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师父亲手把我推下了诛仙台”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师父亲手把我推下了诛仙台”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师父亲手把我推下了诛仙台,唯有我死,小师妹才能复活。
我占了她的身体两百年,也养了这身体两百年,如今她魂魄重聚,我便该让路,恭迎她回归。
师父是天界战神,两百年前神魔交锋,我和小师妹为了协助他,一起死在了他眼前。
只不过我碎了身子,小师妹碎了魂魄。
师父施了法,将我的魂魄渡进了小师妹的身体中,睁眼时,他满目的柔情几乎要将我化成水。
他向来清冷,何曾这样看过我呢?
偏偏那时的我没有丝毫怀疑,天真地以为他是感念我舍身为他挡那一剑,才以数倍于从前的温柔来回报。
他爱惜我,胜于爱惜他维护了千年的声名。
我性子顽劣,总爱闯祸,被天庭的仙人们口诛笔伐数次,向来公正严明的他却始终舍不得罚我。
他说鸢鸢便是将天闹翻了,师父也给你顶着。
我爱给他熬汤喝,记得有一次误杀了神鱼,九幽仙君来兴师问罪时,他闭门不理,任凭他砸烂了门也不肯将我交出去。
他说有师父在,谁也欺负不得你。
他对我说过最重的话,便是嗔怪我调皮捣蛋,弄伤了自己的手,说完还要亲自为我上药,捂着我的手心疼不已。
瞧,他多温柔。
我以为他当真看重我,日日见他一面便如饮甜汤,忘乎所以。
今日我才知道,那温柔关怀,原来是给小师妹的,他从未想过匀给我半分。
他待我好,不过是我鸠占鹊巢,捡了两百年便宜。
是他自己说的,在他心里我和小师妹都一样,所以我才从不怀疑,所以我才越陷越深,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却原来,是场百年大梦。
前些日子我还问过他,师父,小师妹魂魄已聚成,待她回归,我又该去哪里呢?
他浅浅笑着说,鸢鸢别怕,师父会想办法的。
我信了他。
可最后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办法竟是将我推下诛仙台,趁灵肉分离之时引小师妹的魂魄回原身。
而我,便堕入万丈血渊。
师父抱着小师妹飞上去的那一刻,我绝望地下坠着,任由戾气将我割裂。
恐惧,不甘,心痛。
我看见小师妹钻进他怀里轻轻啜泣,说师父,阿念回来了。
我看见他紧紧抱着小师妹说不出话,朝我投下最后一眼。
原来他两百年来娇纵我,只是为了让我给小师妹养护原身。
我不敢再看,冒牌货得了小师妹的福,苟活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功成身退」了。
可是始终是不甘心啊。
何苦骗我这么久,何苦让我心存希望,师父,你不如早些杀了我。
我极速坠落,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倘若能重来,我定要将他推下诛仙台,叫他尝尝我的痛。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能醒过来。
更没有想到,这诛仙台下竟然是巨大的神墓,而我身边尸骨成堆,冷气森森。
我试着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已近乎透明。
此处并无灵气借我凝魂,大概过不了几个时辰,我便要魂飞魄散了。
诛仙台戾气极重,我至此时仍未陨灭,许是因为师父推我前,曾向小师妹的身体里灌了一道护魂的仙气,我碰巧沾到了一些。
竟又是沾了小师妹的福。
如今他二人久别重逢,必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我却在这昏暗的大墓里受万剑锥心之痛,无人在意。
多讽刺。
我苦笑一声,拖着半残的魂躯往前爬行。
我不想死,起码不想死在这无人之境。
那身体我养护了两百年,倾注了两百年的修为,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不甘心。
我在天宫向来不受仙人们喜欢,他们总说我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我若就此死了,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名声。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来,要回到天宫,讨回他们欠我的债。
我越过森森白骨,向墓中唯一的一丝光源爬去,那里或许是出口,只要能出去,哪怕捕到一丝灵气我也能活。
爬行半晌,那光源越发清晰,我揉眼看,却并非什么出口,而是一颗魂珠。
想来是陨落于诛仙台下的残魂,千百年来出不了大墓,便在此凝成了魂珠。
我靠近时,那魂珠动了动,大墓里无端起风,像是要将我吹过去。
不能,我决不能就此被魂珠吸纳,我要逃出去!
我退得愈急,风便愈急,魂珠发出了低吼声,似是怒极。
我的魂躯并未完全破碎,尚能抓住东西,情急之下,我抱在石柱后,捡起地上的骸骨砸向魂珠。
骸骨穿过,魂珠破碎了一刻,又重新凝聚,怒气更胜。我只知道砸它有用,于是再次砸过去,想趁它破碎时逃走。
魂珠颤抖起来,墓中大风呼啸不止,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咚的一声,我丢过去的头骨落了地,不知是撞到了什么,墓中轰然大亮,却原来是四壁的火把莫名燃烧起来了。
我惊得坐在了地上,魂珠也不知为何突然收声,恐惧地躲到了一节石笋后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抱成一团,待适应了强光,勉强眯着眼看,这才发现前面的地上铺着厚厚一层黑色藤蔓,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往后退着,露出了原本掩盖的东西。
中央那块厚一些的地方渐渐露出一张宝座,而那宝座之上,竟斜倚着一个人。
他身着黑袍,银发垂落在地,面容妖异,此时正阖目懒坐,像是刚刚才睡着一般。
黑藤退尽之时,他倏然睁眼,一双黑瞳沉得快要把人吞没。
「何人扰了本座好觉。」
他淡淡启唇,撑着脑袋的手徐徐放下,随后揉了揉脖子,象征性地打了个呵欠,目光慵懒地落在了我身上。
他唇角牵了牵,笑得不屑。
「原来是个将散的残魂,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这人气度非凡,魂珠又这般怕他,估摸着是哪位闭关修炼的仙尊,我不敢惹怒他,连忙伏身跪道:「上仙息怒,我坠了诛仙台,无意落在了这大墓中,绝非故意打扰仙尊清修。」
「上仙?大墓?本座什么时候成仙了,我这洞府又什么时候变成大墓了?」
他不是神仙?这儿,是他的洞府?
我愣住了,那人见我哑口,撑了撑膝盖想要站起来,才起身却又咚地坐下了。
他皱皱眉,低头撩起衣袍看了看,原来他不知在此处坐了多久,脚下已经生出根须,扎进顽石之中了。
他抬起头,似乎有点尴尬,朝我挥了挥手,「小东西,你过来。」
我惧他身份不明,不敢动身。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他一挥手将我吸了过去,我被他揪住衣领,惊叫不已,连忙问他:「你要干什么?你是人是魔!」
「本座既不是人也不是魔,本座是妖。」
他将我丢在地上,指指自己的鼻子,「见过吗?妖。」
我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我自幼修仙,飞升之后见的只有神仙和魔族,还真没接触过妖。
妖吃人吗?
在我愣神时,这人却不知在想什么,撩起袍子左看右看,「本座睡了太久,脚下长根了,怕是要过些日子才能恢复。」
他瞅瞅我,「便赏你留下做仆人,听候本座差遣吧。」
「啊?」
「你我签订血契,从此你就是本座的人了。」
说着他抓起我的手,一口咬了个窟窿。
我疼得叫起来,「啊!我还没同意呢!」
「能做我的仆人,是你三生有幸。」他冷哼一声,又要咬自己的手,将下口时却停住了。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窟窿,道:「罢了,怪疼的,你流点血就够了。」
我抽回手,本就不富裕的魂魄咕咕往外涌着灵气。
我捏着手,有了主意。
靠自己肯定是出不去的,还不如留在他身边稳妥,他瞧着法力颇为强大,若肯匀给我一点灵气,我便能修补残魂逃出去了。
「好,我做你的仆人,可是我魂躯残破,怕是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要陨灭了。」
他笑笑,「那还不简单?」
左看右看,他盯上了躲在石笋后的魂珠,魂珠吓得身子一抖,来不及跑就被他吸了过来,生生融进了我体内。
我顿感身子充盈起来,那横冲直撞的魂珠在他的运功下瞬间服帖了。
我看着自己已经完整的躯体,激动得语无伦次,但还不至于失了理智,趁热打铁道:「可我还没有真身呢!」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放心,你好好伺候本座,出去以后本座一定给你掳一具好身子。」
「好,我信你。」
我压下狂喜,朝他躬身拜了拜,「还未请教主人姓名。」
「姓名,我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我:「小东西,如今是何世何年?」
修仙之人常需闭关,这一闭往往就是几十上百年,想来他们妖精也差不多。
我想了想,照天庭历法告诉他:「如今是玄缪一千二百年。」
他眉目间带了丝丝嫌弃,「玄缪是什么东西,我问你,轩辕那老家伙退位了吗?」
「轩辕……你是说上古轩辕帝吗?他归墟都快一万年了。」
他呆滞了,好半天才道:「本座睡了一万年了?」
一万年是什么概念?当今天帝五千五百岁,已垂垂老矣。
天帝尚且如此,他一个妖如何能活了一万多岁,还是青年的模样呢?
我自是不信,疑道:「你有一万岁?那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老祖宗了?」
他皱皱眉,「哪里老了,何必叫得这般难听,对了,想起来了,本座的名字叫幽存,日后你出门在外报本座的名号,但凡有些眼色的人都会拿你当祖宗供着的。」
「是。」我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他的话实在离谱,我想他大约只是睡太久脑子不清醒,拿一百年当一万年罢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起时,不知怎的我脑中想起的却是师父唤我「鸢鸢」的场景,我叫扶鸢,自我占了小师妹的身体后他才改称我鸢鸢的。
真恶心。
我压住心头这一阵不适,胡乱编了个名字。
「我叫诛玉,诛仙台的诛,玉碎的玉。」
我在这洞府里给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地上的骸骨清理干净,不过这洞府没有出口,我也只是将骨头搬到他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第二件则是给他找吃的,我没有真身,不必进食,但他不行,需要吃些东西,那变成根须的脚才能复原。
此处别无他物,只有些黑色藤果,他虽不喜,却也没有选择,只能将就吃一吃。
洞中到处都是尸骨,只有他周身这一处是干净的,当天夜里,我便在他脚边睡下了。
也不知怎的,明明没有真身,我却总还是会觉得冷,半夜里摸索到他的衣摆,便偷偷往自己身上拉,勉强取暖。
后来见他没反应,便更大胆地扯衣服过来,总算暖暖和和地睡着了。
翌日我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他正光着上半身坐着。
他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又看看我,咬牙切齿地问道:「诛玉,你昨晚把本座怎么了!」
我连滚带爬地起来给他穿好衣服,手忙脚乱地,还不小心把他摸了个遍。
手感十分不错。
他压着气,耳朵红红,面有愠色,但到底还是顾及形象,没把我怎么着。
但我自个儿心虚,不敢再睡他脚边,捡来枯藤做了小窝,免得半夜里再起贼心去偷他衣裳。
过了几天,他见我这加害人比受害人还羞恼,像是发现什么了有趣的事,也不生气了,反倒时不时讥笑我两句。
洞中昏暗,他却总能知道时辰,精确到几时几刻,当然,他就是骗我,我也不能知道。
我急着出去,但他的脚恢复得极慢,许多日过去心里便有些急了。
「主人,你这脚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呢?」我坐在他脚下,很是发愁。
「你很急?」
我笑望着他,「替你急,总这般坐着不舒服,我心疼。」
「这可有意思,会半夜扒了我衣裳取暖的人,心疼我坐着不舒服。」
他一提这事,我便又想起了他秀色可餐的胸膛,咽了咽口水,深觉自己龌龊,脸便莫名红了。
他却觉得有意思,玩味地瞧着我笑,「诛玉,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热的。」
「热?」
他指了指自己快要露出的半个臂膀,「那就把本座的衣服撒开,又要被你扯掉了。」
我赶紧松了开,手忙脚乱地给他把衣服整理好。
我本就是斜向前侧着身子,站不稳,他不知怎的忽然往前凑了一下,几乎要碰着我的鼻头,惊得我踩了裙摆,扑在了他身上。
他下巴高高抬着,也没伸手扶我,问道:「怎么?这回还想睡在本座怀里?」
我一直在天宫,见过的人都十二分的正经,何曾被人这样调戏过,当即便脸热得要烧起来。
「谁要睡你怀里!」
我恼怒不已,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他瞧着我,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成功惹恼了我的得意,「胆小如鼠。」
洞中无事,他也就从我身上找点乐子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向来只有我调戏别人,哪有别人调戏我的。
我咬咬牙,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在他惊诧的目光下环住他的脖子,眨眼道:「主人,你是在暗示我吗?」
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坐下来,身子忽然僵住了,「你干什么?」
「你说我胆小如鼠,不就是嫌弃我不够主动吗?我好笨,刚刚都没听明白,来吧主人,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住手,你不要乱来!」他抓住我胡乱挠他胸膛的手,眼中有了一丝慌乱。
「哎呀这就抓我手了,你可真心急。」
我得意起来,目光落在他好看的薄唇,脑子一热亲了过去。
唇瓣相贴那一刻,幽存整个人都愣住了,喉结动了动。
「呀,藤果是不是又熟了?我去看看。」
我跳了下去,一溜烟地跑了。
我虽没有经历过,却也知道撩动情就跑有多难受,幽存脚还没好,又不能追我,便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了。
看他还敢不敢逗我了。
我在别处睡了一晚,估摸着幽存该冷静下来了才返回。
一进去,却发现座椅上已经空了。
藤果噼噼啪啪地落在了地上,我看着空荡荡的洞穴,目瞪口呆。
幽存的脚已经好了?
遭了,他是不是离开了?是不是我惹怒了他,他不带我走了?
我慌忙往前走了几步,摸了摸座椅。
热的,他没走远!
我猛地转身,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具结实的身体。
「在找本座?」
以前坐着的时候我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好高,太高了,我本是女武神,身量也不小,可在他面前我却显得娇小得不像话。
我退了退,磕巴道:「你,你脚好了?」
「刚刚突然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身子往下倾了倾,逼得我一屁股坐在了石椅上。
「当然是为了收拾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那,那肯定不是我吧?」
我往后缩了缩,弱小又无助。
「那是谁呢?你说说,这洞里还有谁?」
他彻底倾下来,将手撑在我两侧,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呜呜呜,我错了。」
「现在知错了?你知道本座这一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呜呜呜,放过我吧。」
「放过?那怎么行,总得把事办完。」
「别别别!你要跟一个鬼办事吗?我现在都没有温度,冷冰冰的那也不舒服啊!」
「我不嫌弃。」
我哇地哭了起来,「啊!求你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碰我!」
我哭得太大声,幽存揉了揉耳朵,好笑地站了起来。
「行了,你吵得本座耳朵疼。」
我见他起身,连忙躲到了石椅后。
「躲什么?本座若真想把你怎样,你以为你跑得了?」
这倒也是,我抽抽噎噎地探出个脑袋观察他,把他逗笑了。
「出来吧,本座现在已经没兴趣了。」他丢下这么一句,径自转身走了。
我连忙跟上,擦擦脸问他:「你,你去哪儿?」
「离开这儿。」
真的可以出去了!我一激动,什么都忘了,连忙紧紧跟在他身边。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了下来,右手一挥,面前的石壁轰然炸开,千万道滚烫的阳光射了进来,我连忙躲到他身后,过了好半天才敢睁开眼。
阳光穿过飞扬的尘土透到他身上,将他的银发染成了金色,煞是好看。
他没有回头,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走了。」
我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同他一道跃了上去。
原来此处竟在地下,洞顶是散发着淡淡黑气的漩涡,直通九霄,想来上面就是诛仙台。
「好端端的洞府被弄成了坟场,本座早晚找他们算账。」
他未多做逗留,便向别处飞去,我连忙抓紧了,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儿?」
「一统妖族。」
「你别忘了还要给我寻一具真身!」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看着哭得凶,账倒是记得很清。」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事,你总不能赖掉吧。」
「本座答应的事,自然会办到。」
说着他就拎着我落了下去,好巧不巧,底下是一坟地,恰好有副棺材正要下葬。
「你看,这不就有了。」
他瞅了一眼,用力将我丢了进去。
动作十分随意,甚至没给我机会看看里面装的是男是女,身体是整是零。
好在我运气不错,棺材里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很新鲜完整。
棺材板不厚,我两拳就锤烂了。
那女孩的父母哭得正伤心,见我锤烂棺材板钻出来,当下就惊得坐在了地上。
「节哀。」
我向他们抱抱拳,风一阵地奔向了幽存。
他打量了我一番,「这女孩的眉眼倒跟你原来的样子有几分神似。」
「确实,确实。」
其实我还没看见自己长什么样,也没太注意他在说什么,心里想的是,我现在是不是能跑了?
「走吧。」
他抬步就要走,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袖,试探着问道:「主人,你现在身体已经好了,不需要人照顾了吧?那我能不能……走了?」
他顿了顿,眸光一冷,问道:「你想走?」
「主,主要是觉得你不需要我了。」
「诛玉,你要弄清楚,你和本座签了血契,就是本座的人,走或留你自己说了不算。」
「那,血契根本就没签,明明只有我流血了……」
「本座说签了就是签了,你的命是本座给的,若真想走,就把命留下。」
我见他脸色越来越冷,也不敢再说了,连忙笑道:「不走不走,我不是怕你嫌我没用嘛!只要你不嫌弃,我十万个愿意跟着你!」
他也不知信不信我这话,脸色总算缓和了点,一把揪住我继续赶路。
罢了,幽存正盯着我,我暂时跑不了,等我身体恢复些了,再寻机会回天宫吧。
他们不会想到我还能活过来,更不会想到我会以新的身份回归。我有点期待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幽存带我落在了一座缠满藤蔓的山上,此处气息诡谲,恐怕是个精怪横行的地界。
他负着手,瞧着不远处的洞门,「诛玉,你去通报,就说幽存到访,让崇离出来迎接。」
我寻思这话也过于趾高气扬了,但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敢违逆,硬着头皮上了。
洞府门口立着两个虎妖,我心里虚得很,却也不想输了气势,挺着腰板喊道:「幽存大人驾到,崇离速速出来接驾!」
不知为何,这一句如同平地惊雷,整个山林都躁动了起来,无数精怪躲在暗处偷偷打量着我,洞府上面也钻出来个脑袋,骂道:「来着何人?竟敢直呼崇离大人名讳!」
「我是谁不重要,让崇离出来就是了。」
我这一句更激怒了妖精们,被他们叽叽喳喳地骂了起来,洞府上的那个脑袋怒道:「崇离大人仙逝几千年了,你这疯丫头胡叫什么!」
「死了?」我愣住了,回头去看幽存,他眼中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片刻后,洞府深处传来极苍老的声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来我万妖洞闹事?」
这声音不怒自威,带着骇人的力道,逼得我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里面的人渐渐走了出来,却原来是个老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妖精,才一见我,便冷冷笑道:「原来是人类,我当是什么东西,哼,真当我妖族没落,任谁都能来踩一脚了吗?」
我尚未及解释,身后便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幽存缓缓走到我身边,瞧着老妖说道:「你是崇离的女儿?叫洛茴是吗?你父亲曾带你来见过本座。」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胡言乱语!」老妖怒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震得我们不由退了两步。
她瞧了我一眼,了然道:「哦,冒充幽存大人的就是你?幽存大人已归墟万年之久,你这黄口小儿也敢污了他的名,今日我便要将你就地正法!」
说着,她手中的拐杖瞬间变成藤鞭向我们抽来,带着深不可测的妖力。
幽存抓住我向后一跃,虽已是极快,他的手却还是被鞭尾抽红了。
他打不过这老妖精?
眼看那老妖又要动手,幽存冷冷淡淡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波澜,「洛茴,你小时候本座还抱过你呢。」
「幽存大人怎会连我一鞭都接不住!臭小子,今日当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藤鞭带着更重的妖力向我们挥来。
「既然你不信,那本座也没有办法了。」幽存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银发在风中微动,杀气逼人。
我开始替老妖担心,完了,要大开杀戒了。
藤鞭近在眼前,我正想幽存会有什么动作,下一刻我的手却被抓住,嗖地跃上高空,冲出了山林。
跑,跑了?
「主人,我以为你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呢?」
幽存面不改色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她不信,本座也没有办法了。」
原来他的没有办法,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们落在一处空地上,幽存有些郁闷地瞧了我一眼,「本座被轩辕那老家伙封印了,加上休眠太久,如今的妖力堪堪抵得上一二百年的小妖,如何打得过万年老怪。」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解封咒印藏在天地灵石里,不过轩辕已死,也不知灵石去了何处。一万年太久,世上已无人记得本座,若不解开封印,难以使人信服。轩辕这老家伙,哼。」
他背对着我,甚是落寞。
这般离奇的事叫他说得有板有眼的,这家伙难不成真活了一万年?
我偷偷打量他,怎么看都不信。
不过,我倒是有了个思路,天宫宝贝那么多,若真有什么灵石,说不定也在里面,我何不引他随我去天宫呢?
我一拍掌,道:「主人,我知道要去哪里找灵石。」
「嗯?」
「我看书上说,天宫里宝贝多得不得了,灵石这种宝物说不定也在里面。咱们不如去天宫找找?」
他沉吟一番,道:「你说得容易,如今是你能上得去,还是我能上得去?」
「去天宫还有别的法子,你信我就是了。」
去天宫确实还有别的法子。
云梦泽有个修仙之所,名为云中二十四楼,里面遍地是神仙,我便是在那里修炼的,在成仙之前我就被师兄师姐们带着频繁出入天宫了。
我师父是天界战神,众仙尊称他一声玄烨上神,数百年前魔族犯乱,他便在云梦泽上建立了二十四楼,挑选有慧根的凡人来修仙抵御魔族,因为报废率太高,每年都在招收新弟子。
当年我从云中二十四楼入天宫,如今,我又要以这种方式回去了。
命运倒也奇妙。
幽存对我的话并无质疑,稍加考虑便带我前往云梦泽了。
当日他隐了妖气,扮作凡人,同我在梦泽城中歇脚,打探了一番,得知云中二十四楼果然还在招弟子。
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上山的事只能明日再说了。
奔波了一整天,我和他都有些饿,便找了家酒楼吃饭,难得下馆子,我自然是大鱼大肉吃了个痛快。
结账的时候,我眼巴巴地瞧着幽存,他也瞧着我,问道:「为什么要付钱?」
候在一旁的小二只当他是开玩笑,笑道:「公子衣着华贵,想必不会是吃饭不给钱的泼皮罢。」
幽存却冷了脸,带着丝丝杀气说道:「放肆,本公子吃饭什么时候付过钱!」
他气势汹汹,我只觉得丢人得慌,脸唰地红了,连忙拉拉他的衣袖问道:「你干吗呀!你没钱?没钱你怎么不早说呢?」
他低头瞧了我一眼,坦然道:「你也没有问过我。」
小二见情况不对,也反应了过来,冷笑道:「呵,原来是两个装阔佬的穷鬼,在我天香楼还能让你们吃了霸王餐?做梦!」
他挥一挥手,叫道:「来人呀!把这两人的腿脚打断,衣裳也给我扒了!」
话音刚落,分布在四周的几个壮汉便快步跑了过来。
「遭了,要挨揍了!」我连忙进入警戒状态。
幽存好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知怎的,我心忽地一痛。
我真怕听见这句话啊。
在天宫时玄烨总说这样的话,我来保护你,有我在。
这些话真是最最可怕的谎言。
错神间,幽存揽住我的肩膀忽地往上一跃,待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人家的屋顶捅了一个大窟窿了。
「你看什么?我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不屑于和凡人动手。」
「知道知道。」
酒楼里的伙计们跑了出来,在大街上瞎跑,边跑边喊道:「快抓住那两个吃霸王餐的!」
幽存瞧了他们一眼,问道:「霸王餐是什么?」
「就是吃饭不给钱,像咱们刚刚那样。」
「你懂的真多。」他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抱着我隐了身。
我们落在了别处,没有钱,没法光明正大地住店,我们找了家客栈,趁着没人偷偷占了一间房,暂时歇下了。
床只有一张,幽存自己占了一半,看着局促不安的我,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还在等什么?」
我可还记得上午的事呢,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地板,咬咬牙道:「算了!我睡地上吧。」
说着便躺了下去,才触地,几根藤蔓忽然伸下架将我捆住,拉到了床上。
我动弹不得,看着近在咫尺的幽存,慌慌张张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却没动,也没松开我。
「你如今是凡人之躯,地上又硬又冷的,睡一晚恐怕就要报废了。」
「我,我不怕……」
他冷哼一声,翻了个身不再看我,淡淡道:「放心,你这身子还没完全活过来,冷冰冰的,本座没兴趣。」
真的没再动了。
我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身上的藤蔓不知什么时候撤走的,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冷,真冷,被子根本没有用。
幽存身边暖暖的,好想靠过去啊。
不行啊,之前还说要睡地上呢,我得有骨气一点,不然他又要笑我了。
我裹紧了被子,冻得牙关打战。
半梦半醒间,一只手伸了过来,碰了碰我的冷冰冰的脸,随后一把将我捞了过去。
我整个人被裹了起来,像是从寒冬坠入春风。
舒服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睡得正香,忽然觉得鼻头痒得很,什么东西拍走了又来,气呼呼地睁眼,却发现幽存正一手撑着身子趴在我面前,一手拈了几根头发扫我的鼻子。
「你干吗呀!」
我有起床气,他却不气,见我不高兴反而笑了起来,又扫了扫我的鼻子,说道:「该起了。」
「还早呢!」
「起来,带我去吃霸王餐。」
他说起霸王餐,我又想起了昨天的事,直接尬醒了,然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床内侧,他在外侧。
昨晚明明是我在外侧啊。
我连忙抱住身子,「你昨晚把我怎么了!」
「我能把你怎么样?」
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翻身下了床。
「走了。」
他打开门,外面透进来了一缕阳光,整个房间都变成了温暖的色调。
我忽然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想起后来我贪恋那一丝温暖,八爪鱼似的缠住他不肯放。
说好的骨气呢。
我懊恼不已,一边尴尬得脚趾抠地,一边连滚带爬地起床。
简单收拾过后,我们便去云中二十四楼了。
到了山下我就傻了,原来今年男弟子名额已满,只收女弟子。
站了许久,我看了看幽存。
你看,不是我想跑,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嘛。
「主人,你看这……要不我们做姐妹?」
他扫了我一眼,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改口道:「我自己去!」
「也好,你可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怎么会忘呢!」
哼,等我上了山,你可就抓不着我了。
正想着,他忽然揉了揉我的脑袋,眼中满满的威胁,「诛玉,别想跑,我会一直盯你的。」
我独自上了山,报名的人很多,但天赋初选便刷掉了大半,我原本有修仙的底子,通过自然是轻轻松松。
初选过后,我们剩下的十几个人便被带上了摘星台,等着被测试。
等候的间隙,一同来的女弟子们窃窃议论着谁会来带走我们,我本不甚在意,却忽然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今年早些时候,玄烨上神宫里死了一位女神官,这一下有了空缺,他还需再招一个弟子,前段日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过我听说这一次,玄烨上神派了人前来遴选。」
「当真?战神宫,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是啊是啊,我听说玄烨上神风华绝代,看一眼便永生难忘,我若能被选为他的弟子,怕是要当即昏过去了!」
我怔了一会儿,兀自冷笑。
风华绝代是真的,永生难忘也是真的。
这么「美好」的人,我定要他死在诛仙台下。
她们仍没有停止八卦,「唉,你们知道那女神官是怎么死的吗?」
「你快说呀!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我听说,你们别说出去啊,我听说呀,是她勾引玄烨上神不成,又妄图毁了小师妹的真身,被上神发现以后羞愤难当,自己跳了诛仙台呢!」
「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啧,这都什么人呀,玄烨上神也太惨了吧。」
我???
我知道我名声不好,却未料到已坏到这地步,什么屎盆子全往我脑袋上扣,我是罪该万死的小人,玄烨却成了被我纠缠的无辜白莲花。
好,很好,账上再记一笔。
「天宫使者已到,请各位安静。」
有侍女高呼,四下立刻没了声,所有人都齐齐地站好了。
我抬头望去,眼前划过了一抹刺眼的青绿色,我心头一紧,认出了她。
我身旁那女子偷偷戳了戳她的同伴,悄声道:「瞧,那是青念上仙,玄烨上神最宠爱的女弟子。」
「肃静!」
女侍者责骂了一声,那一身青绿衣衫的女神官目光随之扫了过来,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平静的眼波忽然起了波澜。
阿念,师姐回来了。
青念看着我,眉头微微皱着,说不出的阴郁。
侍女宣道:「此处有法器六十四件,你们各自选一样称手的,谁能抢到牌楼上的灯笼谁便可……」
「不必了。」青念忽然打断了她,看着我说道,「我心中已有了人选,无须比试。」
此言一出,众人都发出了低低的疑惑的声音,青念直直盯着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面露惶恐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施礼道:「我叫诛玉。」
她打量我一番,微微笑了一笑,「你随我来。」说着转身就走了。
「啊?她怎么。」
「怎么回事啊?」
我在周围一片惊讶声中跟着青念走了。
她带我进了一座红房子,朱雀楼,也是从前我教她剑法的地方。
一进门,一柄放在架子上匕首十分瞩目,那原是玄烨赠我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青念初来时看见这匕首很是喜欢,我便送给了她。
「漂亮吗?」
她忽然看着我问,我点点头,她勾勾嘴角,「这原是我用的,现在送你了。」
我连忙惶恐道:「啊?不不不,我怎么敢要上仙的东西。」
「给你你就拿着。」她取下匕首,直直丢给我,动作间掩不住嫌弃,好像我送她的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抱住匕首,诚惶诚恐道:「多谢上仙,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的。」
「不必害怕,没人要的破铜烂铁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总觉得她在暗讽我,但想想又不应该,她若真认出了我,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
「多谢上仙。」
「等带你去见过师父,你便可叫我师姐了。」她忽然走近,抓住了我的手,一副十分亲昵的模样。
幸好我早有准备,知道她或许要试探我,让幽存封住了我的气息。
那道自手心灌进来的气息在我身体中横冲直撞,我装作不知情,扶了扶额道:「上仙,我突然好难受……」
她没有探到任何东西,放心地松了手,安慰道:「你今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见师父。」
「这么快?」
「自然是越快越好,魔族蠢蠢欲动,你早点修炼,也能帮上师父。不过,修仙可是很累的,诛玉,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清楚了,我修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抗魔族,保护大家。」
我信口胡编着,青念倒也不疑,只是象征性地鼓励了几句。
「上仙,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选我?」我瞧着她,幼鹿般的天真无害。
「看着你觉得亲切,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低头理了理裙摆,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抬头道:「你或许听说过她,前些日子犯错跳了诛仙台,灰飞烟灭了。」
我惊得后退一步,她阴恻恻地走过来,手搭在我脖子上轻轻地揉,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要把它掐断,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学她。」
「我,我不会的!」
「好孩子。」
她满意地笑笑,我瞧着她,心中奇怪,虽然我早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知道她并非什么出尘不染的白莲,但从前也还不至于这般阴森古怪。
何况她回归原身,得偿所愿独占玄烨了,应该开心才是,怎么我见她浑身都流露着怨气呢?
是被锁在魂灯里的那两百米年里憋出毛病来了?
青念松开手,没再和我多说什么,只叫了人来领我去新弟子的住处,自己则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明日就能见玄烨了,我随他修炼几百年,早已摸清了他的命门,寻着机会,我便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就用他送我的这把匕首。
同我住在一起的女子叫作阿尤,就是今日在摘星楼跟人说我勾引师父不成跳了诛仙台的那位,她知道我入了玄烨门下,羡慕了半天,央求我见到玄烨以后,回来一定跟她说说他长什么样。
看来玄烨真是声名在外。
阿尤的师父是莲华上仙,仙界的大美人,也是个很好的人,从前常去战神宫串门,就是修为不深,没什么人愿意做她弟子。
收阿尤为徒后,她每天都会亲自教导,而我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玄烨没来找我,青念也没有,她说的明天,结果却是明日复明日,一直没个头。
这倒奇怪,她自己要我,却一次也不来看我,一连七八天,始终没影,不知道做的什么打算。
我无聊得紧,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幽存。
他去了哪儿呢?做什么去了?现在没有他当暖炉了,真的很冷。
呸呸,我想他做什么!
我瞧着远处练功的人们,依葫芦画瓢地练了起来。
这虽然都是我几百年前学过的功夫,但这副身子用着却还有些生疏,我的进度跟新弟子没什么两样。
天很快黑了,我闷闷不乐地回房准备休息时,一进门却看见阿尤昏倒在地上。
我抬起头,阿尤的床上靠墙懒懒地倚着个人,正是幽存。
「你怎么来了!」
我小跑过去,居然还有点高兴。
「自然看看你找得怎么样了,怎么,忘了你要做什么了?」
确,确实忘了……
但我哪敢这样说啊,信誓旦旦道:「怎么会呢!我记着呢!」
他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冷哼了一声。
我这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眉边隐隐有伤痕,脸色也有点发白。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急急抬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他胸口露出的皮肤隐隐发红。
我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原本光洁漂亮的胸口此刻正蜿蜒着一道沁着血的伤痕,十分触目惊心。
「你怎么受伤了!」
我急得连忙掏出手帕给他轻轻擦拭。
他风轻云淡道:「打架弄的。」
「跟谁打架呀?怎么也不处理一下呢?这都要发炎了!」
「不会处理,所以来找你了。」
我被他噎住了,气呼呼地问他:「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你又没问我。」
气我好像是件很好玩的事似的,他连疼也顾不上了,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真不该管你。」
我丢下手帕,转身去箱子里翻了起来,这里每个房间都配备有伤药,我还没用上,倒给他用上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我擦干净血迹,上了药,用绷带给他缠好。
我打了蝴蝶结,问他:「怎么样?」
「不错,下次还来找你。」
「我不是说这个!」我没好气地把衣服给他整理好,问道,「你疼不疼?」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这点小伤……」
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抬起巴掌就要往他伤口上拍,他连忙捉住我的手,道:「不疼就不来找你了。」
我饶过了他,问道:「你跟谁打架弄成这样呀?」
「万妖洞。」
「你,你疯了!你怎么打得过他们!」
他笑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你差点丢了命。」
「可万妖洞已经被我收复了。」
「可,啊?你怎么收复的?」
「打来的。」
他说得风轻云淡,可我也能猜到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恶战,莫名有点心疼。
「与其替我忧心,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他这么说,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抓着。
「诛玉,你冷得像块冰。」
「小事,不要你管。」我将手抽回,幽存放下手,默默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
「你去哪儿?」
「千窟山。」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会一点一点收回我的领土。」
青念和玄烨还是没来找过我。
十来天过去,因为实在太久没人理我,阿尤便告诉了莲华上仙,莲华得知后,大手一挥直接带我去了天宫。
「青念去人间平魔族之乱了,不过也是前两天才去的,之前她为什么一直不带你见玄烨呢?好奇怪。」
「师姐许是忘了吧。」
我拽着莲华的胳膊,随她一道走。
难得有个神仙搭理我,我便向她打听起了灵石的事,以前我虽然也在天宫,可是眼中只有玄烨,从来没关心过别的东西,很多事知道的并不多。
「灵石?这不是封印妖皇的东西吗?你问这做什么?」
「还真有这东西?等等,你说妖皇?谁是妖皇?」
「妖皇幽存,死了一万年了,你没学过上古史,没听过也正常。」
我惊了,幽存说的原来都是真的,我一直以为他骗我呢。
「那灵石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幽存都死了,谁还会关心这东西,对了,你从哪儿听说的灵石的事?」
「额,道听途说。」
我再听不见莲华说了什么,整个人在震惊之中久久走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莲华的步子停了下来,我看着那熟悉的建筑,心脏瞬间冷了下来。
门开着,但很安静,偶尔的气息波动证明里面是有人的。
我手心出了汗,缓缓走进去,瞧见玄烨的那一刻,几乎没认出来。
他正闭目而坐,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呈现出一种不该属于他的病态。
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难道是和青念欢快得太多,伤了身子?
我瞧着他,恶心极了。
「诛玉,快拜见你师父。」莲华上仙小声提醒,玄烨缓缓睁眼,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说不清的愁绪。
我忍住不适向他拜了一拜,莲华上仙随后便道:「你们二人聊着,我先告退了。」
待她走后,玄烨淡淡扫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你就是诛玉?莲华说你来云中二十四楼已有将近十天了。」
「是,徒儿一直在等师父召见。」
他难道不知道吗?我打量着他,眼神落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
魂灯,青念的魂魄就是用魂灯修补的,记得那日摔碎了,如今青念已经复活,他还修这东西做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我眼神,站起身来用极淡漠的语气问道:「为什么想要修仙?」
「因为,我不想再当那个一直需要被保护的人,我想保护别人。」
话音刚落,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忽然抬眼看着我,眼底有几分不可置信。
这是三百年前初入山门时我跟他说过的话,我想他是记得的。
「师父,你怎么了?」
他的目光几乎要穿透我,在确定自己并没有找到熟悉的影子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你这话,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我假装懵懂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继续提,转而问道:「青念可有教过你什么?」
这一回,语气竟温和了许多。
「没有,师姐她大概是太忙了,一直都没有来看过我。」
闻言,他皱皱眉,凭空取出一卷书来。
「你既入了我门下,我自会好生教导你,只是近日诸事缠身,抽不出空来,你先自己看书参悟,若有不懂之处再来问我。」
「谢师父。」
我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时,手碰到了被我藏起来的匕首。
我会将它插入玄烨的命门,这一天不会太久。
「诛玉!你怎么在这?」
正要告退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青念的声音,我回过头,便见她身着玄甲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师姐。」
我冲她笑笑,却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来这里的!」
不等我辩解,玄烨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沉声道:「青念,挑选她的人是你,如今不许她见我,闹脾气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师父,我……」
青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又瞪了瞪我,黑着脸解释:「我没有不许她见你,我只是找不到她,一时着急了。」
我瞧着他们二人,又惊又奇,玄烨最是宠她,怎么现在,好像不太对劲?
青念说完,眼神也落在了那魂灯上,惊道:「师父,你真的修了那魂灯?她都已经灰飞烟灭了,你就是耗尽所有法力她也回不来了!」
玄烨面色沉了沉,「青念,不要再说这种话。」
「师父!」
青念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玄烨却缓缓将魂灯拿起,抬眼瞧她时,眼中带着丝丝隐忍的怒意,「出去。」
青念还想说什么,但却被玄烨的眼神堵在了喉头,没能说出口。
犹豫片刻,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出去。
走出去很远之后,她停下步子,狠狠掐住我的脖子,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狠厉。
「趁我驱逐魔族的时候偷偷来见师父,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猛咳几声,抓住她的手无辜道:「我没有,是今日莲华上仙顺路带我来的,我没想瞒着你呀!」
「莲华她为何要带你?」
「我,我也不知道,大概真的只是觉得顺路。」
她半信半疑地瞧着我,又问道:「师父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还没说上话呢,师父他好像也不大愿意搭理我,只丢给我一本书,让我自己看。」
听见这话,她面色缓和了一点,左看右看,瞧不出什么破绽,便用力丢开了我。
「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警告过我,便领着我到了南天门,让别人送我回云中二十四楼了。
我远远地瞧着云雾之上她阴鸷的表情,倏尔一笑。
我知道那魂灯是用来救谁的了。
真有意思啊,青念死后,心心念念着救青念,亲手杀死我以后,又后悔不迭来救我。
留在身边的不珍惜,抓不住的却放心尖上,玄烨,你可真是个贱骨头。
「你脖子怎么回事?」
回去以后,消失了好几天的幽存再次出现,一眼就看见了我脖子上的红痕。
我下意识想说关你啥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这可是妖皇啊!我几个胆子敢跟他这么说话!
我气势一下就没了,揉了揉脖子小心道:「打架弄的。」
「你也会跟人打架?」
他皱皱眉,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沉声道:「谁弄的?我剁了他的手。」
分明是充满威胁的一句话,入了我的耳朵,却让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该死,我怎么这么容易心动,真是一点也不长记性。
我连忙躲开他的手,「这有什么的,一会儿就消了,对了,你怎么来了?」
他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才道:「那当然是来……来看看你找到灵石没有。」
「没有。」
「料到了。」他勾唇笑笑,一副早就知道你是个废物的表情。
我抬眼瞧了瞧他,小心问道:「幽存,你真的有一万岁吗?」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以后要不还是叫你老祖宗吧?」
他脸一下冷了,弯下腰近乎和我脸贴着脸问道:「我很老?」
「也不是老,就是年龄有亿点点大……」
「我被封印前也还不到两千岁!」
「你看,一万两千岁了。」
「我们那个时代一万岁很正常!」
「但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万岁都是化石了。」
「你!我还没嫌你小呢!再也不来看你了!」
他咬咬牙,倏地化成黑烟消失了。
他走之后,玄烨竟然遣人来,给我送了一块出入南天门的令牌。
有点意思。
有了这东西,我当然不会浪费,第二天清早就跑去找他了。
几次请教过后,他对我明显亲近了许多,甚至几乎要超过青念。
青念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
报复很快就来了,我这才刚开始正经修炼,青念便要我明天随她一道去伏妖。
「可是师姐,我还什么也不会呢。」
「不会才更需要历练,师姐也是为你好。」
她说得理所当然的,我自然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她是师姐,明面上不能把我怎么样,便把我带出去,让我被妖精毒打。
她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好的,那我们要去哪里伏妖呢?」
「万妖洞。」
「万妖洞!」
「怎么,怕了?」
幽存现在会不会在万妖洞啊,完了,昨晚才惹了他生气,他若真的再也不来看我了,我又该怎么告诉他这消息呢。
青念见我满面愁色,讥讽地笑笑,「不怕,师姐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个屁!
我心烦意乱地回了房间,坐在桌边沉思。
我不能见死不救,不说别的,这条命确实是幽存救的,就凭这个我也不能看着他出事。
我要去万妖洞找他,让他赶紧跑!
不对呀?他上次还说过要去千窟山,现在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呢?
我拍桌骂道:「幽存,你这个傻瓜,到处跑什么呀!」
才骂完,背后忽然一凉。
我怔住了,讷讷转身,便看见了脸色阴郁的幽存。
「啊你,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还听不见你是怎么骂我的呢。」
「我我我没有骂你,我这是急得。」
我小跑过去拉他衣袖,却被他避开,抓了个空。
我看着他冷冷的脸,委屈得不行。
「青念说明天要去万妖洞伏妖,我想告诉你,可是你人又不在,我就,口不择言了嘛。」
他有点意外,问道:「他们要去万妖洞?」
「是啊!明天就要去了!」
他沉吟一番,道:「好,我知道了。」
「你要赶紧跑呀!」
「我为什么要跑?」
「他们很厉害的!你跟他们硬碰说不定连命都会丢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抿嘴笑了笑,问道:「你担心我?」
「我……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
「只是这样?」
「当然只是这样!」
他质疑地盯了一会儿,不再纠结于此,眼角眉梢挂着丝丝得意,「你说是就是吧,我会让他们撤离,再布些陷进,你自己也小心点。」
「嗯。」
「真的要小心,看见藤蔓就趴地上。」
「知道了!」
我抬起头,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才隐身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青念带着去了万妖洞。
随行的天兵不算多,看来他们没太把万妖洞当回事。
到地方后,整个山谷连鸟叫声都没有,青念有些疑惑,让大家分头搜寻。
「诛玉,这里到处都很危险,你跟在我身边吧。」
呸,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好不好。
我不动声色,默默跟在她旁边。
没几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我停下脚步正要细听,另一个方向又传来惨叫。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禀道:「上仙!妖族的人不知藏在哪里了,这山上到处都陷阱!」
「奇怪,他们莫非知道我们会来?」
青念疑惑片刻,随后下令道:「先把他们救下来,你们小心一点,继续搜,找到人就发信号。」
说完,她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道:「师妹,你可要跟紧我啊。」
我点点头,握紧了剑,随她往前走。
没几步,几根巨大的藤蔓横空扫了过来,所到之处树木纷纷摧折,有几个天兵来不及反应,被一下拍得老远。
青念眸光一暗,忽然喊道:「师妹小心!」然后一把将我往后推去。
我撞在一棵树上,那本来够不着我的藤蔓此刻迎面向我抽了下来。
青念,你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弯了弯腰,正要趴下去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抹白影。
我知道那是谁,随后便抱紧身体,不再有所动作。
片刻过后,那白影果然挡在了我身前,一剑将巨藤斩碎。
「诛玉,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没事,师父,幸好你来了。」我红着眼睛,拉着玄烨的手站了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可怜样。
「师父,你怎么来了?」青念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玄烨扶着我,冷冷道:「我听说你把诛玉带来,便立刻赶来了,青念,她现在还什么也不会,你想害死她吗?」
「我没有!师父,我只是,只是想带师妹来历练历练。」
「历练?你刚开始修炼时,你师姐也会带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被问住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青念,你太胡闹了。」
青念看着他,眼泪断线珠子一般地往下掉,不甘心地问道:「师父,我若遇险,你也会像今日这样赶来吗?」
玄烨却几乎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一样,你是女武神,她还只是凡人。」
「师父,可我也是你徒弟……」
「够了。」
玄烨看了一眼山林,冷冷说道:「这山里的精怪早就跑光了,撤兵吧。」随后便拉起我,带我离开。
我回头看时,青念浑身颤抖着,目光怨毒。
「师父,我们不用等师姐吗?」
玄烨头也没回,冷冷道:「不用管她。」
好绝情。
这次回去以后,青念送过几次亲自做的汤来认错,玄烨都只让她放下,一直搁到凉都没有喝一口。
青念气得几乎要爆炸,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能着了火。
这就叫自食恶果。
我端着鱼汤走进玄烨房间,怀里的匕首已经捂得发热。
犹豫不决便会满盘皆输,我必须抓紧机会。
早些时候,玄烨去诛仙台上看了一次魂灯,一无所获,此刻正坐在房里闷闷地喝着仙酿。
是个好时机。
「师父?」
我唤了一声,玄烨已经醉了,看了我一眼,有些迷茫,似乎在辨认我是谁。
我将汤放在他面前,轻声道:「我见你气色不大好,便煮了汤来给你,你瞧,这是鱼,我在九幽上神那里抓来的,你尝尝?」
他按了按太阳穴,喃喃道:「鸢鸢,你怎么又去偷九幽的神鱼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一把抓住我的手问道:「鸢鸢?是你吗?你,你还活着!」
我不置可否,看他满面难掩的狂喜,任他将我抱入怀中。
「鸢鸢,师父好后悔,师父没有保护好你……」
有滚烫的水滴落在我脖子上,我知道那是什么,倘若是从前的我,大概还会陪他掉两滴泪。
可现在,流泪是不够的,要见血。
我将手向怀里掏去,紧紧握住了匕首。
才要拔,却突然听见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我一惊,连忙将手抽了出来。
「师父!」
来人大喊了一声,我回头看,是青念和莲华。
青念看了一眼玄烨,气急败坏地冲过来骂道:「诛玉!你在干什么!」
我暗暗啐了声倒霉,随后便一边推玄烨,一边红着眼睛望向青念,「师姐,你来得正好,师父好像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什么鸢鸢……」
闻言,莲华有些惊讶地问道:「他叫你鸢鸢?」
我猛点头。
青念脸色一白,又气得要哭,但碍于莲华在,也不好把我怎么样,只恶狠狠地蹲下来将我扒开,自己扶好玄烨,泪汪汪地望着他问:「师父,你怎么样了?」
玄烨却一把推开了她,看着我又唤了一声「鸢鸢」便倒在了桌上。
我看着青念黑成炭的脸色,火上添油地问她:「师姐,鸢鸢是谁?是师父的心上人吗?」
「闭嘴!」
她几乎要气疯了,抄过酒杯啪地摔在了地上。
「诛玉,你,你竟敢勾引师父!」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整个身子都在抖。
「我没有啊,师姐!」
我也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拉拉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敢有非分之想,我,我一直都知道师姐喜欢师父,我怎么敢跟师姐你争呢?何况他唤的是鸢鸢,又不是我……」
莲华见气氛紧张,连忙打圆场道:「青念,玄烨上神醉酒后到处找鸢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觉得不能怪诛玉。」
怎么比我还会拱火呢?
「滚!滚!」
青念肺都要炸开了,一把拍开我,转身去抱玄烨。
我笑笑,识趣地退了出去。
虽然没能杀得了玄烨,可见到青念这般气急败坏,心里还是觉得畅快。
莲华跑出来叫我不要放在心上,又拉着我安慰了半天,亲自送我回了云中二十四楼。
太阳还没落山,一推开房门,赫然出现的幽存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想来就来,还分早晚?」
「是是是,你想来就来。」
往房里走了两步,靠近幽存时,他忽然皱起了眉头。
「你身上怎么有股男人味儿?」
「有吗?」
我抬手闻了闻,没察觉有什么。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我怔了一下,道:「有又如何?你连这也要管?」
他不悦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管。」
我噎住了,不想跟他吵架,只说是被一个醉酒的人抱了,那人脑子不清醒。
「若再遇见那样的人,便直接剁了他的手,不要留情。」
「说剁就剁,你当我是你吗?」
「我帮你剁也可以。」
「我才不要你帮我。」
他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声问道:「那天有没有被伤到?我施了咒术的,藤蔓遇见你,应该不会过来。」
「没有,放心吧,对了,你找到灵石了吗?」
他错开了眼神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没事,会找到的。」
「没有灵石,我一样能收复妖族。」
「行行行你厉害,今晚来干什么?」
「看你。」
「那你坐这儿看吧。」
我不再多问,坐在灯下开始练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我正要提醒幽存,一扭头却发现他已经隐身了。
天已经黑透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我连忙跑过去打开,又然是青念。
她早已换了副神色,与下午在天宫嘶吼的模样截然不同。
「师姐?」
我唤了一声,青念瞧着我冷冷道:「师父酒醒了,要见你。」
「师父怎会想见我?」
「我还能骗你不成?」她瞪了我一眼,冷着脸道:「你随我来。」
玄烨若真的酒醒了要见我,怎么会让她来传话呢?
我知道有诈,一边配合她,一边提防着,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刀。
走一会儿,她带我走到了朱雀楼外。
「师姐,师父亲自来云中二十四楼见我?」
「他都亲自去万妖洞接你了,现在来这儿见你又有什么奇怪的?」
「没有,我就是问问。」
我叹了口气,青念,你骗人好歹也用点话术啊,就这么生骗,得亏是遇见我,要别人就不跟你来了。
我跟着她上了楼梯,甫一进门,便瞧见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我们跪伏在地,似乎非常痛苦。
我虽失了功力,却还是一眼便看出他中了情思咒。
「师姐,那人是师父吗?」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
我走了过去,地上的人衣襟半敞,面色绯红,是张熟悉的面孔,我记得两百年前他好像很爱慕青念。
青念竟要利用喜欢她的人来毁了我,她的心未免太冷,报复心也未免太强。
身后人的影子动了动,青念唤道:「师妹?」
我知道她要动手了,一旦我回头看她的眼睛便会中咒术。
青念,这情思咒还是我教你的,现在,我再教你破解之法。
我回过头,在她施咒的一瞬间将袖中的剑化成巨大的铜镜挡在了身前。
「啊!」
青念尖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推挡,但情思咒已经通过铜镜反射到了她身上。
「诛玉!你!」
我弯下腰,化出我原本的模样甜甜笑道:「师妹,你再看看我是谁?」
「扶鸢!是你!你这贱人!」
在失去理智的前一刻,她强忍着一剑向我挥来,又快又狠,我几乎要躲不开。
身后忽而起了风,一只看不见的手环住我的腰,将我向侧面一拉,完美避开了这一剑。
我惊了一下,闻到熟悉的树叶清香,认出那是隐着身的幽存,心便放了下去。
虽然平时天天说要逃离他,可他在身边的时候,却也是我最安心的时候。
我又将脸换了回去,满眼无辜地问道:「师姐,扶鸢是谁啊?」
「扶鸢,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念扑了个空,倒在地上,脸越来越红,连忙打坐运气,已无暇顾及我,地上的男子嗅到发情的气味,饥渴地向她爬了过去。
「阿念,阿念,帮帮我!」
「走开!走开啊!」
「阿念,我想要你……」
我瞧着逐渐沦陷的青念,退了出去,想了想,又特意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朱雀楼里的肮脏情事也会传到整个仙界。
退到僻静处后,幽存显了身,看着里面赤身纠缠的男女轻笑道:「你倒是会找乐子。」
「那当然,天界多少年没有新鲜事了,今儿便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他低头看了看我,问道:「扶鸢是谁?」
「别问,不重要。」
「好,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情思咒的效力长得很,希望青念顶得住。
我没兴致看人做这种事,便拉着幽存走了。
他的身子莫名有点热,我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你刚才一直都跟在我旁边吗?」
幽存的思绪好像有点飘,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回道:「嗯。」
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停了一刻,又连忙错开,带着明显的慌乱。
我看着他微红的耳朵,心里暗道不好。
「你刚才看青念的眼睛了吗?」
「看了。」
完了啊!
他看了我一眼,压住逐渐紊乱的呼吸说道:「放心,区区天族情咒,还不能……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都开始发烫了,还不能怎样?
失算了,这回真是失算了。
我连忙拉着幽存回房间,打来凉水给他擦手擦脸,只希望能有点用。
「诛玉。」
他忽然看着我,眉头紧锁,好像在强忍什么。
「什么?什么事?」
「你,你先出去。」
「好我出去!」
我转身要走,下一刻却突然被他从身后抱住,力道很大,几乎要把我揉进身体里。
「你你你不是让我出去吗?」
他十指弯曲,紧紧揪住我的衣服,「我不知道,诛玉,我控制不住……我,我想和你睡觉……」
「别啊!」
「诛玉,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用脑袋蹭了蹭我,随后又痴痴地亲吻我的脖子,肩膀。
「别别别,幽存,你你你不是树吗?你出去找棵树行不行?」
「好像,不行。」
他将我翻过来,忽地压倒在床上,迷离地看着我说:「我好像只想要你。」
他说着,又小心地低下头,含住我的唇瓣舔了舔。
我头一次被人这样亲吻,整个身子都僵了,想要推开,可是,又似乎有点不舍。
「幽存,这样是不行的。」
「嗯……可是我好难受,诛玉,我轻一点行不行?我不会弄疼你。」
「那也不行……」
我要疯了,他的唇落在我身上,我竟然有一点舒服。
我也中了情思咒?
「好不好?」他又轻轻地问。
「好,你,你轻点。」
我在说什么,我怎么就答应了!
我心里抓狂,身体却软了下来,任由他慢慢褪去我衣衫,配合他的动作。
「我,我从来没有过……」
「我其实也没有过,不怕,我小心点。」
他真的很小心,即便快要失去理智了,却还是控制着力道,生怕我不舒服,和寻常中了情思咒的人那恶狼扑食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诛玉,你疼不疼?」
「不,不疼……」
他温柔亲吻着我,一遍又一遍,我舒服得大脑一片空白,可这样是不行的,我,我不能沦陷。
「幽存,我有点累了。」
「可是,我的毒好像还没有解完?」
「可是我看你好像已经好了。」
「没有,真的没解完,再来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
我真是昏了头,才会相信他的话。
天将亮时,我整个人几乎瘫软在他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抱着我,睡得很沉。
不能,不能沉迷温柔乡里,我还有仇要报。
我小心翼翼抽身,却惊醒了他。
「你去哪?」
「我还有事。」
「别走,让我再抱一会儿。」
我心一软,差点就要从了。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我板起了脸,冷冷道:「幽存,昨夜是为了给你解毒,不得已而为之,今后不要再碰我了。」
他坐起来,有些迷茫,「诛玉,你怎么了?」
「我说得很清楚了,不想再说第二遍。」
我跳下床正要走,却被他忽然往后拉去。
他似乎有点生气,掐了掐我的脸说道:「怎么,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了?」
「分明是你把我吃干抹净!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来纠缠。」
我推了推,他反而抱得更紧了,脸上有了愠色。
「你若不喜欢,昨晚又为什么要答应我?」
「你的毒是为我而中,我当然要给你解了。」
「只是这样?」
「当然只是这样了!」
「你!」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想说什么,又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我不敢看他,用力推开他跑了出去。
这个清晨很热闹。
朱雀楼的门窗已经关上了,外面围满了人。
「天呐,你们刚才看见了吗?我来得晚,什么也没见着!」
「我看见了!唉真是,真是难以启齿啊!」
「青念上仙怎么会做这种事呢?真是太恶心了!」
「是啊是啊,刚刚还有人去天宫通报玄烨上神了,也不知他会做何惩罚。」
人们议论着,虽然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不肯走,生怕错过一点热闹。
我也一样,谁不爱看热闹呢。
「门开了!门开了!」
朱雀楼的大门打开了,青念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脖子上都是瘀伤。
她一眼就看见了我。
「扶鸢!你这贱人!」
不等身旁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抢了别的剑向我劈来。
力气不足,很容易就能躲开。
我躲了,但没完全躲,让她在我手臂上划出了一道伤痕。
「你害我!」她哭叫着再次砍向我。
「师姐,你怎么了!」我嘤嘤哭了起来,柔弱不堪地跌在地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她砍碎。
「贱人!贱人!」
她发着疯,手中的剑却忽然被人夺了,一抬头,是从天而降的玄烨。
「青念,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玄烨弯腰扶起我,见我手臂上的伤口,脸色变得极难看。
「师父!她害我!她害我!」
「到底是谁害谁,我自有定夺。」
玄烨看了一眼哭得瘫坐在地的青念,挥了挥手,示意两个随侍将她扶起。
「把她关起来,等候发落。」
「不要,我没有做那种事,我是被人陷害的,是扶鸢害我,师父!」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玄烨的脸更冷了,眼神锋利得几乎要把她割碎。
两个随侍见情况不妙,识趣地拖着青念走了。
玄烨平复了怒气,低头看了看我的伤口,问道:「你怎么样?」
我哭着,哭得说不出话。
「别哭了,师父给你做主。」
「嗯,师父,我,我不哭了。」
我抽噎着,随玄烨一道上了天宫。
我的手是被法器伤的,没那么容易愈合,他便找来了寻常人难用上的丹药为我疗伤。
「别担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嗯。」
我揉着哭得红红的眼睛问他:「师父,师姐她今日要杀我时,嘴里还喊着什么扶鸢,师父,扶鸢是谁?是坏人吗?」
「她不是坏人。」
玄烨轻轻地帮我包扎伤口,轻声道:「她是你的大师姐,青念和她,有一段渊源。」
「那她在哪儿呢?」
「不知道,我把她弄丢了。」
玄烨眼中隐隐有水雾,坚定道:「但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找回来?师父,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房中的镜子忽然亮了起来,玄烨连忙看过去,镜中出现的画面是诛仙台,魂灯正飘浮其上,隐隐发着光。
「鸢鸢!」
玄烨又惊又喜,腾地起身冲向诛仙台。
「师父!你等等我!」
我随他一道跑了过去,看他取下魂灯,看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无力地垂下手。
魂灯收集到的,只是一缕残息。
我慢慢地走过去,问他:「师父,这魂灯要救的人就是大师姐吗?」
他没回我,我又靠近了一步,「师父,大师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总算有了反应,「她是个很好的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我化出原本的脸问道:「既然我这么好,师父,你又为什么要推把我下诛仙台呢?」
他猛地看向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刀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
就在他心脏下方三寸处,正中命门。浅了点,不过没事,推下去他就活不了了。
他不可置信捂住胸口,缓缓跪倒在地。
「鸢鸢?」
「是我啊,师父,我是扶鸢。」
他怔忡许久,竟然笑了。
「真的是你,鸢鸢,你还活着,太好了。」
一口血咳了出来,他却没有半分痛苦的样子,痴痴地看着我,目光不肯移开半分。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鸢鸢。」
「想我?在想我有没有死透吗?」
他苦笑着看向我,哀求道:「不是的,不是,鸢鸢,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若要了我的命能让你高兴,让我死几次都行。」
我瞧着他,觉得有些好笑。
「师父,你求我原谅?推我下去的时候你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咳着血说道:「你掉下去以后,我才看清自己的心,可是已经太迟了,鸢鸢,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没有和你一起跳下去。」
你可真贱啊,玄烨。
我嘲讽地笑笑,「还有机会啊,你知道坠下诛仙台有多痛吗?你也尝尝吧,师父。」
我抓住他就要往下推,身后忽然传来嗖的一声。
是谁射来的冷箭。
来不及看,玄烨却已翻身挡住,被那只箭贯穿了。
我愣住了,抬头看着他护住我的动作不知所措。
他缓缓倒下,倚在我身上,艰涩道:「鸢鸢别怕,这次,师傅保护你。」
「上神!」
「扶鸢!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那个他们仇恨唾弃的扶鸢又回来了,欺骗了他们那么久,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复了仇,他们怎么能忍得了呢?
无数天兵向诛仙台涌来,目光如炬,恨不能将我撕成碎片。
可我怎么会怕呢?我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
「师父啊,我不要你保护,我要和你一起下地狱。」
我抱住他用力向后翻去。
惹得诛仙台上一片惊呼。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我突然有点后悔,我不该和这个渣男一起死的。
我明明,明明还有个人想见。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就毁灭吧,累了。
我竟又没死,三次了,我好像总有这种死里逃生的运气。
「运气?是本座救了你。」
我一惊,连忙翻身爬起来,这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幽存坐在一边,脸色臭臭的。
「你,你怎么救的我?我记得我真的跳下去了,而且那么多天兵围着,你怎么……」
「诛仙台都被本座拆了,你说本座怎么救的你?」
我呆愣了好半天,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封印解除了?」
「嗯。」
「你在哪找到的灵石?」
「没有灵石。」
他勾唇笑笑,忽然靠近了,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和你的那夜过后本座才知道,所谓封印原来就是本座的初夜,灵石只是轩辕的障眼法罢了。」
我被他的忽然靠近弄得脸一红,又想起了那晚他亲吻我的模样,心跳得越来越快。
「靠靠靠这么近干什么!」
我连忙推开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笑笑,又靠了过来,「害什么羞?你解了我的封印,我得报答你。」
我慌了,急忙道:「你要报答就快放我走!」
「那怎么行?按我们妖族的传统,这么大的恩情,得肉偿,而且我都听见了,你心里是喜欢的。」
「不许再用读心术了!」
「妖力刚刚恢复,有点不好控制。」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钻了个空子在我唇边亲了一下,把我给亲蒙了。
蒙了,但又没完全蒙,我傻傻地问他:「玄烨呢?他死了吗?」
「没死,废了。」
「哦,也挺好的。」
「在我身边的时候,就不要想别的男人了。」他有点醋味。
我没再乱动,看他的脸越靠越近,咽了咽口水,等着他的吻再落下来。
可他却不动了。
「你,怎么了?」
他认真瞧着我,伸手捋了捋我耳边的发,轻声道:「诛玉,我是认真的,我没有这样喜欢过谁。」
「你只是……馋我的身子罢了。」
他捏捏我的脸道:「我从没馋过谁身子,偏偏逃不过你,难道不是喜欢吗?」
「那是因为你中了情思咒!」
「可我现在没中情思咒,还是很想要你。」
「现,现在?」
「时时刻刻。」
他盯着我的唇,慢慢凑近。
「大人!」
门外有人大喊了一声,幽存顿住了,皱皱眉,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瞬间小了许多,吞吞吐吐道:「万仞山的妖众们前来朝见。」
「让他们等着!」
「诺!」
他郁闷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笑着捏捏我的脸道:「走,陪我去看妖怪。」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扶我起了床,牵着我走到门口,一开门,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眼前是群峰万岭,山石之间又错落分布着数不清的屋舍,有些是庞大的建筑群,有些隐在植被后,犹抱琵琶半遮面。
好大,这可此天宫漂亮多了。
我懵懂地随他走,看他接见那些前来朝拜的千奇百怪妖精们。
他还真的一统妖族了。
「什么叫还真的?」他低头瞧了瞧我,有些不满。
「不要再用读心术了!」
他牵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忍不住,我总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心里一点隐私也没有了。」
「可你总是口是心非,你让我怎么办?那天若不是读出你心里其实有我,我说不定就不会去救你了。」
「谁心里有你!」
「你看,你又来了。」
「幽存!好了我承认我有一点点喜欢你行了吧!你不要再读了,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我的声音有点大,殿上的妖精们忽然安静了,向我们投来诡异的目光。
我脸唰地一红,幽存却在憋笑。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大声你也不害臊。」
啊烦死了!
朝见结束后,幽存快步拉着我回了卧房,这回还特意交代,除非天塌了,否则不许打扰。
「你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别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我已经听到了你亲口说出来,便再也不会有疑。」
「那再犯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都行,命给你都行。」
「话说得好听,我哪有那个本事取你性命。」
「你有,我每次一见你,半条命都没了,真的,你再不让我进来,整条命都没了。」
……
我留在了妖族,和幽存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他还算守信用,再也没有用过读心术。
做妖可比修仙快乐多了。
天族一直在通缉我,但他们要抓的是扶鸢,和我诛玉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妖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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