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姐姐是不是在躲我?”他步步逼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姐姐是不是在躲我?”他步步逼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姐姐是不是在躲我?他步步逼近,把我堵在卧室:「我爸和你妈就在客厅,刺激吗,姐姐?」

(《陷落在海》 海王装纯情姐姐 X 白切黑弟弟 )已完结 HE~

1

大学毕业的聚餐上,我喝得半醉,从隔壁包厢拐了个年轻小男孩回家。

长得倒挺不错,就是不干人事,年纪轻轻就学人家海王养鱼。

要不是他养鱼养到我闺蜜头上,我也不会想着替天行道。

餐桌上放着一瓶酒,上面全是我看不懂的英文。

我拿起来,倒了两杯,转头看着他:

「弟弟,既然都跟着姐姐回来了,要不要喝点酒助助兴?」

他眯了眯眼睛:「好啊,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我和他一起喝了几杯酒,在渐渐上涌的醉意中,转移阵地到卧室。

白 T 恤的布料很薄,常年健身的我一扯就开。

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漂亮的肌肉线条,我嘴角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现在的小男孩,身材都这么好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原本醉得迷蒙的眼里忽然多了一丝兴味:

「姐姐,喜欢的话就继续啊。」

我正有此意。

结果刚要继续,外面忽然传来了门锁响动。

紧接着是我妈带着醉意的声音,和一个陌生男人体贴的询问。

外面的气氛渐渐升温,我僵住身体,一下子不敢动了。

他却忽然笑了两声,嗓音低沉:

「姐姐,怎么样,我爸和你妈就在客厅,刺激吗?」

2

最近一段时间,我妈在外面有个暧昧对象,我知道。

那人有个今年刚高考完的儿子,我也知道。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趁着醉酒拐个海王回家,竟然正好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听着外面的声音,我额头不由得渗出了一层薄汗。

酒也醒了大半。

灯光下,他微微狭长的眼睛湿润而朦胧。

我刚试图离开,他又忽然抓住我的手:

「姐姐刚才不是很起劲吗,怎么退缩了?」

我忙不迭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闷哼了一声,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酒怎么就剩这么点了?」门外忽然传来我妈小声嘀咕的声音。

「还是回房间吧……等下潇潇可能会回来。」

「好。」

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室外一片安静,他躺在我软绵绵的被子里,眼睛湿润润的,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潇潇。」

「他们回房了,要继续吗?」

这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像是挑衅。

原本我只是想吓吓他,让小孩知道做海王的下场,并没有真的打算做点什么。

然而刚退开一点,心头蓦然窜上一股灼热,烧得我蠢蠢欲动。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姐姐,你给我喝了什么酒?」

什么酒?

我想到我妈刚才的小声嘀咕,眼前一黑。

她都计划好了今晚要带人回家,那恐怕是用来助兴的……烈酒。

「既然如此……那姐姐可要温柔一点。」

……

最后,我累得要死。

原本想出去洗个澡,又怕弄出动静来,被另一间卧室的两个人听见。

「算了,睡觉吧,等他们醒之前你走就行。」我强撑身体,从另一边捞起被子。

「你睡床,我睡地,明天一早我送你。」

结果他手臂一勾,我整个人扑在他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带着嘲讽的嗤笑声。

「该做的都做完了,姐姐还怕跟我躺一起吗?」

激将法,绝对是激将法。

但我还是上钩了,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毕竟我家铺的是瓷砖,太硬太凉,我可受不了这种委屈。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他比我醒得更早。

脸就在离我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滚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幽深得像一汪泉水。

「姐姐先起来吧,让我缓缓。」看我醒了,他才半带调侃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迅速跳下床,去衣柜里翻了件宽大的 T 恤扔给他:

「趁天还没亮,赶紧走,等会儿我妈和你爸就起来了。」

说完,我先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在客厅刺探了一圈敌情。

发现没人,我舒了口气,正要回去喊他行动,结果一转身,人就站在我后面。

没等我开口,他又嘲笑我:「你在自己家,怎么还跟做贼一样?」

我气得冲他冷笑:「还不是因为你!快走,就当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他在微微泛白的晨光里看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姐姐可真是……无情啊。」

3

最终我赶在天亮前,把人送上了出租车。

怕我妈起疑心,干脆在楼下早餐店买了两份油条豆腐脑拎回去。

电梯门刚打开,我就看到我妈裹着一身真丝睡裙,化着淡妆,站在门口。

看到我的一瞬间,彼此都是一愣。

我回头看了看,另一部电梯的楼层正在往下,瞬间懂了。

「潇潇,你起得这么早啊?」我妈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心虚。

「哈哈,妈妈做了个梦,惊醒了,出来走走缓一下。」

出来走走,还要特地化个妆,翻出她几百年不穿的真丝睡裙?

我懒得拆穿她,把手里的早饭递过去:「醒得早,下楼买了早餐。」

洗漱完,我和我妈坐在餐桌前,欲言又止地吃着油条,彼此都有些心虚。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在作祟,我总觉得,空气里浮动着丝丝缕缕的暧昧。

「潇潇,你昨晚有看到妈妈放在餐桌上的酒吗?」

我一惊,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哦……我回来后喝了点,后来可能有些醉了,就上床休息了,一觉睡到今早才起来。」

「那就好。」我妈舒了口气,另起话题:「你这已经毕业了,打算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

「说好了,下周去办入职。」

要不是离正式工作还有几天,我昨晚也不敢那么大胆,直接把人带回家动手。

想到昨晚在酒精催化下,竟然假戏真做,我头又开始痛了。

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地点位于某园区外的写字楼内,离商业街区极近。

这天下班前,我妈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要请人吃饭,让我下班直接开车过去。

刚走到包厢门口,就看到盛装打扮的我妈,和她身边笑容儒雅的中年男人。

还有男人身边笑容清浅,怎么看怎么眼熟的少年。

我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

好在我妈伸手一捞,及时扶住了我,开始介绍:

「这是你周叔叔,这是周叔叔的儿子周漾,比你小四岁,今年刚高考完。」

原来他叫周漾。

周叔叔也十分配合:「小漾,叫姐姐。」

周漾看向我,唇角微勾:「姐姐。」

这一声是他压低了嗓音,百转千回从舌尖绕出来的。

沙哑中,多少带了点暧昧的意味。

落座后开始点菜,我妈问我要喝什么。

我还没开口,周漾便说:「点一壶茉莉绿茶吧,我觉得姐姐应该会喜欢。」

他这是……内涵我茶艺大师?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表面却摆出一副无辜的神色:

「那就再点个海鲜拼盘吧,弟弟肯定爱吃。」

我妈乐呵呵地冲周叔叔说:「你看,姐弟俩刚见面,感情就这么好。」

我:「……」

上菜后,我漫不经心地吃着饭,假装没看到周漾时不时投过来的眼神。

直到我妈突然又 cue 到我:

「潇潇,你看人家小漾多懂事,知道要和姐姐见面,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

我又不知道今天要和他们见面!!

回过神,正好看到我妈从周漾手里接过一个纸袋,看起来像是准备打开的样子。

再看向对面的周漾,他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我心头一跳,立刻伸手把那个纸袋抢过来,讪笑道:「我自己看,我自己看。」

打开后看了一眼,我差点就把纸袋扣在对面的周漾头上。

袋子里放着一件海藻绿的,和那晚被他扯坏的,同款的蕾丝内衣。

4

我妈已经好奇地探过头来:「小漾给你送了什么?让我也看看。」

我手一抖,光速把纸袋合拢,有些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谢谢弟弟,你的礼物,姐姐很喜欢。」

特意在姐姐和弟弟两个称呼上咬了重音,我一边在心里暗骂周漾疯了,一边打算把东西收起来。

结果周漾扫了我一眼,忽然弯起唇角,又从身后拽出个礼物盒:

「不好意思,姐姐,我弄错了。那个是给朋友带的贴身用品,这个才是送姐姐的礼物。」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妈已经一把从我手里把纸袋拽了过去,还给周漾,又把他手里的礼物盒拿给我。

是一瓶香水,包装得简洁大方,里面的香水瓶子小巧精致。

然而我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上面标注的英文。

翻译过来:绿茶山玫瑰香型。

他绝对是故!意!的!

整顿饭我吃得端庄又矜持,甚至一直往周漾盘子里夹海鲜。

并在他问我「姐姐这是干什么」的时候,露出状似无辜的笑容:

「姐姐觉得小漾一定喜欢吃这个啊。」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其乐融融。

我妈很满意地跟周叔叔说:「你看,两个孩子感情多好,我就说他们合得来吧?」

我侧过头看着她,发现我妈连眼尾的每一根笑纹里,都透着幸福的意味。

吃过饭,我妈要和周叔叔去旁边的广场散步消食,让我和周漾先各自回家。

我点点头,正要往停车场走,周漾忽然叫住我:「晚间高峰不好打车,姐姐能送送我吗?」

当着我妈的面,我不可能拒绝他。

显然周漾也很清楚这一点,坐进我的车里后,就轻笑着看向我:

「姐姐今天可真乖,一点也不像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怎么了?」

我从车前窗望出去,远远地看到我妈挽上周叔叔的手,两个人从路口拐过去,不见了。

「大胆,直接,热情似火。」

我笑了一下,转头勾着周漾的下巴,直接把嘴唇贴了上去:

「还有更大胆的呢,要不要再试试,弟弟?」

少年的嘴唇柔软温热,刚才吃的清口糖的薄荷香气渐渐传递过来。

想来是因为年纪还小,周漾的吻技算不上好,甚至有些生涩。

我一边掌握着主动权,一边在心底冷笑:就这么点本事,还学人家当海王养鱼,你配吗?

良久,才终于松开了周漾。

车灯昏暗,前方商业街的霓虹照过来,在他冷白的脸上涂抹开一片瑰丽的光与色。

周漾微微喘了两口气,抬手蹭过唇角的口红印:

「姐姐果然热情,怎么那天晚上说的话,不算数了吗?」

我眨眨眼睛:「什么话呀?」

他盯着我没作声,我也继续无辜又纯情地看着他。

半晌,周漾冷笑一声,报了个地址,然后往后面的椅背一靠,闭目养神。

我伸出手,指尖在他大腿上轻轻点了两下:「安全……带。」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攥住我指尖:「余潇潇。」

我一把抽回手,把撩拨的笑意藏在声线缝隙里,发动了车子:

「明天还要上班,我先送你回家吧。」

5

周漾家住得不远,我开车送他到小区楼下,只用了十分钟。

在心里算了一下,估计这会儿我妈正和周叔叔牵手散步。

我很放心地给车熄了火,转头望着周漾:「我送你上去?」

他一弯唇角:「姐姐真是主动。」

我佯装无辜:「关心弟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以后,我妈就是你妈了。」

周漾的眼神有一瞬间晦暗不明,但很快被涌上来的温柔无害掩盖了。

他带着我上了楼,刚进门,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就被我扣着肩膀按在旁边的软凳上。

后背磕到玄关柜,他疼得闷哼一声,声音也轻下去:「姐姐就这么急吗?」

动作间,不知道是谁撞到了开关,房间内顿时大亮。

「周漾,我们扯平了。」

我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微微迷蒙的眼睛:

「以后少招惹小姑娘,你那点手段实在不够看。」

他轻咳两声,坐直了身子,嗓音沙哑:「我招惹小姑娘,姐姐吃醋了吗?」

我耸耸肩:「如果这么想你会开心的话,我不介意。」

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车里我才发现,周漾把那个放着内衣的纸袋,留在了副驾的座位上。

打开纸袋,把内衣拿出来,翻到标签的位置,我才发现他选的尺码正好与我相合。

冷笑一声,我随手把纸袋塞进抽屉里,调转方向,开车回家。

这天晚上,我妈没有回家。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刚把做好的煎蛋端到餐桌上,她忽然鬼鬼祟祟地进门。

看到我,身子僵了僵,欲盖弥彰地解释:

「潇潇啊,妈妈昨晚喝了点酒,怕打扰你,在朋友那里借住了一晚上……」

「……好的。」

她挪过来坐在我对面,迟疑地望着我,半晌才开口:

「潇潇啊,妈妈想跟你商量件事……」

「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搬到离你们公司更近的地方?放心,肯定还是你单独一个房间。」

我眼皮跳了跳:「您指的莫非是周叔叔家?」

我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是很难适应新环境的人,否则早就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了,也不会每天开车一个多小时去上班了。

但一想到我妈,想到小时候我爸出轨,她忍气吞声了五年,直到攒够钱,才提了离婚,带着我搬出去。

想到这么多年,她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一次男人的追求都没有答应过。

直到如今我大学毕业。

拒绝的话,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我沉默了很久,终究是在她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下点头:

「可以啊,我没意见,正好上班方便。」

我妈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我今天就跟你周叔叔说一声……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我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6

我妈动作很快,大概半个月后,我们就收拾好行李,搬到了周漾家里。

送周漾回家那晚,我只在玄关逗留片刻就离开了,没注意到他家竟然这么大。

单层一百多平的顶层复式,甚至连给我住的二楼客卧,都有单独的洗手间。

周叔叔微笑着对我说:「潇潇,你慢慢熟悉环境,我先和你妈妈一起出去,买些东西回来。」

目光从我妈幸福的神情上扫过去,我点了点头:「好啊。」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周漾靠在楼梯扶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原本不想理他,然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淡淡问我:「姐姐开心吗?」

「什么?」

「那天晚上,姐姐说要跟我两清,我以为你会拒绝搬进来。」

他语气里的嘲弄,与那天晚上在我房间时如出一辙,「怎么还是住在了我对面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对面那间房门紧闭的卧室,是他的。

「周漾。」

我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一步,缓缓靠近他的脸,刻意把声音压低:

「住得近,当然是为了方便晚上找你啊。」

周漾眼睫轻轻颤了两下,长长的睫羽扫过我眼皮,触感微痒。

距离太近了,缠绕的呼吸渐渐升温。

然而,就在我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

我甩开周漾的手,猛地后退了一步,恢复了惯常温柔无害的神情。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意忽然加深:「姐姐明明胆子那么大,现在怎么又害怕了?」

「姐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眨眨眼睛,「走吧弟弟,我妈和周叔叔都回来了,我们下去接一下他们。」

我妈和周叔叔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她明显热情高涨,嚷着要做一桌拿手好菜。

「想不到阿姨的厨艺这么好。」

周漾从楼梯上下来,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我妈:「看来今天我和我爸有口福了。」

我妈没听出他话里暗含的嘲讽,但我感受到了,警告似地扫了他一眼。

结果周漾反而笑得更明显了。

我妈真的忙活一下午,做了一大桌菜。

甚至为了照顾周漾的口味,满桌菜里看不到一粒葱花,只在我的汤碗里铺了一层。

晚饭时,周漾忽然问我:「姐姐有男朋友吗?」

我拿汤匙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抬眼看着他,状若害羞:「还没有呢。」

周漾似乎很惋惜的样子:「姐姐这么漂亮,怎么不谈恋爱呢?」

我妈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谁说不是呢!潇潇就是太内向了,总是想着学习工作。大学都毕业了,她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

她越说,周漾唇边的笑意就越深,看着我的眼神也愈发意味深长。

终于,周叔叔开口了:

「潇潇才二十二岁,还是小姑娘呢,这种事急不得。」

我妈温柔地扫了我一眼:

「是啊,所以我暂时也不催她——不过潇潇啊,这事你还是得上点儿心,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火速给她夹了块糖醋小排,岔开话题,「你吃菜。」

一顿饭有惊无险地吃完。

晚上睡前,周漾把我堵在二楼的阳台上,笑着问我:

「怎么姐姐身经百战,阿姨还觉得你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呢?」

「弟弟也不赖,大一还没开学,鱼塘都养起来了。」

周漾皱了皱眉:「养什么鱼?姐姐可别污蔑我。」

我早料到他不会承认,也没空跟他辩论。

他最近不再招惹我闺蜜就好,我没兴趣给他普及道德标准。

「再说了,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姐姐试都试过了,还能不清楚吗?」

这句话,一瞬间又把我拉回那个旖旎的夜晚。

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酒精只是催化了我的大胆——面对周漾这种年轻可口的小男孩,我不可能不动心。

于是半夜,等我妈和周叔叔睡着后,我从房间出来,推开了周漾虚掩的房门。

果不其然,弟弟已经洗完澡,正衣襟大敞等我。

见我进来,也不意外,只是低声提醒我:「姐姐记得锁门。」

……

7

周末过完,我很快恢复了忙碌的社畜生活。

周漾不一样,今年毕业,大学又还没开学,闲得很。

某天深夜,周漾跟同学出门爬山看日出去了,我正准备睡觉,突然接到了他的消息:「姐姐睡了吗?」

「准备睡。」

「那……姐姐可以来接一下我吗?」

他直接发了语音,点开来,那边音乐放得震天响,像是在酒吧。

我差点连周漾的声音都没听清:「我喝醉了,站不稳。」

尾音里带着一点零星的委屈,像是撒娇。

犹豫片刻,我还是认命地从床边勾过车钥匙,出门,下楼。

好在我妈和周叔叔已经睡了,不然这么晚出门,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走进酒吧,目光四下扫视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我才从一群年轻小男孩中找到周漾。

他正缩在角落的沙发里,盯着舞台上演出的乐队怔怔出神。

「周漾。」我走过去,拿车钥匙点了点他的肩膀,「跟姐姐回家。」

他转头看着我,眼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而后扯着唇角笑起来:「姐姐怎么真的来了啊?」

我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对上一个女人锋芒毕露的眼神。

再往下探,是一张明艳又张扬的脸,鼻尖小巧,红唇沾了酒液,被昏暗的灯光照出几分水泽。

愣怔片刻,我也跟着笑:「怎么,是姐姐打扰到你了?」

「绝对没有。」

答话的不是周漾,是旁边一个看上去没比他大两岁的年轻小男孩。

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往这边一扫,路过周漾时,露出几分玩闹的嫌恶:

「快把他带走,别留在这儿打扰我们约会倒是真的。」

周漾嗤笑一声:「顾扬,你可真是见色忘友的典范。」

被叫顾扬的男孩子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

挽着他身边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人,神情乖巧得像一只大型犬。

我与女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接着从沙发上拽起周漾。

他脚下一个踉跄,径直摔进我怀里。

「啧。」顾扬在旁边阴阳怪气,「演技真是不错,可惜这招都是我玩剩下的。」

我把周漾扶进车里,车门关上,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渐渐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我一手搭着方向盘,转头询问他的意见:「回家?」

周漾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要。」

「那你想去哪儿?去爬山,看日出?」

我想我的语气里一定带着强烈的嘲讽之意,因为周漾忽然睁开眼,用湿润又朦胧的眼睛看着我,语气软了下来:「好吧,那姐姐带我回家吧。」

8

回去的时候已近凌晨一点。

我刚把周漾扶进我的房间,到床边的时候,他忽然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和我一起跌倒在床上。

天旋地转,他把脸埋在我肩头,有灼热的气息顺着长裙开低的领口钻进来,在皮肤表面荡开一层火焰。

「姐姐,这么晚了把我带回你房间,是要干什么呢?」

「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吗?」

气氛正暧昧,门外忽然传来三下敲门声,接着是我妈的声音:

「潇潇,睡了吗?妈妈刚才醒了,看楼下的灯还亮着,好像还有关门的声音……」

空气一下子像拉紧了的弓弦,我紧张地吞咽了两下,故作镇定地开口:

「没事,妈,我饿了,下楼拿个外卖。」

「那你吃完早点睡,别熬太晚。」

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片安静里,周漾忽然抬起身,贴在我耳畔:「姐姐害怕了?」

确认我妈已经离开,我才又恢复了镇定:「怎么会?」

「那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晦暗的诱惑,「继续啊。」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后,周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我洗漱完下楼,他已经坐在餐桌前,漫不经心地咬着三明治。

我妈坐在一旁,又开始跟我念叨:

「大晚上的吃东西不好,以后半夜不要点外卖……」

我乖巧点头,眼看周漾在旁边笑,心里十分不爽,于是慈眉善目地问:

「小漾不是去爬山看日出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嗯,看完蹭朋友的车回来的。」周漾抬眼看着我。

「姐姐也对日出感兴趣?我拍了照片,等下你可以来看看。」

日出……

我想到昨晚情动时某些脱口而出的话,眼皮一跳。

9

「不必了,我上班去了。」

我随手拿了片吐司叼在嘴里,朝身后挥挥手,快速结束了对话。

没过两天,周漾和同学去唱歌,我开车送他。

一路上,他都面无表情地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我试图寻找话题:「明天要开学,你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嗯。」

「要军训吗?是不是得准备防晒?」

「不用。」

「你——」

我刚吐出一个字,周漾忽然坐直了身子,转头望着我:

「姐姐要是这么关心,不如明天亲自送我去学校?」

「那也不是不可以。」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到底转过身去,轻哼了一声。

说不清楚声音里是什么情绪,但态度明显软化下来。

我把车停在路边:「到了,你下车吧。晚上别喝太多,打电话我来接你。」

第二天早上,周叔叔很早就去公司上班。

我妈坐在餐桌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直到我把周漾送到学校,帮他整理好东西又折返回来,才发现我妈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怎么了?」我随手拿了块哈密瓜,边吃边往过走。

她仰头看着我,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潇潇,我和你周叔叔要结婚了。」

动作一下子僵住,手里的瓜掉在地上。

我忙蹲下身去收拾,听到我妈小心翼翼地问:「潇潇,你不同意吗?」

「没有啊,我当然同意。我觉得周叔叔很好,你和他很般配。」

哈密瓜已经熟透,金黄绵软,砸在地上溅开一片黏腻的汁水。

我收拾了半天也没弄好,反而弄得满手黏糊糊的,只能站起来,往洗手间走。

我在涌动的水流下把手洗干净,又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才从容地走出去。

我妈就在门口等我。

我问她:「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应该就在年底。你周叔叔说,等小漾军训结束,先把亲朋好友请过来吃顿饭,通知大家一声,婚礼再好好筹备……」

我妈一边说,眼底一边闪烁着小女孩般幸福的光芒。

「好,你们决定就好。」

我回到房间,才发现一个小时前,周漾给我发来了一条

「姐姐,接下来两周都见不到,你会想我吗?」

依旧是尾音发软,仿佛撒娇般的嗓音。

大概是隔着手机屏幕,并不能窥见真人的缘故,我总是会把这道声音,与初见那晚神情缱绻的少年结合起来。

不能再想了。

住在周家的这两个月,所有的暗中暧昧,无非是源于我和周漾谁也不肯认输的博弈,或许再加上几分刺激驱使下的欢愉。

我盯着对话框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没有回复,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后面两个星期,大概是军训真的太忙太累,我和周漾几乎没怎么联系过。

只有一次,似乎是晚训提前结束,他给我打来电话。

犹豫片刻,我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周漾的声音裹挟着湿润的晚风,轻轻悄悄地钻进耳中:「姐姐,你在忙吗?」

那天晚上,是公司组织和客户的饭局,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灌酒。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焦急的表情,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爸出事了,还是车祸?」

10

席间安静了一瞬,在无数道目光投过来的同时,电话那边的周漾也换了语气:

「姐姐遇到麻烦了?」

「在哪个医院?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转头:「吴总,我先走了,我爸车祸,在医院急救。」

一直到下了楼,走在停车场微凉的晚风中,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坐进车里,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周漾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耳中:

「潇潇,你现在安全了吗?」

我「嗯」了一声:「公司刚才……有个饭局。」

「要喝酒?」

「我没喝。」我喘了两口气,发动了车子,「所以得赶紧走,不然等下不喝都不成了。」

我跟周漾已经好几天没联系,原本以为会生疏,会相顾无言。

可也许是夜风太过撩人,在这样的情境下,恰如其分地构建出一道与过去切割开来的屏障。

「还有五天军训结束,到时候赶上中秋假期……姐姐会来学校接我吗?」

「不确定,如果我能请到假的话。」

周漾在电话那边轻嗤了一声:「姐姐可真是无情。」

上一次他说我无情,是在那个荒唐又刺激的夜晚之后。

我莫名耳尖发热,于是转移话题:「你知道你爸和我妈要结婚的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周漾忽然沉默下来,很久,他才语气发冷地重复了一句:「结婚?」

这下换我愣住了:「你爸没告诉你吗?」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我:「姐姐这时候跟我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呢?想跟我彻底了断吗?」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突然提这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一片混乱的心绪中,周漾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我莫名刺痛了一下。

于是我淡淡地说:「你可以这么想。」

安静片刻后,周漾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我把车开到楼下,摇下车窗,点了支烟,透过袅袅的灰白色烟雾望着月亮。

心里一团乱麻。

回去后,我妈在客厅整理中秋宴的宾客名单。

周家这边没请几个亲戚,倒是她把外婆和小姨舅舅他们都喊了过来,宴会地点就定在周家。

宴会前一天,我提前跟公司请了假,去学校接周漾。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站在一群同龄人中的周漾,上一次是在灯光昏昧的饭店,没能看得真切。

秋日阳光和煦,他穿着简单的白 T 站在光下。

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冷白,像是完全没受到军训暴晒的影响。

身边人来人往,他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有个穿白衬衫格子裙的小姑娘在他身边,弯腰侧身和他说话,眼神片刻不移地定在他身上。

我用我活了二十二年的人生经验发誓,那小姑娘绝对对他有意思。

车在周漾面前停下,我摇下车窗,示意他上车。

小姑娘的神情立刻警惕起来:「周漾,这是……」

在周漾开口前,我先一步下了定论:「我是他姐姐。」

一直到车门关上,开出好一段路,在副驾上闭目养神的周漾才睁开眼,冷冷地问了我一句:「姐姐?」

「当然了,你爸和我妈今天就要把婚期定下来了,不是姐姐是什么?」

「每天夜里进我房门的姐姐?」

「周漾!」

我在红灯前猛地踩下刹车,转头暗含警告地看着他。

他眼底有什么情绪翻滚上来,又渐渐归于寂静。

良久,他冷哼一声,靠回到椅背上:「余潇潇,你可别后悔。」

11

我和周漾上楼的时候,外婆和舅舅他们已经到了。

正坐在沙发上,和周家的几个亲戚聊着天,气氛还算融洽。

我妈在厨房忙里忙外,却不见周叔叔。

我走过去轻声问了一句:「周叔叔人呢?」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公司里有点事,他在书房忙呢,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会出来的。」

我「哦」了一声,顺势留在水池边,帮她洗菜。

一直忙到中午,我妈终于端出一桌菜,招呼大家落座。

周叔叔从书房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似乎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酒过三巡,我妈有些紧张地看了周叔叔一眼。

他顿了顿,端着酒杯站起来,语气庄重道:

「今天请大家过来呢,是想宣布一件喜事,我和余宁——」

话还没说完,一边忽然传来了机器启动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是客厅墙边挂着的投影幕布,正在缓缓往下展开。

「欸,谁把这东西打开了——」

我妈话音未落,幕布上忽然打出一张照片:

灯光微暗的玄关,周漾靠在玄关柜上,仰头看着我,眼里似有醉意。

而我一手攥着他的下巴,另一手扣着他劲瘦的腰身,正在专心致志地吻他。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画面里谁是主动,谁是……被迫的。

不知道是谁的惊呼声响起。

「啊——这照片上的人,怎么有点像潇潇和小漾?」

仿佛浑身的血液被冻住,我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单音节都困难。

目光下意识转到对面的周漾身上,他神情莫测地看着我,眼睛像被一团冰冷的迷雾遮掩,令我窥不清其中的情绪。

原本热闹又和煦的氛围顿时降到冰点。

我的目光一寸寸挪过去,满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看向我的眼神却惊人的一致。

是惊异,或者还要加上厌弃和鄙夷。

我甚至不敢去看我妈的表情。

在她的眼里,我一直刻苦、懂事、听话,样样都好。

只是为人太过内向,长这么大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她不知道,我的真面目,轻佻、放荡、无所顾忌。

现在,这个她从未了解过的我,亲手摧毁了她的幸福。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我妈和周叔叔维系着最后的体面,送走了两边亲戚,然后站在客厅相对无言。

片刻后,我妈终于艰难地开口:

「老周,我今天就带着潇潇搬出去,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一贯儒雅随和的周叔叔叹了口气,伸手拍拍我妈的肩膀:

「余宁,别往心里去,这也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她的错。

是我。

周叔叔转身回书房去了,我咬着发麻的舌尖上楼收拾东西。

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搬出去的一天,我带过来的行李,其实几乎没怎么拆开过。

我一边把衣柜里为数不多的衣服扯出来叠好装箱,一边想过去的事。

八岁那年,我爸出轨,把小三带到家里来,被我发现,我妈咬牙和他离了婚。

为了速战速决,她什么都没有要,只是带走了我。

这么多年,我妈也不是没有追求者,但顾虑到我,她一个都没有答应过。

只有一次,她带了个叔叔回家吃了顿晚饭,后来就和人再也没有来往。

那个周末,我躲在卧室,听我妈在狭小的客厅打电话:

「他看潇潇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是我女儿!……」

上大学后,我开始谈恋爱。

得益于我有张还不错的脸,摆出天真神情的时候看上去无辜又惹人怜爱,于是我有了很多任男朋友,甚至享受用看似被动的地位,去暗中操纵对方的快感。

这一切,我始终没让我妈知道。

我宁可在她的心里,我永远单纯懵懂,不谙人事,也不愿意她发现我放纵不堪的真面目。

眼泪涌出来,一滴滴落在叠好的裙子上。

我用力擦了把眼睛,拖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往门口走。

刚走了一步,就定在原地。

周漾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也许是逆着光的缘故,我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潇潇……」

我收拾好情绪,继续拎着箱子往出走。

路过周漾的时候,我脚步一顿,头也不转地说:「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别后悔吗?」

「周漾,还是我小看了你。」

12

回去的路上,我开着车,一直不敢说话。

良久,我妈终于开口了:「你和小漾……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手在方向盘上紧了紧:「……搬进来之前。」

她在后座叹了口气,情绪很复杂:

「潇潇,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呢?要是知道你和小漾是这种关系,我和你周叔叔也不会……」

也不会什么?不会在一起吗?

我心里泛开一片酸涩:「妈,对不起。」

眼神不会骗人,她是真心喜欢过周叔叔的。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热恋中的小女孩一样发着光。

我妈安静了片刻,忽然从后面坐直了身子:「不对啊。」

「一开始我想着你俩谈恋爱的事情,都忘了这个照片了。」她皱着眉头。

「好端端的,在这种场合把照片放出来,这周漾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打的什么主意?

破坏他爸和我妈婚事的同时,彻底了断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不得不承认,周漾这手一举两得,玩得堪称圆满。

回家后,我把行李整理归位,然后把周漾的

在周家度过的两个多月,像是生活错位后走入的一场旖旎梦境。

如今梦醒了,还是要回归生活的正轨。

正好公司里的新项目谈成,工作也骤然变得忙碌起来。

某天晚上,结束加班后已经是深夜,我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一罐咖啡。

就在这时,两个货架的缝隙里,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高高瘦瘦,身边挽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姑娘。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的咖啡罐被无声攥紧。

很快,那个人转过身来。

不是周漾。

我松了口气,等拿着咖啡坐进车里,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这一刻,我终于承认,周漾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在车里喝完一整罐咖啡,安静片刻,给闺蜜宋妍打去电话:「心情不好,出来喝两杯。」

在我们常去的酒吧角落,我点了两杯 mojito,听一贯多话的宋妍絮絮叨叨她在导师手下被折磨的惨痛经历。

末了她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海王弟弟不,就是在我们隔壁包厢的那个?」

「……怎么了?」

她忽然提到周漾,让我的心脏像被人一把攥紧。

「大快人心!他养鱼翻车了,被同时撩的三个女朋友发现,一顿毒打,还拍照片发了朋友圈!」

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手机递过来给我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还算俊俏的脸,可惜被人打得脸颊挂彩,嘴角带伤,左眼还一团乌青。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张脸和周漾毫无关系。

我倏然愣在原地。

记忆再一次涌上来。

那天晚上,我和宋妍都喝得半醉。

她从洗手间回来,跟我说,那个试图养鱼却被她发现的海王弟弟,就在隔壁包厢。

「穿个白 T 恤的,看上去清清爽爽,人模狗样,可惜干的都不是人事。」

再后来,我见时间不早,于是拎着包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结果正撞上穿着白 T 靠在墙边,若有所思打量我的周漾。

灯光细致地呈现出那张脸上每一个精致的细节,我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到宋妍说的话,于是走过去勾住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弟弟,要不要跟姐姐回家啊?」

……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认错了人吗?

我认错了人,勾错了魂,但被选中的小男孩依旧跟着我回了家,陪我在酒意的催化下入场这个蓄意勾引的游戏。

那天晚上他贴在我耳边的问话再度响起:「听我爸和你妈的墙角,刺激吗,姐姐?」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是谁。

宋妍察觉到不对,放下酒杯凑近我:

「怎么了潇潇?我看你状态好像不太对,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吗?」

我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唇角:「算是吧。」

是啊,在她和其他所有人眼里,我是游戏人间、永远不会付出真心的余潇潇。

我要是有烦恼,只可能是因为生活里的其他琐事。

绝不会是因为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小我四岁的小男孩。

13

几杯酒喝下去,我和宋妍都有些醉了,不能再开车。

靠在酒吧门口,吹着风,拿着手机正要叫代驾,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潇潇?」

抬起头,是我大学时交往过的一个学弟,叫路辰。

他小我三岁,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性格也很单纯。

一开始我们认识,是在学校图书馆,想必他也只是想和我谈一段纯情的校园恋爱。

我祸害了他三个月,难得觉得有些愧疚,于是提了分手。

路辰听完分手的理由,红着眼睛跟我说:「我不同意。」

我狠下心删除了他所有联系方式,结果小男孩不屈不挠,在我们宿舍楼下等了好几个星期。

直到我挽着新男友的胳膊从他面前路过,才算死心。

此刻再遇,我只想打个招呼就算,没想到路辰却很主动地走过来:「潇潇,你还好吗?」

「没事,有点喝醉了。」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继续划着手机找代驾,「你怎么在这里?和朋友过来玩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我:「我不进去了,潇潇,我送你回家吧。」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答话,站在旁边的宋妍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

「好啊好啊,路学弟,我还是相信你的人品的。而且你还没毕业呢,肯定不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对吧?」

后半句显而易见,隐含警告。

我看了她一眼。

宋妍压低嗓音:「宝,今天这么晚还跟你出来喝酒,我男朋友已经有小情绪了。」

她指了指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车:

「我回去还得哄人,你让路辰送你回去吧——有事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撑着路辰的胳膊勉强站直了身子,目送宋妍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窗摇下一小半,里面露出一双男人冷峻的眼睛。

他冷淡地往我这儿扫了一眼,接着转头把车开走了。

我挑了挑唇角,正要收回目光,却骤然收紧了扣在路辰腕上的手。

马路对面,靠近花坛边的路灯下,周漾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光影把他的脸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边,半边脸隐藏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光下的那只眼睛里,却透出几分小狗似的委屈。

我和他对视了两秒,飞快地收回目光,低声对路辰道:「我的车就在那边,我们走吧。」

结果刚走到车旁,另一只手忽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我转过头,看到周漾紧抿着嘴唇,语气十分不好:

「姐姐找到更年轻的,就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

只是还没等我回他,另一边,路辰已经轻声开口了:「潇潇,我们走吧。」

一手一个小男孩,又都年轻气盛不肯妥协,目光交错间火花四溅,握着我手的力道也更紧了些。

偶尔有人路过,投过来的眼神都很意味深长,仿佛在看富婆行乐,或者海王翻车。

僵持间,冷风吹过,我的酒总算醒了点,看向周漾:「你……」

刚吐出一个字,他忽然拉开车门,用力把我从路辰手里拽过去,塞进车里,然后自己绕到另一边,坐进了驾驶座。

隔着车窗,路辰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焦急地俯下身拍着车窗:「潇潇!」

「路辰,你先回去吧——」

我话还没说完,身后周漾忽然扣着我的肩膀,侧身吻了上来。

他贴着我的嘴唇,有些含混不清地说:「姐姐不是要跟我玩刺激吗?现在这样,够不够刺激?」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凶狠,可接触后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吻。

我的心软了一瞬,没有立刻推开他,后果就是持续沉沦。

呼吸交缠间渐渐升温,酒气也跟着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束这个吻,我转头去看,路辰已经不见了。

我微微喘着气,瞪着面前的周漾。

他翘起唇角,笑容里多了一点孩子气的得意:「车钥匙。」

我嗤笑一声:「你有驾照吗?」

下一秒,一本驾照甩到了我面前。

「弟弟,做假证可是犯法的……」

「余潇潇,你再说话,我就亲你了。」

我闭上嘴,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塞进他手里,然后报了地址,闭眼靠在了车椅背上。

周漾的车技又快又稳,等开到我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我几乎快要睡着了。

一个激灵醒过来,我被周漾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他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脸,眼下晕开一片青黑色,填满眼睛的除了醉意外,只剩下浓浓的倦色。

「姐姐最近很累吗?」

我侧过脸,避开他专注的眼神:「工作忙,加班多。」

深夜的停车场一片寂静,只有冰冷的夜风阵阵吹进来。

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从钱包里翻出一张一百块,递到周漾面前: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我的车下周上班还要开,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他没有接,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泛出一点冷意:「姐姐要用钱打发我?」

「……」

他下了车,一步一步走近我:「姐姐真的可以当那天晚上的事情没发生过?」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热意涌上来,脸颊微微发烫。

但想到那天周家发生的事情,却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

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微微后退一步,抬头看着周漾,深吸一口气:

「周漾,你说对了,我后悔了——我后悔招惹你。但你既然已经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现在又跑来招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怔了一下,唇边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问我:「你觉得那照片是我放出来的,是吗?」

14

不是他还有谁?难不成是我吗?

我很想质问他两句,但也许是醉意让记忆回流,我又被拖拽回那个无措的、天翻地覆的中午。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还是不敢跟我妈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只在偶尔几次发现她对着窗外怔怔出神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放下对周叔叔的感情。

这一刻,我说不上是自责多一些,还是恨周漾多一些。

我只是一霎间,就失去了和他对峙的力气。

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

我疲倦地看着周漾:「不管是谁放出来的,你爸和我妈都结束了,我和你也结束了——周漾,喜欢你的小姑娘那么多,没必要再缠着我不放。」

他垂下眼,片刻后抬起,望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欲说还休的委屈,甚至夹杂着一丝怨恨:

「姐姐也一样吧——你撩到手的年轻小男孩那么多,也从来不差我一个,是不是?」

「是。」

周漾看了我片刻,唇边扯出一丝冷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停车场出口,好半天才挪动脚步,慢慢往家走。

回家后,才发现我妈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踢掉高跟鞋,走过去,轻轻推醒她:「妈,我回来了,去床上睡吧。」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潇潇,今天怎么这么晚?」

「嗯,忙着加班……」

我把她扶到卧室,看着她躺下,重新睡着,才扔下包,去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出来,我拿起手机,发现宋妍给我打了两个电话,还发了好几条消息,连忙回过去:

「放心,我安全到家了。」

她秒回:「那就好,吓死我了!路辰说你被另一个小男孩带走了,你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就早点睡吧。对了,路辰问我你换号码了没,我跟他说没有,我估摸着,这小孩对你肯定还有想法。」

她刚说完,路辰的好友申请就来了。

犹豫了一下,我点了通过,小孩很快发来一个表情包,然后问我:「潇潇,到家了吗?」

「嗯,准备睡了。」

「今天在酒吧门口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你们吵架了?」

我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解释起来太过复杂:「……算是吧。」

那边「正在输入中」了半天,然后发过来一句。

「潇潇,他今天那样,我觉得不太尊重你。」

路辰还是很单纯,这种最初级的拙劣绿茶话术,我一眼就能看穿。

但他像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很不错,继续往下说:

「其实今天晚上,我只是看你喝醉了不放心,想送你回家,没想到他竟然误会了。潇潇,我觉得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这一刻,路辰这么个从一开始就对我死心塌地的小奶狗摆在面前,我却鬼使神差想起了周漾。

想起那个灯光迷离的夜晚,命运在我的误会和他的蓄意勾引下发生交集,又在酒精的引导下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倒映在他眼底的,除了摇晃的灯影外,就只剩下清晰的一个我。

回过神,我忽然不想再看路辰的消息,发过去一句:「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随即把手机扔到了枕头下面。

一夜旖旎梦境,第二天上午,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坐在餐桌前时,门铃忽然被按响。

我妈去开了门,很快,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姨,我来送潇潇昨晚落下的车钥匙。」

15

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我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大步走到门口,一把从周漾手里夺过车钥匙,就要关门。

我妈却拦住了我。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周漾一眼,侧身让开一个空位:「先进来吧。」

周漾立刻进门,还反手拉上了房门。

狭小的玄关一下子站了三个人,看上去格外拥挤。

周漾人很高,但此刻站在矮他一头的我妈面前时,看上去竟然有种低眉顺眼的温驯:

「阿姨,这么早打扰了。我只是担心潇潇今天要用车,找不到车钥匙……」

这话说得也太令人遐思了。

路辰那点绿茶功力跟他比起来,确实不够看。

周漾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我妈去厨房倒水,我连忙跟了上去。

「妈,你让他进来干什么呀?」

她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我:「你这一个多月心神不宁的,难道不是因为他?」

「我……不是……」

否认的话出口时毫无底气,我妈拍了拍我的手,低声道:

「我知道,周漾一直不希望我嫁给他爸。现在我和你周叔叔已经没可能了,如果你还喜欢他,可以谈。」

我鼻子一酸:「但是他把照片放出来……」

「那就亲自问他,看他怎么解释,你能不能原谅吧。」

她端着水杯,先一步走出去:「周漾,我先出门买个菜,你和潇潇要是有话,就慢慢说。」

结果周漾忽然伸手拦住她:

「不用忙了阿姨,其实我今天也是想来请您吃个饭,为之前的不懂事赔个罪。」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话,竟然是周漾能说出来的。

很快,周漾开着车,把我们带到了市中心一家看上去很有情调的西餐厅。

餐厅里灯光温暖暧昧,落座后,我发现桌面上的白瓷花瓶里还插着一支玫瑰花。

显而易见,这是一家适合情侣约会的餐厅。

我正疑惑周漾为什么会把我和我妈带来这里吃饭,顺着他的目光往一旁的窗边看去,却骤然愣在原地。

靠窗的位置前坐着两个人,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暧昧之意。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知性漂亮,而她对面西装革履的儒雅男人,却有一张我们三个人都万分熟悉的脸。

我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去看我妈的表情,却只看到她煞白的脸色。

我抓住她冰凉的手,听到她问周漾:「你爸和我分开后,这么快就找到新人了?」

周漾沉默了片刻。

「阿姨,这不是新人。她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你们还没从我家搬出去。」

「那天家宴请来的人,不是我家亲戚。投影上的照片,也不是我放的。」

「他只是……觉得你逼婚,想要彻底甩开你而已。」

我妈哆嗦着嘴唇,豁然站起来,甩开我的手,走到了那对男女桌前,端起桌上的香槟,泼在了男人脸上。

「周必安,你厚颜无耻!」

「你不想和我结婚,跟我直说啊,拿我女儿名声下手,你算什么东西!」

她身上好像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周必安愣了一下,飞快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等看到周漾后,他轻轻皱了下眉,又恢复了原本的镇定。

「余宁,你这样失态,让我再次庆幸没有真的和你结婚。」他摇了摇头,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着脸上的酒水。

「我和你直说,你会听吗?至于你女儿,本来就是她蓄意勾引我儿子,哪有什么名声值得我败坏啊?」

我妈冲他咆哮:「你放屁!你儿子一米八五的成年男人,推不开一个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父子一丘之貉!」

动静闹得太大,已经有服务生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请我妈出去。

我连忙追了上去。

等进了电梯,转过身,才发现周漾也追了上来。

「潇潇——」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早就知道你爸是个渣男,脚踏好几条船了,是吧?」

「我……」

「那天晚上在饭店包厢,你是故意在门口等我的,是不是?」

电梯停住,周漾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想再狡辩点儿什么。

我勾了勾唇角,挽着我妈的手往出走:

「周漾,我很严肃地跟你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了。」

16

坐进车里,我妈直接抱着我的胳膊哭了出来。

她抽抽噎噎地说:「潇潇,是妈妈不好,活了五十年还识人不清,害得你的名声被这两个狗东西败坏……」

我用力摇头:「妈,你别这么想,你没错。」

她有什么错呢?

周必安厚颜无耻,周漾冷眼旁观,我轻佻放纵。

在这段复杂的关系里,只有她没有错。

回家后,我妈生了场病,我跟公司请了假,在家照顾了她好几天。

等我妈痊愈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曾经那种少女般近乎天真的、对于爱情的幻想,从她身上彻底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中年妇女看破红尘后的冷峻。

某天我下班回来,在饭桌上听到我妈提起周漾:

「他竟然搬到我们小区来住了,谁知道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有其父必有其子,潇潇,你可千万别再被他骗了。」

我咽下一口炒面:「……好。」

结果晚饭后下楼扔垃圾,就在花坛边碰上了周漾。

他之前就修长,这下更是瘦了一大圈,神情又憔悴,看上去有种形销骨立的苍凉。

我只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扔了垃圾,转身往回走。

结果周漾追上来,声音带着委屈和痛楚:「潇潇,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目不斜视,「我妈交代了,不让我和你们姓周的来往。」

后面好些天,我上下班的时候,时不时能看到周漾站在楼下,像是在等我,但被我斥责两句后,也就真的不敢上前了。

已经是初冬,这天我下班回家,天阴沉沉的,天际卷着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像是随时会把盛着的雪整个倾倒下来似的。

我裹紧大衣,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脚步匆匆地往楼门口走,却在拐角处看到周漾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一个很大的蛋糕盒。

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但我妈也在家做好了一桌子菜等我,因此我只是目不斜视地路过他。

结果上了楼后,我妈在厨房里炖汤,我拿了个橘子,走到窗边,一边剥一边漫不经心地往下看。

结果发现,周漾竟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一下有些愣住,直到身后的餐厅里,我妈招呼我过去吃饭:

「潇潇,汤好了,蛋糕也给你拆开了,赶快过来吹蜡烛。」

饭吃到一半,外面下起大雪。

理智告诉我,这么大的雪,像周漾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可能受得了,肯定早就回去了。

但情感上,又三番五次地克制不住,想再去窗边看一眼。

我就这样心神不宁地吃完了晚饭,原本要去厨房帮我妈洗碗,她却递过来小半袋垃圾:「拿下楼扔了。」

我如释重负,拎着那袋垃圾往出走,结果出了单元门,扔掉垃圾,就发现周漾仍然站在之前的位置。

积雪已经在他肩头和发顶落了薄薄的一层,连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融化的水珠。

我心尖一跳,终于忍不住走过去瞪着他:「周漾你有病吧!你以为你在演什么苦情电视剧吗?这么大的雪,不回家待着,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抬起眼看着我,把手里拎着的蛋糕盒递过来,冻得发白的嘴唇有些艰难地弯出一个弧度:「潇潇,生日快乐。」

「……你回家吧。」

他没听我的,反而继续道:「其实今天,也是我的十九岁生日。」

「十九年前,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的天气里去世的。」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面前的周漾仍然挺直了脊背站着,通身的气质却变得温吞又无害,令我想到某个雨天,在街边向我露出柔软肚腹的流浪猫。

是显而易见,示弱的姿态。

从心底最深处泛开的一点酸涩,最终让我认命地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个连绳子都冻硬了的蛋糕盒:「走吧,先回家。」

17

他租的房子在我们隔壁那栋楼的十三层,从客厅的阳台望出去,就能看到我家亮灯的窗户。

到家后,我催着周漾去把被雪浸湿的衣服换掉,然后自己拆开了那个蛋糕盒,把蜡烛一根根插上去,点燃。

等他出来的时候,蜡烛已经燃了一小半。

我招呼道:「赶紧过来吹蜡烛吧,等会儿我就要回去了,我妈还在家等我。」

周漾深深地看着我,片刻后才道:「好。」

我陪着他闭着眼睛许了愿,又把蜡烛吹灭,眼看他已经开始吃蛋糕,终于舒了口气,站起身往门口走:

「行了,吃完蛋糕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这么冷的天儿,以后也别瞎折腾了……」

话还没说完,有股温热的力道从背后袭来,圈住了我的腰。

刚才为了塑造吹蜡烛的氛围,我特意关了客厅的灯。

此刻房间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光,从透明玻璃的另一侧照进来,在房间内铺开一层月色似的浅白。

周漾把脸埋在我肩上,贴着我耳畔轻声说:「姐姐,不要走。」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姐姐。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带着湿热的气息,轻轻悄悄地掠过我耳畔。

麻痒的感觉蔓延开来,我缩了缩脖子,后背的肌肉一瞬间绷紧。

周漾的手却已经从毛衣的下摆钻进去,摸到了后背的双排扣:

「姐姐,再刺激的我都可以陪你玩,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侧过头,想斥责他两句,脸颊却碰到了小男孩滚烫的额头。

我微微愣了一下:「你发烧了?!」

周漾的手垂落下去,人趴在我肩上,有气无力地咕哝了两声。

我费尽力气把他扶进卧室,让人在床上躺好,又翻箱倒柜找了根温度计出来。

38.6℃,果然是发烧了。

我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周漾盖好,又去卫生间打湿了一张毛巾过来,叠在他额头。

正要再去帮他冲杯药,手腕却被握住。

周漾有些困难地抬起身,用已经微微朦胧的眼睛望着我:「姐姐,不要走……」

说真的,其实我这个人有点吃软不吃硬。

倘若周漾硬着来,我大概率不会听。

但如今他先一步服软,再加上人在病中,我也实在做不出把人丢在这里就跑的事。

我叹了口气,回身安抚他:「我不走,就去找点退烧药给你吃。」

最后周漾吃了退烧药,又喝了杯感冒灵,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还不时念叨一句含糊不清的「姐姐」。

我握着手机,在床边几番纠结,还是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解释这个事。

倒是我妈先发来了消息:「今晚还回来住吗?」

我做贼心虚地回道:「不回去了……那个,我有个朋友,她忽然有点事。」

「注意安全。」

我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们看上去十分意味深长。

我守了大半夜,又帮周漾换了两次冰毛巾,等他的体温降到 37℃以下,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他家。

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我抖落满身寒气进了家门,结果发现我妈已经醒了。

我站在玄关,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结果我妈很洒脱地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布袋子:「既然你回来了,那就陪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妈我忙了一整夜,现在只想睡觉……」

这话说出口我才发现十分惹人误会,但我妈显然不想听我解释,只是大手一挥:

「小区门口的鸡蛋打折,每人限购十五个,你先陪我去买完,回来再睡。」

「……成。」

后面几天,我再也没在小区里见过周漾。

本来以为他是搬走了,结果某天下班回家,发现他竟然坐在客厅里帮我妈削土豆。

我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连忙扶住了玄关柜。

周漾望着我,勾着唇角温柔无害地笑:「潇潇,我们期末考结束了。」

原来前段时间是因为考试周啊……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心头一梗,连忙走进厨房,反手锁了门,问我妈周漾怎么会在这里。

我妈看起来也很无奈的样子:

「下午出门买菜,结果到楼下的时候袋子破了,一堆东西满地乱滚。正好碰上周漾,一样样帮我把东西捡了回来。没办法,我只能请人来家里坐坐,吃个晚饭。」

18

像是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客人,吃过饭后,周漾就很自觉地起身告辞,还顺便帮我们把垃圾拎下去扔了。

我象征性地把他送到门口,道别后正要关门,周漾却忽然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潇潇,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去吗?」

门关上后,我从兜里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周漾的电话和

结果第二天早上,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我猛地惊醒,推开卧室门跑出去,发现我妈竟然倒在了玄关门口,身边的地上还散落着几个橙子。

我吓得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打完急救电话,得到他们二十分钟后就到的答复后,下意识又拨通了周漾的电话。

周漾来得很快,没几分钟就敲响了我家房门。

他把一罐热牛奶塞进我手里,轻声安抚:

「潇潇别怕,阿姨还年轻,身体又一向很好,不会有事的。」

原本躁动又慌乱的心,在他的安慰中平复了许多。

很快,救护车来了,我妈被抬上担架,推进车里,一路送进医院。

简单的急救诊断后,医生告诉我:「没有生命危险,患者很快就会苏醒了。」

我妈本来就有点高血压的征兆,再加上之前一直心情不愉,天气又冷,终于堆到这一天爆发了。

医生说,病情不严重,住院观察几天就好。

我总算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果然如医生所说,我妈很快就醒了,听说是周漾陪着我把她送进医院的,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小漾啊,多亏了你。」

再加上后面几天,我妈住院的时候,因为我要上班,都是放寒假的周漾过来陪床,我妈的态度就越发好。

甚至有一次,我下班赶过去的时候,周漾下去给她买饭,我妈忽然跟我感慨:

「小漾是个好孩子,和他那种衣冠禽兽还是不一样的。」

「……」

我半晌没说话。

哪怕在周必安那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其实我妈天真赤诚的傻白甜本质还是没变。

「现在想想也是,毕竟周必安再不好,也是他亲爹,好端端的,周漾也没必要为了我们两个陌生人,跟他亲爹反目成仇吧?」

我妈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神情,在发现我没什么意动的时候话锋一转:

「不过潇潇,妈妈也不逼你,感情这种事,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

我「嗯」了一声,心里一团乱。

前几天,我又一次约宋妍出来吃饭,结果分别前,她忽然凑过来问我:

「潇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走心的那种?」

「……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那一脸心不在焉、患得患失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余海王这样?」

她站在原地,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让我猜猜,是谁?肯定不是路辰,他没那个本事——不会是上次把你带走的那个小男孩吧?」

「不是。」

我嘴上很快否认,心里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周漾。

那个下雪的晚上,在他家黑暗的客厅里,他贴在我耳畔,黏黏糊糊叫的一声「姐姐」,还有贴在我腰侧游走的手。

不可否认的是,生理反应比任何言语上的辩解都诚实。

在那一刻,我的身体和心都很想他。

病房的门被推开,周漾拎着一个饭盒走进来,低声对我妈说:

「阿姨,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辛苦了,小漾。」

我妈把饭盒接过去,周漾顿了顿,转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已经不复初见时的轻佻和漫不经心,深沉得像是海,望向我时,好像藏着说不完的话。

我的心轻轻刺痛了一下。

19

第二天一早,我过来帮我妈办了出院手续。

这个时候,离除夕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我妈很有活力,身体好了后又开始忙里忙外地置办年货。

我有些不放心,算着离过年放假也没几天了,干脆跟公司多请了几天假,每天陪着她出门买东西。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们都能在楼下碰上周漾。

去采购年货的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我们三个。

年三十一早,我妈让我去贴春联,结果一打开门,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周漾。

终于忍无可忍:「今天除夕,你都不回家吗?」

他苦笑了一下:「我和我爸闹翻了,他让我过年不要回去。」

……然后就被同仇敌忾又母性泛滥的我妈请进了家门。

最后我在玄关剪胶带,贴春联的活儿,理所当然交给了人高手长的周漾。

一直忙活到晚上,其实我都没和周漾单独说过几句话,但他在每个忙碌间隙向我投来的眼神,还是像无形的网,一点一点织紧了我的心脏。

十二点的钟声敲过,我妈打着呵欠回房间休息了。

因为刚才看春晚的时候喝了点红酒,我有些头晕,去洗漱过后,就裹着珊瑚绒的睡衣回到了卧室。

周漾的床原本铺在客厅,结果我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推门进来了。

「姐姐,你睡了吗?」

我原本想装睡不回答,结果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姐姐,你的睫毛在发抖。」

「闭嘴。」

我倏然睁开眼睛,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酒精,深夜,床头昏黄摇曳的灯光,还有跪在我面前衣襟大敞的周漾。

除了冬与夏的区别,这一切都让我情不自禁回想起初见的那个晚上,一切命运混乱交集的开端。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了一下,把睡衣的领口又往下扯了扯,声音低沉,宛如诱惑:

「姐姐,喜欢的话,就继续啊。」

在欲望彻底吞噬理智前,我及时悬崖勒马,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恢复了一丝清醒。

「周漾。」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当初那天晚上,你是专门在包厢门口等我的,是不是?」

暧昧旖旎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周漾苦笑一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孤注一掷的清醒。

「姐姐,你想知道的话,我全部告诉你。」

「我出生那天,我妈去世了。从我有记忆起,我爸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各种各样的我都见过,甚至有暗中勾引我的,想给我下毒把我爸的家产据为己有的——半年前,他跟我说,他有了个新女朋友,是个女儿比我还大的同龄人。」

「那个时候,我很好奇,因为我爸和所有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一样,喜欢年轻漂亮的。我不知道阿姨是哪一点吸引了他。正好又听我爸说,她的女儿在那家饭店参加毕业聚餐,就打算过去看看。没想到,见到我的第一面,你就问我——」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耳尖冒出一点淡淡的红色:「你就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家。」

我的脸颊骤然烧得发烫。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就觉得你是个……绿茶,觉得,你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想管我爸在男女关系上的这些破事,就冷眼看着你们搬进来,甚至有点好奇你妈什么时候会露出真面目。」

「但我没等到她原形毕露,却等到了自己动心。」

我微微怔住。

「姐姐,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是那种一天没见到你就会很想念的喜欢,但你好像只想……跟我做那种事。所以我变得焦躁不安,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现状,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那天晚上,你告诉我,我爸要和你妈结婚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因为我爸和你妈在一起的时候,外面的关系也没有彻底断过,我不相信他会彻底收心。果然,他放出了那张照片,还是在那种场合。可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我。那一瞬间,我脑中什么念头都不剩了。我想,或许我可以借着这样的了断,让自己从对你的动心中彻底挣脱出来,斩断这一团混乱的关系。」

周漾伸出手来,试图握住我的手。

我微微向后瑟缩了一下,到底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握住了我温热的指尖。

周漾张了张口,在说话前,眼圈忽然微微红了。

「但是我错了。在酒吧门口看到那个人挽住你的一瞬间,我心里难受得要命。我想,姐姐,那是握过我手,碰过我腰的手,以后还要戴上我的求婚戒指——」

他凑过来,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不想让你再碰别人。」

「姐姐,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度过余生——但是现在,决定权在你。」

「你答不答应,我都接受。」

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然后就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我的最终宣判。

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再一次朝我露出了柔软的肚腹。

他完全顺从地把命运交给我裁决,不管我最后拿出来对准他的,是食物,还是利刃。

从心底最深处泛开一点温暖又酸涩的触感,接着那感觉渐渐扩大,在我整颗心脏里连绵成一片海。

而他在水中央。

我沉默了很久,认命地伸出手去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答应了。」

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这并非周漾单方面的顺从。

因为,他也驯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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