐,可以放心食用!

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

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你说巧不巧,他也在我九族之内。

我跪在金銮殿前笑得东倒西歪,气得陛下不顾维持皇帝的尊严,哇哇大叫着就扔过来一个羊脂玉镇纸。

我一见就知那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羊脂玉,这么大还这么润,估计是他成日把玩的缘故,今儿能舍得丢出来,大约也是被我气狠了。

从他身后的大太监蔡小宝倒抽一口冷气的情况来看,是个值得收藏的好东西。

于是我不等镇纸跟地板亲密接触,就眼疾手快地捞在了怀里,顺便又跪了回去,露出牙床,龇牙咧嘴地一笑,「谢陛下赏赐!」

陛下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蔡小宝赶忙跑过去,又是顺气儿又是倒茶,好歹让他老人家缓了过来。

我叫许君灿,我的曾祖父曾经舍身在战场上救了高祖皇帝,由于两个人本就是堂兄弟,所以,我曾祖父的王爷位置坐得很稳固。

本着世袭不过三代的原则,到了我这一辈儿,原本这晋王的位子就该降级了。

奈何当初高祖皇帝下了旨,只要我们家有一个男丁,这晋王的帽子就不能换人。

可惜的是,我们家人丁单薄,代代都只能奋斗出一根独苗。

而到了我这一代更惨,我娘拼死拼活地生了一个娃,结果竟还是个女婴。

我娘跟我爹当场抱头痛哭,毕竟我祖父就是个资深纨绔,在他的领导方针下,我爹能是个有出息的人吗?

他们如今过得奢华,不全都拜那晋王的名头吗?

为了维护头顶的王爷称号,本着广撒网的方式,从我祖父那一辈就开始奋发图强努力生娃,奈何也不知这父子二人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要么生的是女儿,要么就是怀了又掉了,最惨的还是孩子生下来,是个男丁,没几个月竟然死了。

祖父在遗憾中撒手而去,临终之前,他嘱咐我爹,一定要给老许家再创造出男丁来啊!

我爹点头如捣蒜,然而结果,自然是天不遂人愿。

十八年前,我呱呱坠地,我爹一气之下归了西,撇下了我跟我娘。

要我说,我的胆大就是遗传自我娘。

我娘还没出月子,就得忙着我爹的葬礼。

皇家玉牒也得上了,可要是个闺女,她还怎么维持晋王妃的派头呢?

最现实的就是,郡主的娘跟王爷的娘,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儿。

当初她定亲的时候,可是在娘家吹了好几年的牛,不晓得得罪了多少姐妹,临了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定制版头面,皇家特供版的珠宝首饰,娘家人的众星捧月,岂不是都要离她而去?

我娘咬了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闭着眼把我报成了男丁。

于是,新鲜出炉的女扮男装小婴儿就这么诞生了。

自此,我就成了新上任的晋王,完美地维持住了我娘奢华的生活。

我娘当初想的是,要奋斗就得有牺牲,她细皮嫩肉的,没法儿负重前行,不如把这压力丢给她唯一的女儿。

所以,我长大后不止一次在心里痛骂她,奈何也已经无法扭转命运。

我,一个天之骄女,被迫成了粗糙的汉子。

从小,我娘就给我洗脑,说我是老许家唯一的希望。

而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直到我四岁那年,看见教我功夫的孙师父在嘘嘘,瞬间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在我有个习惯,那就是没有把握的事儿绝不会轻易开口。

但面对疑惑,也要勇敢地提出异议。

所以,我歪着头问他:「孙师父,你用来撒尿的管子,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孙师父当场就觉得自己尿急,尿痛,尿不尽了起来。

他也是倒霉,天热,喝水喝多了就容易尿尿,茅房离练武场有点儿远,他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决,谁承想能被我给碰上。

好不容易把我糊弄走了,孙师父的尿也憋回去了,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我就跟发现新大陆一般,嗒嗒跑着问我娘去了。

「娘啊娘,为何孙师父撒尿的时候是捏着根管子呢?」

我娘本来正在悠哉悠哉地喝着杏仁露,素手捏了一枚花样小巧的荷花点心,还没等放在嘴里,就被我吓得大咳特咳了起来。

孔嬷嬷连忙找借口把丫头们都给打发了出去,又拍着背给我娘顺气儿。

我娘咳得满脸涨红,「天杀的姓孙的王八羔子!竟敢当着我儿的面撒尿!一会儿就让人去把他那工具没收了!」

要不是孔嬷嬷再三劝阻,孙师父差一点儿就换一门职业干干去了。

无奈之下,我娘才把事实真相告诉了我。

小小的我,三观跟五官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自那以后,我才知道,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原来,我本是女娇娥,奈何却硬要做男儿身。

我为了我娘的一念之差,不得不葬送了自己的小女儿心态,尽管这玩意儿我也没怎么有过。

偶尔看着小丫头们因为一支钗环欣喜若狂,我心里还会纳闷,这有什么好争的?

有我的虎头大刀带劲儿不?

打从我知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后……

我竟然更爱习武了起来。

人都道我这是返祖,毕竟曾祖父就跟高祖皇帝一起在马上打的天下,奈何祖父跟我爹都是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也曾经有大臣痛心疾首说曾祖父「后继无人」。

他后继有人没人,估计在我这辈儿就已经断干净了。

我娘看我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一面心碎一面又欣慰。

心碎的是她已经无法想象我以后穿裙子是什么模样了,欣慰的是我比我爹有出息多了,起码如今走出去,人家不会觉得我晋王府是空有其名,毕竟还有个武艺高强的我在这儿戳着。

十二岁时,我已经能凭一己之力挑翻孙师父了,他曾经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得意弟子。

再后来,我就打遍京城所有贵族子弟,领着一帮小弟四处横行霸道,而且最爱调戏民女,告我的状子能从城北排到城南。

论辈分,我得称陛下皇兄。

皇兄一见了我就脑仁疼,我宿醉一夜站在朝堂上东倒西歪,他见了就更气了。

他虽然跟我是同辈人,奈何年纪比我大了得有快二十岁,偶尔会被臣子气到胸口痛,连夜间翻牌子的爱好都顾不上了。

再一见案头那雪花一般的状纸,更加心痛不已。

说是皇兄,其实他年龄也就跟我爹差不多。

我那群侄子侄女还有比我大的呢!有时候遇到了,不也得低眉顺眼地喊我一声小叔叔?

但我这个小叔叔,着实太不像话了点。

应该说,皇兄对自个儿的孩儿都不曾如此上心。

前儿个,我带着一帮小弟,把首辅王大人家的儿子王绪宁给扒光了扔进了春意居。

就是因为听说王绪宁至今都是个童子鸡。

活生生的纯情少年,真是碍眼得很呐!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我的变装生涯让我变了态,总之,我对这世上所有纯粹的东西都抱有敌意。

首辅大人抖着胡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皇兄的大腿,死活要讨一个说法。

皇兄现在不仅仅是心痛,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要打,我毕竟是晋王府唯一的男丁,打坏了他没得赔;要骂,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偶尔还要挑剔他骂我的词语没有新意。

不就是仗着我是仅存的独苗吗?

无可奈何之下,皇兄召我进宫。

我娘一脸的担忧,「儿啊,难道你又惹事了?前儿个你外祖母来跟我说,你那名声差得,连你舅家的庶女都不愿跟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此时我正换下了常服,由嬷嬷伺候着穿上正装。

闻言,我哧笑出声来,吊儿郎当地抬眼问她:「你莫不成是入戏太深?真把我当成了儿子?」

我娘被这话噎了个半死,想说什么,却只能憋了回去。

她想责怪我几句,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我走后,孔嬷嬷叹息一声,扶了我娘坐下。

「嬷嬷你说,这个孽障是否在恨我?」

我娘擦了擦眼泪,脸色极其难看。

自我能独当一面后,她再也无法掌控我的人生。

如今的我,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完全没有束缚,上蹿下跳,没有任何的是非观念,搅弄得整个京城都怨声载道。

什么晋王府的明天,估计是末日还差不多!

孔嬷嬷吭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好歹不会被其他家惦记着把女儿许配给王爷,这也算是桩好事了!」

我娘只得面色憔悴地点了点头。

得,所有的缺点中,这也算是唯一的一抹优点,她那二皮脸的闺女,至今没有被任何人惦记过,放在别人家,估计得愁得脱发,放在我们家反而是好事。

我娘跟孔嬷嬷自我麻痹中。

我进宫的时候,陛下用完了早膳,正准备放松下身心,好继续为国家鞠躬尽瘁批折子。

结果就听到太监来报,说是晋王到了。

陛下突然觉得反胃恶心头晕眼花了起来,刚刚吃下的牛乳鸽子粥瞬间就蹿到了喉咙。

比怀孕害喜的症状都明显。

甭管别人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如同一个变态狂,反正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扬着一张笑脸乐呵呵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平易近人。

陛下心道:这小王八犊子,先别提脾气性格,单看这张脸,着实是上佳,让人简直无法对她生气。

而我听不到他的心声,大大咧咧地迈着八字步晃了过来,「给皇兄请安!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在心里呸了我一句,又想起来首辅大人哭得惨绝人寰,瞬间又觉得头痛了起来。

于是,更想一把捏死我了。

本打算不免我的礼让我多跪一会儿,又看见我歪歪屁股挠挠头,他看了心烦,索性就叫起了。

我利索地爬了起来,「皇兄还不赐座?」

陛下眉头一皱,「给这小王八蛋一个座位!」

「嗨呀,咱俩谁跟谁?我是王八蛋,您是什么?」

「来人呐,拉出去砍了!」

「别别别啊皇兄,臣弟是开玩笑的,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嘻嘻!」

憋了半天,皇兄才控制住自己想要亲自弄死我的心。

「你可知道朕叫你进宫来是为何事?」

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我挠头猜了一会儿,也实在是没猜出来。

便愉快地摇了摇头,「反正不是来夸我的!」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皇兄冷笑一声,便把告我状的折子丢到了我的脑门上。

「滚一边儿去自己瞧!」

于是,我老老实实拿了折子,在原地打了个滚儿,气得皇兄对着我的屁股就来了一脚,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陛下心道,怎么不踢死这个小狗日的,省得他闹心!

「看完了吗?」

皇兄冷漠的声音传来,我站在阴影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什么感觉?」

「辞藻一点也不华丽,太直白了,看得人脸红心跳的,多不好意思啊!」

皇兄被我气得一个趔趄,「滚滚滚!要不是你曾祖父,朕非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我也是胆大包天,仗着自己是仅存的独苗,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嗨呀,这有什么,为皇上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是曾祖父的荣耀,也是晋王府该做的事情。」

听着我这不着四六的话,皇兄只觉得自己头痛胸痛肝也痛,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

可一想我爹就生了我这一个,满晋王府都觉得我从小没爹,便对我各种纵容,包括他也是,总是不忍心训斥我,出了事儿也有他给我擦屁股,这么多年宠得我变成如今这般,他也是有责任的,皇兄便又把苛责的话给咽了回去。

长长地叹了口气,皇兄闭着眼睛用手捏着鼻梁,一脸的疲惫不堪,「灿儿啊,朕能纵着你多久?往后,朕的儿子上位,又会忍你多久?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晋王府那么一大家子人想想吧?你爹去得早,你娘也不容易,你一直这么浑下去,怎么才能支撑起门庭来?」

我没吱声,我心道,你这是不知道我的真面目,否则,不用你儿子,你就能先把我跟我娘给砍了。

但我不能说,说了就得是个死。

皇兄见我没吭声,还以为我听了进去,当下便又问我:「你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老老实实地按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全凭皇兄做主。」

「这样吧,你年纪小,又是晋王府唯一的后代,军营不适合你,不如就去京兆尹那边先磨炼磨炼,待你有了经验,朕再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如何?」

我见他满脸期待,实在是不忍再折磨他了,主要是怕他真按捺不住想搞死我,便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

皇兄长舒一口气,倚在了靠背上。

这小王八犊子,总算是能顺着朕一次了!

咦?他是不是忘了跟她说首辅大人家儿子的事儿了?

我娘大概也没想到,我进宫一趟反而给自己谋了个小官儿当。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全靠我个人的本事得来的!真是佩服我自己!

当天我的官服就下来了,由于我是王爷,陛下也不好给我太低的官职,就给我弄了个京兆少尹的名头,算是京兆尹的手下吧!

我寻思着就凭我的能力,拿下京兆尹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

可我娘劝我,好歹给陛下留点儿脸面,哪怕是装,我也得装个几天让他安安心。

我跷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边捻着一绺头发一边发着牢骚。

我娘看我实在是不成样子,便挪过来,一巴掌拍掉了我支在床上的脚,「姑娘家家的,穿着鞋躺在床上,不像话!」

我发现我娘总是这样,一方面要求我像个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一方面又不想让我忘了我其实是个女儿家。

可是制造这一切矛盾的,难道不是她本人吗?

所以,我最爱做的就是打她的脸,让她清醒清醒。

「你说,如今我走出去,会有人以为我是个姑娘家吗?」

看着我戏谑的眼神,我娘张了张嘴,满脸尴尬。

「灿儿,你是娘生的,娘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翻过来覆过去不就是这几句车轱辘话,她不嫌嘴疼我都要嫌耳朵疼了。

「得了吧,这也就是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办法选择,要不然,我可不给你当女儿!你见谁家的闺女大热天的还要练武?我满身大汗累得气喘吁吁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能在夏天吃上一碗冰乳酪,为了你能在冬天用上地龙,为了你能满头珠翠,出行前呼后拥!」

我娘被我说得哑口无言,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的神色。

我却不肯放过她,省得她没事就要来提醒我一次,我如今的模样,全是拜她所赐!

「想当年,你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连陛下都敢欺瞒,你可曾想过,万一事发,你我皆有可能因此而丧命?我是女儿身,毕竟同男子不一样,小时身高就矮,大了还要被人疑为何没有喉结!当时我便捉了那赵贵生一路拖去了茅厕,摁住他的头就让他吃了屎,从此,再也没人质疑过我。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我凶名在外,他们怕了而已!十二岁我便知晓男女之事,我故意在女人堆里沾染一身脂粉气,逼着自己去喝酒作乐,你以为是好玩儿?宿醉的滋味你可知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提醒我,我是个女的,女的,女的!」

「灿儿……」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欠你什么,从我出生那天开始,便是你欠我!你是我娘,我认了,但是从此以后,你少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是许君灿!晋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第二日我便穿了官服昂首挺胸地上任去了。

京兆尹为此很是头疼。

因为我的名声太过响亮,满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凶恶的地痞见了我也要掩面而逃,可想而知我这巨大的杀伤力了。

而我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贪酒,二是好色。

酒嘛,还好说,只要有卖的就成,这好色就很让人为难了。

京兆尹姓王名荀,跟首辅大人是远亲,为人很是刚正不阿,前年才死了老婆,立马就有人给他说亲,可他不肯,死活要给妻子守节。

他家里还有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妹子,端能称得上是貌美如花,在京城里也是婚嫁排行榜上的抢手人物。

自从娘子去后,妹妹便经常来给他送饭,以前倒无所谓,仗着他是京兆尹,没什么登徒子敢露面。

如今,皇上把京城最大的色胚给安排在他的眼皮底下,王大人能不头疼吗?

这不,我头一回如此正经地走马上任,王大人觉得自己仿佛要得了抽风症一样,这手就忍不住地想要往我脸上抽。

好在他知道,我是王爷,他那刚正不阿的基因被他疯狂地压制了下去。

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王大人就扔给我一堆案子,让我去一旁揣摩去了。

不怪他不会做人,实在是一正一邪的两个人不适合在一个房内,空气中莫名的会有奇妙的火花窜来窜去。

叶程傅晃晃悠悠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把脚踩在案桌上,嘴里叼着牙签,手里翻着各类陈年旧案,不住地啧啧赞叹,仿佛手里拿的是什么探案类的话本小说一样。

「属下叶程傅参见少尹大人。」

我抬起眼来,入目的就是一张比我还秀气的小白脸。

不同的是,人家的鼻子下面挂了两撇小胡子,中和了一部分阴柔之感,而我却长不出来。

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呐!

府衙的日子也就这样吧!

没有平日里招猫逗狗来得舒坦,我偶尔无聊了就拉着差役们玩骰子,谁赢了就喝酒的那种,搞得有段时间整个府衙里都是酒气熏天。

王大人刚正不阿地斥责了我们,主要目标其实是我,切,我是谁?我会听他的?

结果第二次被他抓包后,我就被押到了长凳上,准备屁股挨打。

虽然我武功高强,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沾了酒后容易浑身无力。

所以一般情况下,我只在熟人面前喝酒,仗着自己从前积累下的凶恶名声,一直以来也不曾出过岔子。

谁料偏偏遇上了王荀。

其实他要是不摆出一脸端正古板的臭脸,那容貌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星眉剑目,仪表堂堂,京城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要不然也不会是媒婆手中的热门人物,续弦队伍里的金字招牌。

可惜他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充满了老学究一丝不苟的酸臭味道,这种人我向来是退避三舍的,打坏了他们,皇兄会让我禁足。

还要罚抄一堆的之乎者也,不能别人代笔的那种,到了期限字数不够发还重抄继续禁足,还弄了一堆守卫守住我的房门。

有道是双拳难敌众手,哪怕我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

其他人仗着我的身份不敢对我如何,有了皇兄的口谕可就不一样了。

也所以,我一直都在禁足的边缘大鹏展翅。

这次可不一样,我踢到了铁板。

王荀也知道我武功高强,却不晓得我有这么一个缺点。

他本就打着我能逃出去的谱,主要是为了做做样子镇住底下的人。

却没料到我竟老老实实被逮到,又老老实实地被捆在了长凳上,撅着屁股趴那儿,跟他一起大眼瞪小眼。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我醉眼迷蒙,「来啊,王大人,还等什么呢?」

我赌一文钱他不敢打我。

然后下一秒,他就亲自执了罚棍,用力地打了过来。

我的屁股瞬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十一

「王荀,你胆大包天!本王要杀了你!」

我杀猪一般地号了起来。

王大人心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丢官儿,打也打了,不做完实在是亏大发了!

「府衙内禁止聚众赌博喝酒作乐,王爷虽然身份贵重,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所有人都同王爷一般目无法纪,这世道岂不是要大乱?本应是褪裤露臀……」

「姓王的你敢!」

「但您是天家贵胄,便不露臀以示屈辱了,王爷,得罪了!」

说罢,他便继续挥舞着罚棍向我敲来。

一开始我还惨叫连连,后来便咬牙忍住死不吭声,一直到挨完了十棍。

其余众人被吓到惨无人色,排排队站好了低着头不敢直视这刑罚现场。

心中却对王大人更是佩服,这简直就是不要命一般的迂腐啊!

叶程傅好歹是我的师爷,耐着性子劝了几句也就罢了。

谁不知道这京兆尹大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要不然干吗把他安排在这个岗位上?

我毕竟是练武之人,十棍挨完,虽然臀部火辣辣的疼痛,但仍有下地站起来的体力。

我拖着正在流血的屁股,站在原地,双眼露出凶光,嘴角噙着冷笑,「王大人,受教了!」

「不敢当,这事儿是王某做下的,王爷尽管寻我一人就是,与其他人无关!若是王某有罪,定当同王爷一道去陛下面前认罪伏法,绝不翻供!」

说罢,他便迈着官步走开了。

我带着浑身酒气加血腥味儿,倔强地打算自己挪回去。

叶程傅看不过眼,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如丧考妣一般不敢上前,只有他过来搀扶住我。

「王爷当心!」

我怎么也只有十五岁,再凶再恶也不过是个少年人,家里人宠着外头人怕着,哪有如今这般受委屈过?

却也是硬骨头一块,我拍开他的手,顽强地拖着流血的屁股,自己个儿挪回了家。

我娘见状,当场就晕过去了。

而我则脸色惨白,赶忙让嬷嬷扶着我趴到了床上。

王荀是个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男人不比女人,力道在那儿呢,打在屁股上,不仅仅是疼,还有屈辱感。

我在心里暗骂他一万遍,发誓明天就去摘了他的脑袋!却听到孔嬷嬷惊呼一声。

「王爷!您……您……您仿佛是……是初潮来了!」

我:?!

十二

我自小就被当成男孩儿养大,我娘对我也是高标准严要求。

什么针线女红向来是不肯让我碰的,倒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我都耍得有模有样。

她从来也没人跟我讲过女子的身子同男子的有什么不同,要不是我四岁那年偷看了孙师父撒尿,大约我娘会一直隐瞒到底吧!

癸水于我而言,就像天边飘着的云彩,虚无又缥缈。

我只听春意居的花娘提起来过,道是她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能接客。

彼时我才十三,正听我那狐朋狗友说起来自己身子的变化,什么一柱擎天坚而不催,我寻思着他有的我也得有,就跟人吹牛说我也天天如此,当真是苦恼不已。

其实我连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但吹牛嘛,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哪怕我说我支起来得有两米长,他们也只能点头应承。

宋七郎前几日便通晓了人世,比我们看起来是游刃有余了许多,他遮遮掩掩地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就为了提供给我们这群童子鸡欣赏欣赏。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封面,打开后里面竟然很是辣眼睛。

我沉默了,主要是觉得画面很让人想吐。

其他人倒是双眼放光,还有人腿中间鼓了起来。

我想问他是否藏了棍子,可又憋了回去,寻思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就是跟画册里一样的丑玩意儿吗?

我看了一眼我的胯间,平坦开阔,于是,我自卑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我们点了当时最火的花娘,可惜她说身子不爽利不能接客,我就问她,到底是哪儿不爽利?

那花娘秋波流转,容姿娇艳,她冲我抛了个媚眼儿,红唇轻吐芬芳扑鼻,「自然是女儿家那几天都有的日子。」

那一天,当真是让我煎熬不已。

男子有的,我没有;女子有的,我还没有。

那么,我到底是个什么?

十三

后来我委婉地打听过,女子一般十三四岁就会来癸水,有早的甚至十二岁就会来。

以月为周期,超一个月不来,那基本就是怀孕了。

吓得我当场就要瘫地上了,我寻思着我成日里跟一群汉子待在一起,莫不是……有了身孕?

要不是后来孔嬷嬷给我解释一遍,我还真以为自己十月后就要诞下孩儿来了。

晋王爷亲自产子,这消息足够震惊整个京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天天练武的缘故,后来我的身高迎风直窜,在女子堆里算是高个儿了,同那几个不学无术驼背耸肩的朋友们混在一起,也倒矮得不是很明显。

可是我的癸水一直不曾来临,我甚至暗戳戳的高兴,不来拉倒,省得每个月还得这事那事,听说,有情况严重的,都要卧床休息。

我,本朝最狂野的王爷,上能窜天,下能入地,拳打王八脚踢狗,每个月上朝还得请假几天……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惊悚。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面对我的初潮。

我直愣愣地趴在床上,任由孔嬷嬷替我收拾干净。

臀部伤口其实并不怎么严重,只是略有青紫,那血渍就可以解释了。

孔嬷嬷又是心酸又是欣喜,府中知晓我身世的只有她跟我娘,当初的接生嬷嬷之流早就被处理过了。

所以,也只有孔嬷嬷是真心实意地为我着想的。

至于我娘……

我看了一眼本来晕过去后此刻睡得香甜打着呼噜的人……

算了,也不指望她了。

十四

王荀躺在床上,跟烙饼一样翻了一夜,主要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就凭他那点子力道,杀只鸡都费劲,怎么能把晋王的臀部打出血呢?

难道……他是天赋异禀?

可是不对啊,那是晋王,武功高强脸皮奇厚,浑不懔到连皇上都烦他又无可奈何。

怎的臀部竟如此娇嫩吗?

话又说回来,脸皮是脸皮,屁股是屁股,确实不能同日而语。

可晋王为何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让他绑了呢?

为了吓唬他?还是觉得好玩?

按他的尿性,明儿非把府衙掀塌了不可!

别看王荀当时走得大义凌然毫不留恋,其实他的内心也在颤抖,毕竟晋王的名声实在是有够凶恶。

当年有少女聚在一起骂他是小白脸,他都能把那女子的衣裳扒了,说要看看她的身子白还是晋王的脸白。

后来那女子回家就上吊了,好在被救了下来。

晋王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被皇上关了禁闭而已。

毕竟辱骂皇亲确实是犯罪,但也罪不至死。

尤其是这样的凌辱之死。

所以,后来便鲜少有人想把闺女嫁给她了。

毕竟那是个实实在在的混蛋。

王荀是个实践者,多年的办案生涯给他带来了很严重的职业病,他实在是不理解,晋王的屁股为什么会被他这样的弱鸡打出血。

于是,王大人在翻得自己满身大汗之后决定实践出真知。

他喊来小厮,许了他好处后,又说是为了公事,那小厮才勉为其难地趴在了长凳上。

「爷,您可轻点儿啊!」

小厮委委屈屈地心不甘情不愿地建议道,毕竟他又没犯错。

「得了,这次就当是预支你下回犯错挨的打了。」

王荀掂了掂手中的长棍,发现重量差不多,又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的力道。

「噗——」

「啊——」

「噗——」

「啊——」

「闭嘴,你叫什么叫!」

「实在是疼啊爷!不疼小人哪儿敢叫啊!」

「你忍一忍吧!人家晋王被我打了都没吱一声。」

小厮: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十五

当夜的阵仗,王荀的老娘没被惊醒,他妹子反而披了外衣出来,毕竟如今家里嫂嫂没了,只能靠她强撑起内宅诸事。

「哥哥这是作何?」

王芩半睡半醒间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实在是小厮叫得有点儿惨。

结果就看到向来不管家事的古板兄长执了长棍在打人。

简直比天外飞仙都可怕!

「你出来做甚?快回去吧,他没犯错,我们在研究案子。」王荀糊弄道。

「哥哥快别逗了,什么样的案子还需要这样?你再打下去,怕是娘也要被吵醒了!」

王芩见他还要动手,赶忙劝住他:「哥哥要是有疑惑,可以说给我听,我帮哥哥一起想就是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两个人也能顶半个诸葛亮了不是?何苦要这样折腾?下人也是人啊,他既然没犯错,不如让他回去?」

王荀一想,反正已经打了九棍,也不差那一下了。

「你觉得如何?」

这是问那小厮的。

「疼啊!」小厮捂着屁股,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出血了吗?」

小厮看看王芩,见她转过脸去后,才敢扭扭捏捏地瞧了一眼自己的屁股。

「没有,只是略有青紫,就是……」

「就是什么?」

小厮嗡嗡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说完后脸都红了。

「大点声!这是为了破案!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厮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王荀,又瞅了一眼假装听不到并且望天的王芩,终于鼓起勇气喊出了一句震耳欲聋的话来。

「就是震得蛋痛!」

王荀,王芩:……

十六

我臀部受伤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皇兄立马就知道了。

他爽得通体舒泰,仰天大笑几声后,乐极生悲被口水呛了个半死。

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蔡小宝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果然,小王是不会让朕失望的!

王荀这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为人正直刚毅,京兆尹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

京城里的好多大案要案都是他破的,尤其是涉及皇亲贵族,他一不吃礼二不收回扣,简直刀枪不入到让人牙根痒痒。

当初他亡妻的弟弟犯了人命案,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官府,王荀本可以徇私枉法,不轻不重判一个坐监即可,花点儿银子上下打点着,基本等于无罪释放。

可王荀偏不,他细细地审判后,才发觉他那小舅子竟然参与到拐卖人口的犯罪行为里面。

几年下来,由他做中间人,着实坑害了不少良家妇女,案情涉猎广泛,又牵扯了几个王孙贵族下马。

王荀说,法不容情。

所以,小舅子直接被砍了头,任凭他那岳家如何哀求都不肯松动一二。

其余几家又是送礼又是塞银子,统统没用,他连小舅子都不放过,更何况他们了。

连他那亡妻,也是成日里被娘家指骂是「白眼狼」而郁郁寡欢,心情憋闷得不到开解,没几年就去了。

王荀同他妻子感情一般,两个人当年可是真正的盲婚哑嫁,不过是他爹临终前给他定的一门婚事,夫妻两个婚前连见都没见过几面。

妻子死后,他就这么单着了,对外说是要为妻子守节,其实也是他不想再祸害其他家的女子。

人嘛,总是对自己的缺点清楚明了,不过是有的人选择视而不见,有的人选择迎面直上。

所以,他也就愈发冷酷无情了起来。

皇上实在是被我折腾得不行,想来想去,只能把我踢去王荀那里接受二次改造。

这两人一正一邪,端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暂时看来,是王荀的正义之光照亮四方,杀得我捂腚乱窜。

很好,太好了。

于是,皇兄假惺惺地特批我在家休养几天,还亲切地派了御医打算看看我的伤口,结果被我毫不留情地连人带东西都给踢了出去。

得,笑话没看到,反被那小兔崽子打了脸。

皇上气得鼻子都歪了,只能在心底里为王荀打气:加油啊!朕的王大人!

十七

我的初潮,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不打一声招呼,全凭自己的喜好,这让霸道惯了的我很是不适应。

好在我这几年锻炼得身体康健,也没觉得咋疼,就是肚子酸酸胀胀的,有点想窜稀的感觉。

我娘用欣慰的语气说道:「我儿长大了!」

然后就在我准备回怼她的时候,连忙提着裙子逃走了。

我看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

臀部的伤没几天就好了,那个弱鸡书生也就这点子力气了。

要不是我喝了酒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癸水,反杀他八次都绰绰有余了。

搓搓手,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去跟他大干一场。

刚到了府衙,我扛着刀,一脚踹开了大门,「王荀小儿,出来受死!」

却见他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一见我,也没哼也没哈,急头急脸地扔给我一句:「出事了,京郊有菜农挖出来几具新鲜无名尸,所有人都分散出去查案了,你要是无事……」

话没说完,他先瞄了一眼我的胯部,心虚又带着点儿微不足道的和软口气:「王爷要是不方便,不如留下来坐镇也好。」

「放你的罗圈儿屁,本王凭什么留下来当个看门狗?瞧什么瞧?还不快走?等着我八抬大轿抬你去啊?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嗤!」

说罢,我便拎起他的衣领,一边健步如飞,一边拖着他往前走去,完全忘了要找他碴的事儿了。

王荀被我揪住了命运的脖颈子,一口气儿没喘上来,险些去跟他的死鬼妻子来个相会奈何桥。

要不是他扒拉我那几下,我差点儿把他活活拖死。

我怎么也是个练武之人,饶是个女子,也是身强体壮一顿饭能刨五碗的英雄好汉,强行携带他一路小跑,都要跑出残影儿了。

王荀只觉得自己脚底蹿火,他终于明白哪吒光着脚踩风火轮是什么滋味了。

然后不一会儿,骑着马的人飞快地掠过我们,又在前头急转停止,扬起了一地灰尘。

叶程傅骑在马上一脸的不解,「王爷,大人,衙门里准备了快马,您二人何苦要步行?」

我,王荀:你猜?

十八

王荀最后还是跟叶程傅同乘一骑。

我坏心眼儿地说要环抱着他一起,王荀抖了一地鸡皮疙瘩,屁滚尿流地爬上了叶程傅的马。

不是他不会骑马,而是他骑术不佳,怕耽误时辰。

我们到了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包括挖出尸体的菜地跟那个菜农。

六具尸体排成排躺在了一处没人住的破房子里,外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仵作已经验完尸,都是男性,最小的十七八岁,最大的四十多,死前都有过那什么行为,死因:窒息而亡。

身份都还没得到证实,衙门里的人早就去发布公告了,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行。

王荀皱着眉头又问了一些细节,我在一旁听了个大概。

那菜农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懒汉,二十七八了都没有娶上婆娘,近日里有远亲给他说了门亲事,姑娘快二十了,先是死了祖母守孝三年,又是死了祖父再三年,然后再给亲爹守孝,她娘一看,继续死下去的话就该轮到她了,迷信也好她害怕也罢,这不,快马加鞭地赶忙给女儿说亲。

农户人家,不讲究大富大贵,这菜农唯一的好处是有片菜地,规模还不小,以前赁给人家,每个月只有几文钱,菜倒是随便吃,如今有了老婆,他就把菜地收回来了,打算自己种,好歹得养活得起老婆吧?

结果,懒人动工,不是下雨就是阴天,他这懒了几十年的人,倒没遇上阴天下雨,只是,竟然挖出了尸体?

这菜地他收回来也得有个把月了,天热的时候他嫌热,非要等不冷不热的时候才肯下地干活,拖来拖去,老婆都快进门了,他这儿还没动工呢,没办法,他应承了人家,好歹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几锄头下去,他先是掘出来一只胳膊,再挖下去却是黑乎乎的头发,吓得他当场尿了出来,锄头一扔就爬着去喊官差了。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六人都是分开遇害的,不是在同一时间。

仵作是这么说的。

「你傻啊,死之前不是都干过……额……死之前都有过房事,肯定不是同一时间,要不然,起码得有六个女人同时跟他们那个,还得同时一起嘎嘣死了,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那仵作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一个,算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向来只有他瞧不上人家的份儿,鲜少有人给他脸色看,再加上仵作是跟尸体打交道的,一般人都不愿意跟他们对上,生怕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阴沉着脸上下一打量我,语带不快,「这位小大人倒是厉害,不知师从何人?如果对小可的推断有意见,倒是可以让您亲自去验尸。」

我这人最烦他们这种有点儿本事就不许人家提出意见的老古板了,当下便要去亲自验尸。

只是还没等我走近尸体,就闻到了尸臭,再一瞧满地乱蹦的蛆,瞬间就干呕着跑了出来。

仵作得意洋洋,「呵,这方圆五百里,还没人敢反驳我的观点,这位小大人也属实太不知天高地厚!」

王荀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戳破了仵作的好心情,「你知道他是谁吗?」

「管他是谁!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经验!不过是黄口小儿,逞能奈罢了!」

「那是晋王。」

「晋王?哪个晋王?」仵作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本朝最凶残也是最不好惹的那个。」

扑通一声,仵作跪在了地上,「王大人,您看我这跪的姿势标准不标准?」

十九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蛆,噼里啪啦的,跟下雹子似的。

仵作果然是仵作,我现在认同他是我眼里第二厉害的人了。

我扶着大树干呕不止,鼻尖仿佛还飘散着那股子臭味儿,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时,有人来认尸了。

这六人的家人都曾报过官,只是活见人死不见尸,一直也没确切地找到过。

如今,一群人哭哭啼啼的,围在破房子外头,官差也拦不住他们,毕竟是一群女流之辈,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我被她们哭得脑仁疼,王荀这个没出息的,一见了女人哭,只会皱眉头,连个确切的办法都想不出来,戳在那里像根木头。

叶程傅负责记笔记,一群女眷哭起来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他的毛笔拿在手里就没写下一个字。

「大人,我们,我们就去看一眼都不行吗?我儿死得惨啊!」

有个老太太哭诉道,其余人也跟着应和。

「天热,尸体已经腐烂破败,你们确定要去看?不如先做下登记,到时候由仵作把尸首整理一下你们再去可好?」王荀继续皱着眉头说道。

「你才破呢!再咋样也是我生的孩子,你们不能这么无情啊!再说了,不亲眼看着我们怎么能确认呢?」

「对啊对啊。」

「就是就是。」

「大人也该法外容情才是!」

「就让我们看一眼吧!」

「哗啦」一声,门口本来就稀烂的大门被我一刀砍成了粉末状。

我的虎头大刀早就饥渴难耐,虽然没砍翻王荀,此刻也算派上了用场。

「把你们的嘴都闭上!一个一个的排好队站这儿!不是想看尸体吗?乱哄哄的怎么看?由王大人带着你们一起去!再哭,我就连你们加尸体都剁碎了喂鸡!」

我的声音本就沙哑中更偏尖锐,毕竟是女子,平日里也没特意装过深沉,如今号这么一嗓子,反而比刚刚王荀他们安抚了半天还管用。

也只是管用了一小会儿而已。

「这位小爷不要仗着有功夫就想吓我们!」

「就是!王大人也没说什么呢!你算哪颗葱?」

所有人都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年轻女子,因为他们知道,我正处在暴怒的状态当中。

「本王算哪颗葱?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的刀上留下了她的一块头皮并一片头发,那女子杀鸡般的尖叫一声后就软在了那里。

结合了我的刀,她们又不傻,很快就猜出我是谁了。

别人可能会怜香惜玉,晋王不会。

于是,所有女眷都稍息立正站好,不哭不闹地由王荀领着分别去看一眼尸体。

对嘛,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要玩儿一哭二闹这一套?

我踹了一脚还跪在那儿装深沉的仵作,「滚去帮忙!」

「得令!」

仵作弹起来就飞奔而去,刮起了一阵臭风,熏得我更难受了。

果然,没一会儿,这群女眷又干呕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一个个都面色青白嘴唇发抖。

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一脚踢在了王荀的屁股上,他一个趔趄就扑向了那堆蛆。

「哎呀,真是一不小心,脚滑了一下,王大人,你没事吧!」

我假惺惺地慰问道,实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儿。

仵作给了我鼻塞加姜贴在了太阳穴,如今我好受多了。

王荀抖落了一地的蛆,恶心的众人瞬间离他有八丈远。

「本官无事,倒是忘了问,上次挨完罚后,王爷的蛋还好吧?」

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样难以启齿的话。

二十

王爷的蛋还好吧……

王爷的蛋……

王爷……

蛋……

众人经历了无比恶心的一幕后,又成功地被王荀的话给震慑出了一身正气。

什么鬼啊魂儿啊腐烂的尸体啊之类的,统统不存在的。

满脑子都是晋王跟蛋。

奈何我压根就不是个爷们儿,对于男性的尊严,晋王无所畏惧。

「本王的蛋好着呢!就不劳烦王大人操心了。」

说着,我又瞄了一眼他的腿间,想起来我那群狐朋狗友的话来后,嗤笑一声,「反正比你的大!」

王荀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了,众女眷疯狂地捂住耳朵,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们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家属好吗?为什么要来听两个男人比蛋?还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呢大人们!

「哦?那便恭喜晋王蛋大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地往外挤出了这句话。

我斜睨他一眼,「还是赶紧办正事儿吧,没看还有这么多女儿家在吗?王大人,脸皮再厚,也得分分场合!还有,你别靠近我们,你头发里还有蛆在蠕动,谢谢。」

「那真是多亏王爷提醒了!」

王荀脸色铁青,背过身去再也不肯理我。

我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叶程傅憋着笑,一个个给女眷们做了登记,有我坐镇,混乱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觉得我跟王荀两个,一个脾气不好,一个脑子不好,都是不好惹的人物,当下,便老老实实地认领了身份后,又详细地描述了被害者近日以来的活动轨迹。

这六个人年龄不一,家境也各不一样,唯有一点相似之处,那就是全都是外貌不俗的读书人。

而且这六个人生前完全不认识,去的地方也各不相同,这就给破案带来了很大难度。

因为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捕快们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由于这六人生前都与人那啥过,所以,王荀让他们第一时间先去秦楼楚馆做下排查。

把家属送回去后,王荀一脸郁卒相的看着我龇牙咧嘴伸着舌头对他「略略略」。

众人憋着笑,偶尔有发出「嗤嗤」声的,被王荀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觉得,我是他为官生涯中最大的绊脚石。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只听屋里面进行二次验尸的仵作兴奋地大喊起来:「王爷,大人,有新的发现了!」

我们几人快速地冲了过去,只见他手里攥着一把头发,另一手把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后脑勺露了出来,还没完全腐烂的头皮上文着蛇一样的纹路,不过却有些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意思?是蛇?还是龙?」

我有些不解,毕竟从没看过办案现场,好奇心旺盛。

「回禀蛋王爷,龙形是天子,普通老百姓是不敢纹的,这看起来更像是带了翅膀的蛇,其余几人的头皮上也有这样的纹身,似乎是一样的图案。」

有风吹过,空气中除了尸臭以外,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仵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再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您看我这跪的姿势标准不标准?

二十一

仵作被我绑起来吊在了残破的房梁上,一边打着转地晃一边求饶,我嫌他烦人,干脆又把袜子脱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因着有了新的线索,所有人都开始分头去找寻跟这个文身有关的人,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暗地里进行。

叶程傅似是不忍,他磨叽了半天,终于吭哧出一句:「王爷,这位仵作,咱们还有用处,不如让他戴罪立功?这么吊着,怕是不妥。」

我见他面容俊雅,实在是不像是师爷的样子,倒是比我更像小白脸,反正比王荀看起来顺眼多了,说话的语气也和软,便没有训斥他。

「今儿先饶你一命!」

我刀一挥,仵作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整个人像船一样前后滑动,毕竟手脚都在脑后绑着动弹不得。

「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

有人给他松了绑,仵作飞一般逃了出去,头不晕眼不花,走路一点儿都不瘸,看来还是吊的时间太短了。

「本王这般和善的人,真搞不懂他们为何这般惧怕。」

我摇了摇头,似是在感慨这世上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对于这个文身,大家动作很快,立马就有人拓印下来分发给了各位弟兄。

原来是一条细蛇背后有对翅膀,看起来倒更像是个大蛾子一样,如果不是那小蛇还吐着信子的话。

能把文身纹在那么隐蔽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组织,自古以来就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儿这么热,也没有人剃光了乘凉,如果要把文身文在头皮上,显然是要刮掉部分头发,但是他们行事周到,只剃一部分,平日里有其余的头发遮掩,倒也看不出什么,毕竟没有谁能成日里盯着他人的后脑勺观摩。

如果不是仵作心细,这么重要的线索估计就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的亲人,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相信这个疑问,不光是我,王荀肯定也想到了。

因为没出半刻钟,他连衣服都不肯换一下,就命人把还没到家的家属们给重新看管了起来。

说是看管,更像是关押,只不过他们没进大牢而已。

二十二

不管家属如何哭闹,王荀开始分开提审,生怕他们会串供。

由于没人派给我差事,我只能百无聊赖地看他们审案。

结果审了几日,来来回回的就是那几句话,听得我都烦了。

天天坐那儿容易得痔疮好吗?

王荀却像个入了定的老僧一样,听完了他们的证词,带下去,第二天继续,问的也跟昨天一样。

叶程傅也老老实实地写了抄,抄了写。

家属们被折腾得脸色蜡黄,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搁谁谁不烦啊?

奈何人家是官,虽说老百姓对官府有着天然的敬畏,但是每日这样下来,真让人生出一股子想闹事儿的劲头来。

我已有五日不曾踏入家门,我娘着实在家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可成日里跟他们混在一块儿,我的头发都打成绺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叶程傅说府衙后院有澡房,可以找人给我烧热水。

我寻思着哪儿也不如家里舒坦,再加上我娘是个极端的享乐主义,澡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

其实说了这么多,原因在于我想找人刷背。

很显然,衙门里的人都不可以选择。

于是,我快乐地回家去洗澡了。

我娘一听我回来了,本来正躺在贵妃椅上听女先生说书听得昏昏欲睡,结果被活活吓醒,差点儿从贵妃椅上滚下来。

我还没到澡房呢,衣裳就脱得差不多了,一边走一边脱。

孔嬷嬷把丫头们都指使了出去,她跟在我后头从地上把衣服捡起来,「王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等洗呢,衣服先脱一地。」

说罢,还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行啦,我痒死了,嬷嬷快来帮我刷背!」

我像只猴儿一样用力地挠着后背,没办法,女子到了年龄,某些部分就该生长起来了。

我虽然长得晚,但也不好不做准备,所以,嬷嬷便给我缝了束衣,前胸后背都被牢牢地束缚起来,五天不洗澡,天又热,束衣被汗水浸湿再被体温烘干,怎么可能舒坦?

我要不是为了看他们审案,鬼才蹲在那儿吃这个苦受这个罪呢!

孔嬷嬷换了身衣裳进来,我一头扎进了热水里,热气蒸腾中,她瞄了一眼我的前胸,默默地倒吸了口冷气,然后心疼地说道:「真是苦了爷了,唉!」

我低头看了一眼,不过是多了些痘痘罢了。

孔嬷嬷却说:「这哪儿是什么痘痘的原因啊!造孽哟!您这胸,十二岁时就长这样,如今都十五了,一丁点儿都没有长起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把胸口拍得「啪啪」直响,愉快地说道:「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不穿束衣了?勒得人实在是难受得紧!」

「可使不得,爷,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您成日里同男人们混在一处,有些贪花好色的,只怕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娘的,老子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爷们儿?」

孔嬷嬷看着我比爷们儿还豪迈的坐姿,想说的话突然被噎了回去。

算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给我搓背。

洗完澡后一身轻松,我穿着中衣,一边拿软布擦着头发一边出了澡房,却见我娘拿着我从衙门里带回来的拓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估计是我扔衣服的时候掉在地上的。

「灿儿啊,这个图是哪儿来的?」

她指着这小蛇说道:「我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我一听,瞬间蹿过去用手捏着她的肩膀,「你在哪儿见过?快说!」

「疼疼疼疼疼死了!你赶紧松手!」

我娘扭得像王荀头上的蛆。

「我就记得,好像是在哪个寺院见过,因为没看过有蛇还长翅膀的,当时便同人笑说了几句,时间久远,哪个寺庙倒是记不清了……」

我一听,这也算是线索啊不是!

赶忙抱起她来原地转了几圈,又把她放下来,「吧唧」一口响亮地亲在了她的脸上,「我的娘哎!你可算是干了一件人事儿了!」

说完,也不等她做出反应,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这孩子,当了几天的差,人都当傻了。」

我走后,因着提了一句回家洗澡,府衙里的人瞬间觉得自己也浑身难受了起来。

再一闻闻自己身上,咦,都馊了。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互相搓澡,愉快得像是地头里四处乱窜的耗子。

待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洗得差不多了,各个神清气爽,如同刚薅出来的大白菜。

「王荀呢?」我抓着一人问道。

「回王爷,大人去了后头的澡房,同师爷一起……」

话没说完,我风一样地跑了过去。

「王荀,快快滚过来!爷找到线索了,哇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一脚踢开了澡房的大门,却见王荀跟叶程傅两人正在互相奋力搓背,赤裸裸白花花,我的眼前一片热气蒸腾。

王荀嫌冷,站起来把门关上,「什么线索?」

叶程傅甚至好心地准备过来拍拍我的后背,防止我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哎呀我……XX 个 XX 的,你们洗澡不穿衣服的吗?」

王荀,叶程傅:也没听说过谁洗澡穿衣服的啊?

二十三

「你们两个赶紧把衣服穿好!滚出来再说话!娘的,看多了男人的屁股容易长针眼!」

我一边捂着眼一边从指缝里偷窥,哎,原来我就是缺了这玩意儿,要不然……

「王爷还是先把鼻血擦擦吧!」

王荀捂着裆,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龙阳断袖之人,叶程傅不好意思吱声,却也学着王荀用木盆挡住了屁股。

「呸!你们有的本王也有!你才流鼻血了……咦?」

摸了摸鼻子下面,发现我果然流了两管鼻血出来,真是不争气啊!

我懊恼不已,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不清了起来。

明面上看是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实际上还混了一个假男人进去。

一个「男人」对着另两个男人流鼻血……

这事儿也太……

经验丰富如我,一眼就瞧出了这二人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气得我趁机再次踹向了王荀光着的屁股,「老子不是断袖!」

等我冲出去的时候,却听里头传来了怒吼声:「王爷凭什么只踹我一人?」

「因为小叶比你好看!」

远远地,我插着腰对着里头喊道。

待他们二人收拾妥帖出来,我则背着手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满脸写满了「快来求我」的神色。

而王荀这辈子最爱干的事,就是纠正不良作风,誓死同黑暗势力作斗争。

于是他拉着叶程傅,一边走一边假装看不见我,说道:「前两天的口供可有了新的进展?」

「回大人,胡家同张家的口供已然跟之前的不一样,看来车轮战还是有了成效。」

「此案需要尽快解决,拖的时间太久,恐怕背后之人早就做好了脱身的准备。」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其余人等,抓紧问出那图腾来源。」

「另外,最近出城之人一定要做好巡查,务必要城门守卫配合,不可懈怠。」

「是。」

眼见这二人越走越远,却无一人来搭理我,气得我顺手捡起来两颗小石子,两个后脑勺分别挨了一下,只是砸王荀的石子儿要大上许多。

「哟,倒是没看见王爷在此,见过晋王爷。」

王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理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得意洋洋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纹身的拓印,「今儿多亏了我回家一趟,你们猜怎么着?我娘竟见过这小飞蛇!」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王荀是个工作狂,一听这话,他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跟我的脸也就间隔了几根头发丝的距离。

「王荀你离本王远点儿!你刷牙了吗?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我一边擦着脸,一边把他的头扭向另一边,这张突如其来的大脸,差点把我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还是小叶好看呐!不论光着还是穿了衣服。

这是我最终得出的结论。

二十四

寺庙……

整个儿京城大大小小的寺庙,没有上千也得有几百,陛下注重养(轮)生(回)之术,最爱同僧人谈论佛法,所以,本朝的寺庙僧人着实比前朝增加了不少。

导致有些地方五步一小寺,十步一大寺,就这还供不应求,到处都是香客。

世家夫人们虽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要是说去上香,却一个比一个积极。

由此,本朝的僧人们开发了无数的项目,什么替人供奉海灯这都是小儿科,有些不学无术的,还会念什么「迷人经」啦,就是念了你夫君就不会被外头的狐狸精给勾搭走,一心只想着你。

这事儿我也是同那群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的时候听说的,这要是真的,那陛下可辛苦了,各个儿妃嫔都弄个什么经来念念,怕是那一颗心要分成不知道多少份儿。

只是世上痴男怨女容易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不像我这般清醒。

王荀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说道:「这寺庙众多,要是真一个个的探查,怕是要到猴年马月去。」

叶程傅倒是胸有成竹,「大人莫要担忧,以老晋王妃娘娘的身份,是不可能去哪种不知名的小寺,定是如同感恩、广济这样的庙宇,一方面可以等王妃娘娘回忆起来,一方面可以着手从这几个寺庙查起。」

「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小叶,不愧是你!」

王荀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程傅叹口气,人家本来是好好的叶师爷,听起来就狐假虎威很有气质的称呼,自从王爷来了后,他这狗头师爷立马变身宫中洒扫小太监,现在可好了,由上到下大家都叫他小叶,有念快了的,听起来就像小夜壶似的。

他打也打不过别人,骂也骂不过别人,凶残指数不如晋王,耿直程度不如王大人,除了还有个出众的脑子和秀才的身份以外。

唉,当师爷难,当一个有事业心的师爷,更是难上加难!

没一会儿,就是新一轮的提审。

同被害者家属的憔悴枯黄相比,我们所有人都跟刚擦干的水蜜桃似的,香喷喷水灵灵的。

那几人机械地当头便呼冤枉,双眼里布满了麻木。

五天了,别说是人了,就是狗,都该抑郁得上吊了。

这王大人太愚了,逮着他们受害者家属不放算什么意思?

欺负他们上头没人吗?

他们家七姑儿子的三婶娘家的邻居可是出过状元老爷的!信不信我们出去后让状元老爷参你们一本?

可又看看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一会儿剔牙一会儿抠手,时不时还要擦擦刀的晋王,他们又怂了。

只盼望这位王大人能赶紧把他们都放了。

惊堂木一拍,几人哆嗦一阵,只听上首王荀威严的声音响起:「胡长安,本官问你,胡润慈,也就是你的长子,被害之前,可有去过烟花之地?」

「不曾。」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回道。

「可曾去过城外?」

「不曾。」

「可曾同人发生过争执?」

「不曾,大人,我儿最是和软无比,怎可能同人发生争执?大人啊,我儿死得冤啊!你不能总是把我们关起来,我们是无辜的!」

「就是就是。」

「我们冤枉啊!」

底下有人附和道。

「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呐!拖下去重打十板以儆效尤!」

那人一听,更是惊慌无比,当下就口呼冤枉的挣扎起来。

却听王荀仿佛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胡润慈近日来可有去过寺庙?」

「大人怎的知晓……」

胡长安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巴,却也是迟了。

我们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二十五

一个缺口被打开了,其余的就简单多了。

这时候,我娘那个天生缺心眼儿的这回反而靠谱了起来。

她说是在广济寺里一处供女客休憩的禅房中发现的,大约是第二根柱子旁往右挪半尺的那面墙上,你问她为啥记得这么清晰?

我娘挺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突然发现赵夫人有根头发分叉了……」

算了,她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我本就不该指望她能有多大的本事。

倒是王荀神情复杂地瞅了一眼我们母子二人,怪道晋王的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遗传。

为了不打草惊蛇(估计惊得也差不多了),捕快们飞速赶往广济寺,经过仔细的盘查后,终于筛选出了可疑的人选。

一是左都御史家的三女儿隋沁璇,二是兵部侍郎的小姨子郑秀榕,三则是永恩侯夫人赵氏。

因为是女客休憩的地方,小沙弥拿出了登记薄来,细细查看后说绝无其他男子曾经住过那一间禅房。

寺院也是怕出了事故无法解释,便把每一位来客的时间地点以及活动范围都记录在案,就是方便万一出现问题,寺院好把自己摘个干净。

只是这样的做法却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被别人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了下来,寺院的香客会减少的,那这么多僧人可怎么办?

只是有女眷,还都是世家贵族的女眷,主要是还有未出嫁的女儿家,就不太好办了。

王荀正头疼着,就听那本来还在嫌弃府衙内陈设老套不够舒适奢华的我娘双眼放光地说道:「既然这样,不如我明日办一个诗会,请一众女眷来府中做客,趁机把这三人分开审理一遍不就行了?」

「你?办诗会?你连墙角数枝梅的下一句都答不上来的人,还办诗会呢!」

我听了我娘的话,就习惯性地回怼她。

我娘尴尬了没有半刻,就又自告奋勇道:「诗会办不成,可以唱堂会啊!前儿我跟四喜班订了堂会,一直还没给确切的日子,听说新来的岳老板那一出贵妃醉酒很是有名,怎么样,这个主意可还行?」

「你又去捧戏子了?这次又要扔什么上台?上回可是把你那东珠头面都扔给人家了,事后悔得在家哭了三天,直言那头面得来不易,我要去给你要回来你还不干,非说给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这次我可跟你说好了,扔点儿银子金子就得了,要是再扔珠宝首饰上台,可不许在家再哭哭啼啼的闹情绪,小心我一个手痒把京城里所有戏班子全砸了!」

说完,只听叶程傅憋不住「嗤嗤」漏风一般的笑,我娘捂着脸飞一般地逃走了,只剩下我跟王荀大眼瞪小眼。

他的眼神里满是斥责,似是在指责我为何对我娘这般严苛。

而我才是有苦说不出来的那个。

可我能对谁说呢?

难道我要告诉人家,我娘守寡守得寂寞孤独冷,天天捧戏子砸银子扔金子?上回欠人家戏院二百两银子还是我给她还的,再上回因为跟别家夫人争论谁捧的戏子唱功更好而跟人家打了起来,人家要不是因为她是老晋王夫人的话,压根不可能让着她。

我娘这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出嫁前有家里父兄帮她打理一切,惯得她又懒又馋还爱显摆炫耀,出嫁后有相公的光环支撑着她,哪怕是死了男人,她也能胆大包天到把女儿报成儿子,继续过她那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她是那种打一棍走一步的人,你要是不打她,她能顺杆而上在你头顶作威作福,就这么一天生缺心眼,奈何人家命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吃苦受罪。

可她毕竟是我娘,我打杀旁人也就算了,横不能也拿刀削她吧?

也所以,我没事儿就爱怼她,弄得她如今见了我就跑,生怕被我揪住她的小辫子,用语言鞭挞她个三天三夜。

二十六

本来王荀打算以他妹子的名义把这三人约出来,后来想了下,就他们家这门第,约那两个云英未嫁的还行,人家侯爷夫人……

你拿啥脸去喊人家出来喝茶聊天?

再说了,现在只是有嫌疑,而不是已经定了罪,真不好闯人家家里去拿人,不说别的,就兵部侍郎那个护犊子的,别说是他小姨子了,哪怕是他家的鸟毛,你也不能拿来做毽子踢,为啥?踢鸟毛那不就等于踢他的脸吗?

所以,这事儿还得亏有我娘。

唱堂会那天,我娘果然人脉广泛,不说别的,光京城里数得上有名有姓的女眷都来得差不多了。

只有永恩侯夫人推脱说身子有佯没来,但她也托人送来一份厚礼以示友好。

怎么说呢,有时候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这老娘们儿绝对有鬼。

于是,王荀打算派人潜入侯府里,偷偷去看一眼究竟是什么状况。

选来选去,也只剩下在那儿剔牙的我武功高强,可是派我一个人去他还不放心。

「既然这样,那就本官亲自……」

「闭上你的嘴,我要选小叶!」

我赶忙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噎得他脸红脖子粗。

「王爷,本官才是主审。」

那意思是我篡权了。

「本王突然觉得要窜稀,哎,不去了。」

「算你狠!小叶,好好跟(看)着王爷,可别惹出其他的乱子来。」

王荀挤眉弄眼地用眼神示意叶程傅,然而叶程傅却理解为「听王爷的话,王爷说啥就是啥」,乖巧地点了点头,就跟着我走了。

可是我们都忘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走功夫派强硬路子的,不可能有那么多迂回战术,所以我准备蹦进侯府高墙的时候,发现叶程傅压根不会武功。

我骑在墙头上,看着他站在底下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心头一软,突然涌上来一股子想要这样那样欺负他的想法来。

好在理智暂时战胜了邪恶,我蹦下去抱着他一起跳上了墙头。

不得不说,这是个技术活,我为了展示自己的本事,把从娘胎里学来的技术都用上了。

小叶哪儿都好,就是两撇小胡子要人命,刮在我脸上,痒得我差点笑出声来。

侯门大院,这守卫还不如我家茅厕严谨。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咋,我跟小叶两个顺顺利利地就进来了。

永恩侯府是老派世家了,论得脸不如新贵一族,论没落倒也算不上,勉强属于中间派,跟皇兄那边说得上话,却无有实权;在世家中占了一个年数悠久,家底子也就比旁人厚那么一点而已。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我跳进来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我跟永恩侯家的世子其实还算熟捻,能说得上几句话。

主要是他不学无术成日里招猫逗狗,是我们纨绔,呸,是他们纨绔子弟里的中坚力量。

只是我如今领了差事,又被案子吸引了,也有段时日没有同他们相聚了。

永恩侯好几次都想废了他另立旁人,奈何夫人态度强硬,按说她嫡子也有好几个,为什么偏偏对这二流子如此看重?世子之位如此重要,一个不好,有可能带领整个家族走向完蛋。

所以,也真是令人费解。

闲话来不及多说,我随手打晕了两个发现了我们的小厮,跟叶程傅两人一起拖着他们打算藏到隐蔽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却有人喊着「赵小六,你还在蹲坑吗?」

叶程傅悄声说:「我刚刚听这二人对话,其中一个就叫小六!」

也真是巧了,不远处就是茅厕,那阴暗的窗口,似乎正散发出灰黑色烟雾缭绕的气息。

我跟叶程傅二人怀着沉痛的心情,憋着气儿,飞快地拖着俩小厮飞奔过去。

好在茅坑够大,坑前头还算干净,有一块空地,估计是天天有人打扫,所以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条件恶劣。

乘机把这二人丢在了地上,就听来人的声音更近了。

「我问你话呢?你莫不是躲懒不想刷马房吧?我跟你说,明儿侯爷要请客,大家都跑前头忙去了,你可别在这时候给我耍心眼儿!」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后院人少,原来是都去帮忙了。

情急之下,我捏着鼻子喊了一嗓子:「别喊了别喊了,我今儿闹肚子,实在是不好受!」

「就你事儿多,那个孙祥可是跟你在一起?真是一个拉屎另一个腚眼痒,你们两个好了吗?宋管家催我好几次了!」

「我跟小六在一起呢,我也,我也吃坏了肚子!」

无奈之下,叶程傅也只好学我的样子捏着鼻子回话。

那人似是在外头跺了跺脚,「哪儿有这么巧的事?难不成你俩偷吃了巴豆?不行,我非进来看看不可!」

说着就要往里走。

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说了窜稀就是窜稀,这人怎么不信呢?

气得我都想出去弄死他得了,小叶按着我的手摇了摇头,说毕竟已经晕了俩,这人大约是个小管事,如果长时间不回去怕是会引人注意。

其实叶程傅也没干过这样的事,任他脑子再好使,藏在茅坑里,再守着俩晕过去的人,也没有了好主意,急得他汗都下来了。

然后,我趴在窗口那里,回头对叶程傅说了声「对不住了」,就一鼓作气不要脸面地冲着他放了一连串的屁来。

「你听,我真的窜稀了!还喷了一墙!如果你不嫌恶心的话就进来吧!」

二十七

那小管事摇着头说了句「真是晦气」就走了,临走之前还催我们要快一点。

呸!老子才不理你呢!

叶程傅全程都呈呆滞状,我揪了他的胡子一下,「还傻愣着干吗?赶紧忙正事儿去吧!」

「王爷,真是豪迈!」他继续呈呆滞状地说道。

「哎呀不要往心里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就忘了刚刚发生的事儿吧,我又不是故意往你脸上放的,就这么大点地方,快走吧,这味儿太冲了!」

他好不容易回了神,又看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叶程傅在心底里自嘲道:「这心理状态,果然人家是王爷,而我只是师爷。」

我们把那两个小厮拖到了一处柴房锁了起来,估计我们落脚的地方也足够偏远,大概是下人们住的地儿,要不然哪能又是柴房又是茅厕的。

好在永恩侯府跟其他侯府的院落都差不多,都是之前皇上赏下来的宅院,这样的地方,我闭着眼都能摸出去。

于是,我带着小叶四处寻找,好在运气始终不错,没有被人发现。

由此可见,永恩侯府的巡逻队伍很是落后啊!

估计里头也没什么好东西,否则,就这样稀疏的管理,纵是有家财万贯也得被人连夜搬空了。

我拉着小叶一路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后院。

找准了永恩侯夫人的住处,我们便蹲在了墙角,打算看一眼里头是否有人。

毕竟我娘说她身子不爽,万一真是病了呢?

结果,我们刚蹲好,就听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道匆忙的脚步声,我赶忙拉着小叶,脚踩栏杆借了把力,两步才窜上了房顶,按往常,我只需要一步而已。

还累得我气喘吁吁的。

叶程傅也没付出什么体力,倒是比我淡定多了,他听我呼吸声太响,生怕惊扰到别人,只好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回头瞪他一眼,他却低声说道:「王爷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说。」

叶程傅只觉得手中触感绵软肤质细腻,鼻子呼出来的热气正打在他的手上,不知为何,心里头竟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他把这种反应当作跟另一个男人太过亲密了的恶心感。

我悄无声息地掀开了瓦片,结果,这永恩侯府还把房顶做了处理,糊了好几层的泥,气死我了,这可跟话本子里写的不一样啊!

对于这种偷听之事,我们两个都没有经验,但是叶程傅比我有脑子,他会琢磨,他寻着那些瓦片看来看去,然后把中间一层凹下来的瓦片掀开,再扒拉两下稻草和成的干泥,就能露出来一个大洞,正好对着正下方。

「厉害啊!怎么做到的?」我小声问道。

「这是补瓦的时候留下来的,百年世家,总得有几处损坏的地方,后补的终归不如一开始的结实,有厚就有薄,能找到薄弱的地方就可以了。」

还有几句他没说的是,像这种日渐西山的家族,连下人们都管教不严,更别提来干活儿的了,自然是糊弄了事。

就在我第无数次地佩服这家伙的脑子之时,只听底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娘,你急忙把我喊来做什么?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的如今下人们也学会了捧高踩低?那小妇养的,不过是抱在你身边记成了嫡子而已,还真把他自己当回事儿了?只是拜了个师父罢了,父亲这阵仗也弄得太大了!这把二弟的脸面放在哪里?」

说话的是永恩侯府的世子孔贤,我对他的声音还是比较熟悉的。

「贤儿,休得急躁,为防隔墙有耳,是我把他们都支使了出去,我上次同你说的话,你可有了打算?」

「娘亲莫要再说,我就当没听过。」

「贤儿,怎么如今你知道了真相,还是不肯认他吗?」永恩侯夫人急切地说道。

「你让我认什么?我爹是永恩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孔贤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跟小叶互相对视一眼,哦豁,案子没打听出什么,八卦倒是新鲜出炉了一枚。

「放肆!你怎可如此说他?」

永恩侯夫人似乎是打了世子一巴掌,声音还挺清脆的。

「我只是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执迷不悟了这么多年?他还组织了什么教会?京兆尹近日里在查的案子就和这个有关吧?这可是砍头的营生!娘啊,你醒醒吧!我爹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这般对他?如今,连我没脸再面对他了,还有,这世子之位,我会趁早让给二弟,省得心烦!」

说罢,孔贤便甩开他娘,也不管他老娘在身后如何的悲戚凄凉,自顾自地离开了。

正好,趁着没人,我跟小叶两个像幽灵一般飘了下来。

「夫人,走吧,跟我们衙门里一日游可好?」

永恩侯夫人看着我们两个突然闯入的人,本来哭得正起劲,结果竟吓得一个白眼翻过来,晕了过去。

正好,省了我打晕她的工夫了。

二十八

没想到这事最后还是闹了个人尽皆知。

光天化日的,侯爷夫人被晋王扛上了墙头,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先把小叶弄了出去,但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搞得我有些体力不济,我勒着他问道:「小叶啊,今年多大了?」

「回王爷,属下今年二十一虚岁。」

叶程傅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吃得有点儿多啊!」我感叹道。

叶程傅差点儿从墙头栽下去,他,吃的还多?能有你一顿吃五碗那么多吗?!

就在我把永恩侯夫人发上去的时候,她突然醒了,跟我来了个四目相对。

「夫人,你猜我是哪个?」我龇开牙对她说道。

然后,就听惊天动地一声尖锐的号叫,所有的下人们瞬间就围聚了过来,明明刚刚还一个人都没有的好吗?

「哪里来的蟊贼,竟敢挟持我们夫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知道这是哪儿吗?简直是胆大包天!」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还有人取了竹竿来捅我,被我抢过来打伤了几人,「借你们夫人一用,有任何事,去京兆尹找王荀!」

说罢,我便挟持着永恩侯夫人跳下了墙头,叶程傅见状不好机灵地逃跑了,估计是回去通风报信去了。

永恩侯夫人跟待宰的野猪一样号了一路,烦得我实在不行,「夫人,我劝你闭嘴,要不然本王只能打晕你了。」

永恩侯夫人没见过我,但从年龄以及外貌来看,很快她就知道我是哪个了。

她低声哀求道:「晋王殿下,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什么也做不了,不如您放了我,我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侯府那边自有我回去圆话儿。」

我瞅她一眼,发觉这老娘们儿比我娘保养得可好多了,细皮嫩肉的,腰也细,我搂着跟那二八大姑娘似的,完全感觉不出来她生了好几个孩子。

我娘吃了喝喝了睡,闲闲无事干就躺着听书,每天最大的活动量就是从卧房走到澡房,整个人也圆润了许多。

我掂了掂她的重量,嗯,确实挺轻的。

「你想什么呢?就凭你跟孔贤说的那番话,我也得带你回京兆尹!」

「王爷竟然都听到了?」

她惊恐地问道,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一直以来都不曾被人得知,哪怕是她最近身的丫头嬷嬷都不知道,却不想能从自己的嘴里泄漏出去。

想到被知晓后的结果,永恩侯夫人突然觉得喉咙干痛心跳加快,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起来。

眼看京兆尹的府衙就在眼前,她紧咬了嘴唇,心跳得越来越快,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我对她这样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这样的惊天大绿帽,搁谁身上都会承受不住,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然后,我就觉得腰间刺痛了一下。

低头,发现是永恩侯夫人摘下了簪子戳了我一记。

「嗨呀你这倒霉娘们儿,就凭你这簪子,你以为还能扎……咦?」

我只觉得伤口附近开始麻木了起来。

「你……你簪子上有毒?!」

我扔下她,捂着伤口,眼前一个劲地发黑。

有鲜血从我腰间蔓延出来,滴落在了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迈着小小的步伐准备逃走,又眼睁睁地看着叶程傅引着王荀急忙带着人赶了回来。

恰好遇上了正提着裙子跑路的永恩侯夫人。

跟羊入虎口似的,她连挣扎都是白搭。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王荀跟叶程傅跑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永恩侯夫人扑腾着短腿被捕快们提了起来,很好,这老娘们儿,可害死我了!

「快叫我娘带着御医来,别的庸医大夫统统不许近我的身,还有……问问她……这是什么毒……可有解药否……我还不想死这么早……」

用尽全力说完这句话后,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王荀跟要吃人一般回头瞪着永恩侯夫人,「把这娘们儿给本官带走!」

底下众人只觉得自家大人自从跟王爷待久了之后,连语气也越来越粗犷豪放了起来。

二十九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回了府衙内,王荀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晋王如果死在了这儿,哪怕他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而且他还这么年轻,不像他,好歹还成过亲,虽然如今二十五了还在打光棍。

越着急的时候就越容易胡思乱想,王荀满脑子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他小时候尿炕硬赖在奶母身上的事都回想了起来。

就是没想起来接下来该干什么。

「大人,永恩侯夫人该怎么处理?永恩侯怕是很快就要过来了。」

叶程傅在一旁说道。

「你守着王爷,先让人请位大夫过来,好歹给看看伤口,我先去会一会这永恩侯夫人!」

说罢,便甩袖离开,搓着手准备用尽一切手段去对付那永恩侯夫人。

伤了本朝王爷,还是晋王府硕果仅存的后代,说破大天去,哪怕是晋王有错在先,这事儿也很难了结了,尤其是皇上那一关。

端看晋王还能否醒来。

要是剧毒……

王荀心道:就是死也得拉着这恶毒的娘们儿一块挫骨扬灰!

我娘本来搞了堂会,听得正欢,新来的岳老板果然深得她意,什么金花生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台上扔。

隋家姑娘跟郑家姑娘被私下里引走分别问话,王荀发觉这二人单纯就是去上香拜佛而已,人证物证都可以提供自身的清白。

至于那个飞蛇,她们也没有多多注意,倒是隋沁璇说了一嘴,半年前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图,大约是前两个月的时候,她也发现了这条奇怪的小蛇,还以为是哪家女眷的随手涂鸦,便也没当回事。

这样一来,又有线索可以证明,这半年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娘一听这二人没有嫌疑,就更没心事了,她愉快地同其他夫人们聊着京城里时兴的款式花样。

直到叶程傅打劫了一架马车飞奔而来,我娘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结果就是我挟持了永恩侯夫人?

我娘:?

虽说很惊涛骇浪,但一听就像是她闺女能干出来的。

王荀急得头顶冒火,带着人就匆匆离去,我娘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听戏了。

毕竟我之前干过比这还丧尽天良的事。

只是没一会儿,王荀派来的人跟她说:「晋王爷遇刺,生死不明。」

我娘瞬间就软在了椅子上。

「哪个天杀的龟孙竟然敢伤到我儿?你去跟你们大人说,王爷从小就有御医照看身子,所有的脉案都在御医那里,不要让其余的大夫去,等我……嬷嬷,快,赶紧把周太医从太医院薅出来!不能,不能被别人……赶紧啊!」

说着,我娘便匆忙往外飞奔。

堂会也潦草收场,在场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想瞒也瞒不住,很快,晋王遇刺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就连皇上也知晓了此事。

「什么?你说什么?晋王那小兔崽子遇刺了?谁干的?凶手是谁?发生了这样的事,朕如何有脸面面对王叔?」

皇上拍着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尽管他无数次地想要掐死那小王八羔子,可一听到他昏迷不醒,整个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种被虐习惯了偶尔的担忧也真是来势汹汹,皇上觉得自己突然就有了一种慈父的感觉,哪怕他那一堆的皇子皇女也没这样的待遇啊!

底下跪着的永恩侯正在痛哭流涕地告状,结果就听到了这么大快人心的消息,他一边在心底里暗暗叫好,一面又担忧他那老妻,生怕她会被晋王给这样那样了。

「快说,凶手可有捉到?朕一定要严惩不贷!」

废话,毕竟是晋王府唯一的儿子啊!没了,可就连王府也散了好吗?

而且这小晋王除了作天作地为非作歹胡作非为……了一点儿外,既不想造反也不想坐他的皇位,比他那群虎视眈眈盯着他皇位的儿子们强多了。

「那人,那人是……」

回话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擦鼻涕的绿……哦不是,是侯爷,小心翼翼地说道:「伤了王爷的正是永恩侯夫人!」

三十

我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对于外界的那些种种统统不知。

我只觉得自己很困,非常困,好像有几百年不曾这般困顿一般。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小小的我压根就拿不起来刀,师父严格按照男孩子的标准来要求我,可是我明明是女孩啊?

夏天,连小丫头都跑到阴凉的地方躲懒去了,我却要顶着大太阳光着膀子晒破了一身的嫩皮。

再后来,我娘怕我会发育,就不肯让我再光着膀子练武,对此,孙师父也曾抱怨过:「又不是女儿家,王爷是男子汉,何必过得这般仔细?」

我寻思着,万一哪一天我挺着两个大胸光着膀子,你就不是抱怨了,你得暴毙。

可惜的是,后来的我,胸部再也没有长大多少。

拍起来甚至比搓衣板还要平上几分。

冬天,外头冷得结冰,孙师父也不让我多睡一会,拖着我就往那雪地里走。

他说:「王爷,您是王府里唯一的继承人,没有好的体魄,怎么能保护老王妃娘娘?」

京城的冬天真冷啊,我搓着眼迷迷蒙蒙地跟着他跑步,跑着跑着,我就长大了。

我想跟我娘说一声,我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可是看着府里的人,看着我娘每天乐呵呵地过活,似乎,牺牲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年前,外祖母还有心想把舅舅家的女儿嫁给我,我虽然表面上不当回事,其实心底里急得不行,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得卯足了劲地作恶,甚至于忍着恶心同那些花娘敬皮酒。

嘴对嘴互相喂酒什么的,想起来我就觉得想吐。

我也是女儿家,我又不想磨镜,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优秀而被姑娘家惦记上,我可谓是豁出了一张老脸去啊!

再后来,我的名声越来越差,连舅舅家的庶女都怕跟我结亲,我每日里游手好闲四处捣乱,着实成了京城一害。

直到陛下把我踢来了京兆尹,我才觉得人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趣味。

可是……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叶程傅只能听见我在含糊不清的呓语,又见我一会儿满身大汗,一会儿又瑟瑟发抖。

他见我腰上的衣服已然被鲜血染红,就想着干脆把外裳给我脱了。

脱完了外裳,他又想不如掀开里衣帮我把血先止了。

王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里衣自然是轻便又透气的蚕丝面料。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轻薄,他一个用力,就给扯烂了。

然后,他看到了我胸口缠绕的一圈儿束衣。

嗯?这平平无奇的地方,为何会有这个?

他也是失了疯,鬼使神差的就掀开看了一眼,然后,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女子同男子毕竟不同,哪怕我只是一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叶程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如此冷静地给我换上了一套由旁人送来的干净里衣,甚至还有工夫替我在腰间缠了一圈旧衣服止血。

做完这一切后,他默默地转身,出了房间,开始了自闭。

三十一

我娘带着御医赶到的时候,王荀请来的大夫也恰好跟他们汇合了。

我娘暗擦一把冷汗,还好还好,没被人捷足先登。

周太医也是一不小心就上了贼船,当初帮我把脉后,他直接断定我就是个女儿家,结果被我娘阴恻恻的一通威胁,说是要死大家一块儿死,反正她已经是王妃,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什么都享受到了,就是可怜周太医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啊巴拉巴拉的。

周太医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这么多年都帮忙守着这个大秘密,好在晋王身强体壮向来很少生病,就是前几日说是想调理葵水,惊得他差点儿一口茶水呛死自己。

毕竟,任是谁对着晋王的那张脸,也跟女人联系不到一块儿去啊!

才安生了没几天,竟又听说晋王中了毒?

周太医连忙收拾了药箱就往外跑,一把年纪了,速度比那十八岁的少年人也毫不逊色。

这可是关乎到他身家性命的重中之重啊!

他那小孙子才不到三岁,可不能因为他当初的一念之差,就全家一起嗝屁啊!

好在那民间大夫也刚到,两下一碰面,周太医那一颗狂跳的老心脏才落回了腔里。

我娘脸色惨白,抖着嘴话都说不利索了:「周太医,快去看看我儿……快去……」

说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孔嬷嬷眼疾手快,估计她得摔一后脑勺的大包。

周太医三步并作两步,心中默念:晋王啊,你可不要出事啊,你死了不要紧,万一被人发现你的身世,老夫可就完蛋了啊!

然后就看见叶程傅板着脸仿佛死了亲爹一样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来人。

周太医心道:妈蛋,衙门里都是什么人啊,这小白脸儿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麻烦这位小哥儿,老夫是王府派来的周太医,敢问王爷如今可在里面?」

叶程傅闻言,估计他就是王妃嘴里说的那个太医了,心头一松,便引了他进去。

屋内,我躺在硬板床上,嘴角含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

周太医望闻问切了一番,又看了看我的伤口,道是情况不严重,起码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叶程傅有点怀疑这老头的智商,要是剧毒,这晋王早该凉透了!

「哎呀,这止血的手法还是很不错嘛!」

周太医一边拆开我腰上的旧衣服,一边重新清理了一下伤口,毕竟只是簪子捅的,伤口不大,却深,不好好处理,很容易感染的。

叶程傅只见那太医大大咧咧地掀开了我的衣服,露出我标准的八块腹肌,脸一红,赶忙就把头转了过去。

晋王……毕竟是个女儿家……

想起这个,他脑海里满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小荷才露尖尖角。

他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惊得周太医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叶程傅心道:我跟失心疯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太医寻思着,别被外人看出点儿什么来,就故作轻松地说道:「嗨呀,都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害羞的?晋王不过是露下腰而已,这小哥儿一看就没成亲。」

叶程傅:……

恰在这时候,王荀兴奋地跑了进来,他一边跑一边说道:「永恩侯夫人说簪子上的压根就不是剧毒,是一种叫作『明月醉』的麻醉散,我问了,这种药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出来的,据本官所知,这种迷药,乃是登州傅家传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线索又多了一条,晋王也没事儿了!」

然后,他就看见晋王裸露在外的八块腹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晋王,怎么练出来的?哎哎哎,小叶,你捂我嘴干吗?」

王荀被忍无可忍的叶程傅捂着嘴往外拖去,向来温和沉稳的他终于被这一通刺激给弄崩溃了。

「干什么啊你,拖我作甚?」

王荀在心底里感叹自己到底比不上年轻人了,镇日忙碌,他哪里还有什么腹肌可言?只剩下沧桑的老肚皮了。

叶程傅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把真相告诉王荀。

三十二

叶程傅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来虽然吃过功课的苦,受过家族的罪,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坚韧不拔的人。

甚至于,他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心迹。

当初,他考中秀才后,家中逢难,是王大人收留他在府衙内做了一个师爷,为此,他一直任劳任怨听之任之,就为了报答王大人的一番知遇之恩。

哪怕他爹死了,他都能情绪稳定地接受,甚至还很不孝地在心底里小小地欢呼一声这老东西终于挂了。

晋王一开始闻名于京城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如何顽劣的人物,后来她来了京兆尹,他也没把她往女孩儿那方面想过。

甚至于,他现在一想起晋王穿裙子的样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主要是被恶心的。

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盖,她就没有一丁点女儿家的模样。

你要是说她是个少年人,绝对没人反对;但你要是指着晋王跟人家说这是个女的,估计人家的臭鸡蛋能砸你一头,让你眼瞎!

还有那一串长屁……

到现在他都觉得脸上有微风拂面之感,可见这屁的威力。

这能是姑娘家干出来的事儿吗?

别说姑娘家了,就是生了二十个孩子的老太君也做不到如此豪放不羁啊!

这晋王……

叶程傅想了想,心中暗叹一句:也是可怜人。

那一手的老茧,一看就是下过苦功夫的,据说晋王小的时候光着膀子练武,整个后背的皮都被曝晒了!

当时还有人道是晋王很有其高祖父的风范,夸她是返祖,比她爷她爹强多了!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光着膀子练武……怎么看都很诡异,还比她爷她爹强……她爷她爹要是知道真相,怕是会从坟地里钻出来掐死她。

出生在世家贵族的孩子,有几个肯吃苦受罪的呢?更别提女儿家了,哪个不是精心娇养着的?连太阳都不能多晒,还练武?想都不要想了。

也不知道老晋王妃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姑娘家,生生被养成了京城一霸。

最可怕的是,皇上也被蒙蔽其中,万一皇上知道晋王其实是个女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叶程傅觉得,他既然看了人家晋王……额,姑娘的身子,就要承担起责任。

但他实在是做不到娶她,一想想他要是跟晋王说我瞅了你的尖尖角知道你是女的所以我得负责,估计晋王头一个就会锤爆他的脑袋。

胡思乱想了一堆,叶程傅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

王荀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案情,永恩侯夫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世子也赶到了,此刻正在府衙内,好在人没闹起来,主要是听说晋王被他娘给一簪子捅翻了,他有心想大闹一场展示一下纨绔子弟的本事,听完后又默默地收敛了起来。

晋王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你捅她一簪留下个窟窿眼,她可能要还你一棍把你捅烂才能解气。

所以,他也不敢闹腾了,只肯求那家伙千万别有事,好歹看在他二人一道喝过花酒的份儿上,别太计较才是。

这个时候,我还在做着美梦,梦里,我恢复成了女儿身,还成了亲嫁了人,可惜女子嫁人后就要生子,我挺着大肚子腹中痛得厉害,大喊着「我不要生孩子」,扑腾得厉害,撞到床角,我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着床前围了一群人,周太医乐得老脸开花,「很好,汤药生效了,王爷可还觉得腹中难受?」

我忘了自己为何躺在这儿,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刚刚做的梦。

「咦?我不是要生孩子吗?」

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我娘眼疾手快地扑过来捏住了我的嘴。

「哎呀,这孩子,被药糊涂了,你一个大男人,生的什么孩子?」

她干笑几声后又说道:「太医啊,还是给我儿再熬点安神药吧,我看她这中毒不浅啊,人都不清醒了。」

周太医抖着一身的冷汗,赶忙跑去煎药了。

叶程傅看着王荀一脸的便秘神情,觉得自己很有智商上的优势。

三十三

我觉得,我现在的感受很不好,特别想揍人。

看着我腰上的那条小洞,我终于接受了我其实不是生孩子,而是被攮了一簪子。

好在我是铁打的身子,而不是打铁的晋王,没一会儿药效散了,我跑茅房拉了几次,把毒都泄出来也就好了。

什么「明月醉」,名儿挺好听,那个傅家太丧良心了,好好的名字,非搞成什么迷药,别说放倒我了,就是放倒野猪都行。

而且最膈应人的地方在于,据说这明月醉跟蒙汗药最大的区别是,蒙汗药是单纯地放挺你,有影响你大脑的坏处,搞不好吃多了蒙汗药会变成二傻子。

而明月醉也不能对不起它这么好听的名字,中了明月醉最大的安慰就是你晕倒后会做梦,不会坏脑子。

唯一的坏处是,这迷药会激发你心中最深的恐惧,可想而知,我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竟然是生孩子?

有的人说不定会在梦中被惊吓而死,比如说我在梦里面生孩子,如果难产,有可能会活活痛死,哪怕只是个梦。

毕竟周太医是太医院出来的,见多识广,给我配了几副药,有几样是少见的稀有药草,还好皇帝陛下的私库里藏了些许,虽然肉痛,但陛下还是派人快马加鞭送了过来,恰好在我准备要生的时候,周太医当机立断给我灌了进来。

怪道我醒来后嘴巴里一股子苦味儿。

最后一次提着裤子从茅坑里步履蹒跚地走出来的时候,我发誓,我要剥了永恩侯夫人的皮!

由于事情闹得有点大,不少百姓都看见我一路挟持着永恩侯夫人,搞得现在外面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说什么永恩侯世子其实是我的儿子。

我对这奇葩的舆论也是目瞪口呆,永恩侯世子比我还大了两岁好吗?

这群闲来无事的老百姓脑壳里都装了些啥?

喝过最后一碗药,苦得我龇牙咧嘴的,就在这时,叶程傅默默地递了一包蜜饯过来。

还是我最爱吃的那种。

「多谢了!」

我接过来,豪迈地都塞进了嘴里。

「王爷,那可是一整包!」

「嗯?怎么惹?」

我满嘴蜜饯,说话难免含糊不清。

「算了,没事,您开心就好。」

叶程傅想了想,毕竟他得负责啊,一包蜜饯算什么!

这个时候,宫里来人下了口谕,说是皇兄宣我进宫。

我寻思着,估摸着是为了永恩侯一家子的事,只得捧着满是草药走一步都来回咣当的肚子同宣旨的天使进了宫。

王荀跟在屁股后头,押着永恩侯夫人,我回头没发现叶程傅,便问道:「小叶呢?」

王荀已经忍我很久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王爷眼里就只剩下叶师爷了吗?」

我一听,这简直就是女子争风吃醋的戏码啊!

于是,便坏笑一声,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美人儿莫急,爷会想你的。」

三十四

永恩侯夫人觉得京兆尹里面都是一群神经病。

一个暴躁狂,一个变态狂,还有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小白脸,她落在我们手里,也是亏得慌。

等到了皇宫,陛下在议事厅里,面前跪着的是永恩侯和世子,世子倒是脚程够快,刚刚还在府衙,这回子人已经在皇宫里了。

我同皇上潦草地请了下安,就找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了。

「宝儿啊,给爷整个软垫,哎哟,这凳子,太硬了,硌屁股!」

蔡小宝每次听我这么喊他,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他比我爹也小不几天,如今倒成了我嘴里的「宝儿」了。

搓了搓鸡皮疙瘩,蔡小宝很快就给我拿来了一摞垫子,我坐上去后,整个人都拔高了不少。

永恩侯满心都是:「这晋王莫不是个智障?他肯定是智障吧?」

皇兄在上面沉吟一番,便对着我问道:「你今儿为何要去侯府挟持永恩侯夫人?」

我瞅了瞅底下跪着的永恩侯,还在那抽抽嗒嗒的,世子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二人现在都不晓得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家的惊天大八卦。

只有本该喊冤的永恩侯夫人,脸色惨白,跪在那里身子抖个不停。

永恩侯跟她的感情肯定不好,要不然他就该看到自己老妻那不正常的反应了。

我虽然是个有仇必报的,但世子跟侯爷可同我无冤无仇,于是,我便跟皇兄提议:「不如先让侯爷同世子先回避一二?」

「事关本侯夫人,王爷为何要让我与世子回避?可是心中有鬼?」

永恩侯可算是逮到我的马毛了,这下不得好好抓紧了?

「皇上,微臣实在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晋王,竟被他私闯宅院挟持了夫人,还打伤了微臣家的几个下人,皇上,臣冤枉呐!」

说着,他便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像条癞皮狗一样。

气得我想干脆踢了他出去得了,正待动身,却被陛下拦住:「晋王,回去!莫要冲动!」

他一看我屁股挪了地方,就知道我接下来要干吗,怕永恩侯被我真给踢出去,只得先出声阻止我。

「侯爷,你可想好了,本王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能挺得住?」

我邪笑一声,奶奶个腿的,老子被你那婆娘扎了一簪子,正没地儿发泄呢,是你硬闯过来的,可别怪我不仁义!

倒是世子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同他娘一样,脸色惨白身子发抖,他也不是怕我抖落出实情,反正他早就不想当这个世子,他只是怕永恩侯受不了这个刺激。

毕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永恩侯对他也是倾注了不少心血的,是他,不给永恩侯长脸……

想到这儿,孔贤站起来,对着我作了一揖,「王爷息怒,我同我爹先回避就是。」

永恩侯爬起来,跟看傻子一样地看他,「贤儿闭嘴,休得胡言!你我二人又有何错?为何要回避?」

孔贤也跟看傻子一样地看他爹,「爹,算我求你了,王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声音里满是哀求的意味,可惜他爹确实是个傻的,就是不同意。

这一家子,一个梗着脖子满脸大无畏神色,一个哀求不已就差给他爹磕头了,还有一个哆嗦得都静音了。

皇上被烦得不行,啰啰嗦嗦这么久,还是没切入正题,让他这个看戏……哦,不是,让他这个主持公道的都憋不住想发火了。

「好了,都闭嘴吧!晋王,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只得缓缓道来:「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据臣弟这么猜测着,大约得从十几年前,永恩侯夫人同他人相好一场怀有身孕说起……」

「你放屁!」

「晋王!」

「啊!」

最后那个尖叫的是永恩侯夫人,她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晕过去了。

王荀也不好把她搂在怀里,只好侧开身,眼睁睁地看着她「吧唧」一声倒在了地上。

三十五

永恩侯目眦欲裂,他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来,却被眼疾手快的太监们给拦了下来。

「永恩侯,退下!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蔡小宝装模作样地甩了他一拂尘,实则耳朵都竖起来了,就等着我接下来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秘密了。

「许君灿,本侯问你,你说的可是实情?周氏,周氏与他人相好,怀有身孕……那个孩子呢?那个孩子是谁的?」

永恩侯被摁住了,却依旧大力地挣扎着,可惜他是个文臣,连提刀杀鸡的本事都没有,怎么可能挣脱开一群太监们的桎梏。

我挖了挖耳朵,在厚厚的软垫上调整了下坐姿,周氏,也就是永恩侯夫人,刺我的那一下可还隐约疼着呢!

「你叫唤什么?本王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你家马棚里的马都没你动静大!你回头看一眼孔贤,他从头到脚有哪里是跟你像的?」

我把耳屎弹在了他的脸上,嗯,没错,我是故意恶心他的。

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

永恩侯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十五岁那年就与老牌世家周家的女儿定了亲,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一个需要维持自己侯门宅院的辉煌,一个需要嫁出去名声好听。

十六岁永恩侯就迎了刚及笈不久的周氏进门,第二年,周氏便早产下一名男婴。

永恩侯一家子开心疯了,毕竟家里男丁稀少,周氏进了门马上就有喜了,老永恩侯为此还立马请命把新出生的孔贤立为了小世子。

出生时,大约婴儿的模样都是差不多的,再加上孩子越来越像周氏,自然也没人怀疑什么。

谁能想到,簪缨世族的周氏,在成婚前就能与人珠胎暗结呢?

生完孔贤后,周氏很快又怀有身孕,又接连生下了几个孩子,所有人都说,周氏是有福之人,把侯府带得人丁兴旺了起来。

后来,孔贤越大就越显示出他同侯府血脉不一样的乖张,小时候没少挨永恩侯的揍,打得他屁股都烂了,还是没用,今日逃学明日惹事,要账的能从家门口排到前门大街上去!

惹得他不止一次想要废除世子,奈何周氏仗着娘家强硬,死活不肯同意,说是长子嫡孙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世子人选。

没奈何,只能任由孔贤一路嚣张着成长,永恩侯负责在他长歪了的时候跳出来爆揍他一顿。

有时候,永恩侯都在思考,为何这好竹里头出了一根歹笋?

感情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他家的种啊!

因着是他的头一个孩子,永恩侯付出了很多精力在孔贤身上,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越来越出格,永恩侯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难过,再到失望,再加上他的儿子们接二连三地出生,他索性不再管他,把目光转移向了他的其他儿子们。

好在剩下的儿子们还是很本份的,二儿子也是周氏所生,为人谨慎态度谦和,是他心中的最佳世子人选,要不是周氏不肯,他早把世子之位给了老二了。

妾室生的四子最近拜了京城里出了名的学者为师,是个可造之材,永恩侯觉得,剔除孔贤这根歹竹,他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

然而今日一场纷争,把他的圆满彻底打破了。

他双眼猩红,回过头去,死死盯着趴在那儿晕过去的周氏,又把目光转移向了长子。

那张脸,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丝像他的地方。

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像周氏也挺好,容貌上不吃亏,以后也能娶个好媳妇儿。

如今看来,他头上早就被扣了一顶巨大的绿帽了!

孔贤面色萎黄,一张嘴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知道,再说任何话,都是枉然。

他浑身冰凉,仿佛流干了浑身的血液,心中茫然,有个地方像是空了一样,麻木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坐在上首,努力地保持自己冷静威严的状态,实则心中满是马儿趴着喝水——卧了个大槽了。

「凭晋王一人之言不可尽信,不如先把永恩侯夫人弄醒,听听她怎么解释。」

皇上维持着自己局外人的身份,命人去把周氏弄醒。

其实他很理解永恩侯,男人最怕的就是头顶绿帽,而且这十几年的感情付出,岂是这么快就能接受的?

蔡小宝指挥了几个太监把周氏抬了起来,正准备朝她脸上喷冷水的时候,被我给拦住了。

他那一口凉茶没喷出去,「咕咚」一声就给咽了回去,呛得他不住地咳嗽。

我拔了一根伺候茶水的小宫女的素银簪子,桀桀怪笑着就走了过去。

「就让本王用这杀不死人的钝簪,捅一捅永恩侯夫人的老腰吧!放心,本王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绝对能顺利地扎进去!」

话音刚落,就见永恩侯夫人呻吟几声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场众人的脸上莫不露出了五彩缤纷的神色,这也能装晕?

真乃巾帼枭雄,怪道能带着球嫁入侯府,这等心理状态,一般人可真做不到!

三十六

永恩侯夫人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死活不肯接茬,无论你问什么,她就一句:「我根本不知道晋王为何会这般说。」

然后就以眼神暗示大家,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贪恋她的美色。

我呸,我是贪花好色,但不代表我缺乏母爱!

我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骂道:「周氏,你这老娘们儿有空照照镜子,本王能看上你?你莫不是脑中有疾?是你自己跟孔贤说的,你说他不认亲爹,还说他亲爹是搞什么邪教的,这会儿怎么不敢承认了?当着皇上的面你就敢撒谎,你可真是人才!」

周氏委屈地辩解:「晋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

永恩侯忍着怒气问她:「周氏,你只要能证明贤儿是我的儿子,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周氏果真是一条硬汉,都到这时候了还是咬牙不肯承认:「侯爷想要怎么证明?滴血认亲吗?我本就无愧于人,为何要这样来证明?」

如若不是宫中不让带兵器,我早一刀砍过去了,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可惜我不能,我手里只有一根扁扁的素银簪子。

还被我捏弯了形状。

伺候茶水的小宫女见状,缓缓地挪到了别的地方。

这个时候,王荀站了出来,「夫人如此狡辩,可还记得在府衙里自己的口供?上面可还有夫人的亲自画押!」

我几乎是要被感动了,王荀,老王,我决定了,你打我板子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然后下一秒就又被他气到肝疼。

「就算晋王口味独特爱慕于你,你当众这般宣扬出来,难道就不怕让侯爷误解吗?」

王荀不顾我想要杀人的眼神,继续说道:「夫人,该吐的你也吐得差不多了,再这样反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是你们屈打成招!我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老老实实在后宅里,被你们给挟持,我……我冤枉啊,皇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好家伙!永恩侯夫人,你敢不敢睁开眼往老子的腰上看一眼?这簪子眼可还没长死呢!

皇兄一脸的高深莫测,「你们两方人马,各说各有理,还是要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否则,朕也不好断诀!」

快点儿,再曝出什么新的八卦来啊,朕准备好了!今儿就跟你们耗上了!就是还差把瓜子,哎!

「敢问夫人,既然不能证明世子就是侯爷亲生,又说我们是屈打成招,那当初在你院中,何故会说世子乃是你跟周家下人通奸所生?」

王荀继续同她一起胡说八道,也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你胡说!本夫人何时说过贤儿是同下人通奸所生?王大人,空口白牙,你可不要凭白污蔑人!」

周氏抖起来了,她觉得王荀被她带到了沟里,所以正抓着他语言的漏洞开始攻击。

「像你们这种官,压根就不追求事实真相,只知道凭白冤枉我这样的妇人!王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周氏跪在地上,作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儿来,哼的一声把身子转向别处,那扭捏的作态,别说八岁了,我就是八个月的时候也做不出来啊!

「哦,那夫人如何解释您与下人私通?」

王荀不急不慢,背着手来回踱步,很是闲庭信步。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与下人私通?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难道是本官记错了?不是周家的下人?难道是……侯府的下人?」

「放肆!本夫人这般样貌,怎会委身于区区下人?」

「哦?竟是不知夫人委身的是何方神圣?」

周氏得意地尖笑几声,「那自然是我娘家表哥……」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就连周氏都不敢置信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是的,侯爷,不是的,是王荀他设了圈套,皇上,侯爷,我,我冤枉……」

周氏的面孔青白一片,刚刚还得意洋洋,此刻却惊怒交加。

「娘,算了,说实话吧,就当我求您,给孩儿,也给您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吧!」

孔贤终究只是个少年人,虽说纨绔了一些,但心理承受能力却没有那么强大。

他娘这一番作态,不过是垂死的挣扎罢了。

「侯爷,我本就打算这几日便把世子之位还回去,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来……我,我对不住您……」

孔贤跪地,对着永恩侯深深地叩头,「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是我跟我娘无缘,可是二弟他们是无辜的,只希望,您不要对他们有什么想法……」

「贤儿!休得胡言!」

「娘!何必呢?给您自己留点儿体面吧!毕竟也是周家出来的贵女,婚前失贞本就对不住侯爷,如今,京城内死了六人,明明跟你那位表哥有关,你为何就是不肯说出实情?难道,这么多条人命,竟然抵不过那一个人?」

孔贤苦口婆心地劝慰,只是周氏不领情罢了。

永恩侯颓然跌落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皇上坐在上首,对王荀很是赞赏,嗯,不错,戏导得挺好,是个人才,怪道能收服晋王这小兔崽子。

周氏咬牙不肯吱声,孔贤站起身来,似是用尽了全力,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他的脸上有区别于正常人的红晕,不知道是否是受刺激太多的缘故,他的双眼亮得像是天上的夜鸮。

「娘啊娘,外祖父要是知道你竟干出这等事来,他会如何伤心?还有侯爷,你既然不愿嫁他,又为何要怀了别人的孩子?现在这样,你上对不起悉心呵护你的父母,下对不起这么多年敬你的夫君,又对不起其他的弟妹,娘啊,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你可想过小妹她们今后该如何嫁人?二弟他们又该如何娶亲?侯爷今后怎么面对世人?你到如今都在执迷不悟,非要害得所有人慈不孝,害得本该和乐的家族鸡飞狗跳才安心吗?」

「我不是,我不是……」

周氏哭了出来,就是不知那哭声里又有几分真心。

永恩侯倒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一般。

在他的印象里,孔贤除了胡作非为,几乎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爹,容贤儿最后一次这般喊您,我知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从前还以为自己是随了家中不成器的舅舅,却原来,我骨子里就是下三滥的血脉。」

永恩侯抬起头来,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始终也没说出什么。

「皇上,如今之事,再是清楚明了不可的了,我娘确实婚前与人私通,对象就是我外祖母娘家兄弟的嫡亲三子,他如今是飞龙教的领军人物,对外称是在海上做来回商贸,实际上是与外族人勾结,在我朝发展了不少徒众,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其余的,我娘也没有同我细说。」

说完,他也不管我们是何反应,对着他娘作了一揖,「娘,生恩不如养恩,我不能对不起侯爷,从此以后,是好是坏,就由您一个人去面对了。」

说着,他又对着永恩侯说道:「侯爷,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对侯府好的事情,我只求您能善待弟妹他们。」

「皇上,恕草民失礼了!」

言落,只见他如炮弹一般,飞快地冲向一旁那刷了朱砂的金丝楠木柱子上。

有看出不对劲想要拦住他的,却被他大力地冲飞了。

原来,人一心求死的时候,是拦不住的。

「咚」的一声,鲜血高高地喷了出去,斑斑点点地洒在了擦得锃亮的地板上面。

「王爷……我,我不怪你……来世,咱们再一道喝酒……春意居的小雀仙,是,是……」

话未说完,孔贤大睁着眼睛断了气。

只剩下他脑袋旁的鲜血,还在汨汨地流着。

皇上站了起来,动作大得连椅子都撞倒了。

周氏这次是真的哭了起来,连鼻涕都流到了嘴里,她扑向了孔贤的尸身,一边哭一边号,比方才装模作样的看起来真切许多。

永恩侯似是不敢置信,他愣在了那里,眼中只剩下那个还在流血的身影。

王荀神情复杂,但是他见的死人太多了,这种事已经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

很快,就有太监过来抬了孔贤的尸身下去。

宫女们安静地进来擦干净了柱子和地板,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王荀听到了我呢喃的声音。

「小雀仙是你的,我没碰过她,一直都是你的……」

三十七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人死在我的面前。

可却接受不了从前把酒言欢过的熟人在自己眼前死得这般悲壮。

我娘以前说过,她最怕疼了,有嬷嬷告诉她,人的脑子就跟豆腐花似的,一撞就成豆腐渣了,哪怕死不了,人也变得呆傻起来。

所以我娘总爱念叨,这个撞墙啊,是最惨的一种死法,但凡有丁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人选择撞墙,撞柱子也是一样的。

我想,孔贤是已经没有一点的盼头了。

不知道为何,向来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我,如今竟也觉得胸口,隐约有点难受,就像一口气喘不上来一样,我张着嘴想怒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没领差事之前,春意居新捧了一个叫小雀仙的清倌人出来,孔贤对她垂涎很久了,我最爱干跟人争姑娘的戏码了,甭管我有没有睡她们的能力,但我有争第一的本事。

大部分人一听是我看中的姑娘,就很少有人再同我争个高低,争了也没用,之前赵伯爷同我争赢了一个清倌人,办事的当天,被我推开大门领了一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们来了个现场围观,赵伯爷当场就萎了,据说很久都没能重整雄姿。

为这事儿,我又被好事之徒告了御状,皇上嫌我这一出闹得实在是辣耳朵,干脆把我踢到了府里禁足,一个月不让我出门。

孔贤没防备,被我又捷足先登,我也没干别的,摸了把小雀仙的胸,感受下正常女子是个什么样子的,又叫她唱歌跳舞给我看,小雀仙刚被捧红,心高气傲得很,觉得我如果不想睡她就别折磨她了,毕竟唱歌费嗓子跳舞浪费体力,她的职业道德告诉她,她更乐意跟我在床上进行友好的磋商。

省时省力还享受,主要是清倌人第一夜的价格可以奠定她今后的身价如何。

然后就碰上了我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

她那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起来,说的话也尖酸刻薄,意有所指,彷佛是在质疑我的男人雄风。

我寻思着我要是个真男人,还用得着搞这一出?不就是为了让人以为我喜欢女人吗?结果还被人瞧我不起?这要是传出去,可就真成了晋王「不是男人」了。

我最怕的就是人家质疑我「真男人」的身份。

可我是谁?京城一霸,晋王府第一继承者,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作的许氏君灿,竟然被个花娘给撅了面子?

这还能忍吗?

当下,我便赏了她两个耳光,打得小雀仙头昏脑涨,趴在地上呜呜直哭。

老鸨子听见动静打着哈哈进来,孔贤早就憋不住,也跟着一道进来了。

他把小雀仙扶了起来,也不管我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甩给老鸨子一沓银票,道小雀仙今晚是他的了。

老鸨子看着银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今儿这事儿确实够膈应,我冷笑一声对他说道:「世子好雅兴,本王用过的人,你倒也不嫌弃!」

小雀仙一肚子委屈,却也看清了事实,我是王爷,就连永恩侯都得对我行礼,更何况他一个区区世子。

孔贤被美色迷了眼,深情款款地对怀里的人说道:「别听王爷胡说,他这人就爱开玩笑,别哭了,他自小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哭多了可就不漂亮了,来来来,爷疼你啊!」

我被这家伙噎坏了,这要不是因为我缺了点儿东西,指定是要跟他争个高低。

后来我佯装大方把小雀仙「让」给了他,只是外头的人都以为我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所以,那群狐朋狗友总爱揶揄小雀仙,问她到底是晋王本事大还是世子本事大。

小雀仙想想那天我的表现,在心底里估算我大概是那方面「不太行」,但挨了我几巴掌,打得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谁知道那活阎王下次会不会拿刀砍她?只得尴尬一笑遮掩了过去。

于是,今后这事儿越传越邪乎,后来甚至出现了这样的版本,道是晋王和永恩侯世子为了争夺一青楼女子而大打出手争了个你死我活,后来为了公平起见,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与那妓子和谐相处。

我娘听到这样的传言,脸色甚是难看,她说:「这要是真有你这么个儿子,气都要气死了!」

再后来,我就被踢到了京兆尹衙门里当差去了。

什么飞龙教飞鸟教的我不想懂,我只知道,是他们,害死了孔贤。

我憋着一口气儿,心中隐隐发痛,仿佛搁浅了的鱼一般呼吸不畅。

王荀似是看出了我的难受,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王爷,节哀顺变,虽说你是这场悲剧的起源,但好歹现在案子有眉目了,也算是唯一的喜事了。」

我把手中一直捏着的那根已经变形的簪子扔到了他的脸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你会不会安慰人?怪不得一直没有媳妇!」

说着,又上下打量他几眼,「憋不死你!」

王荀哭笑不得,有心反驳我几句,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算了,他今儿难受,本官就不同他计较了。

三十八

这案子已经牵扯得越来越大,皇上震怒之下,说是一定要揪出邪教的头头,看看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周氏似是被儿子的死给刺激到了,整个人都痴痴傻傻了起来,只知道嘟囔着:「贤儿该回来了,我得问问他想吃什么」。

周氏的表哥一家很快就被全抓了起来,她那表哥本来事发的时候就想溜,结果各个路口都被王荀禁严了,他本来想着通过永恩侯夫人的身份拿到路引,结果被孔贤知道了真相,这个事儿就一直没办成,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可把他急坏了。

奈何他们家就是个破落户,虽说还有一层贵族的身份掩盖,打着海上买卖的借口,实际上赔的多赚的少,他本就不是个生意人,这么多年要不是靠着永恩侯夫人的接济,估计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对外,他不娶妻,跟周氏说自己一往情深;对内,别说老婆了,他那外室都比永恩侯家的小妾多!

孩子也是一窝又一窝的生,他倒是瞒天过海,小日子很是滋润,可惜了孔贤,一天真正的父爱都没有享受到,最后还因为这么个亲爹而送了性命。

捕快去抓他的时候,他正为了这事儿急得不行。

他在飞龙教,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却是老人了,知道的秘密很多,从他这边打开缺口还是很简单的。

我跟着捕快一道去拿的他,主要是想替孔贤出口恶气。

「你就是李康?」

我看着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高大男子,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样貌确实挺吸引良家妇女的,我都得仰着头才能跟他说话。

好气!

于是,我踢了他裆部一脚,「就你叫李康啊?」

李康还来不及开口,就疼得面色蜡黄,捂着裆部跪在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孔贤死了?」

我又一脚踩在了他的手指上,用力地来回碾着,李康惨叫一声想要抽出手指,却被我用膝盖顶在了下巴上。

他咳嗽几声吐出来一颗牙,一边求饶一边往外吐血。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受过这样的罪,被人上来就打更是少之又少的经历,我心中愤恨,自然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

孔贤长得同他还是有一些相像的,只是我对着这张类似的脸,没有丁点的恻隐之心。

他跟周氏两个,一个不怀好意,一个水性杨花,只知道各自快活,却忽略了孔贤的感觉。

他们从不知道,被真相伤害的人,心中会有多难过。

孔贤临死之前还知道生恩不如养恩,而这两个人呢?

拿着身份去逼他,去威胁他,用亲情去绑架他。

孔贤做错了什么?永恩侯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不是孔贤的死,我估计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什么人命,什么礼义廉耻,统统都抛在脑后。

可是孔贤死了,临死还怕永恩侯对弟弟妹妹们不好而恳求于他。

这仿佛是一记重锤,狠狠地锤向了我的内心深处。

有一块坚硬的地方,悄悄地碎裂开来。

我从小就很少哭,可是这一次,我突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这大约就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

我跟孔贤,其实是一类人。

都有着不靠谱的父母,从出生起就被迫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如果有一天,我身为女子的身份被揭穿,不晓得会掀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我怕死,怕极了。

三十九

最终,是王荀冲进来拦住了想要继续打下去的我。

「王爷,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王荀从背后拦住我的腰,一边试图拖住我,一边试图说服我:「杀了他倒便宜,但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岂不是会逃之夭夭?还是要看他的口供同胡家的能不能对上,王爷,事关重大,不可任意妄为啊!」

「王荀,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我眼睁睁地看着前两日还一道喝酒的兄弟,死在了我面前,我岂能放过这样的畜生?你放开我!让我踩烂他的子孙根,让他生生世世都做残缺之人,今生做太监,来世还做太监,永远都是太监!」

这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统统默契地并拢了双腿。

王荀没想到我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挣扎起来他还真摁不住我。

于是,他由拦改成了死死地抱住我的腰,然后心中突然胡思乱想了一下,「这腰倒是够细!」

不过,这场景显然并不适合他深思下去。

他一边拖着我,一边继续说道:「王爷,听我一句劝,人死不能复生,今儿不死明儿也得死,你饶他一命,就当是他给孔贤赎罪了不行吗?」

我被王荀这老古董抱了起来,腿都腾空了,我一边挣扎,一边试图用脚踢李康,奈何只能凌空蹬腿。

王荀对其他不敢言语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李康就趁机被他们给拖走了。

这个时候,叶程傅听说我发疯的事,赶忙跑了过来,一眼就看见王荀从背后抱住我,仿佛很是亲密的样子。

尽管,事实压根就不是这个样子。

正在我想要抬高腿来个竖版一字马踢王荀脑门的时候,叶程傅一屁股把我们两个挤开了。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他对着我说道。

哎?这人什么毛病?

我看着他一脸不赞同的模样,越看越像我爹。

尽管我压根就不知道爹是什么样子的,但莫名的就想对他高喊一声父亲大人在上。

王荀也被这句话给弄蒙了,好好的一个劝架现场,愣是被叶程傅一句话给弄成了暧昧关系。

「王爷,您腰……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宜剧烈活动,今日入宫也是迫不得已,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

叶程傅低声劝慰道:「王大人也是情势所逼才搂……才……才那样的,您别往心里去。」

王大人?他怎么样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神经病,拍了拍身上的灰,一个也没理,哪怕叶程傅用美色勾引我,我也不想搭理。

等我走了后,这二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里是「你没事儿吧」,一个眼神里是「你可长点儿心吧」。

结果就是谁都没理解谁。

四十

李康很快就把实情招了。

他因为塑造了自己坚贞不渝的形象,导致永恩侯夫人对他死心塌地,供他像蚂蝗一样的吸血,永恩侯一听竟然在这玩意儿身上花费了这么多银子,当天就拿着账单去周家要银子去了。

关上门还是一家人,周家为了不把事闹大,只能忍着恶心认了,永恩侯这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一点儿。

怪道他出门看上幅字画,夫人总是推脱说家里用度紧张,倒是最疼爱的小妾曾经意有所指地让他查下家里的账目。

但他为了不跟夫人起纷争,就一直没有去查。

好家伙,自己的好意竟然让妻子养了别的男人和那个男人的一家这么多年!

永恩侯觉得自己想掐死周氏的心都有了。

他连幅喜欢的字画都舍不得买,然后别人拿着他的银子花天酒地,一窝又一窝地生孩子不说,还加入了邪教。

他这辈子,过的可真是「刺激」!

这飞龙教走的是追求「长生不老」的路子,而且教主是个女子,李康说,他也只见过教主几次,每次都蒙着面纱,所以他也看不真切。

至于死的那六人,是练邪法的时候没控制好,一下子嗝屁了。

为什么选择寺庙做交头地点?

其一是永恩侯夫人出门上香比较方便,没有人会质疑她是去寺庙同野男人相会。

其二是寺庙人员来往复杂,发生什么事的话,逃生也比较容易。

至于练的什么邪法?

自然是阴阳调节,男女之间不就这点子破事儿吗?

这邪法,据说越是到了顶点,越是能持久不泄身,而且对于男子的挑选很是严格,必须要一定的时辰出生的才可以。

有点儿类似于采阳补阴。

他们本来是打算把那懒汉的菜地买下来,可惜的是这懒汉突然勤奋了起来,一锄头就把他们给暴露了。

吐完了真相后,李康肿着一张脸,含糊不清地问道:「孔世子,是真的死了吗?」

王荀手里拿着厚厚的口供,冷漠地看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世子的事情,岂是你这种人能打听的?」

李康呆呆地跪在地上,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孔贤回外祖母家,他仗着跟周家沾亲带故,特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抱了抱他。

孔贤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跟他最像的一个,他当年只是想玩弄一下周氏而已,毕竟他们家已经是日落西山,靠打秋风过活,可他有一副不错的容貌,再加上又会甜言蜜语,少见外男的周氏就这么被他征服了。

当他知道周氏怀有身孕的时候,他不是不惊慌,可后来,就剩下莫名其妙的兴奋。

他要让他的儿子当世子,以后荣华富贵在手,再也不会有人嘲讽他。

所以,这么多年,李康都做小伏低地哄着周氏,为的,也不过就是那点子龌龊的心思罢了!

可是……他的儿子死了,死在了他跟周氏的手里。

李康「吧嗒吧嗒」地落下泪来,很快,身前就湿了一大片。

「李家舅舅,你为什么要亲我啊?」小小的孔贤仰着头天真地问他。

李康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道:「因为舅舅很喜欢贤儿!这是我们的秘密,贤儿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孔贤重重地点头。

那个孩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四十一

这事查来查去的,简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登州傅家,乃是流传百年的家族,属于登州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至于皇上为何没有弄垮傅家,自然是因为皇上的外祖母就出自于傅家。

因为沾着这么点儿姻亲的缘故,皇上也不好下手。

单看傅家是不是作大死了。

这么多年,傅家也只是守在登州做着自己的生意。

这么说吧,登州大部分的铺面都是傅家的,百姓吃喝拉撒都离不开傅家。

但是如今查到这明月醉是出自傅家,不知道傅家在这飞龙教里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闲着也是闲着,王荀打算把还没养好伤的我踢去登州。

主要是一般人儿也压不住傅家,只有我这般泼皮才能舍下脸面。

再加上,在京城我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估计名声也能传到登州去吧?

这几日因着孔贤的死,我着实是情绪低沉了许多,连饭都少吃了好几碗。

一听王荀让我去登州,瞬间就精神振奋了起来。

傅家什么的,我早就听说了,什么遍地黄金啊家里的碗筷都是白玉做的,据说我们还有那么点儿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我擦了擦嘴角的饭渣,倒是头一次对老王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荀呐,啥时候出发啊?」

王荀被我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他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明日就可启程。」

叶程傅向来话少,这次却破天荒地开了口:「王爷莫要心急,您腰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如让大人派其他人去可好?再说了,登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我见他越来越有爹味儿,实在是不像他外表那般鲜嫩可口,顿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就那么个小破窟窿,早就好了!本王就是要去傅家把那研究明月醉的人给挑了手筋!让他闲得没事弄出这么可怕的迷药来!」

叶程傅顿时觉得自己手腕开始疼了起来。

王荀一脸欣慰,很好,就是要调动起晋王的积极性来,去吧去吧,去登州大闹一场吧!反正自是有皇上给你擦屁股!

这个时候,却听门外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哥哥,你用饭了吗?」

「芩儿莫要进来!」

王荀看着我那猥琐的笑容,赶忙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我一巴掌拍翻在地。

「这是哪里来的水嫩嫩的小妹妹啊?哥哥我还没吃饭呢,这食盒里的,是给我的吗?」

我就跟条件反射一般,见着姑娘就想调戏,抖着腿迈着八字步,就差手里搓着俩核桃了。

王芩倒是被哥哥耳提面命过,平日里尽量少来府衙,毕竟有个好色的晋王在。

但是今天是哥哥的生日,王芩特意做了长寿面,生怕哥哥晚上又不回来吃了。

却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就是晋王。

王芩被我三言两语说得羞红了脸,她抬眼一瞧,竟是个长相俊美的少年人,不同于她哥哥那般的正直古板,一看就是那种性子跳脱的人。

其实王荀本身容貌不俗,奈何为人太过迂腐,十分的相貌也被人看低成了三分,其实王大人年少的时候也曾被人夸过是「美男子」的。

王芩清雅秀丽,身姿优美,她哥哥能差到哪儿去呢?

只是大家习惯了王大人一丝不苟的作风,也就提不起来觉得他好看的想法了。

我见小姑娘不好意思吱声,变想好好调戏调戏她,结果我手还没摸到她嫩滑的脸上,爪子就被叶程傅一把握住了。

「哎呀,王爷,不是要去登州吗?择日不如撞日,要么今儿就启程吧?」

叶程傅假装欢乐地说道,其实他本不打算去登州的。

「大人,小姐,恕在下失礼。」

说完,就拖着我往外走去。

「小叶,你这几日很不对劲啊,再这样下去爷可不喜欢你了!松手,松手,我打你了啊?你别以为爷舍不得……哎呀,你弹我脑瓜崩干啥……」

王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打我一顿,主要他也打不过我。

「你来做甚?看见了吧?刚刚那就是晋王!你差点儿被他占了便宜!」

王荀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成,却没发现小妹羞涩的神情。

「刚刚……那就是晋王殿下吗?」

「是他,整个一流氓败类!芩儿,以后你少往府衙来,那个晋王,荤素不忌,至今都没有姑娘家的敢嫁给他,不知道他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王芩似是刚从梦中醒来一般,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真能啰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王荀被这一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你是来干吗的来着?」

王芩都快走出大门了,才发现手中的食盒忘了给哥哥留下。

四十二

我回府收拾了一番,同我娘说了一声要去登州的事,我娘脸上的欣喜之情几乎要溢出来了。

好在她还记得我这是出远门,不好表现得太过开心,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上了一脸的担忧。

只是她那演技太过僵硬,就连孔嬷嬷看了都直摇头。

「去这么远的地方啊,要不要带上小厮跟丫头?」

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吭哧出来这么一句,却被我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咋?你是生怕我的身份不被人看穿是吧?」

从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没有给我准备小厮,别的贵族子弟出行,好歹身后也得跟着三四个下人,只有我,向来独来独往。

也是怕成日里跟小厮在一起会被人看出破绽,毕竟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不露馅才怪!

对外的理由是晋王性子暴虐,不喜被人跟着。

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习惯了我一个人来往。

我娘瑟缩了一下,马屁没拍好,又拍到马蹄子上了。

孔嬷嬷倒是一脸担忧,说要不然让她亲儿子陪我一块儿去,路上还有个照应。

我说:「不了,赵俊从小身子骨就弱,登州虽然不远,但去一趟也得两三天的路程,我自小皮糙肉厚无所谓,还是算了吧,我跟府衙里头的小叶一起,放心吧,他比你还老妈子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说完,我就挥别家人踏上了去登州的路途。

哎呀,骑马出行,真爽啊!

我一路狂奔,叶程傅在身后不住的「哎呀王爷您慢点儿」,十足的操心命!

本来三天才能到的路程,我们硬是缩短成了两天,累得马都不爱吃草了。

叶程傅苦哈哈地跟在我身后,他是真不想踏入登州的地界。

奈何当日话已出口,我又是个言出必行的,恨不能插了翅膀就飞来。

不得已,他也只好跟紧了,磨蹭都不顶用,因为没一会儿我就蹿没影儿了。

其实王荀私下曾跟他透过底,傅家是皇上要求严查的。

只是毕竟傅家跟皇上有这么层关系在,皇上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派官员来,想了半天,也就剩晋王足够混蛋不怕跟人撕破脸,但派他一个人又实在是怕他把登州搅得天翻地覆,所以,想来想去,唯一能劝得动晋王的人,也只剩下叶程傅了。

王荀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小叶啊,为了江山社稷,牺牲点颜面又怕什么呢?美男计也是计啊不是?本官但凡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让你跟那个禽兽一起……那个啥,晚上睡觉的时候关紧门窗,防着点儿他……」

叶程傅木着一张脸,把王荀划入了绝交的名单。

登州不愧是登州,到处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我四处打量着,也跟京城差不离儿了。

我本打算直接就去傅家,却被叶程傅拦住了,说是舟车劳顿,还是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也对,这几日疯狂地骑马,大腿里侧磨得够呛,不如稍作休息。

于是,我们就近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豪华的客栈,叶程傅倒是不太赞成,说是花费太高了经费不足。

我嗤笑一声,「放心吧,回头我就找皇兄报销,他既然让我来登州,想必也做好了给我收拾残局的准备。」

叶程傅头一次发现晋王还是蛮聪明的,深想一下,她一个女儿家,从小担惊受怕,早早就要学会揣摩他人的想法,如今这般乖张,怕也是为了迷惑他人。

心中一软,叶程傅便同意了。

然后,「很会揣摩他人想法」的晋王大气地说道:「来一间上房,两个人住!」

叶程傅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王……公子,还是要两间房吧,不必非得是上房。」

我狐疑地看着一脸涨红的他,「你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吧?」

叶程傅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两个『男人』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不是很怪异吗?」

他着重点了一下「男人」二字,就是为了提醒她,男女之间还是需要避嫌。

「切,我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吗?小叶啊,以前你还是很大方的,如今怎么也扭捏了起来?」

我似是颇为感叹地摇了摇头。

掌柜的看着我俩心中也是怀疑,莫不是两个断袖?

仿佛是破釜沉舟一般,叶程傅心一狠,决定给自己抹黑。

「因为我睡觉喜欢放屁打嗝说梦话,偶尔还会起来梦游,据说半夜爬起来到处找刀打算把人头当西瓜砍下来……这样,您还要跟我一间房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豁出去的叶程傅。

果然,真男人就是这般粗犷!够劲!

所以,我怂㞞,主要是怕半夜被人当西瓜砍了。

于是,我对掌柜的说:「两间上房,不要靠在一起的房间,隔远一点儿,谢谢。」

掌柜的登记好,就赶紧让小二引着我们上楼了。

「两个神经病断袖!」掌柜的在心底里说道。

四十三

第二日清早我们就去了傅家。

倒是好找,随便一打听就有人热情地指路,比京城老百姓强多了,起码登州百姓没有一见了我就溜。

我挎着我的虎头刀,一边晃一边吹着口哨,基本上纨绔子弟的所有恶习在我身上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叶程傅在身后磨磨蹭蹭的,我回头揪着他问道:「你是痔疮犯了吗?今儿走路怎么跟鹌鹑似的?」

谁知道他把头一扭,就是不敢看我,整个人别扭极了。

往常他虽然话不多,但也是个大方的性子,而且私底下大家因为他考过秀才,对他也是多加礼遇。

三年一考,万一他考中了举人老爷可就了不得了!

我有时见他各种习惯更像是贵族子弟,结果一打听,这家伙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一直过得也颇为凄惨,要不是王荀大冷天的把他捡回府衙,估计叶程傅早就死在了雪地里。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任劳任怨心甘情愿被王荀当驴使唤的原因所在。

府衙内众人都知道,王荀如果不在,那么叶程傅就是第二话事人。

别看他无官无职,只是个普通的秀才兼师爷。

单从外貌上来看,大家也更愿意跟他汇报情况。

毕竟有王荀那个冷面无情的老古板在那里戳着,叶程傅长相俊美为人温和,自然是比他要受欢迎得多。

家有女眷的捕快,好多都想把他招回家去当个女婿妹夫之类的,却都被他推脱了。

一直蹉跎到了二十周岁,叶程傅就靠着府衙里的酬劳跟秀才的例银过活。

王荀也有心把自家妹子跟叶程傅撮合在一起。

但是两个人年龄差得有点大,王芩毕竟才十四,还没及笄,他也就暂且撂下不提。

而叶程傅是满心抗拒,他对登州有着骨子里的冷漠与愤恨。

这种恨,到了最后,就成了近乡情怯。

以前他想过报仇,最快的方式就是考取功名,但是自从他「死」过一次后,突然就觉得,人生漫长,一直活在恨意里是一种很傻的事情。

其实前年他就可以下场考试,可是他想保留实力,争取一次就过,所以当时就没有报名,王荀也说,他经验不足,中间几年又被他浪费了,想要补回来还要靠时间多多积累。

叶程傅倒也听了进去,白天去衙门里上工,晚上回去用功,日子过得很是稳定。

结果,晋王一头扎进了他的生活里。

她愿意缠着他,叶程傅只是把她当成了年纪不大的小弟弟。

然后,小弟弟变成了小妹妹,这其中的惊悚,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接受。

也所以,现在一旦他看到晋王有什么不符合女儿家身份的行为做法,他都会下意识地想去给她掰正,实在不行就帮她掩饰,起码不能被别人看穿她的身份。

于是,晋王更加得寸进尺了起来。

叶程傅叫苦不迭,他就不该一时嘴快答应他来登州。

无论他在心里挣扎着什么,哪怕是一路都被我拖出了火花,傅家的大门也近在眼前了。

我看着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恢弘」的门口,咋舌不已。

「这傅家,可比本王的王府气派多了!」

我酸溜溜地跟叶程傅说道。

却见他神色奇怪地盯着写有傅家二字的牌匾,我以为他跟我一样也是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便拍了拍他,「别嫉妒,一会儿爷就带你去刮傅家的一层油水下来!不过你可别跟王荀说啊,咱俩平分,被他那种老古董知道了,估计全都得上缴国库!」

说完后,我就一脚踢向了那厚重的大门,「还有喘气儿的吗?你爷爷我来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守门的还以为遇到什么泼皮无赖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虾兵蟹将拿了棍棒出来。

打头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笑嘻嘻的。

「不知这位小哥是何方神圣?这里可是傅家,容不得你撒泼!」

脸上的表情还是笑着的,嘴里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我把刀卸下杵在地上,咂了咂牙花子,面露不屑,「就这几个烂地瓜臭鸟蛋,还不够本王塞牙缝的!」

那管家一听我说「本王」,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却又见我身后也没带什么显示身份的人马,便脸色一沉,「哪里来的小泼皮?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

一群下人齐整整地应和一声。

「谁敢!」

说话的是我身后的叶程傅,我对他使眼色:「小叶啊,就你这身板,爬墙都费劲,可别跟他们对上,打架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干吧!」

可惜他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叶程傅只是看到我眼角抽筋,却听不到我心内的声音。

「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毫毛?」

他从我身后站了出来,比我高大却瘦弱的身影遮住了我大半个人。

「你干吗?别逞能,先让小爷我砸了傅家大门再说!」我在背后用刀把戳了戳他。

却见叶程傅依旧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知为何,我突然从这背影里看出了一丝倔强。

唉,估计是怕在我面前丢脸吧,毕竟被人打趴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下一瞬,只听那管家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突然问了一句。

「是……大少爷?」

叶程傅对着他冷冷一笑,「去告诉你们夫人,我傅承业回来了。」

四十四

我眼睁睁地看着管家开了大门,迎了我们进去。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把门口狮子上的鎏金用刀抠下来的。

结果,这是什么奇怪的开端?

说好的父母双亡呢?

傅家宅院里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奢华,不过却很雅致,到处都能看出来文化的沉淀。

连我这种半文盲都想吟上两句酸诗,结果脑海中只有「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唉,要不是我还会写几个字,大约也能划分为纯文盲里头了。

叶程傅走在前面,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何想法。

其实我还是习惯叫他小叶。

曲里拐弯走了半天,这傅家可真是比我的王府大太多了!

酸得我想哭。

等到了一处雕栏画凤的宅院门前,管家立在那儿,规矩地说道:「大少爷,夫人在厅里等您,我就不跟着一道过去了。」

叶程傅对他挥了挥手,倒也没说什么。

「站住!」

我用刀拦住了管家,「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王面前说你我?」

那管家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以为我不过是个来撑场面的小混混,当下便把腰杆子一挺对着我大言不惭道:「不知这位小爷是什么来路?咱们傅家规矩没有那么严谨,老爷在世时对我们便和蔼可亲,夫人也是如此,不知这位小爷为何会说这样的话来?」

他可能以为我扛着的刀是木头削的,或者他以为是唬人用的。

于是,我一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疼得那管家眼冒金星喊都喊不出来。

鲜血瞬间就溅了出来。

我能感受到他对于叶程傅的无视以及不尊重,从小我就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

只要谁稍微透露出一丁点的不耐烦,我都得想办法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晋王不好惹。

叶程傅头疼地看着我,捏了捏眉心,「王爷,何必同他计较?不过是傅家的下人罢了。」

「那不行,本王既然已经来了傅家,他傅家上下没有出来恭迎的也就罢了,区区下人,比本王的牌面都大,还敢口称『你我』?如今只是砍他膀子,下回就是砍掉了让他当断臂大侠!」

我嚣张地把刀拔了出来,疼得那管家唉哟喊个不停。

其余人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管家往外喷血。

「老东西,要不是看你年龄大了,本王也实在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少年,今儿非砍下你的脑袋来祭奠下你那逝去的青春!去!滚去喊你家什么夫人出来迎接本王!本王走累了,腿疼得紧呐!」

我一脚踢在那管家屁股上,管家心道:「你好意思说自己尊老爱幼?我这条胳膊都要断了好吗?」

可惜我听不到他的心声,那管家连滚带爬捂着呼呼冒血的肩膀就往里头跑去。

没一会儿,就听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好啊傅承业,你可真是长进了,竟敢带人来威胁我?是谁伤了傅府的管家?来人呐!拿下这二人!」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打扮精心的美貌少妇气呼呼得走了过来,我端看她容貌着实不俗,起码比我娘要好看一些,但是眉宇间满是刁蛮与嚣张的神色,看得我手痒想给她几巴掌。

那管家脸色蜡黄,估计再流会儿血人就要挂了,他有心想提醒下夫人来者不善,却始终没扛过去,直接晕菜了。

「便是你这泼皮?呵,傅承业,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跟江湖草莽混在一起了?真真是堕了我傅家的名声!老爷同姐姐如果还活着,不定得多痛心呢!来人呐,你们都傻了不成?还不把这小混混给本夫人抓起来!」

女子趾高气昂地叫嚣着。

叶程傅对她作了一揖,语气平淡地说道:「见过夫人,多年不见,您也是一如既往,不过这位可不是你能随意责打的……」

「真是给了你两分颜面你就想开染坊了,除非他是天王老子!再说了,本夫人还不知道你的斤两?你能认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这人如往常一样跋扈,根本不想听叶程傅做任何的解释。

她毕竟当家作主习惯了,压根忍受不了别人的反驳。

于是,我打算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嚣张跋扈。

我上前一步踢翻了她身边的喽啰们,不顾其他人的哭喊尖叫,把刀刃贴在了她的脸上。

吓得她花容失色,叫得比吹丧的唢呐还响。

「你个老婆娘,再喊一声本王就刮花你的狗脸!」

我桀桀坏笑着对她说道。

张氏耳尖的抓住了我话语里的关键词。

「王,王爷?不可能?哪里有你这般年轻的王爷?快,快去报官,有人冒充皇亲国戚!」

张氏面若金纸,浑身抖个不停。

她唯一知道的性格如此乖张的,同时年纪如此轻的王爷,只有京城里人见人怕的那个魔头——晋王爷。

可她认为傅承业压根不可能会结交晋王。

这个时候,登州知府带着捕快们及时赶到,他甫一到了傅家,就看到了眼前这幕。

凶手挟持了傅家夫人,地上还有个生死不明的生物。

妈妈呀,这可是大案要案!他是不是要升官儿了!

知府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知道这是哪里吗?本官岂容你放肆?」

要不是因为出事的是傅家,他这知府是不可能亲自前来的。

有必要的时候,他也得适时地卖个好。

我看着围过来的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牌子,「咣叽」一声丢到了那知府的脸上。

知府大叫一声:「好小子,还敢扔暗器!」

「大人!赶快抓住这二人!他们同流合污,想要谋害我!」那个贵妇赶忙落井下石道。

我把她的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只听她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哇,这么轻易的晕了?不如把你的脑袋也割下来吧!」我吓唬道。

却见张氏赶忙睁开了眼睛,大叫道:「救命啊!儿啊!救救你娘!」

远处跑来一个少年人,「哪里来的毛贼,还不速速放了我娘?」

我一看,人到齐了,就抬眼对那打算把我的腰牌偷偷私藏起来的知府说道:「大人,看清那牌子上的字了吗?」

那知府被我当场抓包,很是尴尬,嘴中却诡辩道:「本官这是收集你的罪证!看就看!」

然后,他瞪大了双眼,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大字。

我眼见他浑身都开始发抖,便促狭道:「大人,不妨请你大声地念出来?」

那知府似是手中拿着什么烫手山芋一般,浑身都打起了摆子,嘴里的牙齿也不断地上下作响。

「念!」

我呵斥他一句,吓得他手一抖就把腰牌掉在了地上。

知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参见晋王殿下!」

这时候,哭的也不哭了,叫的也不叫了,冲我跟叶程傅扔砖头的也不扔了,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并且奇妙的共同安静了下来。

气氛诡异得简直让人害怕。

我仰天大笑几声,就把张氏推在了地上。

她也不敢爬起来,只是抖抖嗦嗦地趴在那儿,用屁股对着我,连头也不敢抬。

我拍了一把她的屁股,吓得她尖叫一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只剩下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流。

「跟你说了,本王不好惹,你偏要装样,站起来!」

张氏麻溜地爬起来站好,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不可怜的样子。

「跪下!」

她又赶忙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跟个木偶似的。

乐得我龇开了大牙。

「小叶啊,你家的规矩同管家说的可不太一样,这不是都很听话吗?本王还以为傅家的家规同王府的不一样呢!唉,见了本王,无需行此大礼,都起来吧!」

我和善地把还在哆嗦的孙氏扶了起来,又把同样哆嗦的知府也扶了起来。

那知府抖着手,把我的腰牌插回了我的腰带,然后昧著良心夸赞道:「王爷,您的腰带真好看!」

四十五

傅承业,登州人士,乃是傅家长子长孙,从小聪慧无比,深得老太爷以及父亲傅伟豪的喜爱。

其母乃是胡氏皇商之女,与傅家联姻实在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

奈何后来胡父被人陷害,家道中落,傅伟豪便同苏州织造家的表妹珠胎暗结。

表妹姓张,单名一个雅字,生的是闭月羞花之貌,只是性格嚣张,为人尖酸刻薄,一直以来婚事都不甚如意,结果竟在陪母回登州娘家的时候,私底下与傅家表哥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

张家气疯了,把傅伟豪打了个半死,张雅惊惧之下突然小产,落了胎后,张家本打算远远地把她发嫁到外地,毕竟傅伟豪已经成亲,张家的嫡出女儿不可能去给傅家做妾。

这时候,胡氏不忍相公遭罪,便提议让她做平妻。

这事儿对于正室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奈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胡氏成婚多年一直未有所出,要不是她经商手段了得,老太爷也对她青眼有加,不知道要被婆母怎样编派诋毁。

胡氏已然对傅伟豪失望至极,便冷了心,只一心扑在生意上。

结果张雅进门后,胡氏就把出了喜脉,自此,张雅在心底里便恨上了她。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胡氏生下来一个健康的儿子。

胡伟豪欣喜不已,当下便拍案取名为傅承业,希望他能承担起傅家这般磅礴的家业。

张雅听闻,更是暗恨不已。

自那次小产过后,她身子一直不好,哪怕怀了身孕也会小产。

好不容易硬在床上躺了十个月,生下来一个男胎,傅承业都已经会描红了。

因着有第一个儿子珠玉在前,傅伟豪对二子虽也欣喜,却也没有了当初那般激动的心情。

傅承业从小就聪慧伶俐,他对长子给予了厚望,于是,便想着让二子当个守家翁,富富足足过一生便罢了。

所以,傅伟豪的二子名为傅承平。

张雅心中失落无比,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从一出生就不受重视,便把恨意也转加到了傅伟豪身上。

春去秋来,傅承业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张雅心中的恨意却一天也没有消失过。

她在傅家发展自己的势力,直到整个后宅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个时候,傅家正因为皇上要与蛮夷打仗而征收巨额粮饷发愁。

高门大户再如何风光,也比不上皇权,一句话要你生,一句话要你死。

太后已然仙逝多年,皇上此举,既是试探也是警示傅家。

傅老太爷只是先太后的表兄,一个急火攻心,没几日便撒手而去,傅家又要承办老太爷的葬礼,又要想办法筹集粮饷。

胡氏拉着傅承业,指着那些前来吊唁的人,她把这些人的身份一一告知儿子。

「儿子,你看清楚了,无论何时,手中一旦没有实权,立马就会有人落井下石,你看傅家烈火烹油一般,实则早已千疮百孔,你看这几家,往日里与咱们很是亲密,可是当上头的风向不对的时候,他们便第一个退缩了,只派了家里的家丁来吊唁,不过是怕惹祸上身罢了!

「所以,业儿,你要用功读书,考中进士,一朝得见天颜,也好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你是谁,凭你的学问,当一个好官,以后好好照看傅家,让子子孙孙都要努力奋斗!」

傅承业把胡氏的话听了进去,自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却不想,阴谋正在慢慢逼近。

胡氏终于想办法把粮饷筹集齐后,胡伟豪正搂着张雅过着舒坦的日子。

傅老太爷临终之前,拉着儿媳妇的手说对不起她,希望她能撑起傅家。

毕竟胡伟豪除了吃喝玩乐,这么多年也没做过一点儿实事。

当初也曾一身抱负的他,在张雅的熏陶下,逐渐成了一个只知道享乐的人。

那一天,小厮跑来跟胡氏说,傅伟豪约她带着傅承业去好再来饭庄用膳,胡氏不曾疑心,便带了儿子前去赴约。

谁成想,到了包间后,顿时就觉得头晕眼花晕了过去。

醒来,却看见自己倒在一个经常相见的管事怀中,而儿子也睡在一旁。

胡氏还没明白过来,傅伟豪带着人及时地闯了进来。

张雅哭哭啼啼地指责道:「老爷,我早就觉得姐姐不对劲了,她一心只往外头跑,压根不管老爷的日常起居,哪有女子是这般漠视相公的?我这几日都派人跟着姐姐,没想到……没想到……」

胡伟豪冷笑几声,不听胡氏辩解就拂袖而去。

胡氏瘫坐在地上,怀中搂着儿子,满目苍凉。

傅承业醒来的时候,外头一个人也没有,他爬起来,摸黑跑到了母亲房中,想要问问是什么情况,却见到了母亲飘摇在房梁上的尸体。

张雅在这之前去找过胡氏,她说,只要胡氏肯自尽,她就保留傅承业长子的名声,否则,别怪她对傅承业下手。

胡氏对傅伟豪已经没有任何感情,除了儿子。

她怕张雅真对儿子做什么,又因为被傅伟豪一通羞辱,她本就是个刚烈之人,怎肯受这般奇耻大辱?于是,当夜便上吊自尽了。

自此,整个傅家都被张雅掌握其中。

后来,傅承业被张雅造谣是别人的孩子,不许他再姓傅,小小年纪的傅承业因此被迫流浪,还是有好心的管事实在是不忍少爷被如此欺凌,偷偷把他带回家收养了几年。

后来管事被张雅发现给撵了出去,傅承业自觉对不起管事一家,便独自一人来了京城。

天寒地冻之时,他喝得醉醺醺躺在雪地里,眼前仿佛看见了母亲的笑颜。

耳边却响起了一道男声:「这是人啊还是狗啊?冻死没有?」

王荀踢了踢他的腿,发现傅承业还有口气,就愉快地把他捡了回去,毕竟府衙里缺人,看他穿着打扮也不像傻的,当个免费的跑腿也行啊!

因着之前管事的资助,他乡试的时候都用的是叶程傅的名字,结果一朝中了秀才,没等他攒够本领,竟又被打入了地狱。

却没想到,会遇到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四十六

我抖着腿坐在上首,张雅坐立难安地尴尬笑着,一边还很不是滋味地劝我们多吃菜。

我斜眼瞅了瞅她,「在我们王府,可是有丫鬟布菜的,你们堂堂傅家,也太寒酸了吧?」

知府大人再三确认我不会弄死他后,就开开心心地打道回府了,当日便派人送来了二百两的银票,主要用途是给我压惊。

我把银票塞给了小叶,悄悄告诉他:「回去在奏折上写一下,这知府估计贪污了不少银子。」

叶程傅心道:这晋王可真是油盐不进,这是送银子吗?这是送人头啊简直!

傅承平咬着牙,腮帮子发酸,却又不得不忍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嫡子,一朝就被打入了冷宫,平妻之子,只是说出来好听罢了!谁不知道他娘这个「妻」字里有多少水份?

他恨傅承业为何还活在世上?都过得那么凄惨了,他怎么还能活着?

竟然还同那个晋王勾搭在了一起!

傅承平低眉顺眼地给我倒酒,被我直接无视,顺便催促道:「美貌又机灵的丫头们呢?我可不要老妖婆跟小妖怪给本王布菜!」

惹得张雅又是一顿憋气,傅承平几乎都要掀桌子了。

叶程傅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他戳了戳我,「王爷,适合而止,这里毕竟是傅家。」

我白了他一眼,「咋?你姓叶,他们家姓傅,跟你有什么关系?本王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区区一家商户而已,给本王提鞋都不配!」

听得张雅母子俩咬牙切齿的,各自在心里把晋王凌迟了一千遍!

却见我把口风又转向了他们母子二人:「哎,我问你们,我兄弟到底是姓叶啊还是姓傅?」

叶程傅无奈地给我夹了一筷子吃食,「还是好好用膳吧我的爷!」

「我不要你夹的,我要漂亮小姑娘嘴对嘴喂给我!」

「哎,你们俩还没回答我们,他姓什么?」

张雅简直是欲哭无泪,心中痛骂叶程傅竟然引了这么个魔头回来!

嘴上只得跟蚊子哼哼一般不情不愿地答道:「自然是姓傅。」

这个时候,一帮美貌丫头们走了进来,战战兢兢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随手拉了一个在我怀里一阵乱摸,其实我也恶心啊,但是没办法,做戏要做全,这就是我的人生宗旨。

只是叶程傅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嘴上占便宜倒也罢了,手上占便宜,这可真是忍不了了!

于是,老妈子本性爆发,他上前一步拧着我的耳朵,疼得我 「哎哟」直叫。

「好了你下去吧!」

这话是对那几乎要哭出来的小丫头说的。

我揉了揉耳朵,跺着脚骂他:「你干吗?想讨打吗?」

却见叶程傅低垂着眉睫,一副好不委屈的样子。

我心头一软,本想耀武扬威的话头就拐了个弯,「好嘛,我不闹了就是了,吃菜吃菜,好不容易来傅家一趟,还不得把路上颠簸掉的肉给吃回来啊!」

用完膳,傅家大大小小老少爷们儿们就都聚在了一起。

他们都对叶程傅还活着的这件事十分震惊。

有一个看起来比王荀还古板的老家伙把拐杖怼得「笃笃」直响,听得我眉头直跳。

「你这身份不详之子,怎么还有脸回来?」

他似是很痛心一般,实则是害怕傅承业这个正统继承者回来分散了他们手中的权利。

而赶来的这一群人,不过是傅家的叔伯弟兄同族之人罢了。

张雅机灵得很,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吞不下整个儿傅家,便拉拢了其余人。

所以,这么多年,她过得很是滋润不说,傅家人也没有说她一句坏话。

可是他们忘了,对面四仰八叉瘫坐在椅子上的,可是连皇上都拿她没有办法的晋王。

我抠了抠耳朵,「你个老东西说的什么鸟话?身份不详?你在说你自己吗?」

傅光是傅老太爷的堂弟,自认为他可以代表整个傅家站出来话事,而且在他心里面,年轻人都是很敬重像他这样的老人家的。

于是,他不理他人的偷偷劝解,冷哼一声便道:「这里是傅家,王爷即便是皇亲,也无权过问我家的事情吧?」

「哦?是吗?」

我邪笑道:「可我这人最爱打抱不平了!」

我掏出了自己的虎头刀,轻轻一挥就把傅光的拐杖给砍断了。

傅光一个没防备,扑通一声就栽了下来。

「哎呀老人家,还没过年呢,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我假惺惺地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竟敢欺负本王的人,小心让你断子绝孙!」

傅光瞪大了双眼,脸色仿佛回光返照一般。

叶程傅觉得,这事儿现在越来越复杂了。

王爷,您还记得您来登州的目的是什么吗?

四十七

「张氏,你来说说,我兄弟到底是不是傅家的人?」

我把刀尖指向了张雅,她摸了摸脸上那还没愈合的伤口,赶忙赔笑说道:「王爷,都是误会,误会一场,夫君跟姐姐在世的时候发生了些许龃龉,业儿……无论怎么说,都是我傅家的人。」

这话一听就不实诚,不过现在我还不想跟她计较这个。

我踩在傅光的脚面上,踮着脚把重量都转移在了他的身上,老人家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当场就痛呼出声。

叶程傅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跟他当初所遭受的屈辱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心中暗爽的同时,却好歹记得这是他堂祖父,只能假模假样地劝阻道:「王爷脚下留人,堂祖父年纪大了,可经不住您这般搓磨。」

「是啊是啊,承业侄孙说的对,王爷饶命,老朽说错话了,业儿是我傅家长子嫡孙,绝不会错!」

傅光踢到了铁板,却也知道症结在哪里,人家是皇亲是王爷,他一个小老百姓,除了在傅家作威作福还能干吗?认清事实的他只能赶忙认错。

「咦?刚刚是谁说我兄弟是身份不详来着?」

「王爷肯定是听错了,这般丧尽天良的话怎么可能是老朽所言?老朽说的是我大侄孙是龙凤呈祥之人!」

傅光忍着脚痛一脸正气地说道。

他化身为正义的使者,对着身后的小辈们说道:「以后谁再议论我承业侄孙,休怪老朽翻脸不认人!」

我松了脚,人也从他脚面上下来了,傅光长吁一口气,赶忙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再也不肯轻易开口。

「本王今日前来呢,不是想管你们家的破事儿!主要是想问一下,这个『明月醉』是谁卖给飞龙教的人的?」

话一出,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场合,谁要是招了,岂不是脑袋让驴踢了?

傅家众人冷汗直流,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出。

谁不知道眼前之人是硕果仅存的晋王,就连皇上都另眼相待,从不对她有猜疑之心。

再加上晋王武功高强,除非他们用药放倒他,不过如果真这么干了,那么整个傅家都要跟着一起完蛋!

所以,他们想的就是,死不认账,坚决不承认,拖到晋王无可奈何为止!

但是,他们低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这个时候,一直闲着没事干看晋王给他出气的叶程傅,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

「夫人手底下的制药局,我记得就是专门研制各类奇药秘方的!」

说完,他又昂首挺胸地退了回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颗尘土。

张雅尖叫一声,「傅承业,你莫要血口喷人!」

傅承业不理会她,眼睛看向地板,努力研究地板的花纹。

我坏笑几声,慢慢挪了过去,「张氏,本王中了你的药,你猜本王又该怎么面对凶手呢?」

「王爷,不是我,制药局现在在傅伟达手中,他是相公的堂兄,也是我的堂伯哥,他之前有学过医术,所以制药局我就让他管理了,至于什么飞龙教我都一概不知……」

张雅连哭加喊,声音好不刺耳。

「闭嘴!」

「呜呜呜呜呜我要告诉我娘!你,你吓我!」

「你爹不就是江南织造吗?你有本事把他请来,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爹娘的腿快!」

我削去了张雅一块儿头皮,她尖叫两声,翻着眼皮就晕了过去。

傅承平一脸愤恨地看向我,却被我用刀指着,「眼珠子不想要了可以摘下来!」

他低下头去,隐去了所有狠毒神色。

「谁是傅伟达啊?」

只见一个中年瘦弱男子被他们推了出来。

傅伟达高呼冤枉,嘴里啰唆了很多,但我一句也听不清。

叶程傅附在我耳边低语道:「他一着急就大舌头,所以说话含糊不清。」

「本王先不管你为何把药卖给飞龙教的人,本王只是想出气!」

于是,我嘴里喊了一句「走你!」

傅伟达的头顶也是反光一片,两边的头发散落了下来,衬得他如今的形象无比可笑。

「哈哈哈哈哈,爽!其他事宜,都由小叶全程替本王负责,我累了,有事以后再说!」

「王爷,要不要找绳子把他们都捆起来?」

叶程傅一脸天真地问道,仿佛他真的是在担心什么一样。

「对啊,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哎呀,本王心软,可干不了这样的事,小叶,那就由你负责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很是认同的样子。

于是,傅家众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试图勾起叶程傅的血脉亲情。

然后,叶程傅冷漠地说道:「记得我被赶出去那年才十一岁吧?哎,三叔你那时候在干吗来着?

「我考秀才都不能用傅家的姓名,四弟你是不是还骂我是野种?

「我娘死后的牌位都要被扔出去,这是谁为了讨好夫人而提议的呢?

「十七岁的时候,收留我的管事被扣上了偷盗主家物品的罪名,不仅被赶了出来,还被罚了不少银子,是谁带头去抄的家?

「唉,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本来那一番话说得傅家众人都低垂了脑袋,听到这又似乎柳暗花明一般抬起了头。

「是是是,业儿啊,过去的都过去吧……」

「好啊!」叶程傅愉快地说道。

「那就一家掏三百两银子出来吧,我看在银子的面儿上,大约会原谅一下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集体静音。

主要是钱虽然不多,但是没人想往外掏。

吃进去的,想要拿回来,哪儿这么容易!

「哎哎哎,我兄弟说话不算啊?」

我看了半天热闹,终究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

「要不,放把火把傅家烧了吧?反正我回京城也不过是去皇兄面前跪几天而已。」

我认真地提议道。

叶程傅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我,他的眼神里波涛汹涌似是有行云流水一般的涌过,只是,我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却听他缓缓回道:「王爷,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由您来做?」

我以为他是后悔了,没想到这家伙比我可狠多了。

「不如我们就像当初说好的那样,挑了他们的手筋如何?」

四十八

傅家被我们搅了个鸡飞狗跳。

一群人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只放了一个恭桶,谁先供出来就先把谁放了。

如此这般,不出几个时辰,就有人憋不住把实话吐了出来。

原来那傅伟达虽然是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医术,但他一直对家族里传下来的各类药方很感兴趣,尤其是那种秘不外传的。

因此,别说什么治病救人了,他不害人就不错了!

傅家涉及的领域很广泛,能留下来几张药方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吗?

这「明月醉」是他第一个研制出来的,当年的老祖宗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么个药方,本来是治病救人时用来麻痹病人的,结果人没治好,反而给治没了。

有侥幸醒来的说出了梦里的所见所闻,这才了解到这迷药的厉害之处。

后来傅家的老祖宗就把这药给禁了,但备不住家中树敌颇多,所以便背地里存了药方,留下了不少成药。

如果不是皇上的外祖母就出自傅家,估计太医院也接触不到这类迷药。

傅伟达这人虽然激动起来说话大舌头,但是他交友广泛,什么香的臭的都认识几个,明月醉就是他一个高兴,随手赏给了他在青楼的相好。

那相好是异域来的,高鼻深目很得他的钟爱,可惜的是,没过多久,那女子就返乡了,傅伟达也曾找过老鸨子,结果老鸨子说那女子是自由身,不过是暂时停留在青楼一段时日,赚够了路费自然也就离开了。

老鸨子心想,那女子赚她的路费,自己赚名声,一举两得好不快活,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我指着傅伟达的脑门骂他是个傻的,这般迷药也能随意赏人?

傅伟达露着光洁的脑门,散落下来的头发扎在了脑后,模样好不凄惨。

他一边哭一边啰嗦一堆,可惜没人听得懂。

我叹口气,心中满是遗憾的对他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同你追究了……」

傅伟达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结果下一瞬就听我继续说道:「不如就把你发往京城,你自己去对皇兄陈述一下吧!」

傅伟达顿觉自己前路渺茫,一个劲地给我磕头。

叶程傅搬了椅子过来,又递给我一杯热茶,我一边吸溜着,一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以他对我的了解,叶程傅觉得我又在憋什么坏水了。

「哎呀,看年纪,你比本王大不少,本王也不忍心再让你受这一遭,要不然……」

「要不然你就把你家的所有秘方都交给本王代为保管,如何?」

不如何!

这是我傅家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一个毛头小子?

但是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显然没有!

傅伟达几乎是要呕出鲜血来了,那可都是他的毕生心血啊!

但凡没发生这种事,不惹到晋王,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啊!

他一边继续痛哭流涕,一边心中愤恨无比,却也不得不低头。

因为,王荀(皇上)派来的人马总算到了。

我收了一腰包的秘方,就这么揉巴揉巴塞进了怀里,傅伟达几乎要眼睛冒火,那可是毕生心血啊!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拼武功?他打不过人家。

拼身份?人家是王爷。

傅家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晋王面前都变得渺小了起来。

那就是个恶魔!恶魔!

傅伟达终于被我气晕了,他被下人拖下去的时候,我还啧啧叹道:「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注重保养,你看,动不动就晕,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我把其余人放出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是臭气冲天了。

张雅脸色蜡黄,躲在角落,其余傅家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人可以不吃不喝,但却忍不住小解,临出去之前,我又「友好」地招呼他们一人灌下一壶茶水,傅家人还以为我不生气了,没成想这晋王果然存了一肚子坏水儿。

先憋不住的是脚好痛的傅光,他年纪大了尿也留不住,不一会儿就急得他双腿交叉仿佛鹌鹑一样。

要是屋里没别人还好,男人嘛,不在乎这点儿。

可是还有张雅这个侄儿媳妇在,他再仗着年纪大不要脸,也做不到在她面前放飞自我啊!

但是没办法,憋是憋不住的,不一会儿,这老太爷就觉得自己大约是要尿裤兜了,只能大吼一声:「张氏转过头去!」

便飞一般褪裤尽情释放。

其余人见状,自然也不客气了起来。

一时之间,满屋都是淋漓之声。

张雅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多的「稀里哗啦」撒尿声。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不如当个聋子。

一个恭桶很快就满了。

张雅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她逼着大家伙拿出那三百两,对他们傅家来说,三百两是小数目啊!

可是,她低估了人性。

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包括胡氏还活着的时候,傅家的产业一直是牢牢地掌握在长房手中,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张雅为了赚个好,也为了让其余傅家人都支持她,便偷偷把很多产业分散转交给了其他人打理。

三百两虽然不多,那也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这可不比以前族人等着年底分红时那般潇洒。

就是因为知道赚钱不易,所以他们才不舍得往外掏。

一家三百两,这十几家加起来可就是三千多两啊!

就这么白白给了傅承业,他们怎么肯!

就在所有人都想咬牙硬撑的时候,还是傅光老太爷突然捂着屁股大喊一声:「不好!水里放了泻药!」

没一会儿,恶臭味扑鼻而来,傅老太爷,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拉了一裤兜。

其余众人也接二连三地开始此起彼伏的放起屁来,张雅面对着一屋子的屁人屎人,终于崩溃了。

可惜的是,就连她亲儿子都中招了,捂着屁股好不痛苦,哪里还有空管她?

张雅蹲在地上,努力憋住自己,她虚弱地喊道:「王爷,这银子我掏!我全掏!」

四十九

我觉得,像我这般善解人意的王爷也不多见了。

既不打也不骂,好好的请他们喝茶,他们怎么还不领情啊!

真是让人费解!

叶程傅目瞪口呆,果然他还是天真啊!

这么……恶心又永生难忘的惩罚,就是打死他,他也没这个脑子啊!

这一天,傅家的天空中连鸟都不爱飞过,倒是引来不少苍蝇蚊子。

倒夜香的小厮们差点儿被累死。

张雅机灵一点,她装模作样地抿了几口茶水,剩下的全都倒进了袖子里,这会儿倒也还好,但是那泻药着实霸道,她虽然没怎么跑肚,却也出了不少虚恭,作为一个豪门贵妇,这种情况简直百年难遇一次,张雅眼泪汪汪地躺在被窝里。

一边心疼自己慌不择言下承诺的三千多两银子,一边痛骂傅承业这混蛋瘪三把晋王招惹了家来。

然而,没等她骂完,就听道了外头传来的消息。

虽然张雅承诺了三千多两的银子,但是晋王表示他很受惊,于是,她决定,让剩下的傅家人每家掏出二百两银子,来抚慰她那受了伤的心灵。

张雅再次被气哭了。

你受伤?到底是谁遭罪啊?

其余傅家人也在背后骂了晋王无数遍,无奈跑肚拉稀实在是阴影太深了,他们生怕下一次会更恶心,便忙不迭地把银票送来了。

我把张雅那三千多两交给了叶程傅,挤着眼对他说道:「你那小妈的银票,不要白不要,这么多年了,也是你该得的。」

他倒是假惺惺地推诿了一小下,就心安理得地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至于其他的银票,则被我大方的充了公。

「王爷倒是大公无私。」

叶程傅真心夸赞道。

我坏笑一声:「总得给皇兄一个交代,要不然,我再作大一点儿,他就不帮我善后了!」

感情是因为这个!

叶程傅在心中为其余傅家人默哀了半盏茶的功夫。

当夜,张雅只觉得自己浑身乏力,特别的困顿,还当是自己白日里遭受的惊吓太过,也没多想,在心里痛骂了晋王一遍后,就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她睁开眼的时候,还在想,昨日的一切,会不会都是噩梦。

然后,一转头,就见梦里的那个魔鬼近在眼前,闭眼睡的香甜。

张雅哈哈一笑,自我安慰道:「真是噩梦做多了,都出现幻象了。」

然后,下一瞬,就跟我来了个爱的对视。

「啊——」

她尖叫一声就从床上滚了下来,却见自己衣衫不整,花白的胸脯就这么裸露在了空气中。

「叫什么叫,你昨夜不是还叫本王『心肝宝贝』吗?」

话音刚落,就见丫鬟们鱼贯而入,完完整整的听到了我刚刚说的那番话。

前面端着脸盆的丫鬟直接吓到把盆都摔了。

傅承平的媳妇儿本打算一早过来伺候婆母赚个好儿,结果就看到了这样不堪入目的情况。

当下便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要站不住了。

当天,张雅跟晋王有一腿的消息就飞一般的传了出去。

张雅发病一场,傅承平拿着栽花的铲子就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被我一刀背劈翻在地:「见了你后爹,你就是这般模样?也不给你爹我见礼?成何体统!」

傅承平呕出一口老血,被人眼疾手快的拖了下去。

我呸了一声,对叶程傅说道:「就这点子心机,是怎么把你跟你娘给害成这样的?」

叶程傅觉得自己头好痛。

这要不是他知道晋王是个女的,肯定也是要抓狂一番的。

「王爷,适可而止,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莫要污了您的声誉。」

「切,我还能有什么声誉不声誉的?虱子多了不怕痒,也不在乎这一遭了,你是不知道,你那小妈身材真好,那皮肤,那奶……」

「打住,打住,您还记得来登州的目的是什么吧?」

「记得啊!但这也不耽误我给你报仇啊!」

我理直气壮的说道。

叶程傅愣了一下,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然后,趁我不备,轻轻的把我搂在了怀里。

「你疯了啊,放开本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更何体统!」

我一巴掌拍开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叶程傅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倒也不恼怒,他一直笑,笑得还挺瘆人。

我虽然贪恋他的美色,但我可不想让他把我当成男人。

莫不是,他真是个断袖?

我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像真的,瞬间反胃了起来。

「我告诉你啊,本王可不玩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你要是断袖可别断在我身上啊……」

话没说完,一双手轻柔的覆在了我的眼睛上。

「不会的,王爷,我喜欢的一直是女子。」

像你这般的女子。

他在心中加上了这么一句。

五十

傅家人几乎是快要被我折磨到精神失常的地步了。

这几日,傅家上下所有人都忌讳听到任何跟「王爷」「晋王」有关的各类词汇,轻则浑身发毛心跳加速,重则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就连下人看到我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

张雅一开始是装病,大概率是被我吓的,毕竟任是谁大清早的看着梦中的恶魔出现在眼前都得吓一大跳。

结果我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误导别人,真是没脸没皮!傅承平都要比晋王大上几岁,她怎么能有脸做出这样的事来?

最可恶的是,登州乡绅官员请晋王四处赴宴,晋王逮到一个人就要跟人家宣扬一番她同张雅在床上的各类秘辛,听者无心说者有意,说的多了,再是觉得不可信的都认为是真的了。

就连傅承平都没脸走在登州的街头,甚至有人意有所指的问他是不是晋王要给他当后爹了?

气的他直接揍了那人一顿。

什么叫名声烂大街,这就是了。

张雅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才是真的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晋王这个缺了大德丧了天良的,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她怎么办?

张雅气不过,当夜就发起了高热,第二日便起身给她爹修书一封,好歹她爹可是天子近臣,否则也不会做到苏州织造这样的官职。

你晋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又不是皇上,你以为就能无法无天!

张雅冷笑连连,结果身子还没恢复好,笑意还没抹去就开始干呕了起来。

倒是有嘴碎的小丫头传她是怀了晋王的子嗣,气的张雅连忙把那多嘴的丫头痛打了三十耳光发卖了出去。

就算她真跟晋王有什么,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吧?

今儿睡一起明儿就有反应了?这是什么天赋异禀?

这些事统统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正拉着小叶跟傅家人对峙。

主要是我单方面的碾压他们。

傅光自从被我折磨过之后,再也不假装自己是什么大家长话事人了,但是整个儿傅家仅存的辈分大能勉强跟我平起平坐的也就他一个了,哪怕他推脱说自己脚痛未愈都不行。

「我今儿把大家找来也没别的,就是有关于我那侄媳妇同晋王殿下的这些传闻,实在是有伤风化,不知王爷可有何解释?」

他斟酌再三,才低声下气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既不得罪我,也不得罪自家人。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张氏要是乐意,她跟着我回去当个妾也是使得的,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我也不嫌弃她,我娘应该会跟她处的不错。」

我一脸正直的说道,傅承平的脸都绿了。

为人子者,看见 自己老母被人这样糟践,能忍得下去的没有几个。

于是,他气冲冲的站出来怒斥道:「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娘毕竟算是长辈,你这样胡搅蛮缠的像什么样子?虽然您是皇亲国戚,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想,皇上是不会允许您再这样胡闹下去了!」

我冲他翻了两个白眼:「放心吧,晋王府就我一个,皇兄正为了我不娶妻而着急,就别说是你娘了,哪怕我看上你老婆了,你又奈我何?」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嚣张,傅家其余人也跟着闹了起来。

「王爷,士可杀不可辱,我傅家虽不是什么豪门,但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就是就是,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

「这几日外头流言纷纷,简直让人无颜面对祖宗!」

「我们人这么多,还怕王爷一人不成?」

「不行我们就去京城告御状!看皇上怎么说!」

「就是就是,烂船还有三斤钉,我傅家虽不做官,但也有在朝为官的亲戚!」

这一群人嚷嚷的起劲儿,叶程傅有心为我辩解几句,却被人很快攻击了回来。

他一个弱质书生,说的最野的粗话也就是「有辱斯文」,哪里还会说别的?

其实事到如今,什么飞龙教反而靠边站了,我只是看不过眼他们这么欺负一个人而已。

于是,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神一一扫过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人,他们也不是什么硬骨头,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

「我只是放出了几日的流言,你们就受不了了,那他呢?」

我把手指向了叶程傅。

「他被赶出去的时候只有十一岁,谁问过他该怎么过活?如果不是好心的管事收留了他,现在的傅承业还会存在吗?」

「连考秀才都不能用自己的真名字,你们一个个的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全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人家自己的家,人家自己的姓,凭什么你们说不给就不给了?告御状?好啊,那不如我们把十几年前的烂事一起掰扯清楚如何?总有活着的当事人,本王就不信了,凭着皇上的英明神武,还能叫你们在眼皮子底下做了手脚不成?」

「你们既然能厉害到随意剥夺别人的姓氏,那好,我就进宫请皇兄给你们赐姓,是姓狗还是姓屎你们就从里头挑一个吧!」

话音刚落,傅光带头跪了下来:「王爷赎罪,我百年傅家不能断在这一代,刚刚他们只是玩笑而已,还请王爷息怒!」

我冷哼一声,也不叫起,把他们的膝盖跪烂了才好呢!

「不管怎么说,王爷,我娘她年纪大了,还望您高抬贵手饶她一次……」

傅承平终究是不忍他娘继续受我的屈辱开口求饶道。

「这才几天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大哥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怎么不跟小叶他娘一样上个吊?实在不行,喝个药也可以!」

「王爷,你——」

「你什么你,本王也是能你能指的吗?」

这一回,还是机灵的傅光老爷子活得久听得懂人话,他脑子虽然迟钝了,但是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

话里话外就是我在给叶程傅出气,于是,傅光试探着开口道:「王爷,当初确实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不该只是因为一面之词就误会胡氏跟承业,不知王爷是想……」

「没别的,胡氏的牌位是谁提议丢出去的,就由他亲自去做一个新的,亲自捧着牌位绕着登州走上这么一路,然后亲自放回到傅家的祖宗祠堂里,跪地叩首忏悔个三天三夜,这三日夜不得进水米,既然是知错能改嘛,就得有个幡然醒悟的样子!」

傅家众人把目光对准了其中一名中年男子,他如今也是登州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人物,让他这般岂不是颜面扫光?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登州城混下去?

当下便要开口辩解,却听叶程傅在一旁开口道:「咦?六叔管理的铺子,仿佛是我娘的嫁妆?傅家也真是没落了,竟连儿媳妇的嫁妆都要贪墨吗?」

众人一听,鄙视的目光瞬间就在他和傅承平的脸上来回扫射。

傅承平脸色涨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还有,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本王听了心绞痛,平夫人就是平夫人,以后你们傅家再这般没有尊卑,可别怪本王参你们一本!」

傅家众人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你?还参我们一本?你能识得清奏折上一共有几个大字吗?等着回京去挨板子吧!

」还有其他的吗?「

我侧过身子问旁边的叶程傅。

只见他掏出一个小本本随意的画了两道说道:「暂时就这几点要求。」

「傅家的一切我都不要,名字,家产,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但是————」

话题一转,叶程傅双眼猩红的瞪着这群族人:「我娘的,胡家的,一切的一切,我都要亲手夺回来!」

五十一

叶程傅还是留在了登州,毕竟傅家实在是被我们搅了一个天翻地覆,如果不趁机把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实在是也对不起我们的这番折腾。

我还留了几个人手给他,生怕傅家的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会对他不利。

张雅被气到头顶生烟,她实在是想不到叶程傅还能有重回傅家的时候,毕竟当初他已经被她踩在了脚底,张雅自认为他是绝对没有再翻身的机会了。

谁承想,一朝杀了个回马枪,捅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晋王那个小兔崽子,张雅咬牙切齿的心中暗骂,只希望她爹的奏章能尽快发往京城,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一顿!

苏州织造毕竟是天子心腹重臣,还没等我进京,参我的折子已经摆在了皇上的案边。

皇上有着几十年的看奏折的本领,基本上能做到一眼几行,然后,他飞快的看完了奏折,气的他手都在颤抖。

「这小兔崽子,朕是让她去摸摸底儿,谁让她去摸人家闺女了?你摸也就罢了,你调戏人家寡妇干嘛?调戏寡妇也就算了,你就不能挑挑人吗?张博的闺女也就比她娘小不了几岁,你说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满奏折都是什么「罔顾人伦」「倒反天罡」等不堪入目的词汇,皇上觉得自己仿佛看了一出什么辣眼睛的戏码,内容还是二八青年猥亵中老年妇女。

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痛心不已。

你说,好好的孩子,怎么成了如今这般混账的臭小子?

皇上心道:要不是仗着皇叔在朕未登基之前就一直支持朕,私底下还联络了一众大臣为朕造势,就凭晋王如今这般作死的样子,朕早就踢她去给她爹守皇陵去了!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蔡小宝贴心又狗腿的赶忙上来帮他轻揉着太阳穴来缓解他的不适。

「你说,这混蛋是想干吗?她是打算气死朕吗?干脆让她造反吧!还能找个机会收拾收拾她!」

蔡小宝闻言,吓得赶忙跪在了地上,一群宫女太监也跟着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上慎言,隔墙有耳,莫要让其他人挑拨了您与王爷之间的情意。」

他抖着胆子劝慰道。

「行了,都起来吧,朕也只是说说罢了,这话就不要外传了,还情意呢,就算她为着当初拉了朕一身的情意,也不该这般气朕!」

皇上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无奈的笑了笑。

想当初,许君灿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是抱过的,可惜没一会儿就贡献出了第一泡屎在他的怀里,年轻的帝王手足无措,当初的一幕似乎还历历在目,一转眼,竟也风云变幻了十几年。

老祖宗有规矩,男儿抱孙不抱子,皇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抱过,却先抱了自家的堂弟,结果许君灿从小就展示了她的非凡气质,第一泡屎就拉在了皇帝身上。

因着皇叔的过世,皇上为了显示自己对于晋王府的看重,特意赶来亲自抱了一下那个臭小子,谁能想到,时过境迁,这兔崽子一年比一年混账,完全不知道是继承了谁的不良基因。

不仅得随时随地给她擦屁股料理琐事,现在可倒好了,还要被人参奏一本。

那张博,比他年纪还大,眼瞅就要到花甲之年,万一给气出个好歹来可咋整?

那不就得失去一员忠臣良将?

这小王八蛋,看朕这次不好好收拾她一顿!

越想越气,皇上把茶杯的杯盖碰的「咣咣」直响:「派人去看看那小兔崽子回来了没有,一旦回京九赶紧让她滚来宫中!」

我刚晃悠到京城的时候,第一站就先去了府衙,同王荀说了一下前因后果,还没等我把精彩的地方说完,就见宣旨的颠颠跑了进来,道是皇上召见。

我寻思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先来个痛快。

便拍了拍屁股就准备往宫里去。

谁料王荀在身后板着脸说道:「既如此,那本官也顺路随王爷一道进宫面圣。」

我白了他一眼,就不戳穿他其实是想蹭我马车的想法了。

文武百官面见皇上,需要经过层层把关不说,还要凭着两条腿穿越整个皇宫,累个半死不说,真有急事的也该急死了。

我就不一样了,作为晋王府唯一的独苗,我有着不同常人的恩典,其一就是我可以乘着马车进宫。

王荀看起来就体懒膘肥的样子,我也就没稀的点破他。

可惜这家伙一路上都不让我休息片刻,一直问这问那,烦的我直接让他闭嘴!

等到了皇宫,我还没等看见皇兄的龙颜,就见一个杯盖破空而来,要不是我伸手敏捷的接住了,估计不是砸到我就是砸到王荀。

当然了,砸到他倒没事,可是吓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嘛!

「皇兄吉祥,何故这般大的火气?」

我嘻嘻哈哈的小跑着把杯盖重新盖到了他的茶杯上,气的他又是一阵子吹胡子瞪眼:「反了你了,朕让你起来了吗?还不快滚去跪好!」

我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心知自己在登州做的也着实过火了些,便老老实实的滚过去跪好了。

王荀借机把话题引到了邪教,身上,结合我的调查以及他这些日子以来掌握的证据,可以证实,这飞龙教就是打着益寿延年的旗号实则敛财并且打探我朝的各类布防,两不耽误。

他们往往以容貌秀美的女子做诱饵,一旦有人上钩,就以此来威胁逼迫他们,哪怕是再坚韧的人,也抵挡不住美人恩。

可惜后来他们邪法操作过当,死了不少人,这才引起了官府的重视,而登州那个异域女子,不过是喽啰而已。

他们本想从傅家着手,结果傅家人一个比一个的鸡贼,看似好色,实则一丁点的好处都不肯泄露给他人,也就是一包明月醉赏给了那异域女子,还被她转手丢给了李康,李康为着讨好永恩侯夫人,就把这包迷药又转赠给了她,永恩侯夫人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药物,因着是情郎所赠,也不好留下把柄,便把毒药涂在了簪子的空隙中,簪子里有精巧的机关,轻轻一摁机关就会打开,迷药也会随之撒了出来。

有这脑子,干点别的不行吗?非要偷人?

我对这一群脑子不正常的人而做了一番深深的鄙视,然后,就听皇兄冷冷的在上方说道:「让你去调查邪,教,你去搅的人家登州鸡飞狗跳,还调戏人家寡妇,说是调戏都是美化你!你说,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苏州织造的奏折就在这里,你自己个儿去看吧!朕真是没脸再看上一遍!你可真是丢了老许家的颜面!」

皇兄把奏折狠狠的丢在了我的头上,但我反应太快,就给闪开了,然后,奏折就停在了身后的王荀头上,奏折转了两下也没掉下来,反而更滑稽了三分,甚至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蔡小宝也憋着笑,却狠狠的盯着那小太监瞅了他几眼,吓得那小太监赶忙低下了头。

我从王荀头上把奏折拿了下来,随意瞥了他一眼,却觉得他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哎,不就是奏折跑头上了嘛,至于脸色这般难看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问他:「哎,老王,你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

「许君灿!你给朕跪好!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蛋!王八……」

皇上那个「蛋」字还没吐出来,就想起来有一次被他怼说「我是王八蛋那您是什么蛋?」,往事不堪回首,皇上只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罚你不足以平民愤!来人呐!把这混蛋给朕捉到殿前,痛打三十大板!」

皇上把案桌拍的「啪啪」直响,我却依旧不当回事,挨揍吗,反正都习惯了。

正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却见王荀又跪了下来。

「皇上,晋王乃是替京兆尹出去查案,也是臣管教下属无方,让王爷没有起到表率。」

「王荀,你这是在给晋王求情吗?」

皇上冷冰冰的看着我们二人,我心道我跟他可不是一伙的,你别眼神那么奇怪好吗?

王荀不急不缓的继续陈述道:「皇上明鉴,臣从未替任何人辩解,只是这一次,还请您不要惩罚王爷。」

皇上冷笑几声:「朕如果非要罚她呢?」

「那就由臣来替王爷领罚吧!」

五十二

皇上跟看傻子一样,视线从我们两个身上来回穿梭:「王爱卿向来铁面无私,连小舅子犯了错都丝毫不为之求情,如今怎的会为区区一个晋王而说出这般的话来?」

被点名的「区区」晋王抬起头来,看着皇兄嘴边似有似无的冷笑,到嘴的话头又咽了回去。

皇兄在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机智地选择了闭嘴。

「禀皇上,臣认为,晋王这般行事,虽说是情节恶劣,但也不失为另一种打抱不平,如果所有人都能犯了错而因为权势不被追究,那么,百姓则会人人自危,只要手中握有实权,就可以随意把人驱赶出去,连姓氏都要被剥夺。」

王荀深深叩首,他趴在地上,像只巨大的乌龟,要搁以前,我肯定是要嘲讽他一番的,可是今日,不知怎的,我突然就不想打断他的话了。

「傅家大公子年仅十一,就被驱赶出本家,连亲生父亲都不闻不问,小小年纪,如果不是好心的管事收留,如今怕是早已成了一抔黃土,作恶之人却好端端的享有本该属于他人的一切,傅家大公子的冤屈又有谁来伸张?」

「由此可见,晋王殿下虽然顽劣,却也心中知晓是非曲直,实乃大义之人,而参奏者却为了一己私欲,包庇亲女作恶多年,苏州织造本是天子心腹重臣,却也能做出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之事,可见在任多年,早已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晋王殿下无权干涉他人家事,女子名誉如此重要,殿下身为男儿,哪怕不为他人着想也得为自己着想,代表着皇家脸面,却用在了这样的人身上,还是这般不堪的方法,自然是该罚,臣替晋王挨罚的理由,无非是认为晋王虽无大错,却也不得不罚,而打了晋王,实则是折损了天子颜面,不打,则对不起守法知礼的百姓们,所以,皇上,臣恳请,这罚,就由臣来代替吧!」

说完,王荀便作五体投地状伏在了地上。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间鼻头一酸。

这,这倔强的老王,让我说什么才好呢?

而皇兄也眼神可怖的死盯着他,王荀一番话正搔到了他的痛处,他一直没有重罚过晋王,其一就是怕引起他人猜疑,怕引来自己赶尽杀绝的名声,毕竟其他的皇叔也好堂兄弟也好,他都找机会杀的杀赶走的赶走了。

留着晋王,也是宣誓自己对那些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其二,皇上年纪渐长,就开始对身边人有所怀疑,而一些老臣也纷纷投靠他的儿子们,苏州织造这一次参奏,也是试探皇上的心意,如果皇上对他不再信任,那么,他也好尽快的找到其他靠山,而这,正是皇上最不爱看到的局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别说他人了,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成!

当皇上的就是这么不讲理,朕的江山,只要朕还活一天,你们就只能是皇子。

只是他也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上蹿下跳的样子了。

王荀这块朽木,竟然也有这般开窍的时候,皇上终于大笑出声,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他那可怕的笑声。

「好,好一个京兆尹,既然你都这般说了,朕也实在是不好不照做,只是,三十大板加到四十大板,王荀你可服气?」

王荀趴在那儿瓮声瓮气的回道:「臣,谢主隆恩!」

呼,好悬,总算是猜准了皇上的脉门,王荀在心底里给自己比了个耶,然后就在惆怅那即将到来的四十大板。

「王荀,你是真汉子,本王,我,我最敬佩你这样的堂堂男儿了!」

我闪着星星眼满脸的钦佩神色,果然人不可貌相,我之前就是太低估他了,原来这家伙竟然如此爷们儿!

虽然他啰嗦那一堆我压根就听不懂,但是我能听出来他夸我了!

头一次有人这么认真的夸我!

上一回还是孙师傅被我打出血来喊了一句:「王爷好功夫!」

第二日他就罢工重回江湖寻找自信去了。

我颠颠跟着王荀往外走去,还踢了一脚拖着他的人:「轻点儿,王大人细皮……老肉的,你别给碰坏了!」

那人被我踢了一个趔趄,差点把王荀带着一起滚下石阶,王荀看着我一脸的狗腿样儿,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对我说道:「王爷还是回去吧,没事儿去皇上面前赔个不是,让皇上舒心些许也是好的。」

主要是铁骨铮铮的王大人怕自己一会儿会憋不住痛呼出声,这样有损他在晋王心里好不容易高大起来的形象。

「嗨,皇兄早就习惯了,我不放心,还是跟着一起来看看吧!」

「不用了吧……」

「你跟我客气什么,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妹子也是我亲妹子!」

合着你还惦记我妹呢?

王荀气不打一出来,眼看行刑的长凳就在眼前,他只得大声吼道:「赶紧滚回去!本官不要你陪!」

我只当他因为要挨打而心情不佳,便也不同他计较,好声好气的说道:「好嘛,我回去就是了,你可别被打死了……」

「还不快滚!滚啊!」

我眼见他已经绑在了长凳上,衣服下摆都被撩起来了,估计得把裤子也扒了,瞬间就觉得多亏了王荀一个冲动站出来替我挨打,要不然今儿我肯定就露馅了。

想到此处,我脖子后头飘来了阵阵凉气,,我这是什么好运道啊!

于是,我一边跑一边说道:「跟你的娇臀说再见吧!我先撤了王大人!」

王荀几乎是想冲过来咬死我了,好在我撂蹶子跑了,要不然他还真下不来台。

五十三

王荀挨完四十大板,是被人拖着回来的,我眼见他衣裳后摆血渍洇洇,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儿,不由自主就把实话说了出来:「为何他们没用空心板子打你?」

皇兄闻言疑惑的「嗯」了一嗓子,转过头来一脸玩味的问我:「怎么,你以前挨打,都是用的空心儿板子不成?怪道每回都能活蹦乱跳,好啊,你竟敢伙同行刑处这般糊弄朕?来人呐!」

我瞅着皇上立马就要发飙,赶忙抱住了他的大腿哭诉道:「爹啊,你要是还活着多好啊,儿子哪儿还会被皇兄这般责罚!爹啊!儿是没爹教的孩子,爹啊,都怪孩儿不好,孩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随你一道去黄泉路上相会吧,这个时候死了正好,说不定你还没喝孟婆汤呢……」

皇上被我嚎的头疼,又是这招,还是这招!从小到大只要一要挨揍这混账就开始哭他亲爹!

忿忿的甩了甩腿,奈何我就跟牛皮糖一样死死地粘在了他的身上,他往哪儿甩腿,我就往哪儿贴着,气得他只能忍着滔天怒气吼道:「许君灿,闭嘴!」

「哇哇哇哇哇……爹啊……」

「你先松开手!」

「嗷嗷嗷嗷嗷……爹啊……」

「朕不生气了。」

「嘤嘤嘤嘤嘤……爹啊……」

「你先别哭了!王荀都要晕过去了!」

好歹他还记得自己的臣子在那里屁股流血,再不及时医治,恐怕不是被疼死,就是失血过多而死,再不然就是被晋王给烦死。

我擦了擦压根就没有的眼泪,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王大人?王荀?荀啊,你不是死了吧?」

「多谢王爷记挂,我还活着。」

王荀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虚弱地说道。

「皇兄,罚也罚了,这事儿就这样过去吧,臣弟先带王大人回去了。」

皇上眼见我总算不跟驴一样地号了,赶忙挥挥手让我们赶紧滚。

王荀还在那儿谢恩,我寻思这家伙还真的是刻入骨髓的愚昧,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谢?谢你屁股肉多打得不疼吗?

指挥着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王荀抬上了马车,我看着他实在是虚弱的不成,赶忙又让他们给把御医一道喊了过来。

依旧是知道实情被威胁习惯了的周太医。

他一边给王荀止血,一边又把了下脉,发现他脉搏虽然虚弱,但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主要这脉一摸就是男儿身,他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周太医偷偷看我一眼,在心底默默感叹道。

我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啰嗦个不停,倒是跟一开始入宫的时候反了过来。

王荀忍了又忍,却也知道我是个狗脾气,但耳朵旁边实在是呱噪,只能空出嘴来试图打断我的声音:「王爷倒是轻减,如此华丽的马车上,也不曾跟着小丫头之类随时伺候。」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女人?」

他的话进了我的耳朵相当于重新被编辑了一番。

「你这屁股都成这样了,还心心念念着小丫头,果然是条汉子!放心吧,等你能行了,本王赐你十个八个的小丫头,随你处置!」

我拍拍胸脯承诺道,却惹得他更加生气了起来。

「王爷,曲解他人的话语,是您的独家绝学吗?」

王荀冷笑道。

「哪里哪里,本王一直都是这般的善解人意,哎,周太医,你这就开始扒裤子了?本王还要回避不?妈呀,王荀,你屁股烂了!」

「王爷。」

「啊?」

「闭嘴!」

「……」

五十四

我一路跟着王荀进了王家,王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拉着我喊儿子,王芩尴尬的拉着她,满脸通红的跟我解释着。

「得了,本王也不是什么恶魔,不会这么不近人情,你先找人照顾王荀,别让老太太担忧,本王先进去瞧瞧。」

说罢,我就「蹬蹬」追了上去:「哎呀,荀呐,你家可不大啊,下人也没几个,要不要本王给你派几个美貌丫鬟来伺候你?」

王荀趴在简易担架上,揪过来被太医剪碎的裤子布条,恶狠狠的丢在了我的脸上以示抗拒。

王芩目色含春轻咬着下唇,搀扶着她娘,却听她娘含含糊糊的问刚刚跑过去的是谁。

王芩羞涩的悄悄说道:「那是你女婿!」

却没想到被老太太一通鄙视:「儿啊,你傻了?你咋看上个姑娘家?」

王芩知道她娘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便也不同她计较,只暗想着要多在晋王面前露露面儿混个脸熟。

王荀至今还是住在当初成婚的屋子,这里的摆设都是亡妻在世时亲自布置的,他是个不讲究的人,便也一直没有改动过。

只是今儿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让晋王一道进来了。

「王爷,您就不先回去陪陪老王妃娘娘吗?」

言下之意是你该走了。

而我如今对他大为改观,便以为他是在关心我。

「没事儿,我娘巴不得我不回去才好呢!你放心吧,今儿你这打是为我挨的,本王便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吧,不亲眼看着你没事儿本王这良心难安啊!」

王荀咬牙切齿的蹦出来一句话:「那还真是难为王爷了!」

我给了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便看着周太医掀开了盖住他屁股的薄被。

周太医为难的左看看我右看看王荀,结果这二人一个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一个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女的,得,他也不杞人忧天了,反正难堪的又不是自己。

我倒吸一口冷气:「嘶,你这屁股跟紫茄子似的。」

王荀觉得他有段时间都不会想吃茄子了。

他把头扭向一边尽量不看我,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用棉花把耳朵也塞上。

周太医配好药给他涂抹上后,又嘱咐了一番前来伺候的小厮,不可这样不可那样如何如何,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怕他再多呆会儿容易犯心疾。

人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气氛暧昧感情的升华,这俩货共处一室,对着个红红紫紫的臀部不说,女的不像女的,男的什么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纵观全局的人,周太医觉得自己忍得很辛苦。

我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这家伙充耳不闻闭着眼趴那儿装死,气得我弹了他的伤患处,疼的他一个哆嗦:「你是屁股受伤,又不是被捅破耳膜,干嘛不回应我?」

王荀冷汗涔涔,木偶一般的转过头来,「王爷,咱俩的交情貌似也没好到这个份儿上吧?您要我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本王不挑。」

我翘着二郎腿,躺在了窗口的一座美人榻上,窗外正对着就是一片竹林,还别说,这老王还挺诗情画意的。

而王荀却忽然想起,那个美人榻是他那亡妻生前最喜欢躺的地方。

这二人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重叠,王荀觉得自己大概是瞎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王荀终于开了口。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你莫不是有什么毛病?这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我越听越想睡,这家伙完全就是个老顽固,老迂腐,连聊个天儿都不会。

我干脆爬起来准备回府算了,却见他那美貌的妹妹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王爷,家中简陋,招待不周,还望王爷多多谅解,我这哥哥笨嘴拙舌的,没有惹您生气吧?」

王芩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顺便还把饭菜摆了出来。

我一见了漂亮姑娘就浪的不行,赶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那葱白的玉手:「这如何使得,你是王大人的妹子吧,本王记得你。」

王芩羞红了脸,抽了半天没抽动,便任由我抓在了手里。

哎,女孩子的手就是不一样,软软的,嫩嫩的,哪儿像我啊,手心全是茧子。

我摸的陶醉,却听王荀在一旁咳的惊天动地如同得了绝症一般。

「哥哥,你怎的了?」

王芩连忙跑过来问道。

「无事,就是觉得恶心想吐,彷佛看见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事情一样。」

王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觉得这兄妹二人可真奇怪,却也感到气氛有些尴尬,便拉着王芩问道:「这准备了什么好菜啊?可是你亲自下厨?」

王芩低着头不敢看我,只能小声回道:「红烧茄子,是小女的拿手好菜。」

我,王荀:……

五十五

叶程傅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他一路上都很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放心晋王一个人待在府衙内。

登州一切事宜都进行的很快,但是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便也觉得繁杂无比。

有之前的老人早就看不惯张雅等人的所作所为,一见了真正的主人回来了,自然也就心甘情愿的为之鞠躬尽瘁。

张雅大病一场,她爹参奏晋王,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说,她爹的苏州织造也干到头了。

这下子,她最大的依靠都倒了,族中人也视她为不详人,就连她亲生的儿子也有埋怨之语,再加上叶程傅动作极快丝毫不给她任何做手脚的机会,有大半进账可观的铺子都被他收了回去。

无奈那都是人家亲娘的产业,说破大天去,她张雅也不过只是个平妻,无权处置正室的任何财产。

叶程傅没一纸诉状告到衙门里,那都是在族中人的尽力劝说之下才罢休的。

傅承平也学着低调了起来,毕竟开始有风言风语传他可能压根就不是傅家的子孙。

这三个月,叶程傅有心想给晋王写信,又怕那个半文盲连信中的字都认不全,再加上他也没有理由给她写信,这事儿便罢了了。

离开那个小霸王时日久了,竟也开始思念起来。

他苦笑着问自己,究竟是为何会看上如此这般的女子?

估计那家伙一时半会儿且开不了窍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叶程傅对自己说道。

快马加鞭,傅家的大公子出门在外终究是要有仆人相随,再加上他今后还是要继续科考,便带了一个小厮并一个老仆,都是靠得住的人。

三个人差点儿把马腿跑断,年纪最大的诚叔是打小儿就看着他长大的,一路颠簸,几乎都要把肺给颠出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诚叔还来不及感叹大少爷住的宅子有够破败,便见他一溜烟儿的就飞奔去了府衙。

众人都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毕竟有晋王这个大嘴巴在,她不过分吹牛就不错了。

一时之间大家竟然也能不知道该喊他什么才好。

倒是他自己对姓什么无所谓,傅这个姓,带给他更多的是屈辱。

他问:「王爷呢?」

「王爷啊,估计又是跟着咱们大人去查案了。」

叶程傅敏捷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又?」

那人嗨了一声跟他解释道:「师爷还不知道吧,王爷如今同咱们大人很是要好,上次大人替她挡了板子,王爷便再也不同大人做对了,这不,肯定又是跟着大人出去了。」

叶程傅心里「咕嘟嘟」的开始往外冒酸水。

好啊,你个没良心的,一开始天天追着我屁股后头,现在可倒好,我不过是离开数月,你就立马变了心?

王大人也是的,你一个老鳏夫,不好好给亡妻守节,反而勾搭起了我家王爷!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程傅忍着屁股在马背上被颠的酸痛,抬腿就要出去「捉奸」,却见那「奸夫淫妇」二人恰好一同回来了。

他站在原地,大大的「哼」了一声,以示存在感。

我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眼见前心头好小叶子都回来了,立马抛弃了日益苍老的老王,双眼放光的扑向了他。

「妈呀,小叶,你刮了胡子可真他,娘,的,带劲儿!」

我冲过去对着他来了一拳,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叶程傅被捣的不停咳嗽,这老拳可是厉害,那些酸啊醋啊的瞬间灰飞烟灭。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家里事都处理完了,我也不需要遮掩什么,便把胡子剃了,没想到王爷竟如此大的反应。」

王荀在一旁被冷落,仿佛是遇见了回家的大房一般。

他冷着脸默默的挤了过来:「既然回来了,那就赶紧上工,大庭广众之下,大男人家家的,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我却不理他,继续缠着叶程傅问这问那,王荀突然觉得心头有些难以言喻的酸爽之感。

一辈子都没动过心的他,彷佛第一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这股子念头让他觉得可怕至极。

自从上回他替我挨了打之后,我便一直缠着他。

我这人,虽然脾气不行,但如果认同你,便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

王荀很有幸的感受了一把王爷的优待。

饿了一起吃,渴了一起喝,困了想一起睡,却被他给赶了出来,如果不是他有够洁身自好,我甚至大方的要跟他分享同一个姑娘。

然后,被王荀罚抄了半本道德经。

因为我天天缠着他,京城里的治安都好了很多,皇上最近睡的特别香,毕竟这段时日终于没人跟他告晋王的状了。

慢慢的,王荀甚至都开始习惯我的纠缠了,这个时候,叶程傅回来了。

王荀惊恐的发现,自己大概是变态了。

且不说我跟叶程傅之间,当天晚上,王荀难得的做了一场春,梦。

梦中之人赫然便是晋王殿下。

只见晋王穿着一身红色嫁衣,低着头一脸娇羞,王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毕竟看见男人穿女装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然而梦中的他依旧开始了不可描述,怎么说他也是有过成亲经验的老同志了,一切流程都是熟悉的很呐!

接着,他脱掉了晋王的裤子,看见了跟他一样的东西。

吓得王荀大喊一声:「我不要唧唧」就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环顾四周,心道还好只是个梦。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裤裆,凉了一片。

五十六

我最近发现王荀开始不明原因的躲避我。

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是不理我直接走掉。

我跟他对视他假装看不到我。

就连我调戏他妹他都能忍了。

你说奇不奇怪吧!

叶程傅倒是一脸的高深莫测,拉着我说男人也有那么几天不正常,不要理会他自然也就好了。

然而王荀则是有苦不能说。

他一看到晋王就想起那天的梦,梦境太真实了,搞得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还有,他发现自己萎了,无论清晨如何憋尿,他都没有了反应。

王荀看着自己的小兄弟,欲哭无泪。

他估计大约是被那个恶心的梦给吓的。

其实他还是没有搞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但他本能的知道,得避开那个魔头。

晋王有着天然迷惑他人的本事。

虽然对外他的名声有够差劲,但是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地道的坏人。

对自己人那是如同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则是冬天般的寒冷。

一个小捕快在老家的兄弟被当地的土财主打残了腿,晋王平日里跟他们那一群捕快都相处的不错,那天她问怎么好久没有看见赵三了?

就有人告诉他,赵三的侄女被那财主看上了,赵三的兄弟怎么可能让闺女去当妾?更别说那财主都四十了,赵三的侄女才十四。

为了保护闺女,赵三兄弟的腿就这么被打折了。

赵三回去找那财主去了,估计没什么用,毕竟他一没有后台,二也没什么厉害功夫,那土财主跟当地的县令关系很好,自然会被包庇。

可惜了赵三兄弟,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就因为生了个漂亮闺女就被人给惦记上了,孩子才十四,都没及笄,这不是祸害人吗?

其实赵三的老家离京城也不远,主要是他们都是老百姓,如果舍不得租马车也只能靠腿,牛车又太慢了,赵三借了匹府衙的快马赶了回去,王荀倒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马厩里少了一匹马。

本来他是想问的,结果一转头看见晋王在马厩旁,吓得他魂飞魄散夹着腿就跑了。

我这人最羡慕绿林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毕竟我那师父就是前武林盟主的弟子,自然是对我灌输了不少行侠仗义的故事。

奈何只是一个不中用的王爷,不能惩恶锄奸,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我摇着头叹道。

叶程傅则目瞪口呆,心道:就你还不能惩恶锄奸?你就是那恶跟奸了好吗?

听完之后我心中怒气冲冲,当下就薅了一根马尾巴毛下来,疼的那马嘶嚎半天。

「这还有王法吗?天子脚下,还有比本王还嚣张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对着他们说道:「弟兄们,这个时候了,就该我们一起上!当初赵三他娘炸的油酥果子咱们也没少吃,虽然也不咋好吃,但是,吃人家嘴短,我们能,看着赵三他哥被欺负而无动于衷吗?我们能,看着那样的恶霸逍遥法外吗?不能!本王身为亲王,有责任保护老百姓的人身安全,所以————」

我「嘿嘿」一笑:「咱们行动起来吧!去为赵三行侠仗义!」

一群捕快被我煽动的热血沸腾,当下就有决定要跟我一起去的,反正出了事有晋王兜着。

叶程傅本着能多跟晋王相处就多多培养感情的想法也打算跟着一起去,却被躲在一旁偷听的王荀揪住了前进的步伐。

本着我不舒坦你也别想好受的想法,他天天看着我跟叶程傅有说有笑,心中挺不是滋味,但他又理解不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于是,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解决不了当事人,可以解决当事人的头号簇拥者。

所以,叶程傅被王荀借口翻阅资料给强行留了下来。

我带着几个捕快踏上了匡扶正义的大道。

没几天就回来了。

那什么财主,也不过是个脑满肠肥的废物点心,一见了我吓得都拉了,还有县令,这辈子见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就是他的上司,一朝见了王爷,别说张嘴说话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就看出来顶级世家跟普通地主的阶级差距来了。

想当初去登州的时候,傅家人一开始可没怎么把我这个王爷看在眼里,再看看人家这跪地上的财主,就差当场表演去世了。

赵三还没等找上门去呢,就被人给打了出来。

他那侄女早就被抢去糟蹋了,才十四岁的女孩儿,我们把她抢出来的时候,人都被搓磨的不成样子了。

我被气红了眼,当场就把那财主给煽了,至于包庇他的县令?挑了手筋押回京城受审!

我管皇兄会不会罚我,先把他扔京兆尹府衙后的监牢蹲上几个月,沤烂了再说!

五十七

赵芸儿被救出来后就上吊了。

这是我第一次清晰的了解到,名声对于女子究竟是有多重要。

好在她娘怕她有个好歹,就一直不敢眨眼的守着她,可惜人总有打盹的时候,赵芸儿就趁她娘休息的空儿,解开腰带挂上了房梁。

我本来以为救完了人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腿都要往马上跨了,就听赵三红着眼眶说他侄女上吊未遂。

「为什么?」

我满是不解。

旁边一人说道:「王爷,您不了解咱们老百姓的生活,姑娘家家的,别说是被人糟蹋了,哪怕是多跟陌生男子说上一句话,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其实……说句难听的,赵三兄弟他侄女,还不如……」

我越听越上火,我问他们:「你们都是这般认为的吗?清白比人命都重要吗?」

又有人叹息道:「爷,您一人说了没用,他那侄女,只要在这里生活一天,就会被人看不起,不是她的错,也成了她的错,越是底层老百姓,恶心起人来才更厉害!」

「是啊是啊,笑人无气人有,都是地里刨食吃饭的,谁又比谁高贵?」

我气的咬牙切齿,当下就掉转马头去了赵三兄弟家。

那赵芸儿还在寻死,她爹瘫床上不能动,她娘天天看着闺女,人都苍老了。

整个赵家都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我一脚踹开她家大门,也不管其余来看热闹的人,直接就冲了进去。

「你爹为了你,腿都被打断了,你娘为了你,连觉都不敢睡,你叔叔为了你,捕快都不当了,你却天天寻死觅活,你对得起他们吗?」

赵芸儿「扑通」一声就跪在我的面前:「王爷,民女实在是走投无路,求您饶恕民女……」

我摇摇头,神情悲切的看着她:「本王不觉得你走投无路。」

「那些看热闹的人,希望看到的就是你现在就死去,因为你是女子;因为你是女子,就要成熟这样的后果,那么,你为什么不跟命运抗争?」

赵芸儿满脸凄惨,双眼哭得肿成了一道缝儿:「王爷,不是民女不跟命运抗争,是民女抗争不了,哪怕是为了双亲与叔叔,民女也只能选择去死,以求保留我赵家的唯一颜面,以后,我弟弟妹妹娶亲嫁人,就不会有人说嘴……」

「哪个要你这样为你弟弟妹妹考虑了?你活着娘才有盼头啊!」

她娘哀嚎一声就把闺女搂在了怀里,娘俩哭的凄惨,赵三觑觑我的脸色,怕我发作,便赶紧呵斥她们。

我抬手阻止了他。

我说:「那么,本王就来给你这个抗争的资格,赵芸儿,你敢要不敢要?」

赵芸儿猛地把头抬了起来,我从她那眼缝里勉强看出了一丝决绝:「但求王爷做主!民女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王爷之恩!」

赵三也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必须要跪。

「好,你虽年纪小,但也算是条,额,不对,也算是个烈女,本王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性格坚毅的姑娘了,嘿嘿嘿,本王看你长的不错,不如跟了本王当个侧妃,如何?」

一同喜讯砸下来,赵三的嫂子当场就晕了过去。

而赵三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晃了晃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水。

谁都不知道,结局竟然会是这般。

于是,我一个人拖着几个兄弟来给人打抱不平,回去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媳妇儿。

且不说别人如何,王荀跟叶程傅张着大嘴,几乎都能看到喉咙了。

王荀是人生观的崩塌,而自始至终都知道前因后果的叶程傅则是彷佛被雷劈过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他可以接受晋王爱调戏姑娘,因为他知道晋王本身就是女子,但他接受不了晋王真的娶亲,先别说侧妃不侧妃,只要她想娶,就别说是民女了,哪怕是倒夜香的,只要她肯娶回去,皇上就敢同意!

赵芸儿则是脑袋发晕,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京城。

怎么说呢,她以前觉得,要是能嫁给村长的儿子就好了,以后也算是个有权势的人了,结果她竟被晋王看上,还说要许她侧妃之位?

估计晋王的脑子不太好使。

她可是……可是不洁之身啊!

她娘生怕王爷反悔,把她捆吧捆吧就塞上了马,还说他们家什么都不要,但求晋王好好待她就行。

一路上她都靠在晋王那胸前,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再然后,她就暂时被安排进了府衙的客房。

晋王说太晚了就先不回王府了,暂时先凑合一夜。

赵芸儿不知所措,反正就被摁倒在床上,用被子绑起来,又被晋王丢到了床的一侧,硬逼着她闭眼睡觉。

赵芸儿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脑子发懵。

五十八

叶程傅都要急出火来了。

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事儿传出去后,会带来多少的震惊。

皇上肯定还会赐婚,就晋王这个祸害样儿吧,眼看着她对女人越来越感兴趣了,万一她真的只喜欢女人,那他该怎么办?

同样磨蹭着不回家的还有王荀,他跟做贼一样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眼见晋王并没有留在赵芸儿那屋,他暂时松了口气,却又见他溜进了旁边的空房,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发现叶程傅也摸了过去。

王荀愣在原地,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在捉奸。

捉奸吗?

难道,他对亡妻感情淡薄的原因,其实是他喜欢男子?

原来他才是断袖?

这个天打雷劈的认知让他从天灵盖麻到了脚后跟,整个人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傻在当场,完美错过晋王与叶程傅的对白。

「你找我来干吗?」

我嘴里咬着一个果子,年都过完了,可惜的是天儿还是没暖和起来,瓜果一类的也少之又少,就这还是从我娘口中夺出来的呢!

结果被我给遗忘在了府衙,今儿正好又翻了出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啃个果子吃吃。

「王爷,您可想过,如果公布赵姑娘的身份,您今后可该如何是好?」

叶程傅循循善诱,生怕一个激动就说出了实情。

「哈?什么如何是好?不就是给她一个身份吗?反正本王后宅空空,正好我娘也闲的难受,让她们两个作伴,难道不好吗?」

救人一命,也可以洗去对于我不娶妻的质疑。

晋王怎么不娶了?不是有侧妃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就见叶程傅一脸的痛心疾首:「那这样的话,皇上就可以给您赐婚了!」

听完他的话,我瞬间傻了,坏了,怎么能忘记这一茬?

皇兄那个性子,怕是真给我赐婚了,我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之前他以为我年纪小,可以缓缓,可是一旦我往回领女人了,他怕我真鼓捣出来庶子,估计会快马加鞭的给我赐一门婚事。

可是我是鼓捣不出孩子的啊!

「怎么办,这该如何是好?我……咦?本王就是被赐婚了又如何?小叶,你不要神神秘秘的,本王身为男儿,该成亲就得成亲,难道……」

我不傻,自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你,你干脆气死我好了!」

叶程傅甩着袖子气呼呼的,看起来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样。

「你没事吧?什么意思啊这都是?我脑子笨,你直说就是。」

我疑惑的看着他,满脸的不解。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王爷,您说,女人同女人,该如何生子?」

我如遭雷劈一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手中的果子瞬间被捏成了渣。

「你说的是什么,本王一概不知!」

我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该不该打晕他囚禁起来。

看着那张脸,我又犹豫了。

「王爷,实话实说吧,上次您受伤,里衣就是我给您换的,是属下一不小心才发现的,但是您放心,我从未同他人说起,如果不是今日之事您做的过于鲁莽,那么属下还是会一直替您隐瞒下去的……」

叶程傅心一横,索性说了实话,他也是忍不了了,心爱的人如果嫁了出去也就罢了,娶妻?你做梦去吧!

「等会儿,你是说,你看到了本王的……」

我的关注点不在叶程傅的思考范围之内,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却把他给问愣了。

「不不不不不是,王王王王王爷,属下也是一不小心,并不是故意为之……」

「呵呵,你可真是好样儿的,难为本王一直把你当兄弟,原来你竟有这般龌龊的心思,呸,叶渣渣!」

我扭过头去不理他,心中却满是遗憾,唉,哪怕我这胸,她多努力努力也好啊!

「王爷,属下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你平日里跟本王如此亲密是抱着什么心思?呕,恶心!」

「王爷……」

眼见他就要哭了出来,我眼珠一转,嘴中便威胁道:「既然你看了本王的……那么本王也得看看你!」

说着,我便扑过去就要解他的腰带,其实主要是想吓唬他,毕竟我一个黄瓜哦不对,黄花大姑娘都被人看了,不得把便宜占回来点儿?

「王爷,您上回不是看过了吗?」

叶程傅揪着裤子哀嚎道。

「放你奶奶的屁,本王什么时候看过你光屁股?」

「就上次,我跟王大人沐浴的时候……」

「切,那都多久的事儿了?再说隔那么远也看不真切!来嘛,别害臊!」

眼见我就要得逞,在原地愣完了神儿的王荀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打算正视自己的内心,先跟晋王处处试试,断袖就断袖吧,反正他也不想要后代。

推开门,就见叶程傅往门口扑来,我手里还拿着他的腰带正在桀桀怪笑,叶程傅眼泪汪汪彷佛是遭受了什么摧残一般。

也是巧了,他推门的时候,叶程傅一个分心,手没提住裤子,就这么露出了屁股。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冷风吹过,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几乎连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王荀顿在那儿,腿还保持着迈进门的姿势。

叶程傅忘了提裤子,我忘了怪笑,我们三个人维持着奇异的姿势,互相凝固在原地。

王荀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退了回去并且贴心的给我们关上了门。

「对不住,打扰了,你们继续。」

往回走的路上,王荀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五十九

我娘对于我领了个姑娘回来表示了淡定。

但当她知道这是我的侧妃后,她就展示了非同一般的老母鸡护犊子的本领,确切的说是饿狗护食一般。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你是想气死我!」

赵芸儿不知所措的跪在那里,我把她扶起来让她去凳子上坐好,她对于王府的一切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会被老王妃给亲口咬死。

我娘跺着脚,咬牙切齿的说道。

「反正我不管,人我已经领回来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还有,你不许欺负她,这姑娘已经很惨了。」

我头一次耐着性子把前因后果都同她说了一遍,不过是在赵芸儿不在的时候。

我娘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哑然到心疼再到叹息,整个儿一变化多端。

「算了,既然人已经领回来了,少不了为娘得多调,教一番,毕竟是乡野村姑,既已经是侧妃了,就得有个侧妃的样儿来。」

我娘摩拳擦掌的走了,估计赵芸儿且有的烦了,不过也好,起码她也不会再想着自尽。

我沐浴一番便快马加鞭的赶往皇宫,毕竟是个大活人,还要上皇家玉牒,怎么也得跟皇兄解释清楚。

皇上本来正在听新晋的贵人唱小曲儿,正昏昏欲睡呢,就听小太监报说是晋王到了。

吓得他差点儿从榻上滚下来。

「这混账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可有知道他这是来干吗的?」

皇上假装一本正经的问道,彷佛刚刚那个被活活吓醒的人不是他一样。

「皇上放宽心,近日来晋王殿下很是懂事知礼,连弹劾他的奏折都没有了,京城老百姓也不再怨声载道,就连秦楼楚馆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哦?看样儿你这老货还经常逛个妓院?」

皇上玩味的笑道,蔡小宝马屁拍马蹄子上了,他哆嗦着嘴,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一副唇青齿寒的脆弱样儿。

「给皇兄请安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个急刹车就飘了过来,吓得皇上差点儿把手中的奏章给扔了出去。

「你这混账,想吓死朕吗?好好儿行礼!又不是几岁的顽劣孩童,怎么就是长不大的样儿呢?」

皇上摇摇头笑骂道。

我嘿嘿一笑,又是给他捶背又是给他端茶,做足了孝子模样,却把皇上吓了个半死。

看这番作态,起码得杀了五个人的样子。

「说吧,你又犯了什么浑了?」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正又不能弄死他,只当是老天派来磨练自己的意志力了,加油,许君焕,你可以的!

皇上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

「皇兄真是小看我了,人家哪儿能天天犯错呢?」

我一脸的狗腿样子,恶心的他差点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好好说话,别娘们唧唧的!」

我寻思着我要是真娘们起来怕是要吓死你!

但现在不是较劲儿的时候,我老老实实的把事儿跟他说了。

皇上这才把提着的一颗老心咽了回去。

「就这事儿?朕还当是什么滔天大罪呢!行了,不就是个村姑吗?只要你看上了,朕也不挑什么,但你那正妃……」

「皇上,臣弟还小,暂时不想娶什么正妃,有侧妃一个就够了,女人多了事儿也多,我娘就够麻烦了,等臣弟先玩儿个几年再说吧!」

我赶忙剖白自己个儿的内心。

皇上却在暗想:「就你这名声,怕是朕前脚赐婚,后脚女方就敢自尽!还当自己是香饽饽呢?呸!」

但嘴上却说:「侧妃之礼却也不能不办,这样吧,把她爹娘接京城来,乡野之地,想来礼数也不周全……」

我却赶忙阻止了他:「回皇上,臣弟这侧妃家里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臣弟能好好待她就行。」

「嗯?这是为何?」

皇上活了这么多年,只见着各种扒皮亲家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新不做作的人家。

「她是臣弟从恶霸手中救下来的,可惜晚了一步,唉!」

皇上喝到嘴里的茶水立马喷了出去。

「你脑子没事儿吧?」

他觉得晋王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样,晋王府大概是要绝种了。

「嘿嘿嘿嘿嘿……」

我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皇上觉得不怪人家要求不多,就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搁谁谁都得被砸蒙!

「那地主老财被我煽了。」

皇上心道:果然,就没指望他不惹祸。

却见我吞吞吐吐,不像是往日那么嚣张的样子,便又贴心的问我还有别的吗?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县令的手筋被我挑断了,我还把他丢了刚死了牢犯的监牢里,里头都是蛆,估计现在他也要被蛆拱的差不多了……」

「赶紧给朕滚啊!」

六十

自从叶程傅揭穿了我的身世后,我反而没那么慌张了。

既来之则安之,能潇洒一天就是一天。

王荀自那以后便开始对我们两个退避三舍,能不开口他就尽量不开口。

倒是他妹妹王芩红着眼来问我,那侧妃可是真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怎么了?」

王芩哇哇哭着跑走了,一边跑一边还骂我是「负心汉」。

我眨眨眼问身旁看热闹的叶程傅:「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负心汉了?我多勇于承担啊!」

叶程傅闲来无事用门夹了好多核桃,现在正蹲那儿老老实实的扒核桃仁,说要给我补补脑,我怎么听都像是在骂我一样。

闻言便连头也不抬的回道:「王爷,您可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勾引小姑娘啊!」

「呵,那还用说?本王的魅力自然是无人可挡!」

我得意的昂着头,今儿天好,阳光照耀之下,我舒坦的眯起了双眼。

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王荀努力的瞪大双眼想要看清我们在干嘛,奈何距离没产生了美,倒是模糊一片。

他们王家仅存的两个兄妹,还都折晋王手里了,真是上辈子的冤孽今生来还。

可惜他无法同情小妹,因为他眼瞎他认了,可芩儿自小聪慧,怎么能看上晋王那混账?

王荀觉得,适当的挫折还是很有必要让小妹体验一下的。

主要是他也不好意思面对她。

要怎么跟她解释?

你看上的人我也看上了?他当不了你男人得当我男人?

王荀要是好意思说,估计王芩就好意思弄死他。

唉,性别有这么重要吗?

王荀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一个问题。

世上相爱之人,一定要男同女才行吗?

爱了就是爱了,还要分男女不成?

王芩倒是一语道破了:「那我要是看上你们府衙马厩里关着的马,你也能喊它一声妹夫吗?」

王荀想了想,发现妹妹的这个理论很有意思。

然后,他觉得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估计他会先把马杀了。

还不等他看破这道难题,就听底下的人过来汇报道:「大人,十里坡的景云山蹿下来一伙儿山贼,连抢加杀,死了好多百姓,如今那处的县令正纠集了人马打算上山去捉那些山贼下来呢!」

「哦?可是人手不够?」

借人之事时常有之,但是少有来京兆尹借捕快的,估计是事儿不小。

「大人明察秋毫,好多其他衙门的弟兄都跟着一道去了,大人,咱们要不要也?」

那捕快怂恿道。

毕竟出一个人算二两银子呢!更别说抓到山贼,赏银则更多了!

王荀心道,反正他最近无事,京城治安良好,不如跟着一道前去,就当是为了遗忘那场未曾开始的爱情吧!

他还没开口应好,就听远处耳力非凡的晋王蹦蹦哒哒的说道:「去去去,本王也去!」

王荀心道:完了,又没办法遗忘了。

叶程傅挣扎着想要起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嘶」了一声。

我跟他说道:「你就安定后方吧,山贼可是会杀人的,你去了怕是会被绑去做压寨夫人!」

叶程傅:咱俩到底谁才是压寨夫人啊?

「咦?你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腿麻了……」

「吧唧」一声,叶程傅捂着腿倒在了地上。

六十一

景云山离京城倒不远,也是好多达官贵人踏青的好去处。

只是近来总是流传附近有山贼,所以有阵子没人往那儿去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穷凶极恶之徒,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张狂,怕是嫌命长!

我骑在马上「哒哒」的往前赶去,王荀远远的看着我的身影,目色深沉。

他觉得,他的心跳的好快。

都这时候了,他还是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叶程傅那个碍眼的没有跟来,但是王荀却没了当初那种迫切的想要倾诉的欲望。

他退缩了。

因为他怕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毕竟晋王看起来就很汉子,他很怕到时候连上下级都做不成了。

一开始他烦她,觉得她不过是个仗着自己是王爷就为非作歹,后来相处久了,他才发现,晋王为人虽然有够跋扈,但却是个单纯的人。

同他见惯了的那些达官贵人相比,晋王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可他却想染一染他。

王荀抗争了好久,奈何夜夜春,梦,梦里都是那张脸。

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因梦而钟情于她还是因为现实。

有时候他又想,这要是个姑娘该有多好啊?起码可以光明正大的提亲。

可是如今……估计他提亲的礼物还没拎到晋王府,人就先没了。

皇上有多重视她,王荀不是不清楚。

看着那张明快又肆意的脸,王荀决定要做回自己,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健康。

于是,王大人挺直了腰杆,作为此刻官职最大的,他打头往山上闯去。

也不知道是山贼比晋王还嚣张还是咋,这两帮人马在山脚下相遇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现场冷静了能有盏茶功夫,毕竟谁都没有跟山贼打交道的经验,就听晋王呼喝一声:「冲啊兄弟们,杀山贼!杀山贼!」

说罢,便骑着马冲了上去,一刀砍翻一个。

作为武力值满条的晋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砍翻了整个山贼帮。

我越杀越兴奋,骨子里的嗜血基因开始显现,其余捕快也只能打打下手。

山贼人数颇多,王荀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臣,他只适合用偷袭的手法去打伤山贼。

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那个人影。

她像个太阳一般,光芒万丈,艳照四方。

王荀觉得,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然后,他眼尖的发现有人比他还会偷袭。

有个山贼正摸去了晋王的身后,趁着人多又乱,打算用长枪捅伤晋王。

王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什么情情爱爱健康不健康的他都忘了。

我正杀的兴奋,却被身后一人狠狠撞开:「哪个不开眼的……」

我怒气冲冲的转过头来,却发现是王荀。

他的后背,被人用长枪捅了个血窟窿,鲜血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然后,他跪在了地上,对着我说道:「王爷,小心……」

六十二

从小我就不会哭。

我娘不止一次说过,我是个冷心冷肺的孩子。

可我其实不是不会哭,而是我不敢哭。

王荀在我怀里逐渐垂下了头,我也只是觉得眼睛酸涩的紧,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我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我只知道,他不能死。

一出生,我就被安排好了命运。

人人都需要我去保护,而我也只能作出一副强大的模样。

小时候第一次跟人家打架,把别人的脑袋打破了一个大洞,其实我已经吓到瑟瑟发抖了,表面上却要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无数次我想扑在母亲怀里寻求帮助,奈何我娘比我还脆弱,偌大的王府,重担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女孩子都有幻想,别人的梦里是盖世英雄救人于水火,而在我的梦里,我才是那个英雄。

王荀第一次替我挨了板子,说实话,除了一丢丢感动以外,更多的是幸灾乐祸,谁让他上次罚我来着?这就是报应!

可是日日相处下来,我发现这个人,虽然古板又迂腐,但却不是一个坏人。

我于坏人好人之间的概念很是模糊,我可以前脚帮了老太太,后脚就能调戏她女儿。

可是王荀不是,在他眼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因为所有事都逃不开律法

我紧紧的抱住他,一只手握住缰绳,只希望马儿跑的再快一点。

这世上,唯一一个在我有了危险之时,能豁出性命救我的,只有他。

周太医本来今日休沐,美美的洗了澡后正准备赏画,却听小厮说自己家大门被马蹄子踹开了。

「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里是周家吗?去告诉那贼人,老夫同晋王府可是关系匪浅,让他好好儿掂量掂量!」

周太医略微生气,那大门可是才刷的新漆,门钉都是新换的黄铜!

「可是老爷,踹门的正是晋王殿下啊!」

那小厮为难的回道。

周太医心中疑惑,却听那小厮一边拖着他飞奔一边说道:「您快去吧,王爷怀里抱着个受了重伤的男子。」

一路腋下生风,周太医很快就赶到了,毕竟周府也不大。

却见晋王浑身狼狈,一身血污不说,神情也惶惶,很是可怜的样子。

周太医大概是忘记了那些年被她支配的恐惧了。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晋王,看起来更像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周太医,你救救他,他不能死!」

我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疯狂的摇晃着他。

周太医被摇的支离破碎,就差呕出几两还没消化完毕的食物残渣了。

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王荀王大人吗?

他让下人抬了王荀去一旁的房间里,又解开了他的衣衫,发现后背到胸口都被长枪贯穿了。

周太医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得罪谁了?下这么重的死手?

「王爷,大人现在情况很不乐观,急需千年人参吊命,如果您府中有的话,还望您赶紧取来给王大人救命。」

他谨慎的说道。

其实周太医很想说,他与内伤一科并不精湛,但此刻看到晋王那吃人一般的嘴脸,瞬间把话给憋了回去,现在只能先支走她,然后让下人赶紧去太医院把善于医治内伤的孙太医给请来。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了王府,赵芸儿正跟我娘在学规矩,一见了我回来,我娘习惯性的想跑,而赵芸儿则是一脸惊喜。

终于可以歇歇了,她想。

「娘,你私库里还有千年人参吧?」

我娘把迈出去的腿又拔了回来,她狐疑的看着我:「你要这个干嘛使?」

「你甭管那么多,取来给我就是。」

「那不行,这可是千年人参,你以为是萝卜啊地里一薅一大把?百年人参难得,千年更是不易,就这还是当初皇上赏下来给你爹吊命用的,可惜他没用上,唉……」

我娘絮絮叨叨一堆,我估计等她啰嗦完了,王荀都该去跟他那死鬼老婆在地府接上头了。

「孔嬷嬷,去取来给我。」

孔嬷嬷看了一眼我娘,终究还是转身去拿了。

「哎,你这混小子,你拿去干嘛使啊!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我娘跺着脚急道,赵芸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卷入争论中。

「娘,你会为了我,豁出性命去吗?」

我轻声问道。

我娘干笑几声:「那是自然了,你毕竟是我的孩儿,为娘自然会为了你豁出性命!」

「是啊,你嘴上是这么说的,可你知道,王荀此刻正躺在那儿生死不明,就是为了救我!」

我对着她吼道,不知不觉的,一滴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凉凉的,涩涩的。

孔嬷嬷脚程倒快,不一会儿就取了给我,我拿了那木匣子转身就走,徒留我娘留在原地目光愣怔。

「这是……怎么了?」

她喃喃道。

孔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您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还跟王爷较劲儿!事有轻重缓急,既然是要人参,定是有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您管那么多干嘛?整个儿王府都是王爷的,更何况区区人参了!」

她知道自家王妃大事糊涂小事精明,便只能当着侧妃的面儿开口提醒道。

没办法,眼瞅着母女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差,她总不能让这两人真成了仇人吧?

六十三

我抱着装人参的木匣子,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忙碌。

一般人拿参吊命,用几根须子说不定就能成,但这一次,周太医整根儿都拿去了。

「王爷!」

叶程傅听闻后急忙赶了过来,他一见我站在外头不知所措,瞬间整颗心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小叶,你猜,王荀这回,能不能挺过去?」

我对着他惨然一笑,那笑容看的他心头发慌。

「上次他挨了四十大板,屁股肿了一个多月,我硬是赖在他们家,说是为了报答,其实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你说,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呢?我是谁啊还需要他来帮我?他一个只会背律法的人,那拳头都不如砖头硬,为何要来保护我?」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保护过我,连我娘都做不到,王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红着眼眶呢喃道,叶程傅却只觉得,一夕之间,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失去。

他涩声安慰道:「王爷,放心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音停顿,他把想说的在心中过了一遍后,斟酌着继续道:「以后,我也会……」

「王爷,不好了,王大人他……」

叶程傅话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我来不及听完他说什么,便匆匆离去。

「王大人血流不止,伤口太深了,人也在说着胡话,您快去瞧瞧吧!」

那小厮说道。

我步履蹒跚,几乎要绊倒在地,却硬生生的撑住了。

不会的,王荀那么硬气的人,嘴硬心硬命也会很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王荀,你,你不能死!」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看见他脸色蜡黄满脸冷汗。

几个太医正在一旁急的不行,这血如果再止不住,王大人可就真嗝屁着凉翘辫子了!

王荀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张开了眼睛,侧过头来含糊的说道:「今儿这梦倒是真实……」

他把手轻轻的搭在了我的额头,又顺着下来摸我的脸,我虽不自在,却也不敢动。

「摸起来也挺真实的。」

他气喘吁吁的说道,那声音极其微弱,不知为何,却隐约有着一丝兴奋的味道。

「王荀,你撑住,等你好起来,随便你怎么罚我都没关系,只要你能好起来。」

我握住他的手急切的说道。

「真的吗?」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神色,倒像是漆黑午夜里神出鬼没的黄鼠狼一般。

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对着我深情的说道:「王爷,下次,我在上面可好?」

我被这话弄的不知所措,什么上面下面?

「周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我低声问道。

作为一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人家,周太医敢说自己应该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但是如今竟也被威武不屈的王大人给震惊了一把。

如果他老人家没猜错……

是那个意思吧?

他跟孙太医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神里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两个太医满脑子春色满园的不可描述,却默契的谁也不敢开口。

笑话,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跟晋王打交道了,怎会不知他是什么臭脾气?

还是周太医打了个哈哈遮掩了过去。

「他糊涂了,您别同他一般见识,估计是想吃面了。」

我狐疑的看着这两个憋了一肚子坏屁的太医,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而王荀此时又不像是快要翘辫子的模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他双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来,然后兴奋无比的说道:「我没糊涂,下次,下次,你在下面,我在上面……」

「王爷别听这样的糊涂之语,王大人应该是想叠罗汉了,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周太医毕竟是知道晋王身份的人,他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听什么辣耳朵的骚话了,只能赶忙出声阻止铁骨铮铮的王大人继续放厥词出来。

我高深莫测的看着王荀,发现他被灌了一碗麻药后就成功晕了过去,周太医并孙太医两个辣手无情的一个继续撒药,一个继续用针线给他缝着伤口。

周太医心道万一王大人真是断袖可如何是好?毕竟晋王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太医则在暗暗钦佩,心道怪不得他一直不肯娶亲,原来他胆肥到看上了本朝头号猛人晋王殿下啊!

我们三个心怀各异,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我不知道那两个太医是怎么想的,此刻,我却在心中暗道,王荀啊王荀,你要是醒过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本以为你小子是个好的,上回喊你一道去喝花酒,你义正严辞的拒绝我不说,还敢罚我抄道德经,怪道你死了老婆这么多年都不肯再娶,原来你才是天下头一号的大断袖!

我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往外走去,刚刚心中的那点子感动瞬间化成了青烟。

王荀断的彻底,可我不是男人啊!

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然还有着一丝丝的酸涩。

如果我是男人,该多好啊!

六十四

王荀命不该绝,千年的人参还是有用的,我爹当年没来得及吊命,他正好捡了漏。

皇上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因为查出来这伙山贼竟然是兵营里私逃出去的逃兵,怪道这般有作战经验,原来是实战岀真知啊!

王荀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的缘故,醒来后他似乎是忘记了很多事情,他的记忆停留在上一回他替我挨板子之前。

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闪闪发光,那一双冒着绿光的双眼,仿佛是我的幻觉。

周太医倒是尽职尽责,王荀全靠他的悉心照料,为此,他顶着刚熬出来的皱纹,日日来我面前晃悠。

私下里我赏了他不少名家字画,反正全是我爹从前私库里的,我又欣赏不来,那些山啊水啊的,我看了就头痛,实在是品不出美在哪里,还得趁有日光的时候拿出来晾晒。

我悄悄问过他,王荀这是什么情况?

周太医神情复杂的看着我:「王大人大约是受伤过重,太过痛苦,导致他忘记了受伤之时发生的事情。」

他欲言又止,虽然知道晋王是个女子,但是有些话,他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可是,为何把之前皇兄打他板子的事儿也忘了呢?」

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心里难受的紧,那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就这么轻易的忘记了吗?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做那样上面下面的梦呢!

周太医略微有些暴躁,他只是个太医,又不是情感专家,什么男男女女虐恋情深的戏码他统统都不知道!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叹息一声,婉转的说道:「可能是有些事情他并不想记起,所以才会有选择的遗忘吧!」

我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我是个心大的,不似旁的姑娘那般细心,没多会儿也就抛到一边了。

只要王荀能好起来,忘记前尘往事又如何呢?

我记得就行了。

叶程傅倒是坏心眼的希望王荀一辈子都记不起来才好呢!

但他又想起来王荀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可都是欠了他好大的恩情。

王芩红着眼眶,没日没夜的照顾兄长,人都憔悴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水灵了。

我为着王荀失忆的事情着实萎靡不振了一段时日,连调戏妇女的戏码都不爱干了。

等到王荀能去府衙上工的时候,都已经是春暖花开蝴蝶飞舞的好时节了。

他看着我不着四六的样子,倒是再也没像那段时日一般躲着我了。

「王爷,这里终究是府衙,你这般流里流气的也太不像话了,有损少府尹的威严!」

王荀皱着眉头说道,他本以为我会跟他杠起来,却没想到我能老老实实的站好,乖乖低着头听完他的训话。

嗯?晋王吃错药了?

他以为太阳是打南边儿出来了,所以我才转了性儿,其实是周太医嘱咐的,既然忘了,就不要主动提起来,与伤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能循序渐进的想起来,对伤者的身体与心灵都是一件好事。

换言之就是你们要是非逼他想起来,万一王荀精神分裂成了傻子可不该他周太医的事儿啊!

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的伤可好点了吗?」

「多谢王爷关怀,好多了。」

他冲我点点头,说完便目不斜视的走开了。

就跟从前那般,不亲不近也不会无视。

可我好像更难受了。

叶程傅捧着一堆刚摘回来的不知名野花,乐颠颠的跑了过来,跟献宝一样的凑到我的眼前:「王爷,快看,我从坟地那边摘回来的,好看吗?」

好看你个头!还坟地,你怎么不去茅坑旁边挖蛆玩儿呢?

本来我还觉得,少了他王荀,我还有小叶呢,结果这货还不如王荀靠谱呢!白瞎那张小白脸了!

我夺过来野花,疯狂的撕了个稀巴烂,破碎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叶程傅皱着一张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精心搭配的花束被我蹂躏成了野草。

他泪汪汪的对着我说道:「王爷,好不容易摘的啊……」

我则坏笑一声,刚刚因为王荀而产生的失落感统统都消失了。

我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坟地里的野花有什么好稀罕的,等明日爷带你去御花园,想摘多少摘多少!」

六十五

时间过的飞快,匆匆忙忙又是一年,转眼已是来年冬天。

临近年关,近日里京城治安良好,这几年下来,连附近山头的土匪都被我一扫而光,哪怕是私奔到山上过日子的野夫妻都被我揪了出来遣返回去了。

至于飞龙教,朝廷一直在抓剩余的教徒,倒是有阵子搞的人心惶惶,翻头皮几乎成了大家的日常,好几个头顶有痣的都差点儿被冤枉了。

我有试探着问过王荀,可否记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跟看傻子一样的死死盯住我,很是怀疑我以前是不是大大得罪过他。

气的我爆捶他一顿就跑了。

是夜,我拉着无心睡眠的小叶子喝酒,心中阴郁之气不知为何一直不曾消散。

叶程傅喝一口酒,看一眼我,大约是把我当成下酒菜了。

我白他一眼醉醺醺的说道:「看什么看?爷又不是楼里的花娘!」

「我知道您不是花娘,花娘可没有您这般洒脱。」

因着越来越熟稔,他现在都敢打趣我了。

我把空酒杯扔到他脑袋上了,叶程傅一愣,那呆样儿很像是前儿我娘在家看的那出「三傻子娶妻」里的那个三傻子。

乐的我拍掌大笑不已。

他无奈的把空酒杯从头顶拿了下来,又看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是不好在把心底里积压已久的话再说出来了。

每回都是这样,好多话他都来不及说,总是顾念这里顾念那里。

「爷,您喝了不少了,悠着点儿吧!」

他只能这般劝道。

我醉眼迷朦的倒在他怀里,倒是把前来送酒菜的诚叔吓了个半死,自家少爷怀里躺了个男子,任是哪个人看了不得想入非非?

他重重的咳嗽几声,把我跟叶程傅惊了一大跳。

「诚叔,这是王爷,不得无礼,你下去吧!」

叶程傅开口道。

但是诚叔毕竟是从小照顾他的老人儿了,哪怕对方是王爷,有些话他也不得不说,就怕自家「单纯无靠」的大少爷被恶霸王爷拐走。

然而,这俩谁拐谁还不一定呢!

「王爷,恕奴才无理,我们傅家的大少爷,虽然还未娶亲,但以后万一中了举,自然是要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子,还望您多多帮我们少爷留意。」

我已经是半醉不醉的,满口应承了下来,把胸脯拍的「啪啪」直响:「放心吧,你家少爷的婚事就包在本王身上了,实在不行你看宫里的公主行不行?」

诚叔一听我胡说八道,脸都绿了,叶程傅好说歹说的他才肯离开。

「王爷之前不是还天天引诱我?夸我容貌上佳吗?」

叶程傅颇为委屈的问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应该啊,他还没老到不能看的地步吧?

「小叶啊,嗝……」

话还没说出口,我先打了个酒嗝在他脸上,熏的他皱着眉头用手作扇试图扇走酒气。

「你我都是男儿身,本王只是馋你的脸而已,你可不要想多了……」

我含含糊糊的说道,似乎是忘了他早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说着说着,便站了起来,东倒西歪的往外走去。

「夜深了,本王也该回去了,酒不错,下回还来!」

我嘻嘻哈哈的,眼瞅着就要不行了,被叶程傅一把拉回了怀中。

我靠在他的胸前,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委屈了起来。

「你说,他怎么能忘了呢?」

哭,我是哭不出来的,只是那委屈的声音还是被他给听了出来。

叶程傅心中微酸,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低声劝慰道:「王爷,于大人来说,忘了,可能是一件好事。」

他不知道王荀对我曾经起过什么想入非非的念头,否则他压根不会说这样的话,怕是咬死王荀的念头都有了。

「可是凭什么?他一个人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呢?当日他倒在我面前,我以为他真的死了,呸,那个老王八还不如死了呢!本王也就不会如此难受了。」

我把胳膊攀在他脖子上,努力的往他怀里拱去,像是野猫一样。

叶程傅悄悄的把手放在了被我拱成鸡窝的头上,见我没有反应,又顺手撸了两把。

「王爷,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件事呢?」

他循序渐进的问道。

「他从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小叶,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的感情,他……他……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男儿,奋不顾身的扑过来也只是因为我是许君灿,而不是晋王。」

我像个猴子一样的吊在他胸前,如果被诚叔撞见,估计会吓到拉稀。

「便是知道你的本来身份,就是带有目的的感情了吗?」

叶程傅涩声的问道,他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给王荀那个老古板了。

王荀从来都不知道晋王其实是个女子,所以他的感情是直白的,是痛苦的,是纠结的,所以才会在受伤后选择性的遗忘。

正所谓遗忘的有多深,爱的就有多深。

而叶程傅从知道晋王是女子以后,才逐渐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愫,直到去傅家的时候,晋王对他无条件的帮助,又那样不顾后果的替他出气,叶程傅觉得,似乎娶一个这样的女子也不坏,哪怕要他入赘都是可以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王荀呢?

叶程傅陷入了两难之中。

一边是自己的恩人,一边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他觉得自己很难抉择。

而这时候,我似乎是醉得狠了,闭着眼靠在他怀里打起了呼噜。

叶程傅低头看我睡的口水四溢,胸前湿了一片,不由得头疼起来。

这得亏他知道晋王是个女子,要不然,就凭她这般作态,是个人都不会把她往女子身上想的。

好不容易把晋王搬进了房中,叶程傅看着那张熟睡的脸,越看越挪不动眼睛。

有时候他会幻想,万一晋王身份被揭穿,从此不爱武装爱红妆,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脑海中浮现出晋王踢着外八字摇头晃脑的穿裙子,叶程傅摇了摇头,想要把这可怕的景象晃走。

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样的女子,正是适合他的。

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横冲直撞,却也可爱。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就挪到了晋王的唇上。

那嘴唇,软嘟嘟的,看起来很有弹性,就是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就跟入了魔一样,慢慢慢慢的蹭了过去。

又慢慢慢慢的俯下了身子,结果先被滔天的酒气熏了个半死。

好不容易扭过头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却还是走火入魔一般,屏住呼吸逐渐靠近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唇。

然后,我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对于有人靠近会比较敏感,所以,缓缓的睁开了眼。

叶程傅整个人都窒息了起来,我们四目相对,他趴在我上方,整个儿都像采花大盗一般。

估计诚叔看见就不是拉稀了,得升天。

原来是你家少爷勾搭纯情晋王爷,而不是人家王爷引诱你家少爷。

我们两个,鼻尖对鼻尖,大眼对小眼。

叶程傅觉得此时此刻,他要么豁出去直接跟她睡了得了,要么就是扯个谎圆过去,估计谎不好扯,睡,他暂时也不敢,主要是怕自己被晋王给踢残了。

而我浑身都散发着酒气,伸出手把他摁了下来。

他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

然后,就听我冷漠的说道:「你是想干这个吗?」

因为这直白的话语,他觉得自己的小小叶,突然就起了反应。

叶程傅心道,原来自己还是个受虐狂啊!

我努力以后白天多写一点。

六十六

我已经许久不去京兆尹府衙了。

王荀依旧每日勤勤恳恳的办案,铁面无私堪比海瑞。

叶程傅要准备来年的科考,便也足不出户了起来。

整个府衙都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当中。

赵芸儿见我每日都在家中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年,心中焦急万分,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同我娘一起躲在一旁默默的偷看。

「娘娘,咱们为何不去劝解王爷?」

赵芸儿小声问道。

我娘摆了摆手,更小声的说道:「我那孩儿是属驴的,你不惹她便罢了,你要是在她不愉快的时候蹦出来,怕是要把气都撒到你的身上!」

话音刚落,一个酒杯就砸过来摔了个稀巴烂,吓得我娘尖叫一声,拖着赵芸儿就狼狈逃窜了。

每一日我都闭门不出,醒过来便要喝酒,喝完了还浑身无力,瘫软在美人榻上像一堆烂泥一般。

王荀忘记了前尘往事,叶程傅却对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我不懂这是什么情绪,我只知道我很难受,但又发泄不出来。

我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遇到熟人,只能像个缩头王八一样躲在家里喝闷酒。

期间叶程傅登门几次,被我骂了出去,临走之前,他回首看我一眼,那眼神里装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为何,我心中更难受了几分。

至于王荀,估计早就把我忘了。

这几日,我只要一闭上双眼 ,就是王荀那日倒在我面前的惨烈样子。

醒来,我又想起来他早就忘了这段往事。

我去练武场疯狂的练武,陪练的兵丁们都被我打趴下了,皇上见我闹的不成样子,便把我叫进了皇宫。

我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好不可怜的模样。

却把他气的牙根痒痒。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闹开了情绪?谁惹你了不成?」

皇兄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没人惹我,臣弟只是心中郁结而已。」

我倒是头一次这么乖巧的答话,反而更气的他头顶生烟。

「瞅瞅你如今的德行,浑身酒气,到处打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哪个女子所伤才心中郁结,你跟朕说实话,你一天天没心没肺的,能有什么郁结?」

皇上这话倒是点醒了我。

只不过我不是被女子所伤,我主要是被男人给伤了,还是俩男人。

但这话我不能说,说出来估计他当场就要把我大卸八块了。

被皇上臭骂一顿,出了宫后,我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才发觉原来是下雪了。

我没有小厮,皇兄也不止一次的说过让我带上几个,起码万事都有人跑腿,但我因为某些原因实在是不愿意跟其他男子朝夕相处,便死扛着不肯,为此,皇兄没少骂我,只因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一直由我这般一个人来去了。

小黄门见我独自一人抬头看雪,狗腿的给我撑起了油纸伞,却被我推开了,那小黄门还以为是得罪我了,吓得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我也不理他,转身大步的离开了皇宫。

漫无目的的走在京城的路上,因为天冷,好多小商小贩都不出来摆摊了,我也少了很多调戏妇女的乐趣,卖鸡蛋的大娘也不用一见我就把闺女往屋里推了,据说她女儿已经要嫁人了,估计以后也调戏不了几回了。

厚厚的雪在脚下,踩的「嘎吱嘎吱」作响,我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突然,我感觉到头顶的雪小了,转身一看,才发觉是许久不见的王荀。

他站在雪地里,手中擎着一把很不合时宜的彩蝶花伞,估计应该是他那妹子的。

「你……」

「王爷,如果不嫌弃,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疼的他呲牙咧嘴的。

破天荒的,我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真好,王荀还是那个王荀,傻不拉几的。

六十七

那一日,我死拉硬拽着王荀去花楼喝酒,还找了几个花娘作陪,王荀浑身不自在,我左搂右抱的好不逍遥自在。

我告诉自己,我并不喜欢他,我只是感动他当日的舍命相救而已。

其实王荀长相不差,只是常年的不苟言笑导致他十分的容貌也只剩了三分。

如果说叶程傅是柔美挂的,那王荀就是硬汉派的。

叶程傅是想让人采摘的欲念,那王荀就是想让人驯服的野性。

只是如今我看开了,这两个,没一个好东西,世上男儿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

大不了我从今往后学着磨镜,起码也比在这两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强!

酒过三巡,王荀被我硬摁着喝了不少,他也大着舌头步履蹒跚,我见他实在是酒量不行,便只得扛着他回了王家。

王芩一见我便红了脸儿,话也说不清楚了起来,为了不继续丢人,她喊来几个小厮把王荀抬回了卧房。

「你们都退下吧,本王再待一会儿便走。」

王芩还要说什么,却见我无心搭理她,只能暗恨的跺跺脚转身离开了。

一瞬间,整个房间只剩下我跟王荀。

靠窗的那个美人榻被挪走了,窗外的竹林却还在,我听到雪花「扑簌簌」的打在明纸糊的窗户上,一瞬间,也有些神情恍惚了起来。

小的时候,我娘为了怕我的身份暴露,一般是不让丫头之流的近我的身, 但她又照顾不了我,就只能让孔嬷嬷多操劳一些。

有时候孔嬷嬷搂着我,冬日里,大雪纷飞,屋子里头燃了地龙,干燥的不行,孔嬷嬷便让小丫头烧着一壶热水,水蒸气一挥发出来,空气就不那么燥的慌了,还暖和,守夜的小丫头也就不那么冷了。

我说:「嬷嬷,我不想早起去练功了,我想懒被窝!」

孔嬷嬷左右为难,又不想糊弄我,只得小声说道:「我的爷,您跟别人不一样,老王爷去的早,王妃又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整个儿晋王府,只能由您来撑起,没人能护住您,只有您自己依靠自己。」

这么多年了,我都记得嬷嬷的那句「自己依靠自己」。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接二连三的为我这般付出。

对小叶,我承认那是保护欲,我不愿让他被欺负,所以才强出头,只是因为习惯了,我习惯了把属于自己的划拉到身后,然后站在人前承担所有的风雨。

可我却忘了,原本我也是个女子。

一个……其实也不怎么柔弱的女子。

我看着王荀睡着的容颜,那轮廓,也是如此的棱角分明。

慢慢的,我轻轻走到他的床边,把手放到了他胸前,想要试探着摸索曾经那道伤疤,却发现因着是冬日,他穿的比较厚,我这完全是无用功。

倒像是占便宜的花娘似的。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当初还嫌弃人家趴在地上像王,八,如今也想摸摸王,八,壳了。

听着他清清浅浅的呼吸,不知为何,我心中的那些郁结之气突然就散了。

「王荀,自此以后,你我还是朋友。」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却没发觉,黑夜中,那双悄悄睁开的双眼。

王荀叹了口气。

不能相忘,不敢相忘,却不得不忘。

六十八

一夜之间,我似乎是看开了好多。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十七少年一枝花,正直青春,却为了那俩老帮菜左右为难,实在是太过不值。

别的不说,起码本朝独一份儿的晋王爷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打倒呢?

这期间倒是有个小插曲。

我外祖母家有个舅舅,从小就对我娘很好,一直以来也不曾求过我娘办什么事儿,也没有仗着晋王府的名头去做什么坏事,反倒是矜矜业业勤勤恳恳的做官儿。

只是如今倒有一桩为难之事。

舅舅有个女儿,从小就宠着疼着,没指望她能加入高门大户,只希望她嫁于平常人家即可,却无奈这表妹心比天高,竟私下里同太子扯上了关系。

如果太子不曾娶亲倒也好说,年前皇上立太子之时,便给新出炉的太子指了一门太子妃并两位侧妃,哪一个不比他这芝麻绿豆的官职大?

而且太子刚立,怎么可能看上他们这种带不来助益的家庭?

你说是真爱?

真爱你奶奶的腿儿,舅舅一家在私下差点儿把太子的祖宗八代都骂个遍。

你要是真看上咱家女儿,可以提亲,可以请媒人,这么不清不楚的吊着人家闺女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咱混不上太子妃,难道给个侧妃之位都不行吗?

这太子摆明了是想把晋王府拉下水,却又不明着说,暗地里先搞定了表妹,再让家里人去想办法,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晋王吗?

这事儿捅到我这儿的时候,都把我给整乐了。

小爷都多少年不曾见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了?

如今可倒好,竟被自己的堂侄子跟亲表妹摆了一道儿。

你说这俩货要是结合到了一起,是喊我表叔还是表兄?

太子倒是会给自己抬辈份儿!拐着弯儿来说,那也算他的表姑姑啊!这禽兽!

这小子小时候看起来还是挺憨厚的,怎的大了反倒行事如此不堪了起来?

大约是我最近太过安静的缘故,导致京城所有人都忘了晋王是如何可怕的存在了。

于是,当夜,我便大摇大摆的蒙着头把太子痛揍一顿,护卫们本来正要拿下我,却见是晋王本王,瞬间就缩了回去,主要是他们也打不过。

太子妃哭哭啼啼的进宫告状,皇后正气的不行,我跟这皇嫂向来不对付,她嫌皇上对我比对亲儿子都好,甚至私下里有怀疑过我或许才是皇上的种,却见我越来越像老晋王这才作罢。

只是她这嫂子也不好独见小叔子,甭管这小叔子年纪有多小,祖宗规矩不可废,于是,半夜正在新近宠爱的妃子宫中打算大干一场的皇上就这么从被窝里被揪了出来。

一腔热血没地儿疏解,皇上打算把这怒气都撒到我身上。

于是,他一个龙拖鞋丢了过来,暴躁无比的骂道:「许君灿,你这犊子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了?你是不是不把朕活活气死就浑身不舒坦?来来来,这龙椅给你坐,朕退位让贤可好?」

这话一出,别说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就连被揍成猪头的太子都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慎言。」

皇后毕竟是原配,还是有说话的底气在的,只是面对着暴躁如狮的相公,她也心底打颤。

「慎个狗屁,有许君灿一天,朕就没有痛快日子,要么她气死朕,要么朕掐死她,说吧,又怎么了,你今儿要是不说出个四五六来,就别怪朕放御犬咬死你!」

皇上几乎是要跳脚了。

唉,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我摇摇头,在心里暗叹道。

就他养的那几条京巴,别说咬死我了,能蹦起来都费劲儿!难为他把御犬这般雄姿英发的名头安在几条京巴头上了。

上次蒙古国带来的獒犬,连哼一声都不曾,就把那几条御犬吓拉了,惹的皇上老大的不开心。

我习惯性的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皇后跟太子大约没想到我竟然是这般存不住话的人,这么不顾及女方的名誉,真的好吗?

他们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打着的就是女子一般碍于名声不愿意声张,忍着恶心嫁过来就得了,都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在乎过程是什么吗?

可惜的是,他们忘了,晋王的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

六十九

皇上脸色铁青。

他也不暴躁了,只是冷笑着把视线转向了他的老婆跟儿子身上。

新上任的太子还没怎么感受老爹的爱就被吓得不敢动,太子妃更是,哭的狠了此刻正在打着嗝儿,憋又憋不回去,只能一边抖一边用手捂着嘴。

抽空儿还得给太子几个恶毒的白眼儿。

任是谁,刚嫁过来,感情还没怎么稳固呢,自家丈夫就想着勾搭别人,当妻子的能心里舒坦?

早知道他在大门口被爆揍的时候她就不该冲出来了。

晋王要不是碍于太子妃扑在太子身上哭的跟死了丈夫一样,那斗大的拳头估计还得砸下来。

太子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理由出来,只能老实的跪在地上装死。

皇上觉得当初立太子的时候太过草率了,如今看来,哪怕立晋王那个小王八蛋都比太子这个懦弱的强!

想废太子了。

皇上心道。

好在他还有好多个儿子,可以慢慢甄选,至于晋王……

皇上恶狠狠的踢了我几脚让我滚回去睡觉,我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就跑了。

然后,他冷漠的对着妻儿说道:「老实给朕交代,要不然,朕饶不了你们!」

皇后:晋王才是他亲儿子吧?!

太子:我一定不是父王亲生的。

太子妃:公公太吓人了,我想回家!

表妹一事就这么轻松加愉快的解决了,皇上忍着恶心给我那表妹指了一门婚事,倒是有够高门大户,只是离京颇远,为此,舅舅一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表妹因为被我「友好」的教育了一顿,如今倒也老实了不少,自以为是国色天香,原来也不过是茅坑里的小蛆,看清事实真相的表妹很是哭了一场,好在她只是付出了真心,肉,体还保留着纯洁,嫁人也不算是坑了对方。

要不然,我可真不好舍下脸面去讹皇上了。

得知此事,王荀正在府衙里办差。

维持社会治安,确定京城稳定,是他的职责也是义务。

底下的小衙役聊天的时候,被他敏锐的抓住了「晋王」二字。

他假装漫不经心的插嘴问了问,那衙役也没太在意,便把此事当成笑话一般同王荀说了一遍。

听完,王荀心情沉重,倒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好笑。

皇上年纪渐长,儿子们蠢蠢欲动,各方势力都想对晋王下手,就连皇后都能纵容太子这般作为,看来皇位争夺已经开始白热化了起来。

君不见当年皇上没登基之前,也是老晋王拉拢了不少老臣才把当初的肃王拱上皇位。

所以这么多年,皇上都对晋王一家子颇多照顾,哪怕……哪怕那小冤家做了多少恶贯满盈的坏事,都不见皇上真正的动怒。

比起皇位来,区区晋王犯下的错事又比的了什么呢?

只是……

老王妃向来是不管实事,除了爱好听戏养戏子跟其他贵妇太太们显摆首饰之外,也没别的作用。

整个晋王府都要靠晋王一人撑起,他的身前,哪怕是万丈深渊,也只能他自己面对。

想到此处,王荀叹了口气,合上了原本就拿倒了的案本。

晚上,王芩正招呼下人给兄长布菜,就听王荀同她说起此事。

然后,王芩尖叫一声,手中的帕子也丢了出去,嘴巴大张连嗓子眼儿都露了出来:

「你说什么?哥哥,你要我嫁给晋王??」

七十

王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芩在短暂的剧烈心理活动中回归了平静。

她一脸决绝的回答:我愿意。

王荀心道:这样也好,对于妹妹来说,是一门好亲事,晋王这人虽然性子顽劣,但为人讲义气,答应了的事就绝不反悔。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晋王并没有答应,这一切都是王家兄妹的一厢情愿。

我接到王荀拜帖的时候,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好几遍,最终才确定原来真的是他。

不过一夜之间,王荀似乎是苍老了不少,但不知为何,我竟一厢情愿的认为他简直貌比潘安。

估计潘安地下有知也会爬出来亲口咬死我吧。

正所谓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我拒绝承认我是王八。

王荀难得这么一本正经的,弄得我也跟着紧张无比,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冷凝了起来,端茶的丫鬟还以为是参加谁的葬礼一般,怎的如此庄重肃穆?

他是第一次进晋王府,倒是不似想象中那般奢华,但是历经几代王爷,这座府邸里所拥有的底蕴,是一般富贵人家几代人都不一定能积攒起来的。

除了那个浑身都写满了骚包的老王妃同晋王府格格不入以外。

怪道晋王每每提起自己个儿的老娘都是一脸的痛心疾首,好在晋王没有遗传她母亲的审美,但是侧妃赵芸儿已经惨遭毒手,那个满头珠翠估计就是出自老王妃之手。

王荀决定喝点茶清心寡欲一番,结果入口竟然是加了蜜的花茶,害得他差点儿一口就喷了出来,还好他忍功了得,否则可真是丢了大丑。

辛苦了,王爷。

王荀努力咽了下去,齁的自己恶心反胃,顺便默默的替晋王掬了一把辛酸泪。

「凑合喝吧,我娘近日来同侧妃两个臭味相投,鼓捣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偏我这府上甚少来人,你算是第二个』受害者『 了。」

我直接把那甜的发腻的玩意儿给倒了,又命下人端来一杯明前龙井,好漱漱口。

「你倒是第一次给我递拜帖,说吧,有什么想求本王的事儿吧?」

我低头啜了一口茶,微苦,却比不上心苦。

「王爷,下官是来给小妹提亲的。」

王荀放下茶盏,突然对我这般说道。

我那口茶直接就喷了出来。

见过坑人的,可是没见过有坑妹的,王荀啊王荀,你是不是受伤受傻了?把脑子震裂了?

「你有病吧,没事儿吧你?」

我「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王荀,我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似乎是有些不敢直视我的双眼,但却老实的问道:「王爷是看不上芩儿吗?」

我要是真看上王芩了,你就该哭了好吗?

但凡我裤裆底下多长了那点儿玩意儿,我也不会如此抗拒了,可我并没有。

「呵,本王倒是不知,王大人何时转了性子,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同王芩接触吗?怎的如今竟舍得把妹子嫁入我这王府了?」

我坐回了椅子上,摆出一副十足的混混模样,抖腿抖身子的彷佛一身都是虱子。

「王爷,请听我一言。」

他冲我抱拳,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

「皇上年事已高,如今就连太子都对晋王府蠢蠢欲动,可想而知还有多少未知的风险正在前方,您一无兄弟二无姐妹,无人帮您排忧解难,皇位争夺已然是摆在眼前,您可有想过,皇上万一……您同王府的未来会在哪里?」

「换句话说,新皇可还会一如既往的对您如此包庇吗?」

「站错队的风险,想必您也知晓。」

「而今,不说别的,但凡有我王荀在的一天,就不会让您和晋王府落入那般田地。」

「可我并不是王府亲眷,只要您同芩儿成亲,那么我就有理由来帮您,再者说,芩儿对您的心意,难道您竟一点也不知晓吗?」

「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您如果不答应,不觉得亏的慌吗?」

话落,整个内室死一般的寂静。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事实这般赤裸的摆在我的面前。

皇上已然年老,其余皇子们正朝气蓬勃雄心壮志,难保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来。

我心中明镜一般,只是从未对他人提起,倒是王荀如我肚中蛔虫一样。

我所想的,所忧虑的,只有他点了出来。

只是,我无法娶王芩。

「王荀,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心想把你妹妹嫁给我吗?」

我靠近他,以一种魅惑的方式,以前有花娘想勾搭我的时候就会这般,我也是跟她们学的,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王爷,离太近了,影响你我说话,不如靠的远点儿可好?」

王荀用指隔住我的侧脸,步步后退,实在是退无可退,只能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我把手撑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倒让王荀想起了过去那些你你我我的梦来,他的耳朵霎时间就红了起来,鲜红欲滴仿佛窗外刚开的地瓜花一样。

我凑了过去,睫毛刮在他的脸上,倒惹得王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同我说认真的,是你想嫁,还是你妹想嫁?」

王荀差点儿就点头承认说是自己想嫁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条硬汉,起码比晋王那瘦猴硬上几分。

只是他仿佛是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一般,连推开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头扭去一边,尽量不跟我对视:「王爷是在说笑吗?」

我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声音柔媚又缱绻:「本王记得,王大人想要在上面,是吗?」

王荀身子紧绷,许久都不曾有这般激烈的想法,哪怕亡妻在世时,他对床笫之事都是兴趣寥寥,原本两人没有孩子,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如今看来,他怕是只对男人感兴趣。

心中悲痛无比,王荀终于开始承认,原来他才是断的最彻底的那个袖。

只是「硬汉」王荀打死也不肯承认,那些什么上面下面男男女女不健康的思想,跟他铁面无私的王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失忆」了,咬紧牙关,坚决不能承认!

然而,他刚想张嘴拒绝,却被我把手放在了胸口。

感受着薄衣下的温度,王荀觉得,要是这里有张塌,他也不是不能屈服。

「你摸清楚了再回答我,王大人,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反悔吗?」

王荀被动的揉了几下,却始终离真相更远了几分。

「王爷……的胸肌练的真不错。」

七十一

王荀是被我扔出晋王府的。

什么狗屁花娘,还是花魁呢,耍的招数一点用都没有,气死我了!

回到王家,王荀始终是不理解晋王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在他心里,许君灿几乎就是铁血直男,没见他勾搭良家妇女比地痞流氓都娴熟,所以王大人晕乎乎的,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是不明白什么。

主要是他也没断过袖,也不太清楚断袖之间是怎么样的。

以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历程,唯一的女性就是他那亡妻,跟其余异性接触最多的,除了王芩就是他娘。

所以,想破大天去,他也不会把晋王往女子身上扯。

只是他是个实践者,一整晚他都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那跟晋王不一样的触感。

好像……是没什么区别啊?!

除了晋王的比他软那么一点点而已。

「哥哥,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王芩哭了一场,知道晋王的想法后,她在心里痛骂了她一顿,哭过,她打算遗忘这段未成型的爱情。

路过兄长的窗外,发现王荀还没熄灯,王芩习惯性的问了几句。

「无事,你先睡吧,以后为兄会找比王府还好的亲事给你的,是晋王没有眼光。」

真是哪里不痛快他就把话题往哪儿扯,王芩的心被扎了个千疮百孔,跺跺脚转身要离开之前,却发现哥哥的手放在了胸口,那姿势,别提多猥琐了。

王芩的好奇心不比王荀少多少,大概是遗传吧!

于是,她又习惯性的多嘴问了一句:「哥哥,你这是作何?羞死人了!快别这样了!」

「嗯,只是体验下不一样的手感。」

王荀没头没脑的回道,却把王芩惹了个大红脸,她尖叫一声就夺路而出:「你还是快找女人吧,恶心不恶心啊你!」

「这丫头!」

似乎是没感受到妹妹的尴尬,王荀笑着摇了摇头。

叶程傅这段时日被诚叔逼着头悬梁锥刺股,发誓要让他在秋闱考个好成绩。

他有心去王府看望晋王那冤家,却次次都被诚叔拦下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雇了个小厮替他蹲在王府门口,一旦有晋王的行踪就赶紧来回报给他。

这日,小厮偷偷摸摸的跟他说了王荀被丢出王府的事儿,叶程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二人又是闹什么幺蛾子?

自上次一别,晋王再也不肯见他,那双唇的触感,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那些旖旎的场景,都快把他逼疯了。

诚叔年纪大了,又是从小照顾过他的,叶程傅实在是不好同他计较,再加上他性子和软,压根就不是那种喜欢针尖对麦芒的人,一次次的也就忍了。

尤其是,小时候的那些往事,导致他无比珍惜旧人,自然了,这新人暂时也就顾不上了。

更别提诚叔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嘴里还念念有词:老爷啊老爷,您生前够对不起大少爷的了,死后就多多保佑他吧,祈祷大少爷此次秋闱能得中三甲,哦不,能中个进士也是好的!

傅家那边如今安静如鸡,只是每个月铺子的盈利都会经由他手,所以,如今的叶程傅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苦哈哈的小师爷了。

而聪明的王大人,直到入睡前,才突然大胆的假设了那么一小下下。

今儿白天,晋王的行为,是不是属于勾引良家妇男啊?

难道说……

王爷也是断袖?

王荀觉得,自己要睡不着觉了。

而历经白日里那场威夷所思的勾引之后,我对王荀的感情渐渐冷了下来。

主要是丢人丢到家了,闭上眼就是王荀那傻不拉几的蠢样子,那扑面而来的蠢气,我到底是看上他哪儿了?

难道我这京城小霸王就这么栽在这憨货手里了?

那得伤了多少良家妇女们的春心啊!

我跟那烙饼一样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王荀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他想了,既然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性别?

如果晋王也心悦于他,那么,他决定,拼着伤了妹妹的心,他也要跟晋王在一起。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皇上知道后会这么想?老王妃又是什么想法?

王芩会不会给他的饭食里下砒霜?

还有,他只是做过春,梦,但具体男人跟男人是怎么你你我我的他还真不清楚,而且,他那小兄弟似乎是越来越有苏醒的迹象了,一想到晋王,他觉得自己憋的想要爆炸一般,特别的难受。

你让他去找女人,他反而没有那个兴致,真个儿是奇了怪了!

唉,断的如此彻底,王荀觉得,自己不再是刚正不阿的王大人了。

七十二

第二日,王荀又上门了。

只不过我不肯让他进门罢了。

「打他出去,往后,他再来一次,就打他一次,打死为止!」

我气呼呼的说道。

奈何王荀是铁了心的要求一个解释,他昨儿也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被王芩鄙视了好久,然后,他发现自己面前摆着的是一碗降火静心的汤…..

就别说是降火静心了,你就是把他丢冰山里去,也浇不灭如今他那熊熊燃烧的求知欲。

我娘见他闹的不像样,便把王荀偷偷放了进来,而我正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啃桃儿,夏季到来,各类瓜果都熟了不少,王府向来是不缺这些吃的。

王荀进来的时候,发现晋王好不逍遥自在的样子,跟前两年比起来,她显得更……嚣张了呢!

只是如今他满心都是那个人,曾经动不动的说教此时也化作了绕指柔。

她还小呢,就该这般洒脱。

王荀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我闲闲的翘着二郎腿,把手枕在头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儿:「哟,这不是许久不见的王大人吗?您来我这一亩三分地儿是干吗的?」

王荀心道:这冤家,还阴阳怪气了起来!

只是他并不是那种拖拉的性子,上回装失忆逃避现实,有了这一次的痛苦经历就够他难受半生的了,所以,他打算开门见山,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王爷,我这次来,只是想问清楚。」

「呸,你也配同本王说话儿?」

我把桃核扔在了他的脸上,「吧唧」一声,就贴在了他的脸上,乐的我哈哈直笑。

要是往常,王荀肯定会跳起来数落我,就跟骂孙子一样。

只是如今,他正把桃核摘了下来拿在手心里,一脸玩味的笑。

我被他笑的发毛,仿佛剥光了的黄花大闺女正在面对凶残的恶霸一般,这滋味倒是我第一次感受。

「你……笑什么笑?有话直说吧,本王饶你一命。」

「王爷可知,分桃断袖?」

王荀一步步凑近,手中还是把玩着那枚啃的精光的桃核。

我见他不似平日里那般刻板,倒是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不知为何,却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古有龙阳之好,下官一直以为是一件很让人恶心的事情,自从遇到了王爷,下官认为,这龙阳之好看来还是很有滋味的,就是不知王爷如今是何想法?」

他把桃核放在了我的手中,也不顾我是不是文盲,倾身过来,把我困在了胸前。

我贴近他的胸口,却被他把手放在了上面。

「王爷,那道伤疤在这儿,您上次摸错了地方。」

今儿算是倒过来了,我被他咄咄逼人无法招架了起来。

「你……你上次没有睡着?」

难得的,我也结巴了起来。

往日的伶牙俐齿,被王荀逼回了爷爷家。

「王爷,您还没有回答我,如今,您是何想法?」

「王荀,那个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学无术,你说了这一大堆,我压根就没听懂,什么龙阳什么桃儿的……」

我略微尴尬的笑笑,惹的王荀一腔热血顿时凉了下来。

「但我大概明白了,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王荀觉得,自己迟早会死在这冤家手里。

「是,我心悦于你。」

他拥我入怀,却突然发现,晋王平时看起来张牙舞爪一副恶狼模样,实际抱起来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

我听着他这般直白的回答,一瞬间忘了反应。

「你,你是认真的?可是,你看上我什么了呢?」

我对于自身的缺点还是很清楚的。

「你像太阳一样总是让人无法忽视,性格坚韧又不拘小节,虽然顽劣一些,却也是个讲道义的人,桩桩件件的事情我都看在了眼里。

「一开始,我总是忍不住想要驯化你,你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有你在,我才发现人生不是只有条条框框。

「你去傅家给师爷报仇,虽然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却有万千沟壑在心中,王爷,你并非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所以,我一开始不懂,想要研究你,却发现,只要有你在,就会吸引大家的目光,在府衙,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你的,你像毒药,你让人上瘾,王爷,怎么办,我中了你的毒,解不了了,哪怕拼了你不喜欢我,我也要把这些话说给你听。

「替你挨板子,替你躲开长枪,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日夜都会梦见你,你知道吗?我想你想的心都痛了起来。」

「这些话,我以前以为自己根本就不会说,甚至还有那么点恶心。现在看来,不是我不会,而是我没遇到让我心甘情愿想倾诉的人。」

王荀自顾自的诉说着衷肠,却没发现怀中人转着眼珠一副坏心肠的样子。

「那你还说自己失忆了?」

我窝在他怀里,看似委屈的说道。

王荀噎了一下,只得解释道:「那时,我不知道王爷是何想法……」

「哦,你承认自己是装失忆了是吗?」

王荀觉得这话里透着那么一股子坏水儿的味道。

他把我从怀里拔了出来:「王,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干笑两声,却见我一脸神秘莫测。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做梦会梦到什么上面下面的事儿呗?」

七十三

近日来,京城屡有传闻,道是晋王是个断袖,断的人还是京兆尹王荀。

此事一出,哗然一片,任是谁都想不到这二人能凑在一块儿去。

惊悚程度不亚于孙悟空跟沙和尚谈起了恋爱。

我娘得知此事的时候,一脸的愤怒。

「灿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同那个王大人,可是真的?」

已经入了秋,眼瞅着秋闱近在眼前,叶程傅递来好几次拜帖,都被我拒回去了。

王荀夸我干的漂亮,他早看那臭小子不顺眼了,当初救他回来就是错的,谁知道这混账还打算跟他争爱人,呸!还是老子棋高一着!咩哈哈哈哈哈哈!

我瞅了一眼如今智商完全降低的王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人家的。

起码小叶子还知道我是个女的,他呢?至今还在纠结断袖的床榻之路到底该怎么走,除了拉拉手亲亲嘴儿,其他的就跟纯情少男似的,简直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啊!

我故意不告诉他,谁让他上回说我胸肌练的不错?哼!

如今我二人行事也不怎么避讳,被外人瞧见了,自然也有闲话传出,一开始并无人相信,只是时间久了,总是有察觉出猫腻的人。

「我说晋王如今都十七了,家中只有一个侧妃,要我?非讨他十个八个小老婆逍遥一把!」

「就是就是,那王大人死了婆娘也一直未娶亲,原来是个老玻璃!亏我以前还打算把自家妹子说给他,现在看来,真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嗨,说这些有什么用?晋王府就这一个男丁,还不晓得皇上他老人家知道后得如何震怒呢!」

大家都在幸灾乐祸,传言多了起来,自然也传到了我娘的耳朵里。

「你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她见我不理会,又拔高声音问了一遍。

「是真的,怎么了?我到年纪了,也该找男人了,你就是养条狗,也得拉出去配,种了吧?」

我讽刺的说道,见我娘抖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便继续说道:「你难不成真打算让我娶个正室回来当摆设?」

「灿儿……」

我娘眼眶一红,她知道,自从把我女扮男装之后,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一直得不到缓解。

「不要说那么多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他们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我不在乎!」

说罢,便要往外走去,却被我娘扯住了袖子。

「灿儿,你听娘一言,不说别的,单皇上那一关你就过不去!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娘不想看到你走到那一步啊孩子!」

我恶狠狠的甩开她,冷笑道:「从我出生那一天,你撒下那个谎言之后,晋王府的未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还要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如今我早就想开了,能痛快一天就是一天,管他那么多干嘛!」

「灿儿,你别走,听娘说完,这么多年,娘一直不想告诉你,就是想让你能恨就恨我一人吧……」

她哀伤的看着我,神情里有说不清的痛苦。

「我娘家的远房叔叔,这辈子就得了一个女儿,叔叔早年操劳,很快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婶婶带着年幼的妹妹,结果没多久,就被本家的叔伯兄弟把家产瓜分了,理由就是丫头片子以后是要嫁人的,婶婶娘俩本来有屋又有田,后来竟沦落到要看他人的脸色过活,妹妹十三岁就被本家亲戚做主嫁给一个死了婆娘的地主老财,要不是婶婶求到了你外祖家,估计妹妹早早的就被人糟蹋了!」

「你还记得吧?你小的时候最爱跟那个小姨母玩儿了,就是她,被你外祖接了过来,在咱们家一直住到十七岁才嫁人,那嫁妆还是你外祖母给预备的呢!」

我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动容,反而更加觉得可笑了起来。

「娘啊娘,你说的这些,只是出自于普通老百姓,而我,是晋王府唯一的后代,哪怕是个郡主,也不会有人胆敢瓜分我晋王府的一切!除非皇上!你可有想过,我大可以找一个上门女婿,即便不能顶起来王府,好歹也能照顾你终老。」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揩泪一边继续道。

「出于私心,你做的这一切,我无法反驳什么,可是如今,王荀待我如珠如宝,说句大实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男是女,可他就是敢喜欢我爱慕我,你从小就给不了的,自有其他人替你给!」

说罢,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娘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闺女啊闺女,那他万一真是断袖,你可怎么办啊……」

七十四

这事儿始终是瞒不住的。

不多久,王芩这个后宅闺秀都有所耳闻了。

她怒气冲冲的踢开王荀的房门,发现哥哥正在看书,便上前一步把那书抢过来远远的扔掉了。

「你……你同我说实话,你跟那晋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芩气的声音都在发抖,要不是仗着她娘是个老糊涂了,她是一定要去老娘面前哭上一场的。

「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王荀皱眉,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孤本,这是晋王从自家私库里翻出来的,代价……王荀老脸一红,算了,写多了会被封,就是被晋王这样那样差点儿擦枪走火。

要不是仗着自己意志力坚强,估计早就被那小冤家吃干抹净毛都不剩一根了!

「哥哥,你说啊,你跟晋王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芩跺了跺脚,咬牙问道。

「姑娘家家的不要打听那么多,有这闲工夫不如出去打听下哪家儿郎还未娶亲,哥哥也好提前给你准备着!」

从小就跟哥哥一起长大,王芩一听他这般迂回不肯正面跟她说清楚,自然是心中有数。

估计是真的。

按她哥哥这个德行,如果是假的,定是要坚决拒绝甚至会上奏给皇上,参那些长舌官员一本的,如今这二人一个都没有闹事的,百分百是消息准确!

果然,往往最匪夷所思的都会是真的。

「哥哥你是大坏蛋!你抢了我的男人!」

王芩嚎哭着就跑走了,倒惹得王荀呷了一肚子飞醋。

那冤家,不光勾搭他跟小叶,连他妹子都没逃脱了魔爪!

他们王家,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得亏自己先下手了,否则……

哼哼!

王荀在心底里给晋王记了一笔,待来日……本官……哼!

第二日,底下的丫头来汇报,道是昨夜小姐收拾包袱逃走了,把守夜的丫鬟绑了起来从后门跑的。

还留下了一张字条。

王荀定睛一看:我要私奔了,落款是王芩。

气的他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

是夜,还在那里奋发图强的叶程傅家中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王芩哭哭啼啼的背着一个大包袱,被诚叔领着站在了他的面前。

叶程傅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

「我哥,跟晋王,呸!说出来我都嫌恶心!小叶,我没地方去了,只能来投奔你了,你可不要赶我出去啊!」

叶程傅闻言脸都白了,这几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竟不防被王荀那老菜瓜捷足先登了?

「你说什么?大人跟王爷……是怎么回事?」

他焦急无比,立时站起来,撞翻了一片多宝阁。

「少爷当心啊!」

诚叔飞扑过来,挡住了还要往下落的瓶瓶罐罐。

顺便在心里暗道:老夫早就发觉那晋王是个断袖了!好险好险,差点被晋王把少爷也断了,真是菩萨保佑啊!

「我哥跟晋王……哎呀,说出来我都嫌脏嘴!就是,就是,在一起了!」

王芩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未嫁人,实在是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想了许久,也只有叶程傅这里还能清净一些了,又是知根知底的,她只能投奔这儿了。

小叶子性格好,这也是王芩选择来这儿的主要原因。

结果她没想到,叶程傅的反应比她还厉害。

「诚叔,我要去问个明白!晋王,她……她怎么能这样呢?王荀有什么好的,她为何会看上他!我不信,我不信!」

王芩:我的妈呀,这晋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啊!怎的哪哪儿都是她的爱慕者?

爱慕者三号王芩大约是把她自己给忘了。

不过天儿太晚了,叶程傅没有走成,半夜去砸王府大门,不说别的,就是巡逻的禁军也得把他给逮起来。

这两个失恋男女,抱头痛哭了一会儿,一个发誓再也不回王家,一个发誓一定要得中状元!

两个人化悲痛为力量,各自安歇不提。

七十五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秋风送爽,天气明媚,空中瓦蓝一片,偶有云朵飘过,风吹落下一片枯叶。

我娘没精打采的张罗着给我过生日,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了,要么是我的身份被揭穿了,她人头落地。

要么就是皇上大发雷霆,我跟她一起人头落地。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梦,但我铁了心的要跟王荀在一块儿,她也不敢反驳什么。

倒是赵芸儿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自从被歹人欺负了,她就对男人退避三舍,来了王府后,她每日担惊受怕,就是害怕王爷也对她做那样的事儿,现在倒好,王爷是断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芸儿做梦都是笑醒的。

她跟我娘两个,一个萎靡不振,一个精神抖擞。

而我,正被皇上召回了皇宫。

一个镇纸丢了过来,皇上说要诛我九族。

「你出息了啊,不调戏妇女了,你勾搭男人?你对得起你爹你爷吗?」

皇上气到炸,要不是蔡小宝拉着他,他非得过来踢那混球几脚不可!

我寻思着,我要是真跟妇女发生点儿啥,才是对不起我爹我爷呢好吧?!

只是这话可不能明说,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皇上觉得这世道太可怕了。

本打算让王荀教化这混人,没想到啊没想到,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王荀也叛了变!

王荀啊,说好的刚正不阿呢?你弯的也太快了吧!

皇上内心悲凉一片。

皇叔,朕,对不住你!

皇上闭眼揉了揉眉间。

「你别在那里不吱声,朕知道你小子现在正在得意。」

话音一顿,皇上抬眼恶狠狠的盯着我:「兵部尚书的女儿,年方二八,还没有说亲,长得也是国色天香,本打算把她给你那五侄儿,但是权益之际,便便宜你小子了!」

「你要是敢抗旨,朕就敢把你那王荀给下了天牢!」

皇上作势威胁道。

但他忘了,他面对的不是自家儿子,而是晋王那扑街仔。

「爹啊爹,你在天有灵,不如把孩儿带走吧!徒留孩儿在这世间遭受别人的欺压!」

又!来!了!

皇上被晋王哭的头痛。

「闭嘴!」

「爹啊爹,你为何要走的那么早啊!」

「住嘴!」

「爹啊爹,孩儿就这么一点点的爱好都要被人剥夺了啊!」

「放肆!」

「爹啊爹,孩儿不孝,不如即刻就去地府追随您去了吧!」

说着,我便起身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吓得其余小太监们瑟瑟发抖,一齐上来拉我。

「放开她,你们让她撞,我老许家许久不出什么贞烈的情种了,来来来,往这儿撞,看是你的头硬还是朕的这根柱子硬!」

皇上气急,哇哇叫着让小太监们放开我。

「爹啊,你死的冤啊,爹啊,这世上再也没人疼孩儿了啊!某些人说是要疼孩儿待孩儿好,结果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是自己的孩儿就是不心疼啊,爹啊……」

「休得胡言!许君灿,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倒底是应还是不应?」

「哇哇哇哇哇哇哇!」

「够了!别来这一套,朕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喜欢可以再换一个嘛!」

「嘤嘤嘤嘤嘤嘤!」

「朕看赵大人家的妹子……」

「唧唧唧唧唧唧唧!」

「过分了啊,你是耗子吗?你唧唧个什么劲儿?」

「哞——」

「算了,你滚吧,朕不想管你的破事了!」

我拍拍屁股走人了,徒留皇上在那儿脸色青白头痛无比。

「朕是不是错了?」

蔡小宝狗腿的给他捶着肩,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英明神武,是晋王年纪小不懂事。」

「一直以来,朕都纵着她,不过是觉得她同皇叔长得太像了,又是皇叔唯一的孩儿,总觉得不能亏待了她,谁料……这孩子顽劣归顽劣,骨子里还是个好的,却没想到,唉!」

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皇上的叹息。

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愉快的勾搭了王荀,来到王府过生日。

王荀紧张无比,倒像是傻女婿见丈母娘似的。

连头发丝都是一根一根的梳好了,衣裳连个褶子都没有,板正无比的出现在了我娘她们面前。

而赵芸儿就比较尴尬了。

她的男人带着男人回来了,在线等,该咋办?

我娘用鼻子大声的挤出了一枚冷哼,王荀心道,自己勾搭了人家唯一的儿子,不开心也是应该的,便没有计较什么。

一顿饭吃的也是快乐无比,我娘忍不住打听了一番,发觉王荀竟然是个鳏夫,那脸色就更难看了几分,心中暗骂我是个傻的,找了半天还是个二手货!

气的她多喝了几杯嚷着头痛就拉着赵芸儿尿遁了。

我倒是乐呵呵的,拉着王荀喋喋不休,一会儿便醉了个七七八八。

「你知道吗?第一次有你陪我过生日,我太开心了!」

我醉倒在王荀怀中,口齿不清的说道。

「王爷竟这般开心吗?」

王荀心中微酸,看起来嚣张跋扈的晋王,竟也有这般小儿心态。

「每年我的生辰就是我爹的忌日,你猜我过的开心还是不开心?」

我打了个饱嗝儿,然后继续说道:「以前还有人造谣,说我爹是被我克死的,你猜,他最后怎么样了?」

王荀宠溺的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其实他知道,毕竟京兆尹无所不知,只是他想听他的灿灿对他倾诉。

「他被我挑了舌头,挂在他家门前,那人满嘴是血,我把他丢到他爹面前,脚踩着他的头,当众告诉他爹:『我如今不是几岁孩童,如若你们再敢谣传,不要怪本王不留情面!』自此,我便在京中留下了恶霸的名声。

「可是王荀,你知道吗,我不想的,我也想当爹娘的好孩子,可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么多年,我太累了,我一个人扛着整个王府,前进是深渊,后退是峭壁,只有你懂我……」

王荀被我说的心中柔软一片,便不知不觉的就着我的手多喝了几杯。

「灿灿,以后有我,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也醉眼迷朦的说道。

然后,被我下了套。

「所以,我都过的这么惨了,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我可以在下面的。」

七十六

王荀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他真傻。

竟然分不清男人跟女人。

主要是对方也实在是让人雌雄莫辨,能看出来的,除非开了天眼。

王大人裤子都脱了,才想起来自己怕痛,但临门一脚了,咬牙撑一撑也是可以的。

然后,他看了一眼对方后,彻底傻眼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王荀迅速提上裤子,站在床前,眼睛瞪的像铜铃。

我妖娆的躺在那儿,衣衫半解,好不诱惑的样子。

「英明神武的王大人,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都到这时候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我的五指山不成?」

我下床一把薅住了他:「老子活了十八年,就是头猪,也该拉去配,种,了,你行不行?不行我就换人了啊?」

一听我说要换人?王大人立马发起了疯。

管她是男是女,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王爷,事到如今,反悔也晚了,你是姑娘家,我本不该这样轻浮。」

王荀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先下聘的。」

他揪着裤子,犹豫着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

男人跟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他可以不娶男人,但却不能不给姑娘家一个名分。

只是……

「你以为皇上要是知道这事儿,我还有命活着吗?自然是能快活一天算一天,王大人,我把你拉下水,你可是后悔了?」

我双眼迷蒙,连着酒醉加上动情,满脑子都是男人。

后悔?

王大人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干过一件后悔的事儿!

于是,在我的引诱之下,我们两个终于融为了一体。

就是痛的我呲牙咧嘴的。

「娘的,那些花娘还说如何如何舒坦,真是骗了老子!早知如此难受,我就不该勾搭你!你出去,出去!」

如今这时候,可不是我说不行就不行的了。

王荀素了许久,一朝开了荤,哪儿是这么轻易就肯松口的?

他又是哄又是骗,几乎把这辈子没说过的骚话都用在今天了。

一场情事过后,我们两个躲在被子里偷笑。

「灿灿,自此,我绝不负你!」

他把我拥在怀中,轻柔的拍打着我的后背。

「说的好听,本王还怕你负?你要是不忠,老子就敢换人!」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腿间痛的要死,一动就丝丝拉拉的疼。

「你个混蛋,这事儿一点也不好玩儿,以后我可不要了!」

王荀一听,瞬间就尴尬了起来,我见他没有反应,便抬起头来看向他。

「你干吗不说话?」

然后,就发现一条硬物抵在了我的腰间。

「你!去!死!吧!」

七十七

叶程傅中了三甲,殿试的时候,因着被晋王提了几句,皇上不由得对他多注意了几眼。

这一看才发觉果真是个好相貌的,于是,本该是榜眼的他被破格提了状元。

理由是:好看。

只是这话皇上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便编了个理由,推到了晋王头上。

结果不小心又给晋王造了绯闻出去。

有好事者对新科状元进行了考古一般的挖掘,发现叶状叶本姓傅,正是当年晋王为之胡作非为一场的登州傅家。

这样前后一对,大家恍然发觉,晋王这是看上人家大少爷了?

然后现在又跟王大人有一腿?

这是三角恋?

坊间众人传言纷纷,皇上心道:大意了。

怎么就忘了那小兔崽子如今取向是男了呢?

当天,皇上就抢了他那老妻的佛堂,进去烧了半天的香,然后,对晋王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搞男人也行,但先要给晋王府生下后代!

彼时,我正窝在府中哈欠连天,王荀去逮他妹了,我总算能休息一段时日了。

这几天可把我给折腾屁了,王荀就差改名王狼了,我就跟那猎物似的,时不时他就想叨我两口。

我娘想要棒打鸳鸯都晚了,憋了半天,也只能吩咐孔嬷嬷偷偷给我预备好避子药。

一边看她煮药一边抹眼泪。

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一朝被野猪拱了去,还聘礼没有什么都没有。

三媒六聘是为妻,她闺女如今这般,连个妾都算不上。

她这做娘的还得担忧闺女别怀孕。

晋王府的王爷怀孕了,这事儿传出去,吓人不吓人?

琼林宴,有不怀好意的大臣提出新科状元同晋王是不是关系匪浅。

已经改名叶程傅并且打死都不肯认傅家的叶状元,「噔」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敢问这位大人,缘何会有这般见解?」

他倒也不恼,只是一本正经的反问道,好像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那人是出了名的御史,嘴臭人又迂腐,还动不动就要死谏给皇上看。

老祖宗有规矩,叫不杀御史言官,皇上也拿他没有办法。

贤御史冷哼一声:「如今京城传言纷纷,状元郎好相貌,同那顽劣晋王可是有过一腿,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

叶程傅闻言,微微一笑,端能称得上是临危不惧。

只见他轻飘飘的对那御史甩出一句:「如果传言都是真的,那明日也有可能传出贤大人对我图谋不轨,所以才会在琼林宴上突然发难!」

「你……你这黄口小儿,简直信口雌黄!本官这么大年纪了,都能当你爹了,你竟这般不尊不敬,皇上,微臣请求,革去此人状元之名,永不录用!」

说罢,就跪在地上,一副皇上不同意就绝不罢休的样子。

一场好好的琼林宴,被人给搞成了这样,皇上也忍着牙痛,想要弄死他,却又怕对自己名声有碍。

「贤爱卿,事情未有定夺之前,不可意气用事。」

话中含义就是你丫能歇会儿吗?

可是贤御史偏偏要假装听不懂:「皇上,万万不能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否则,朝廷颜面何在?以后只要凭借好相貌就可入朝做官平步青云,这让十年寒窗的学子如何能心平气和?」

皇上心道:你看过人家文章了吗?你怎么知道叶状元没有寒窗苦读?这老登,就会给朕找茬!

却不等皇上开口,只见叶程傅掀衣跪地叩首,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还望皇上准许学生辩解一二!」

皇上乐的看热闹,人老了,就喜欢看打架斗殴之事,反正都无聊,打起来打起来!

眼见皇上板着脸同意了,叶程傅起身,怒目而视对方,吓得那御史以为要挨揍,赶忙后退一步,很是心虚的样子。

「敢问这位大人,但凡是相貌出众,同晋王关系略好一点儿的就是同他有什么说不清的牵扯吗?」

那御史也是被人挑拨了,只是他脑子直,最爱搞事情,以此来抬高自己御史的名声,便也不退缩,冷哼一声道:「你要是同他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又何必如此动怒?」

叶程傅被气笑了,敢情好坏都是他说了算,这御史真是欠收拾!

「三年前,贤御史同孙祭酒大人彻夜喝酒吟诗作乐,一夜未归,贤御史家的夫人以为相公被歹人暗害,第二日便去京兆尹报案,贤御史是被府衙内的捕快亲自护送回家的,可有此事?」

贤御史被人揭了老底,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叶程傅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样私密的事情,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

「你……满口胡言!本官要参你不敬上官!」

「还望御史大人如实说来,可否有此事?」

叶程傅丝毫不顾及他的情绪,只管逼问,倒是有几分王荀的影子。

孙祭酒憋不住了,有心辩解一二,却被叶程傅三言两语就顶了回来。

「孙祭酒如此焦急,可是同贤大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原话还了回去,急的这二人脸红脖子粗的,就差骂街了。

「贤大人说不出来?可是因为您同孙祭酒大人之间……有何暧昧不成?」

「你放屁!你放肆!本官何时同孙祭酒……暧……暧昧了?」

贤大人同孙祭酒远远的对视一眼,互相觉得恶心了起来。

一个长得像猪头,一个长得像营养不良,本来惺惺相惜的二人,瞬间被挑拨的关系破裂了。

「哦?原来是没有吗?」

叶程傅胸有成竹,一手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端能称得上是正直无比清风徐来。

跟那二人对比起来,何止是鹤立鸡群,简直是玉树临风啊!

「那么,贤大人缘何会说我同晋王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呢?」

叶程傅话音一转,整个人瞬间凌厉了起来。

「皇上,学生要告贤御史大人污蔑皇亲,还望皇上彻查此事!」

叶程傅跪在地上,心中一片澄明。

夺嫡之路已经开始,他只希望,不要牵连到晋王。

她,从来都是无辜的。

七十八

一场琼林宴就这么诡异的结束了。

叶程傅舌战御史的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要是对新出炉的状元来说,未来的升官之路怕是要难了。

只是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最喜欢的就是孤臣。

叶程傅同傅家已然是断绝了来往,又无父无母,连个老婆都没有,孤的实在是不能再孤了。

有人想收买他,却发现这家伙比他们有钱多了。

简直让人无从下手啊!

皇上开心极了,决定要重用叶程傅,并且愉快的斥责了傅家给他正名,准许他易名改姓,以后,世上便没有傅承业,只有叶程傅了。

王芩被哥哥抓回家后,没待几天就又跑了,什么老哥老娘统统不要了,反正有下人照顾,她娘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叶程傅回府的时候,发现王芩不在,心中还怪空落落的,王芩在的这段时日,简直把他当成兄长一般的照顾,渴了有热茶,饿了有热饭,虽然诚叔照顾的很好,但毕竟没有女子这般细心,就连晚上睡觉,被窝里都是提前用汤婆子暖好了,一点儿也冷不到他。

早上起来的时候,鞋子都被下人烘的暖和和的,这一切,都是王芩嘱咐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叶程傅过的是无比舒心。

王芩的房间没亮灯,他去转了一圈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便又窝回去了。

而王荀知道琼林宴上发生的一切后,便私下里搜集好了证据,把贤御史那吃喝嫖赌的儿子给下了大狱。

又借由京兆尹的职权,查出了背后之人竟是皇上的四子端王所为。

捅出了这一切后,王荀跪在皇上面前恳求,他说,他要带晋王远离京城。

皇上神色莫测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有心想骂几句,却想起来是自家侄儿勾搭的人家。

憋的皇上浑身难受。

王荀是他很看好的臣子,本打算把重要职务交给他,谁料许君灿那小瘪犊子横插一杠,导致皇上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荀了。

说是侄儿媳妇?还是侄儿相公?

呸,说出来都嘴脏!

于是,皇上沉默了。

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不能面对的人。

「你……跟灿儿,咳咳,嗯,你们……呸!你们两个断袖,朕真是懒的再说,你说你一介老臣,本指着你能驯化晋王,你倒好,竟跟着他跑偏了,王荀啊王荀,你对得起朕吗?」

「求皇上恕罪……」

「朕本打算把你打入天牢,却被晋王胡闹了一场而作罢,朕……也不是什么不开化的人,虽然朕真的想弄死你,但为着晋王,朕不得不留着你。」

否则,那小兔崽子真敢掀了这紫禁城。

「只是你也知道,她毕竟是晋王府唯一的后代,朕不能对不起皇叔,所以——」

皇上话锋一转:「晋王必须要同别人生下王府的后代,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

王荀心道:这事儿就不麻烦别人了,我自己上就可以了。

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满口应承。

王荀走后,皇上一人留在殿内,空荡的殿中,只有他自己的叹气声。

他老了,底下的孩子们却茁壮成长了,虽然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但在皇家,那就意味着争夺。

皇上没有忘记,当初自己也是踏着一条血路出来的。

如若不是皇叔……

唉!

第二日,原京兆尹王荀上任苏州织造的旨意就传了出去。

不说别人,就是王荀自己都被惊到了。

苏州织造,上一任是张雅之父,这就不提了,这样的空缺,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由此可见,晋王在皇上心中,是如何的重要。

王荀感叹万千,替灿灿开心的同时,又为她而感到难过。

皇上待她如父一般,她却不敢把事情全盘托出。

皇上的儿子们还想要拉灿灿下水。

京城,乱了。

七十九

我跟着王荀去了苏州走马上任,去之前,还把我那名以上的侧妃给带去了。

皇上不肯见我,无奈之下,我只得对着他的大殿真情实意的磕了几个响头,完全不似从前那般敷衍。

「皇上,您这是何苦呢?王爷的额头都紫了,看得老奴都揪心无比……」

蔡小宝忙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皇上听,却见皇上仰着头,眼角似乎是有泪光闪过,只是嘴硬无比的强调道:「快让她滚,朕一眼都不想见她……」

末了,又悄咪咪的问道:「那小王八蛋真走了?」

「是啊皇上,王爷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可见是心中不舍皇上。」

蔡小宝添油加醋的说道,其实我压根就没有一步三回头,我恨不得赶紧离开这牢笼,远远的跟王荀两个过自己的小日子。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

皇上假装自己的眼睛被风迷住了,偷偷擦了擦眼角。

「哎呀,今儿的风可真大!」

蔡小宝看了眼四周,发现他们确实在屋中没有出门也没有开窗,哪里来的风呢?

只是他习惯了不多言语,该聪明的时候就绝不犯蠢,该糊涂的时候就绝不用脑子,这也是皇上最喜欢用他的地方。

「走吧,走吧,那臭小子,唉……」

我娘得知我要离开京城的时候,一开始是死活不肯同意的,还扬言,要么把她也带上,否则她是绝对不肯放手的。

然后被我直接以内务府最时新的头面簪子等珠宝首饰给收买了。

那本来是皇上打算赏给近日来他比较喜爱的几个后宫妃嫔的,结果被我恐吓了内务府,主要是用武力镇压了,抢先夺来上供给了我那见钱眼开的老娘了。

皇上本来还伤感着的心情立马被暴跳如雷所取代,看着内务府的人鼻青脸肿的模样,他也实在是不好再责罚什么,只得赏了点银子,又赐了膏药下去了事。

然后,空旷的大殿内久久的回荡着他的咆哮:「许君灿,你这小王八蛋!朕跟你势不两立!」

赵芸儿自从知道我是断袖后,就把我当成了普通的主子,不再是有肉体关系的那种。

反正她在哪儿都行,就挥别了王府,收拾好包裹跟我一同去了苏州。

一开始她以为是我想要人伺候,不得已带上她的,后来才发觉我跟王荀是憋着大招没放,只等她这个主要人选了。

我们到了苏州不多久,正赶上冬至,虽然南方不多冷,但也多少占着冬天的边儿,比京城暖和点儿,但也只是暖和一点点而已。

临走之前,我约了叶程傅出来相见。

怎么说,琼林宴上,他为了维护我的名声,差点儿连官都不想做了,我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他。

想来也是尴尬,他是第一个发现我真实身份的人,还是以那种奇葩的方式,好在我不是一般女子,嘻嘻哈哈的也就揭过去了。

王芩似乎是女主人一般,翻着白眼儿端来两杯茶,「啪叽」一声就摔在了我的面前,然后用鼻子大大的哼了一声,就扭头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给我一个眼神。

然而转过去的时候,她偷偷跑去墙角咬着帕子哭了一场,毕竟是真心喜爱过的人,虽然……虽然最后被自家哥哥抢走了。

「王爷莫要生气,芩小姐平时不是这般的。」

我听他话中全是维护之意,不由得多嘴问道:「你跟她是什么情况?」

「不过是两个伤心之人,凑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罢了,没有其余的念头,王爷莫要多心。」

我一听这话,立马闭嘴坐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叶程傅见我突然乖巧了起来,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许久不曾见他笑的这般爽朗,不由得也跟着一起傻笑了几声。

「王爷,山高水远,咱们来日再见。」

「祝您同王大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说着,他走过来轻轻的抱了我一下,以哥们儿的方式。

我是个没心的,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应景般的哼唧了几声。

「王爷。」

「啊?」

「像猪叫。」

「……」

八十

自从王荀知道了叶程傅是头一个发现我是女子以后,就开始对他产生了不一般的敌意。

他忍了又忍才憋住了不去砸他家大门的冲动。

只是一想到妹妹还留在京城,他又叹息一声。

相公变嫂子,确实让人挺难接受的。

只是他实在是忍不了自家妹妹留在叶家。

一个单身未娶,一个云英未嫁,看起来很像是天打雷劈的天作之合,但是他不允许那个曾经觊觎他女人的人再勾搭他妹子。

但王荀连叶家的大门都没进得去,就被我拖着走了。

再这样耽搁下去,不如留在京城过年好了!

带着他老娘,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苏州。

首先赶上的就是降温。

南方没有地龙,现在再造火墙也来不及了,只能靠炭盆取暖。

王老娘一路拉着我的手喊儿媳妇儿,都不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儿媳妇儿啊,赶快给王家生个孩子吧,我喜欢女孩儿,不想要臭小子。」

王老娘摸着我粗糙的手说道,然后皱着眉咦了一声:「你这手怎么这么糙?荀儿虐待你了?」

王荀见我不知该怎么回,只能挤过来说道:「娘啊,累不累啊,睡会儿吧?」

「去去去,你是哪家的?我跟我儿媳妇儿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插话!」

好么,敢情这老娘,认不得儿子,却认得儿媳妇,也真是有选择性的糊涂啊!

我这辈子都没怎么感受到母爱,就别说遮风挡雨了,我娘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所以,在面对王老娘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向来是她念叨她的,我负责嗯嗯啊啊的应答。

只是她也不生气,成日里笑眯眯的过来找我说话儿,倒把王荀气够呛,因为她娘说他是大野狼,是来叼我的,不许他近我的身,急的王荀干瞪眼,简直要笑死我了!

半年后,我们在苏州也算是落了脚,彻底扎下根来了。

却不想,还有个消息在等着我们。

「什么?你如今是吴县县令?」

王荀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瞬间站了起来。

叶程傅脸上挂着笑,跟王芩对视一眼后便得意的笑了起来:「是啊,皇上开恩,特意赐我到苏州当知府,虽然离您有段距离,但起码都处同一州府,也是熟人,彼此好有个照应。」

照应个屁!皇上肯定是故意的,那老匹夫,就是看灿灿幸福了他就浑身难受!

不就是抢了内务府的几个首饰吗?至于报复成这样吗?

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王荀眉头皱着,心中默默的吐槽。

却不知道还有个消息在等着他。

「周太医?哪个周太医?」

今日算是都赶在一起了,什么熟人不熟人的都凑巧在同一天了。

我正从外头匆匆回来,春暖花开,苏州实在是太好玩了,王荀见我开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多管教,只要我别勾搭别家娘子就成。

结果,一抬头正遇上一张熟脸,还又老又皱的,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周太医么?

「见过王爷!」

周太医倒头便拜,他从太医院退下来之后,便开始游山玩水,这几日正巧到了苏州,又想起来家书有言,道是晋王正在苏州,抠门的周太医打算来蹭几日不要钱的客栈,便厚着脸皮登门拜访了。

他估摸着,晋王那般神经大条的,肯定会留他下来的。

又可以省下笔银子了,真是美滋滋啊美滋滋!

只是,周太医也没想到,事情正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八十一

我带着周太医一进门,突然发现家里来了一群人。

听王荀铁青着脸解释了一通,才发觉我们四个终于又凑在一起了。

王芩坐在那儿,泫然欲泣的看了我一眼,却见兄长的神色如凶神恶煞一般,便只得老老实实的陪着老娘不做一声。

「恭喜恭喜,小叶子,咱们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我把手头的东西交给了赵芸儿,便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椅子上对他说道。

「多谢王爷,幸得王爷栽培,叶某不负所望,也算是在皇上面前挂上了号,好歹混了个一官半职。」

我不顾王荀在一旁咳的惊天动地,跟叶程傅两人聊的不亦乐乎,间接还要拉着周太医加入进来,倒是把他气了个半死。

赵芸儿把我带回来的松子糖摆了几盘送了上来,王芩喜欢吃甜点,正一口一个吃的欢乐,却见我突然皱着眉头,似是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了?」

王荀赶忙问道:「是不是出去又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没有,我今日出去就逛了逛点心铺子,买了点儿松子糖就回来了。」

我忍着不适对他说道。

好在周太医恰巧在府上,王荀便央他替我把下脉。

周太医自是应从,刚一把手搭在我的腕上,他先是瞪大了双眼,再是皱紧了眉头,后又嘶嘶的倒吸着凉气,做足了夸张的神色。

吓得王荀脸色发白以为我要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呢!

「王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周太医思虑再三,终于开口说道。

我寻思着这里也没有外人,便让他干脆只说就是,省的我还要起身。

他纠结了半晌,左看看右看看,急得王荀连声催他。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蚊子哼哼一般的说了一句:「王爷,您有喜了!」

这话一出,整间房内针落可闻,我跟王荀对视一眼,却看到他木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就听王芩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你说什么?她有喜?她不是男人吗?怎么可能怀孕?」

王芩冲了出来,一屁股挤开了依旧在发木的兄长,她扑过来满脸是泪的问道:「你……你竟是个女的?」

我因着实在是不舒服,还不等开口,就先干呕了好一阵子,更惹了她伤心:「你拐走我哥我娘也就罢了,好歹我爱慕你一场,现在又告诉我你是个女的?你太……你们都太过分了!」

王芩捂着脸哭着跑了,叶程傅怕她不知道会跑到哪里,便匆忙告辞追了上去。

王荀这个时候终于把理智找了回来,他僵着身子几乎是呈挪过来的状态,像木头人一般的说道:「怎么办,我不会动了,快来救我一救!」

我,周太医:……

八十二

周太医无数次的后悔,怎么就忘了晋王是个大麻烦呢?

从她小的时候,他就战战兢兢的一直照顾她,好在晋王从小习武,身子强健,别说头疼脑热了,连个喷嚏都很少打。

好不容易熬到她离开京城了,却又兜兜转转的跟她扯上关系了。

正在熬保胎药的周太医满心愤慨,却又怨不得别人。

活该,谁让他想要省银子的?

隔日,晋王侧妃有喜的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了。

赵芸儿知道晋王是女子后,先是吃了一大惊,毕竟任谁想也不可能想到,举世闻名的混球晋王竟然是个女子?

又想到自家父母因着晋王的缘故,如今日子也好过了起来,邻里邻居的哪个还像以前那般嘲笑他们家?

赵芸儿想通以后,就决定帮晋王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 别说让她装怀孕了,让她装孙子都行啊!

消息传到京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是皇上,好歹晋王没断的太厉害,还有本事生孩子,朕总算对得起皇叔这一脉了!

愁的是老晋王妃,她又不傻,自然一猜就知道这是她闺女亲自怀孕了,心中痛骂王荀一顿,却也不得不认命,大张旗鼓的吩咐人往苏州送各类补品,任是谁都得觉得王府有够重视这一胎的。

有不少想富贵险中求的人家在心中暗暗遗憾,早知道晋王还能生,就该把自家闺女也嫁过去的,好歹算是王府的后代啊,万一是个儿子,这辈子可就发达了!

只是这一切都跟我无关,因为我害喜了,还挺严重。

想我一代英勇神武的晋王,上能窜天下能入水,打得过流氓斗得过皇上,竟然这么折在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身上了。

吐的我是昏天暗地整日里骂王荀,他虽然之前娶过亲,但是他那死鬼婆娘也没怀过身孕,王荀压根就不知道女子有孕竟然是这般辛苦的事情。

只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顺便把周太医扣下了不许他走。

多亏身边还有赵芸儿在,她替我打了马虎眼,偶尔在人前露脸的时候还会装作孕反的样子干呕几声。

这些其实都还好说,我这辈子吃过了太多的苦,这点子呕吐不算什么,毕竟周太医说了,熬过前三个月就会好很多。

但是有的孕妇会吐到四个月,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六个月的也有不少,王荀被他弄的头昏脑胀,然后把他打了出去。

奇怪的是,离家出走死活不肯回家的王芩别别扭扭的回来了。

打着伺候老娘的旗号。

然后她娘问她:「你是谁呀?」

王芩也不生气,就这么一头扎了回来,让人觉得挺反常的。

那一头,叶程傅第一天上任,就见他顶着一头一脸的伤,一看就是女子所为。

有嘴碎的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他微微一笑,神清气爽的说道:「此乃家中女眷所为,只因本官多看了别的女子几眼。」

底下人瞠目结舌,心中暗道这位大人倒是有够直接,这样的家丑,他倒也好意思大大咧咧的说出口。

只不过,新县令惧内的消息也这么不胫而走了。

八十三

王芩毕竟是个姑娘家,憋了好几天她也难受的紧。

只是嫂嫂兼她的前任爱慕对象正饱受怀孕的辛苦,镇日里吐的头昏脑胀,她哥哥毕竟算是她的情敌,她懒得看他,老娘又是个糊涂的,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赵芸儿了。

赵芸儿却是我的头号心腹,她刚知道这消息后,就赶忙一溜小跑的过来都告诉给我了。

「你说什么?叶程傅那混蛋睡了我小姑子?」

赵芸儿见我气的从床上一股脑的爬了起来,生怕我动了胎气,就赶忙补上:「不是,是芩小姐睡了,呃,睡了叶大人……」

听完,我又躺了回去。

「我就说么,就小叶那德行,生下来就是被睡的主儿,只是,王芩跑回来,可是因为叶程傅不肯负责吗?」

赵芸儿毕竟是村姑出身,有些事上见识不够,她也理解不了这些男男女女的爱恨情仇,左右为难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芩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却也没告诉我叶大人是个什么想法。」

「得了,你问也问不出来,今儿天气不错,我去王芩那儿走一趟吧!」

我挥了挥手,让赵芸儿扶着我下了地。

哎,怀孕辛苦,我都好久不曾上街捣乱了,也真是闲出了一身的毛病。

王芩一见我来了,直接冷哼一声就转过身去不想理我,却见我挺了挺肚子,夸张的说道:「哎呀,这肚子里不知道怀的是谁家的侄子侄女,还没出生呢,姑姑就不想理人了。」

「算你狠!」

王芩咬牙切齿的回过头来,不情不愿的给我倒了一杯白水。

「你来有什么事吗?」

她转过头去,死活不肯看我。

「我听说你把小叶子给办了?」

「赵芸儿你不讲情义,这事儿你怎么肯告诉别人?」

王芩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吓得赵芸儿躲到了我的身后,只露出个脑袋来偷偷看向她。

「你说不说?在这样别扭下去,我可要去打到门上去了啊?」

王芩始终是没办法把我当成女子一般的对待,那句「嫂子」打死她她也叫不出口,只是女子之事,她也实在是没办法对兄长开口。

她生怕我真的把叶程傅给打出个好歹来,便只能妥协,委委屈屈的把事儿都抖落出来了。

那日得知我是女子之身后,王芩拉着叶程傅喝了大半夜的酒,一边喝一边用这辈子最恶毒的话来咒骂我跟王荀。

后来又对佛祖发誓,说刚刚骂的都是假的,希望佛祖不要当真。

她一边哭肿了眼,一边拉着叶程傅拼酒。

两个都是酒量不行的人,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后来,王芩把酒杯一摔,对着叶程傅就奸笑几声:「小叶啊,我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没找夫家,本来是打算嫁到晋王府中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泡沫,她跟我哥有一腿,那我就跟她的爱慕者有一腿吧!」

叶程傅也喝晕了,他被王芩推搡着就倒在了床榻之上,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反正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王芩一边哭一边骂:「太痛了,太痛了,我错了呜呜呜呜呜呜!」

叶程傅毕竟是个雏儿,虽然一开始没有成功,后来就开始食髓知味,哪肯轻易放过到嘴的熟肉?

再加上他正值男人最如狼似虎的年纪,又喝了点儿酒壮胆,王芩这段时日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说没有处出来感情那都是假的。

从前不敢跟王芩说,是他自己有所顾忌。

只是曾经错过了晋王,如今可不能再错过一个这么好的女子了。

叶程傅心一横,也不顾男女大防,什么礼义廉耻,有讨不到老婆这么痛苦吗?

到了后来,王芩也不难受了,便一整夜都致力于折腾叶程傅身上了,两个年轻人体力旺盛,自然是不到筋疲力尽就绝不罢休。

第二日,去衙门报道的时候,他的腿都是软的。

诚叔一见自家少爷满身都是伤痕,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却听叶程傅吩咐他,让他赶紧准备彩礼,他要快马加鞭的去王家提亲!

可不能让女方先开口啊,这是他同王荀学的。

君不见晋王这般难啃的硬骨头都被王荀拿下了,靠的就是死皮不要脸这一招啊!

诚叔累到几天几夜都没合眼,好歹准备了足够的彩礼,浩浩荡荡的抬了往王家去,却被盛怒的王荀给打了出来。

「想娶我妹妹?下辈子吧!」

王荀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后院,却见晋王正同王芩在一起,两个人倒是不似过去那般剑拔弩张了。

「芩儿,刚刚叶程傅派人来下聘,被我赶走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跟为兄说实话,我绝不会饶过他!」

王荀一脸的正义感,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却不想老婆跟老妹都怒目圆睁的看向他。

我简直要被这个蠢货气疯了,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呢?难道就因为他有够笨吗?

「滚回去跟本王跪好!看你干的好事儿!」

王芩哭着跑了,本来还有个台阶下,这次可麻烦了,被哥哥打跑了,人家还会再来吗?

我挺着压根就不显眼的肚子,指着王荀破口大骂。

王荀倒能屈能伸,他「噗通」一声就跪地上了:「灿灿,你别动怒,只要你能消气,别说跪一会儿了,就是跪一夜也使得!」

我抢来赵芸儿的帕子团成团扔到他脸上:「你这个大蠢货,王芩好好儿的亲事,迟早被你作没了!」

八十四

来年三月初八,王芩出嫁。

王大人一脸沧桑的把妹子嫁给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看着那人笑的像朵菊花一样,真恨不得上去再给他几拳。

皇上得知「侧妃」就要生了,这段时日很是揪心,一方面担心那侧妃不过是个村姑不知道能生出来什么样的孩子,一方面又担心万一是个女儿,晋王那混账再也不肯碰女人了。

好在「高贵」的皇上没担忧几天,好消息就传来了。

南方来报,晋王侧妃生了一个男胎。

皇上高兴极了,当场便大喊三声「好」来,吓了皇后一跳,然后在心底里默默吐槽:果然晋王才是这老货的亲儿子!

快生的那几天,其实胎儿已经入盆了,这些时日以来,我总觉得肚子沉甸甸的,周太医断言,道是胎儿大约就在这几日就会出生。

这几日不生或许也会延后几天,三五天也说不准,七八日也是有可能的,然后被王荀拖了出去。

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医的份儿上,真是打他一顿的心情都有了。

我发动的那日是个半夜,睡着觉呢,就觉得自己突然像是尿床了一般,王荀本就睡的不踏实,一听我有了反应,立马就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去喊醒了周太医。

由于我身份特殊,一直以来也没预备什么医女,倒是接生婆寻了一个来。

反正生孩子的时候谁也没空管产妇长什么样子,闭着眼生就是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骂街又是喊娘的,吓得接生婆脸都白了,毕竟她的接生生涯中还没见过哪个产妇有我这般丰富的骂人词汇。

王荀急的脚蹿火星子,跟周太医两个蹲在外头你看我我看你的。

好在这个孩子够听话,很快就生了出来。

王荀听见孩子的哭声,感动的他一把老泪,就是掐的周太医呲牙咧嘴的。

我躺在产床上半死不活的,这辈子吃的苦加起来都不如生个娃这么难受。

却在看见那小东西的时候,内心柔软一片。

「兔崽子,以后敢不听话,打不烂你!」

我也不敢碰他,只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小脸儿。

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像个猴儿。

王荀却抱着夸赞孩儿长得真标志!

消息传回京城,我娘从烟熏火燎的佛堂里钻了出来,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王爷,灿儿生出了王府的后代了,我终于能对得起你了!」

第二日,皇上就赏了名字:许译匀。

倒是把王荀气个半死,他还没想好叫什么呢,姓名权就被夺走了。

好在他也无所谓孩子姓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断袖。

就是可怜赵芸儿了,硬生生的陪着我坐完了整个月子。

八十五

「还是麻烦这位小哥儿,给你们大人带个话儿就成。」

傅承轩低眉顺眼的对叶家门房的小厮哀求道。

那小厮把银子扔了回去,冷哼道:「我们大人姓叶,跟你们府上也没什么情面可言,您还是回去吧!」

傅承轩咬咬牙,又把临行前他们给的小额银票递了过去。

「只是递句话而已,不碍得什么,多谢这位小哥儿了。」

那小厮万般推诿,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收下了银票。

「我可跟你说好了,成与不成,可与我无关啊!」

「是是是,多谢多谢!」

傅承轩佝偻着身子,一边低声下气一边心中暗骂。

想当初,他们傅家如何煊赫,何曾正眼看过这般的下人?

只是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傅家站错了队,以为皇上得了重病,支持了其余皇子,却没想到,皇上很快就病愈了,并且把准备逼宫的皇子圈禁了起来。

而剩余的那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很不幸,傅家就在那黑名单上。

叶程傅如今已是苏州知府,他是织造王大人的妹婿,而王大人又与晋王关系匪浅,万般无奈之下,傅家人摸到了苏州,打算让叶程傅递句话给晋王。

可惜的是,叶程傅这么多年从来也没顾忌过什么傅家。

他中了状元,傅家人还曾背后咒他希望他在官场上得罪人被砍头了才好呢!

结果,竟是他们得罪了人,全族都要倒大霉了,而人家叶程傅则平步青云,肉眼可见的一直在升官儿。

年前,王芩才生了个女儿,叶程傅如今也不用羡慕王荀有子万事足了,成日里忙完了公事就飞奔回家逗弄女儿,看着女儿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真是融化了他那一颗冰冻许久的心。

就是越长,这孩子越像她舅舅,所以叶程傅最近很是郁闷。

生了个闺女像前上司,你说他难受不难受?

回来后,先是抱了抱女儿,引得小丫头咯咯笑了几声,他心满意足的把孩子交给了乳母,就听王芩在一旁低声说了门房的事儿。

「爷,这事儿,您是管还是不管?」

王芩主意再大,这回也得听相公的,毕竟是整个家族的大事儿啊!

「娘子认为,我该如何回应才好呢?」

叶程傅思量一会儿问道。

「我觉得,于道义上,毕竟是您同宗同族,爷别这么瞅我,我说的是实情,您再不肯认,您也是傅家的长子嫡孙,按血脉来说,是要求个情的,起码要知会下兄长那边;于情义上,他们当年那般逼迫爷,十几岁的孩子就能赶出来,如今这般也是咎由自取!皇上身体硬朗,他们就敢支持逆王,真是胆大包天!说句大不韪的话,便是即刻赐死了也是活该!」

王芩揪着帕子,实在是气的不行。

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认,现在倒霉了,反而贴上来了,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那娘子的意思是……」

「不是想让咱们递话儿吗?递就是了,可他们也没要求咱们说什么好话吧?」

王芩得意的笑了起来,叶程傅刮了下她的鼻尖,低声道:「小坏蛋!」

「哎呀,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主意都给你出完了,好歹给个准话吧?他们天天在门房堵着,我连去哥哥家都不行,匀儿马上就过三岁生日了,我这礼物还没挑好呢!」

「就按你说的办吧!」

叶程傅把她揽在怀里,又悄悄的亲了她一口,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真看不出是古板无趣的王大人的妹子。

「从我离开傅家那一刻,就再也没当自己是傅家人,我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父亲去的时候,我连大门都不能进,他们押着我在门口远远的给父亲磕了个头就把我赶走了,我母亲的牌位还是被王爷帮忙请回傅家的,我不能拖累王爷,芩儿,我这辈子,亏欠王爷良多,所以,任何有损王爷声誉的事,我都不能做。」

王芩越听越觉得心中醋意横生,感情她这相公至今还挂念着上一任爱慕者呢?

只是……

得知过去的往事之后,王芩即使是吃醋,也只能默默的忍下了。

八十六

五年之期,王荀借着给皇上庆生的理由带着我回了趟京城。

其实我自己也能回去,但是匀儿人小体娇,我舍不得他路上辛苦。

这小人儿,已经要四岁了,成日里招猫逗狗无恶不作,活脱脱是另一个我。

惹得王荀头痛无比。

一个出格的娘就够受的了,又来了个更厉害的儿子。

王老娘去年就仙逝了,临终之前拉着匀儿的手说:「荀儿,你要乖,要好好照顾妹妹。」

说完,便撒手人寰。

王芩哭得不能自己,她娘再糊涂,也永远都记挂着女儿。

傅家被全族流放了,张雅还没等到地方呢,就先病死在了路上。

傅承平苍老的不象样子,跟一脸红光满面的叶程傅比起来,倒像是两辈人。

临走之前,叶程傅给他塞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了几十两散碎银子并几身抗风的皮袄。

「你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但我不能对你赶尽杀绝,这辈子你我兄弟二人缘分已尽,我吃的苦,如今还你,希望以后你能好自为之!」

傅承平抱着那个包裹,泪流满面,遥遥望向那个他再也企及不到的人影。

如果当年,他能拉兄长一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唉……

皇宫,已经两鬓斑白的皇上兴奋的看向宫门口。

「皇上,您先坐着歇会儿,王爷马上就到了,听说小世子同王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蔡小宝一如既往的拍着马屁,很显然,马屁觉得被拍的很舒服。

「还用你说,我许家的娃儿有几个是不可爱的?」

皇上笑骂了几句,便借着他的手坐了回去。

屁股还没挨在龙椅上呢,就听小太监高声唱诺:「晋王驾……哎哎哎,小世子慢点儿跑!」

话没说完,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像个窜天猴似的。

「这就是皇宫吗?」

小娃娃仰起头来嘴巴呈现出一个噢形。

「好大呀!」

皇上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了。

「来者何人?」

他故作威严的问道。

却见那小人儿也不害怕,迈着小短腿就扑腾过来了。

「见过皇伯伯,皇伯伯吉祥。」

惹得皇上立马破了功,笑着问他:「这话肯定不是你爹教的,是你娘教你的吧?」

许译匀在心里过了半天,不知道皇上说的是哪个娘。

「是王荀爹爹教的,我娘是王爷!我另一个娘是赵芸儿,皇伯伯,你说的是哪个人啊?」

皇上的脸色瞬间变成地里瘪了的倭瓜。

好么,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家堂弟竟然是底下的那个?真是呸呸呸!

「匀儿,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还不快滚过来!」

我就落后了那么一会儿,路上遇到了熟人说了几句话儿而已,这兔崽子就一马当先的窜了出去。

「爹爹!」

好在他知道这是在外头,很给面子的喊了一句爹,皇上终于满意了,倭瓜脸升级为葫芦脸。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我老老实实的磕了头,不似从前那般敷衍。

「得了吧,装什么样儿,滚过来让朕瞅瞅,瘦了没?」

我呲着牙拖着孩子腆着张胖脸就凑了过去。

「还是那个德行,倒是胖了不少,看来还是苏州养人啊!」

皇上不由得感叹道。

「还成,就是冬天太潮湿了,不如京城这么干燥,多年不见,臣弟可想死皇兄了!」

我扑上去就要给皇上一个熊抱,却被他一脚踢开了。

「滚滚滚,朕老了,可经不起你这一扑!当着孩子的面儿,你要脸不要了还?」

我假装难过的嘤嘤哭了几声,惹得皇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些难以言喻的往事瞬间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却不想,小人儿许译匀比我还会抱大腿。

他扑腾到了皇上身上,趁皇兄不注意,「吧唧」一声就亲在了他的脸上,亲的皇上一个劲儿的发愣。

「皇伯伯,我好喜欢你呀!」

皇上这辈子也没被哪个小辈儿亲过腮帮子,那些孙辈的,见了他不害怕就算是胆大的了,这臭小子,真是随根儿!

人老了,渴望天伦之乐,只是皇上的身份特殊,总归是得不到那些想要的东西了。

「你这臭小子,比你那爹都会缠人,来,让皇伯伯考考你的学问……」

皇上搂着小人儿,一脸的喜悦之情,看的蔡小宝也老泪纵横。

谁说帝王家没有亲情?

皇上始终是没有白疼晋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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