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 我嫁给了一个太监 」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 我嫁给了一个太监 」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我嫁给了一个太监,还有人觉得我是高攀……
新婚当夜,我攀上他的脖子,仰头眯着眼,对着他的喉头轻轻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呢?九千岁。」
他的手自我后背一路向上游走,带着轻微的战栗。
「公主,是奴才高攀了。」
我满意地推开他,哈哈大笑,差点没喘过气。
「徐宵,给我捏捏脚好不好,以前我最喜欢你的手艺了,你知不知道,流落青楼那些日子,我是怎么伺候别人的?」
徐宵低眉顺目地跪在床边,宽大修长的手摸上我的脚,凉得我一颤。
我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死太监,冰着我了。」
他突然欺身而上,压了过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碰着我的鼻尖。
「晚晚,今夜,我不想当奴才了。」
《奉晚为主》(已完结,真太监,HE)
01
前朝贵族之女沦落青楼,靠着一张妖艳的脸,成为花魁。有钱的,没钱的,无不想来凑个热闹。
得不得到佳人初夜不重要,他们感兴趣的是,那一朝从云端落入泥潭的女子,是怎么的伤心欲绝,悲愤难当。
看着一楼热火朝天,宾客如云,我甜甜一笑,对着风韵犹存的老鸨道:「妈妈,明天给我加鸡腿。」
老鸨捂着嘴笑弯了腰。
「要我说,你真是天生干这行的料。」
我笑容不减,这不是什么好话,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妈妈教得好。」
外人皆传我是前朝贵族之女,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贵!
我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虞晚晚。父皇曾告诉过我,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他都会为我寻来。
十五岁,我闯进金銮殿,打断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中气十足地喊道:「我要嫁给陆之隐。」
父皇摸着胡子,慈爱地向我招手,我飞身一跃,踩着阶梯旁的太监肩膀,飞上高位。
父皇拉着我坐在龙椅上,摸着我的头道:「等你确定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儿,朕就为你赐婚。」
十六岁,我告诉父皇,我确定了,他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婚礼定在半年后,因为公主府的院子太大,修缮了三年还未完工,还需等半年。
然而半年后,婚礼当天,陆之隐借着接亲,和一众宦官里应外合逼宫,屠尽我的亲人。
我在混乱中逃脱,又被人贩子卖到这江南烟雨阁。
临到我登场时,漫天飞舞着粉色花瓣,我一袭白衣从二楼飘飘然落在一楼高台中央。
奏乐声悠悠扬起,我取过长剑,随着节奏挥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今有我,虞晚晚,花名「晚玉」。
曲终,我剑花一挽,摘下面纱,对着台下还未回过神的宾客笑得扬扬得意。
「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但我晚玉最会伺候第三种人。」
我这番话像是巨石砸进水面,激起了轩然大波。
老鸨扭着腰肢,飞快小跑过来,假笑着掐我的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质问我:「你在闹什么幺蛾子。」
我忍着痛,笑得更风情万种。
「第三种人也有需求,小女子不才,刚好懂一些。」
老鸨掐我腰的手更用力了。
台下跳上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够吗?」他掏出一摞银票,冷冷问道。
老鸨松开我,点头哈腰地接过,点完数后,她眼珠子往我这一瞟,摇头道:「还差点儿。」
男子看了台下一眼,目露询问之意,没一会儿,他又掏出一摞银票,老鸨心满意足地点头,连连说道:「够了够了。」
人群传来一众唏嘘,我跟着老鸨来到三楼房间,等待即将到来的恩客。
红烛摇晃,光影绰绰,我满心忐忑。
终于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我,双手比了比我的腰,又脱下鞋子认真看了看我的脚。
许久后,他笑出了声。
「合格。」说完,他拉着我的手,「你会是一个好礼物。」
我没有赌错,这天下想巴结九千岁的人太多了。
九千岁就是第三种人,天下第一大太监。
我当众喊出那样的话,怕是九千岁在台下,也会动心,想试一试。
02
被送进东厂那天,正逢狂风骤雨。
我靠在走廊的栏杆,隔着过道,与穿着蟒袍的九千岁遥遥相望。
「徐宵,背我,我走了好远的路。」
我声音不大,但他回应得很快。
「好,公主。」
背后的小太监提醒他,我不是公主了,他一脚踹在那人心窝,将他踹飞至雨帘。
「奴才来了,公主。」
他背对我,弓着身子单膝跪地,我缓缓趴上去,笑得花枝乱颤,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落入他脖间。
「徐宵,我睡不惯这些床。」
「好,奴才去将公主的鸾榻搬来。」
「徐宵,让御膳房给我准备饕餮盛宴,我要一个人吃光。」
「好,奴才马上去。」
「徐宵,我……」
他停下脚步,等我继续说。
「我想见驸马。」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柔得像哄孩子一般。
「公主,没有驸马了,只有……圣上。」
我咯咯笑出了声,把玩着他的耳垂,哑声道:「你跪他没有?」
他没有说话,将我背进卧室,轻轻放下,然后单膝跪在我脚边,眸中如渊似海。
「公主,想奴才没有?」
我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然后勾上他的脖子,鼻尖抵在他的下巴处,笑问道:「想了,你呢?」
他的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此时被打得高高肿起,红彤彤的,倒有几分妖艳。
「每日每夜都在想。」他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奴才想亲公主。」
这不是问人的口气,我玩味地看着他。他低下头飞快啄了一下我的鼻梁、眼睛、眉头、额头、头发。然后推开我,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这就过瘾了?」
我走近他,踮起脚,张嘴咬上他的唇瓣。他一动不动,任我蹂躏。
直至鲜血顺着我二人下巴滴落,口中腥气重得让人作呕,我才放开他。
「徐宵,你从一个前朝小太监变成如今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你得护着我,知道吗?我现在很可怜的。」
他伸出食指温柔地替我擦去鲜血,龇牙一笑,像刚吃过人的妖孽一般,音色低哑柔和。
「好的,公主。」
说完他一把将我压在墙壁,紧紧贴在我身上,呼吸愈发滚烫。
我在他耳边,轻而缓地说道:「陆之隐也这样压过我,但他……有东西。」
他动作一窒,狠狠薅着我后脑勺的头发,低头凑近看我,露出阴鸷的笑容,下巴处斑驳的血迹衬得他如地狱勾魂的鬼魅。
「公主,我想过过瘾。」
他圈住我的膝盖,将我单手抱起,往床上一扔,继而胡乱地撕扯我的衣服,裂帛之声不断响起。
我讥讽地看着他,不做反抗。
我走上这一步,就已经想好了。
只剩贴身肚兜和亵裤时,我猛地翻身一转,骑在他身上,红着眸子,哑声问道:「徐宵,你从前是不是经常偷我肚兜?」
他看着我,突然粲然一笑,像浓墨苍穹炸开的烟火。
「不止肚兜……」
他没有再说下去,偏过头看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我勾住他下巴,浅浅啄了一下。
「九千岁,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会有把我压在身下的一天?」
他的手不老实,又没分寸,凡是他碰过的肌肤都被揉红了,听到这话,他停下动作,像是在认真地思考。
「当然想过,不然你以为我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那我表现好一点,你许我荣华富贵好吗?」
「好。」
他又开始动作,带着薄茧的手毫无章法地乱摸,紧张地试探我的反应。
这能有什么感觉,我一手按住他的手,另一手轻柔地钻进他的衣领。
突然,他一把坐起,推开我,好看的丹凤眼中翻腾着浓浓情欲。
「我还有公事,改日再来。」
他向门外走去,起初脚步还算平稳镇定,一开门之后,脚步快得差点跑起来。
我懒懒靠在墙壁,努力压制着体内的燥热。
徐宵虽是一太监,但身材精壮,皮肤精致,实属上品。
可惜了。
03
徐宵几乎将我从前的寝殿原封不动地搬来了东厂。
看着熟悉的物件,我怒极反笑。
不过短短三个月,江山易主,鸠夺鹊巢,我成了从前奴才的奴才,有意思。
许是我笑得太大声,徐宵远远就听见了。
他在门外大喊:「来啊,给公主杀两个人助助兴。」
两个小太监在我门口被斩首,一大摊黑红的鲜血在阳光在闪耀着妖冶的光芒。
徐宵踏血进来,笑得明艳动人。
「公主,奴才来给你请安了。」
我看了眼他身后那两颗还未闭眼,嘴巴大大张着的头颅。
那是今天跟我讲过话的小太监。
他这意思是,我不能跟任何人讲话?
他看出我的疑惑,懒懒坐在椅子上,指尖轻点桌面。
「晚晚,我心眼小,容不得你和别人嬉笑。」
「那我不用一天,就能把你气到爆炸。」我坐上他的腿,搂着他的脖子,慢悠悠地道,「徐宵,杀两个太监吓不到我。」
徐宵抿唇一笑,摇摇头,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
「公主越高高在上,奴才搂着公主时越兴奋。」
我背脊一凉,被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摄住,连忙埋进他的肩窝,用嬉笑掩饰我的慌张。
好一会儿,我才稳住心神,手有意无意地挑逗。
「你娶我吧。」
要一个太监光明正大地娶一个前朝公主,无疑是刁难。
他想了想,轻声道:「好。」
「成亲后我要住公主府,父皇给我建的那个。」
这是得寸进尺。
「好。」
他就这么答应了?
谁人不知,如今天下佞臣当道,若这佞臣还要大张旗鼓地娶亲,娶的还是昔日主子,这般嚣张跋扈,不是逼人站出来替天行道吗?
他静静看着我,幽深的瞳孔古井无波。但他身体滚烫,已染情欲。
「等奴才给皇上选完秀,就安排。」
陆之隐要选秀了,好啊。我双手端着徐宵的脸,问道:「郭将军家的千金如何?」
那姑娘五大三粗,站起来比陆之隐还高一个头,脾气出了名的暴,耍得一手威风凛凛的流星锤。
「为何是她?」
「她对男人没兴趣,又好打打杀杀,我期待她锤爆陆之隐的狗头。」
徐宵突然含住了我的耳垂,挤出一句:「晚晚,你对男人有兴趣的,对吧?」
我扭了扭身体,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嘤咛。
「我帮你。」
我还以为他会怎么帮我,原来是带我来寻欢馆。
他轻车熟路地领着我来到密室,透过密室的窗户,可以偷看到一男一女,鸳鸯戏水,颠鸾倒凤。
我下腹一热,连忙收回目光。
他走过来,从背后搂着我,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薄唇微启,一字一字地道:「公主,你再仔细看看,那男人是谁?」
那人的脸埋在女子青丝之中,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抬起头。
那是一张绝美妖艳的面孔,桃花眼下有一颗褐色泪痣。
这人化成灰我也认识。
他是陆之隐的弟弟,陆之遥。
和陆之隐长得一模一样,肉眼可见的差别,只有那颗痣。
我攥紧拳头,浑身血液仿若停滞。肩膀处一凉,徐宵扯下我的衣物,柔软冰凉的唇瓣一寸一寸地往下吻去。
眼泪顺着脖子流到徐宵的唇,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抬头看我。
「公主,宁王和圣上长得一模一样,你不好好欣赏欣赏吗?」
我再也忍不住,抬手掐上他的脖子,低吼道:「徐宵,你为什么要帮陆家?」
他丝毫不在意我掐着他的脖子,大手仍在我身上肆意妄为。
「我喜欢公主,但我也喜欢权力。」他轻扯唇角,「公主,我这断子绝孙之人,无所顾忌,只求痛快活一场。不对,只求跟公主痛快一场。」
「那你为何迟迟不来烟雨阁找我?」我咬牙问道。
以他的实力,他不可能找不到我。
他眸光一变,咧嘴一笑:「有人故意不让我找到你,迟早我会杀了他。」
我刚松开手,他就欺身而上,压着我后退,抵在墙上,
他贴着我的耳垂,有些恼怒道:「这么快就完事了,废物。」
我偏头看向窗户,那边的人已经在穿衣服了。
我扑哧一笑,宁王那边像是察觉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我这边。
「别怕,他不敢过来。」徐宵的嗓子已经沙哑得快发不出声音了,额头上一层薄汗。
他不敢是什么意思我正想问,徐宵的手摸上我的脸,娇嗔道:「专心点。」
我一专心就觉得浑身像是爬满蚂蚁一样,又痒又热。他将我托起,靠在墙上,哑声道:「公主,你装得那么有经验,怎么什么都不懂?」
你不一样什么都不懂吗就知道动动手,动动嘴。
我忍着笑意,反问道:「小太监,你是找老太监学了几招吗?」
他红着眼眶,低笑道:「晚晚,说爱我。」
老太监教的?这都什么没用的玩意儿。
我被他这话逗得乐不可支。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偏头看了眼窗户那头空荡荡的房间,难掩失望。
「晚晚,说爱我,乖。」
我咬着下唇,目光迷离地看着他,这是烟雨阁妈妈教的,她说没有男人能拒绝女人这样的目光。
但太监明显不行。
他又催促道:「晚晚,我想听。」
我皱了皱鼻子,敷衍道:「我爱你,好爱你,小太监。」
他眼睛亮了一瞬,嘴角紧紧抿着,像是强忍着怕自己笑出声。
我扭了扭身子,那股难受立刻又强了几分。
他轻轻放下我,温柔道:「公主,要奴才帮帮你吗?」
好啊,小鸡啄米般点头。
心里无比激动。
「帮我找个男人来吧。」
他眸子一眯,笑意变大,上下扫了我一眼,「公主,奴才想的时候,泡个冷水澡就会好。」
他扛起我,不顾我挣扎,走出密室,穿过人群,来到后院池塘。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幸好,我身手快,将他也拉了下来。
旁边有人调笑道:「这样好玩啊,我们也试试吧。」
04
这样玩的下场就是受风寒,一热一冷之后,我俩都病了。
他几日未上朝,不分昼夜地和我躺在一起。
宫来都在传,九千岁被一个妓女勾了魂魄,迷了心智。
我在烟雨阁放出的那句——我最会伺候第三种人,传遍天下,如今更是名声大噪。
那些小太监总拿那种小眼神瞟我。
徐宵比我更敏感,我发现时,他已经砍了好几个人的头,但不顶用,那些小太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个儿。
我趴在徐宵肩膀,笑道:「怎么办,我出名了?」
他目光一沉,扣着我的下巴。
「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我是东西吗?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笑得风情万种。
他用大拇指缓缓擦拭嘴角血迹,低沉笑道:「奴才说错话了,公主打得好。」
「重说。」我漫不经心睨他一眼。
他坏笑,「公主是奴才一个人的大宝贝儿。」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食指轻轻点着他的鼻尖,「好好宠着你的大宝贝儿,知道吗?
「皇上驾到。」门外响起鸭嗓般的声音。
我轻轻摸着徐宵的下巴,「你的声音比他好听多了,都不像个太监。」
他翻身下床,轻轻一笑,「公主的老情人来了,公主不打扮一下吗?」
我慢慢起身,看了眼身上的红色鸳鸯肚兜,认真地问道:「这样见可以吗?」
他笑意更大,轻松又随意地扔下一句:「他是个死人就可以。」
我爬起来,跳到他身上,期待道:「他什么时候可以死?」
门被推开了,开门的小太监见此一幕连忙低头,就差把头埋进膝盖中。
站在后面的陆之隐,脸上先是震惊,而后是一片冰冷。
他素来就是面瘫,能有刚刚那一瞬间的震惊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故作娇羞地埋进徐宵肩膀,扭着身子道:「他看我,好羞羞啊。」
徐宵差点没抱住我,身子晃了晃才稳住。
他转过身,背对着陆之隐,不卑不亢道:「请皇上避嫌。」
就算这句话有个请字,也不是一个太监该对九五至尊说的话。
我偷偷打量陆之隐,他还是没有表情,嘴唇一张一合,淡淡道:「好。」
他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冷静干脆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
这种场景,这种人物关系,他怎么做到的?
我疑惑道:「我怎么看上他的?」
「这个问题我好奇了很久。」他轻轻掐了下我的腰,将我放在床上,「等会儿,不用跪。」
我挑眉夸道:「有点本事儿,九千岁。若不是身有不全,不能称帝,他得跪你。」
他阴森一笑,「是啊。」
我怔了怔,心里腾起几分冷意。
他牵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昂首挺胸地穿过长廊,来到大厅。
陆之隐站在主位前,仰头盯着那块「为者常成」的匾额,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徐卿,前朝公主为何在此?」他声音不大,但却极具威仪。
「穿了龙袍就是不一样,陆之隐,别来无恙。」我歪头笑道。
他没看我,仍直直盯着徐宵。
徐宵拉着我走近他,与我十指相扣的手,扬得老高,生怕不明显,旁人注意不到。
「不过是好友送来的礼物,我看着顺眼就留下来了。」徐宵侧目看了我一眼,「皇上也喜欢吗?」
陆之隐看向我,目光讳莫如深,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喜欢。」
徐宵握着我的手紧了一分,他笑道:「奴才舍不得。」
陆之隐还在看我,听了这话,目光变了一瞬,旋即唇角轻轻一扯,淡淡道:「那算了。」
临走时,陆之隐经过我身侧,小拇指仿若无意地擦了下我的小拇指。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想做什么,还当我是那个爱他的傻子吗?
一脚已经跨过门槛的陆之隐,突然回头,冷声道:「徐卿,注意身体。」
徐宵淡笑着点头,「多谢圣上关心。」
05
陆之隐走后,我扬了扬手,示意徐宵松开,他不肯,用力一拉,将我搂进怀中深吻,粗暴又蛮横。
我不肯服软,与他对咬,松开后,两人皆是一嘴的血。
却莫名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疯太监。」
「疯公主。」
夜半时分,陆之隐突然派人送来一堆小玩意儿。我捡着里面的小鞭子,不解道:「这是让我打你,还是让你打我」
徐宵瞟了一眼,不屑一顾道:「鞭策之意吧,别管了,睡觉。」
我啪啪甩了两下小鞭子,坏笑道:「徐宵……要不……」
徐宵步步后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门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公鸭嗓:「徐公公,皇上想颁布道旨意,特意让奴才过来问问您的意见。」
我扬着鞭子的手慢慢放下,笑得意味深长:「九千岁这么厉害,我突然不敢打了呢。」
他夺过鞭子,轻轻打了我一下,柔声哄道:「等我,乖。」
他出去再进来,已经不想跟我玩了,脸色难看至极。
他坐在床上,双手撑膝,左手紧紧握着一个令牌,隐隐能看到一个「西」字。隔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我静静看着他,手里把玩着鞭子。
好久之后,久到我犯困,他才站起身,走过来将我箍在怀中。
他贴着我的脸,手放在我后脑勺,不让我动。
「公主,皇上用西厂跟我换你。」他沉声道。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事情,陆之隐想干什么?
「我没西厂重要?」
他的手箍得更用力了。
「公主,别让他碰你,你若脏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下半句又软了下来,「奴才求你了。」
「徐宵,陆之隐有的东西你没有,我自己都不信我能经得住诱惑。」
他贴在我耳边,舌尖舔了一下我的耳垂,「公主聪慧,知道如何保持冷静。」
我手持长鞭,在一众太监的护送中踏入后宫。
陆之隐认我做义妹,封我为「永阳郡主」,赐寝宫「逢春殿」。
徐宵没有送我,他说他怕看出我的高兴。
我笑得风情万种,甜腻腻地说道:「小太监,自信点,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是爱我。」
逢春殿是我以前的寝宫,这里一草一木我都熟悉,里面的物品都被徐宵搬去了东厂,来之前我让他把床搬过来,我睡不惯其他床。
他不肯,还说他在这张床上跟我滚过,他舍不得。
明明是他选择了西厂,不要我,如今又装出万般不舍,百般深情。
呵,男人。
不对。
呵,太监。
陆之隐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从我一进来,就一直盯着我,树影斑驳在他脸上,我只能感受到目光,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等所有人退下后,他走近我,一双眸子诡秘莫测,我咧开嘴,粲然一笑。
「夫妻没做成,倒成了兄妹。别来无恙啊,好哥哥。」手中长鞭一甩,在空中发出骇人声响。
他抬头看了眼东厂方向,径直走向寝宫,跨门槛时,他见我还站在原地,眉头猛地一跳,「快点来。」
尾音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陆之隐吗?
我记得他说话从来没有感情起伏,往往都是简明扼要,不超过十个字。
见我还没动,他大步走过来,拽着我进入寝宫。
寝宫布置一新,蓝色纱幔自屋顶垂下,罩着圆形床榻。他准备拉着我滚到床上,我飞快转身,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
他吃痛地捂住手臂,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扬起鞭子,又抽了他一下。
他不怒反笑,「晚儿,给我个机会。」
晚儿?陆之隐从未这么叫过我。
他试探地拉起我的手,见我未反抗,飞快带着我滚到床上,然后将被子一甩,罩住我和他。
一片黑暗中,他头顶着我的头,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
「晚儿,我是陆之遥。」他捂着我的嘴,「你别喊,不要出声,隔墙有耳。」
我点了点头,他继续道:「我哥在外面,能谋划更多事情,我天生不如他,最适合做这个傀儡皇帝。」
我又点了点头,他却突然生出气恼,狠狠咬了一下我的耳垂,那里刚被徐宵舔过不久……
「你到底喜欢陆之隐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如果宫里这人一直是陆之遥,那上次在寻欢阁的就是陆之隐,当年的自己到底什么眼光,难道是图他对我冷淡,图他结束快?
还真要感谢他的不娶之恩。
我推开陆之遥的手,低声道:「你想让我杀徐宵?」
他轻轻一笑,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赞扬道:「晚儿真聪明。」
「你莫不是忘了,这江山曾是我虞家的。」我讥讽道。
「徐宵一党才是主谋,我陆家是被逼无奈的,你看我陆家虽得了江山,可有实权?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我和哥哥商量好了,事成之后,封你为皇后,你的孩子就是未来储君,如此一来,这江山也算是还给你虞家了。」
这般义正词严,理直气壮,我听了想鼓掌。合着都是徐宵的错,他陆家是仁至义尽,还想好了怎么把江山还给我虞家。
「好。」我点了点头,凑近他,「你的痣怎么去得那么干净,一点疤也没有?」
陆之遥花名在外,也被这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弄慌了神。
他往旁边挪了挪,「你是嫂子,嫂子,还是要避嫌的。」
我又凑近他,无辜道:「好哥哥,我是你妹妹啊。」
他猛地跳下床,双颊酡红,低着头,夹着腿。
「好晚儿,我哥会弄死我的。」
我支起身子,眯眼笑道:「你倒是一如既往地怕你哥。」
他深呼了几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鞭伤,无奈道:「我也怕你啊,嫂子。」
我蓦然收了笑容,冷冷看他,「我困了,你快点滚。」
他嬉皮笑脸地跟我告别,转身一瞬间,笑容消失,又恢复了冰冷无情,睥睨一切的模样。
06
西厂,有先斩后奏之特权,在锦衣卫和东厂之上。
也不知道徐宵抱着西厂的令牌,有没有乐开了花。
再见他是六天后,他满面春风地向我跑来,单膝行礼,吓得我旁边的小宫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徐宵沉声道:「公主,奴才来了。」
旁边宫女身子抖成了筛子。
徐宵一个见了皇帝都不下跪的人,跑到我这儿谗言献媚,确实吓人。
我蹲在他旁边,摆正他的官帽,笑道:「我还以为九千岁不跟我玩了呢。」
他抬头幽幽看着我,分不清喜怒。「公主,圣上不同意为你我赐婚,该怎么办呢?」
我一脸为难,泫然欲泣地看着他,他嘴角慢慢露出笑容,我趴在他肩上,与他耳语道:「要不,杀了他。」
他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双手捏着我的脸颊,「晚晚,还不是时候。」
旁边有宫女太过紧张,晕倒了。我看向另外两个宫女,轻轻一哼,那两个宫女十分懂事地也跟着晕过去,胸口起伏剧烈。看来是怕极了。
徐宵扶着我站起,按着我肩头,上下打量我。「怎么胖了?」
我娇羞道:「兴许是有身孕了吧。」
他斜眼看我,眸中染了杀气。我攀上他的脖子,柔声哄道:「我错了,我这几日少吃点儿。」
他推开我,轻扯唇角,笑意未达眼底。「公主乖,奴才改日再来看你。」
我倚在宫门目送他,宫道悠长安静,他走在日光之下,背影绝然孤傲,让人心生寒气。
他做我贴身小太监时,乖巧听话,我曾故意对他好,就为了看他低着头,紧紧抿着唇藏着开心的模样,也曾故意对他发脾气,就为了让他做各种傻事哄我开心,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大冬天他赤脚在雪地里为我跳异域舞,手上脚上绑着铃铛,僵硬地扭着腰肢。
宫里上下都笑弯了腰,笑声和铃铛声混在一起,响彻天际。
许是白天回忆了往事,夜晚梦中全是徐宵的脸。
开始他对我极好,像曾经一样,宠着我,供着我,突然画面一转,他七窍流着黑血,手上挂着黏稠的鲜血,向我伸出手,对我说:「晚晚,这人世好苦,你与我一起,不下地狱,不入轮回,永生永世做个野鬼吧。」
我被惊得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却猛地撞进陆之遥的眸子。
他在昏黄灯火中,安静地坐在我床边,看着我。
我一声尖叫喊了一半,被他堵住了嘴巴。他贴着捂住我唇的手掌,紧张地看着我,「我偷溜进来的,别惊动了徐宵的人。」
我重重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推开他的手,讥讽道:「当年跟着采花大盗学的轻功,如今用在溜进自己后宫,你这身黄袍穿得可真窝囊。」
他也不生气,湿漉漉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笑道:「晚儿还记得我的事儿啊,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哥哥呢。」
我白了他一眼,又躺进被窝。「说正事吧。」
「说正事你干吗要躺下去?」他偏头看我,「嫂子,你好坏。」
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好骚。」
他像是听到夸奖一般,低笑出声。「晚儿,明日后宫要进女眷了,有宴会,你可以趁机毒杀徐宵。」
毒杀二字他说得很轻。
我侧过身,没有答复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他没了耐心,探身压过来,一手撑在我脸边,鼻尖离我的脸近在咫尺,「晚儿,你舍不得?」
我翻身平躺,直迎他的目光。「我在想封后大典,是与你祭拜天地还是与你哥。」
他捏着我的脸,意味深长地道:「你什么时候也把我放在了选择之中?」
我轻笑转移了话题,「好,明日一切听你安排。」
他轻轻撩过我额前的碎发,将一包药粉塞入我的枕头下。
「睡吧,我守着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滚,快点儿。」
07
陆之遥走后,我睡意全无。
看着静静躺在枕头下的药粉,我又想到梦中那个场景,这服毒药是不是就能让徐宵七窍流血?
窗外有风吹进来,带来阵阵花香,我走到窗户边,抬头看着漫无边际的天空,心乱如麻。
有些事我很早就确定该如何做,所以无须纠结,我烦躁的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情感的走向。
我好像……对徐宵上瘾,对不确定,看不清的东西,着迷。
目前还能靠血海深仇压制住,但我无法保证再过一段时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不觉,天光破晓。有宫女进来伺候我穿衣,本来选定的宫服是蓝色的,被我换成了赤红。
有宫女委婉提醒我今日不要抢了那些新贵的风头。
我将金色流苏步摇插在发髻,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我打不打扮,都能抢风头,你说呢?」
一反问,宫里跪了一片。
真是无趣。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梳妆。
选进宫的总共有三个女子,郭家千金郭妙位分最高,封为妙嫔,想来是徐宵出的力。
其他二人皆是常在,没什么印象。
我正准备带点礼物上门拜访,徐宵来了。他异常亢奋,冲上来环住我的腰,抱着我转圈。
「公主,奴才来了。」
旁边一众太监宫女视若无睹,自顾自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但对比上次,进步多了。
我娇笑连连,扶着步摇,嗔怪道:「发什么疯,别弄皱了我的衣服。」
他放下我,丹凤眼微微一眯,唇角的笑意无限放大。
「公主今日真好看。」
「我哪日不好看?」我挑着他的下巴,踮脚凑上去轻轻一吻。「徐宵,我有点紧张。」
时隔半年,今日我就要用新身份去见那些辅佐我虞家江山的老臣,也不知他们会做何反应。
徐宵握上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晚宴跟我一起进去。」
我眉毛一挑,「你这是给我撑腰?」
「宣示主权。」他屈膝扛起我,大步往床上走去。
刚将我放在床上,他就跟着躺上来了,我正准备推他,他闭着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公主,我想补会儿觉,你乖乖的,好吗?」
太监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寝宫安静得可怕,我缩在他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突然也觉得无比疲惫,心想着陪他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他还未醒,保持着抱我的姿势。
我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没有反应,我又轻轻点了点他的唇峰,还是没有反应。
这小太监怎么睡得这么死,一点防范之意都没有,就不怕我起了歹念吗?
我怔怔看着他,被他卷翘纤长的睫毛吸引,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出声戏谑道:「奴才这么好看吗?」
他眼睛还是闭着的,唇角上扬,两个小酒窝俏皮可爱。
我有一瞬间乱了心神,准备起身时,他翻身压住了我,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走吧,公主,我们迟到了。」
我二人虽然迟到,但因徐宵未至,宫宴并未开始。出席的几位一品大臣皆是前朝老臣,见我和徐宵并排进来,都忙低着头不敢看我。
徐宵站在大殿中央,风轻云淡地给陆之遥道歉,说有事耽搁了。
陆之遥点头道:「徐卿辛苦了。」
我憋着笑,旁若无人地撞了下徐宵的身子,佳人在怀,如何不辛苦。
他轻声道:「晚晚也辛苦了。」
他懂我在笑什么。
我对着高位福了福身,陆之遥还未道平身,徐宵就将我拉了起来,带到右边第一个位置坐下。
他附在我耳边,手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我的公主,不必与他人行礼。」
陆之遥在高位有意无意地看向我们,徐宵也不避讳,为我倒酒夹菜好不殷勤。
丝竹绕梁,佳人献舞,轮到妙嫔时,她当众耍了套流星锤,彻底让气氛冷了下来。
她手握双锤,柳眉倒竖,站在台上,颇有气势,像是随时能冲下来与人干仗。
我率先哈哈大笑,打破平静,众人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笑时,徐宵双唇轻轻一扯,跟着笑了,大家这才放心地跟着一起笑。
郭妙俏脸红得发紫,举着两个大锤子就往我这一跳,跃到我面前。
「虞晚晚,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来见我?」她双锤砸在我面前的台案,台案应声断裂,一桌子佳肴都跟着牺牲。
「嘻嘻,别生气,这不就见了吗?」我嬉皮笑脸地回道。
她眼眶泛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徐宵狠狠瞥了她一眼,带着瘆人的杀意,生生让她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我用胳膊肘撞了撞徐宵,娇笑道:「小妙人,要不换个场合,这儿人太多了,我倒无所谓,就怕对你名声不好。」
她嘟着嘴,把锤子扔在我脚边,然后步步生风地走回座位。
看着她伟岸的背影,我忍不住发笑。
台案尽毁,只有我手中还剩一盏酒,我斜斜看了眼陆之遥,抬手将酒杯放在徐宵唇边,垂眸道:「九千岁,我敬你。」
没有丝毫犹豫,他抿着杯沿,仰头喝了个干净。末了,他看着我,璀璨一笑,「晚晚,我醉了。」
人群中不知谁提了一句我的名字,徐宵突然捡起一个瓷片,往前方掷去。
带着内力的瓷片破开空气,径直插入对面首辅的脖间。
鲜血如注,首辅来不及惊呼一声,就张着瞳孔没了生气。
旁边一干人吓得跑到角落缩成一团,陆之遥坐在主位,压着嗓子,沉声问道:「徐卿这是为何?」
徐宵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轻笑道:「首辅喝多了,摔下宫墙而死,关咱家何事,圣上何故发问?」
人群有人反对,徐宵淡淡斜了一眼,反对之声顿时销声匿迹,甚至有人开始附和,称首辅就是喝多了,摔下宫墙而死的。
我看着首辅空洞的眼睛,不寒而栗。他明明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死的,这群人却可以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坐拥东西两厂的徐宵,当众杀了首辅,甚至指鹿为马,他到底要做什么?
徐宵看出我目光中的惊恐,他当众拉起我的手,掷地有声地道:「有我在,别怕,谁也不敢动你。」
所有人都听到了。
陆之遥看不出喜怒,称自己不胜酒力,倚红偎翠地走了,走之前,他借着阴影处,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闹剧结束,晚宴散场,徐宵牵着我走在漆黑无人的宫道,身后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我心知那是首辅坠楼的声音,没有回头。
「你与首辅不是一党的吗?」我停下脚步,仰头看他。
「他答应我护你周全,却偷偷将你送至青楼,我早就想杀他。」他拂过我的碎发撩至耳后,「以我今日之势,晚晚,我不信我护不住你。」
08
徐宵牵着我来到东厂,我背对铜镜而坐,衣衫半脱,扭着脖子欣赏后背上鲜艳欲滴的画绣——人间富贵花,牡丹。
「徐宵,这可是烟雨阁顶级画师描绘的牡丹,你不仔细看看吗?」
他走至我身后,冰凉的指腹在画绣处轻抚,「那画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轻松的语调,仿佛谈论天气,可在我刚说完是男的,他的手一停,声音带着浓重杀气。
「好,这就派人去杀了。」
我转过身,抬眼看向他,唇边勾着一丝轻浮的笑意,「九千岁何至于此,你若不与陆家里应外合,我又岂会流落青楼。」
他垂下头,下巴抵在我的眉心,「奴才这样的腌臜之人天生适合做这种腌臜之事,可奴才私心想公主是干净的。」
干净的?他指什么呢?
我笑意更大,「我若不是处子之身,九千岁就不要了吗?」
「奴才只会杀光所有碰过你的人,至于公主,变成什么样,都是奴才心底最珍贵的人。」他从后搂住我,头埋在我的画绣处,呼吸灼热。
我心下一动,更用力地靠着他,手握住他的手,反复揉搓。
外面黑影一闪,有人破窗而入,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跳进来,冷冷长剑向我们挥舞而来。
徐宵拉起我的衣服,单手环住我的腰,一脚踢飞板凳,砸向他们。
没一会儿,东厂其他太监手持刀剑赶来。
但今日杀手不顾生死,招招不留余地,明显只为取我和徐宵性命,没想过活着走。
徐宵倒是冷静,单手环着我,与他们周旋,他们人多势众,攻势又猛,徐宵虽呈颓势,但姿态不输。
官帽被剑削落,墨发纷飞,越发映衬得他阴柔俊雅,万种风情堆于眼角。
我小声懊恼道:「从前怎未发觉你长得这般妖孽。」
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我与他并肩作战,我武功不算太好,但在这紧要关头,也由不得我贪生怕死。
谁让我刚刚对徐宵动了手脚呢,我要趁药效发作,快点解决这些人。
徐宵的鬓角有汗流下,眸子也浑浊了,我心中一慌,肩胛处被长剑贯入,痛得我倒吸凉气。
徐宵拔下我发髻间的步摇,脚下一动,身子一转,握着步摇捅进了我身后那人的脖间,鲜血飞溅,脏了他一脸。
他回身飞快扶着我,「躲我身后,马上就好。」
我含着眼泪,轻轻一笑,「你是我的奴才,我不会让他们伤你。」
不顾流血的伤口,我捡过地上的长剑,冲进人群。
门外涌进的太监越来越多,杀手很快就被解决殆尽,但徐宵却已经摇摇晃晃站不住了。
看着一地尸体和鲜血,我拉着徐宵快步往外跑去。
怕又有杀手赶来,更怕徐宵当众毒发。
经过御花园,徐宵突然停下脚步,赤红着双目看着我。
我紧张地四下张望,催促他快点走。
他猛地上前,将我抵在后面的假山,结实精壮的胸膛压着我,红得滴血的唇粗鲁地在我脖间吸吮。
毒发了……
我背后的画绣,那染料淬了烟雨阁特制的催情毒。
本来今夜我只打算好好惩罚一下这小太监为了西厂抛弃我,却没想到有杀手突至。
弄成这般,我也不想的,我叹了口气,将滑落的外衣死死夹在胳肢窝。
御花园有巡夜的锦衣卫,看着远处的灯笼,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徐宵,这儿有人。」
被人看到了不要紧,万一有人趁机杀我们怎么办?
如今,最安全的地方,怕是只有逢春殿了,那儿都是徐宵心腹。
他一个哆嗦,停下动作,紧紧抱着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快点。」
说完,他抱起我,脚尖一点,腾空飞起,几个起落就到了逢春殿。
落地我才看到他为了保持清醒,已经将舌头咬得鲜血直流。
宫人慌张退下后,他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吻着我,往床上走去,倒下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怔住了,我身下被子里躺了个人……
我一动不敢动,任由徐宵带血的舌头在我口中肆意搅动。
他的手从下至上游走,摸到肩胛黏稠的血迹时,他突然停了,微微偏开身,「出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出去?」
他蛮横地推开我,「你身上有伤,快去处理。」
「没事……」我还是不敢动,怕他知道我身下压了个人。
「我舍不得。」他背过身,缩成一团,整个身子不停颤抖,小声嘤咛着。
我心中不忍,还欲再说,他猛地跳下床,将我扔出门外,毫不犹豫地反锁了门。
我趴在窗户往里看,徐宵缩在角落,五指做爪抠着墙壁。
刚刚事发突然,我一时没想清楚,能出现我被子里的人,除了陆之遥还有谁,徐宵发现他,借机杀了他不是更好吗?
我隔着窗户大喊道:「九千岁,被子里藏了个人。」
徐宵摇摇晃晃走到床边,一把揭开被子。
藏在被子下的那人,好看的桃花眼,冷冷看着我,一动不动。
借着皎洁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桃花眼下有一颗显眼的褐色泪痣。
我心中咯噔一声轻响,他是陆之隐。
徐宵将被子扔到地上,半跪在床上,扼住他的咽喉,声音沙哑得几不可闻,「你找死。」
陆之隐仍旧一动不动,眨巴着眼,一句话不说。
我趴在窗户上,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陆之隐要死了吗?
徐宵突然收了手,并指在陆之隐身上点了两下。
疑似解穴。
点完之后,陆之隐飞快从床上翻身下来,冷冷道:「多谢。」
徐宵蹲下身,抱着膝盖,从牙缝挤出一句,「催情毒会不会解?」
陆之隐看向我,「你下的毒?」
我连忙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陆之隐轻轻偏过头,冷硬的语气中带了丝无奈:「我也中了催情毒。」
啊?我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陆之隐冷冷道:「还能自持。」
他被人点了穴,中了催情毒,塞进我被子,用膝盖想也能想明白,干这事的是谁,动的什么心思。
好个陆之遥……会玩!
现下怎么办,中了催情毒的男人和中了催情毒的太监共处一室,这场面谁能控制得了?
敌人在暗我在明,又不能瞎跑,不然还能去水里泡一会儿。
陆之隐一掌推开窗户,从里跳了出来,我正紧张他要作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我,「金疮药,去止血。」
我为难地看了看屋内红着眼,却因不想输给陆之隐,而故作淡定的徐宵。
陆之隐看出我的担忧,又道:「银针扎穴,可解。」
我跑到丫鬟房中要来几枚银针送给陆之隐,紧张地看着他给徐宵扎针。他看着冷静自持,可抖个不停的手却出卖了他。
看着颤抖的针尖,我担忧道:「可以吗?别扎出什么毛病来。」
陆之隐低声喝道:「不准看。」
徐宵也跟着喝道:「公主,你走。」
我哼了一声,跳出窗外,谁想看一个中了催情毒的男人,给没穿上衣,同样中了催情毒的小太监扎针。
心里如此嫌弃着,余光却忍不住飘了过去。
真的好刺激。
好想看!
09
陆之隐是流着鼻血给徐宵扎完针的。抽出最后一根针后,他跳窗跑得飞快,一点往日风度都没有。
徐宵还很虚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小心翼翼地翻窗进去,蹲在他身边。
「徐宵,我错了。」
他眼波流转,眉眼含笑,柔声道:「闺房趣事,何错之有,不过是那些刺客煞了风景罢了。」
我乖顺得像只小奶猫,靠在床边,与他脸对脸。「徐宵,刚刚那人是陆之隐。」
徐宵笑意僵了一瞬,费力地抬起手揉着我的头发,「猜到了。」
「陆之遥让我下毒杀你,我拒绝了,我棒不棒?」我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徐宵,你这么会杀人能帮我杀几个吗?」
徐宵的鼻子凑过来,蹭着我的鼻尖,「公主在求我?」
他闭着眼,突然咬了一下我的鼻头,「公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依着你,除了离开我。」
我忍俊不禁,抬手揉着他的脸,「小太监,我怎么离得开你呢,我现在可是只有你了。」
他唇角轻轻勾起,倏然睁开眼睛,与我四目相对。「公主知道就好。」
我狞笑着加重力道揉捏他的脸,「你知道我想杀谁吧?」
「你知道你父皇想推行的新政吗?」徐宵看着我,问道。
我茫然地摇头,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毫无兴趣。
「陆之隐从未对你说过啊。」徐宵丹凤眼微微一眯,看不清喜怒,「朝中大臣分为新党和旧党,你父皇想推行的新政,动了太多人利益,杀你父皇的不只是陆家,陆家不过是最合适谋反上位的傀儡。」
我仍然不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傻公主,我为何今日要杀首辅,不过是想震慑那些旧党,让他们不敢有动你的心思。」
我转了转眼珠子,咧嘴一笑道:「旧党除得尽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旧党势力牵扯过广,公主,除非有一人能破而后立,方能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些事情都太复杂,你何苦操心呢,待在我身边,快活一世才是公主最好的选择。」
牵涉甚广又如何,慢慢来呀,我的小太监厉害着呢。
我努力捋顺思绪,讥讽道:「徐宵,旧党新政与你一太监何干,你为何帮他们?」
「我若不爬到如今这高度,公主又岂会正眼看我。」他笑道,「你逃出皇城之时,我便想好了,我要爬到至高之处,让你主动回来找我。」
我背后一凉,他笑意越发肆意,「晚晚,我说过,我这辈子只求和你痛快一场,至于会不会不得好死,遗臭万年,我不在乎。」
他深不见底的黑瞳,清晰地刻画着我的面容,我轻轻荡开一个笑意,抚上他的脸,「徐宵,你刚刚说我想做什么都依着我,真的吗?」
他宠溺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想要陆之隐。」
我坏笑着看他。
果不其然,他黑了脸,一双眸子阴森恐怖。大手覆盖在我的伤口处,狠狠碾压。
「我不喜欢你提这个人。」
伤口崩裂,血流不止,我忍着痛,盈盈一笑,「小太监,我喜欢看你生气。」
他停下动作,翻过身不看我,闷声道:「公主处理下伤口吧,奴才困了。」
我没与他继续纠缠,笨拙地给自己上药。
他突然坐起,抢过我手中的瓷瓶,怒气冲冲道:「公主真笨。」
他动作轻柔地撕开我的衣衫,垂着眼眸,翘着兰花指,皎洁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荧光。
我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唤道:「徐宵。」
他轻轻「嗯」了一声,手上未停。
「今日的刺客是不是就是旧党派来的?」我没话找话,明知故问。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眸,「我护得住你,你别怕。」
「那我的荣华富贵有保障吗?」我凑近他,吐息在他的耳骨处。
他动作一停,笑出了声,我低声嘟囔:「我吃不来苦,你知道的,你得一直宠着我。」
上好药,他将我揽进怀中,下巴摩擦着我的发顶,「你永远都是奴才的公主,尽管高高在上就好了。」
不知不觉,我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再醒来时,他已经走了。看着坏掉的窗户,昨晚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我和陆之隐竟然以那样的方式再次见面,他没有愧疚,没有解释,而我,只想他死,再无其他杂念。
徐宵昨日说的新党旧党,听他口气,陆之隐知道一些,看得还得跟我的前驸马玩一玩。
中午时分,妙嫔邀我共进午膳,我随意穿了件短打就去了,这娘们肯定是要找我打架的,穿裙子费事。
一见她也穿着短打,我就知道,打架没跑了。她最喜欢赢我。
吃完饭没多久,她就摩拳擦掌,举着两个锤子在我身边来回踱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我,「晚子,来吧,我忍好久了,你知不知道你失踪那段日子,我为你这个狗娘们流了多少眼泪?」
我站起身活动筋骨,随意回道:「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我们就不费这口舌了。」
闻言,她举着锤子向我冲来,我弯腰灵活一绕,来到她背后,她向后一个高抬腿,我一躲,动作太大,撕裂了伤口,血渗透了出来,怕她看到,影响了她的兴头,于是飞身跑到院子,引得她紧追不舍。
等到两人都累得喘不过气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她才看到我的肩胛处鲜红一片。
她撑着身子,拧着眉头,大喊道:「狗娘们,咋回事,姑奶奶我没碰着你啊。」
我噘着嘴,可怜兮兮地道:「这宫里的人都看见了,你拿着锤子追我满院跑,不是你还有谁?」
她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喊道:「狗娘们,你阴我?」
我吃痛地捂着伤口,泫然欲泣,「妙嫔,我好痛痛。」
她白了我一眼,爬起来,「你就是娇气,都是亡国公主了,还改不了。」她扶起我,语气软了下来,「别哭了,谁伤了你,你带我去锤他。」
我忙不迭点头,斩钉截铁道:「徐宵。」
妙嫔不知怎的,耳尖红了,奇怪地瞥了我一眼,「你今日怎么没跟他一起来?」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喂,你什么语气,不是该帮我捶他吗?」
她噘着小嘴,哼了一声,「人家就差拿你当祖宗供在香火前了,怎么可能伤你。」
「我们是好姐妹吗?」我不满地叫道。
她突然一脸激动,双手扶着我的肩,「我们是好姐妹吗?」
我奇怪地看着她,她的耳尖更红了,像随时能滴下血来一般。她飞快地说道:「你多带他来我宫里走动走动吧。」
我听清了,但我怀疑我听错了。「你说慢点,我没听清楚。」
「我说那个……九千岁,我觉得那人挺有意思的。」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羞涩地扭了扭身子,笑骂道:「你别乱想,听到没有。」
「郭妙,你不对劲。」我捏着她的脸蛋,审视她,不放过她一丁点表情变化。
「晚子……」她垂下眼眸,纤纤手指绞着衣角。
不知为何,见她如此,我心口一痛,像被一根尖刺扎进了软肉,眼眶发胀。
我用力推开她,笑得花枝乱颤,「你口味很重啊,和我一样。」
10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通报声。
我和妙嫔相视一眼,她缓缓跪地,我站得笔直。小太监说过,我是他的公主,不用与他人行礼。
陆之遥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站在和我妙嫔中间,悄悄刮了一下我的手背,端着架子假模假样地说道:「起来吧,我路过。」
他转过身,直直盯着我,「郡主也在啊。」
我龇牙一笑,指着自己伤口,「好哥哥,我受伤了。」
他低头认真看了看,「剑伤,很痛吧。」
说完他便让人去传唤太医,搂着我的肩膀往里屋走。
太医还未来,徐宵来了。
妙嫔的眼睛瞬间亮了一瞬,连站姿都变得端正了许多,更显得人高马大。
我偷偷打量徐宵的神情,见他看都没看妙嫔,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转念我又为自己的紧张感到气愤。
我的脸黑,徐宵的脸更黑。
他见我和陆之遥坐在一起,阴森一笑,道:「皇上,奴才有事禀告,请皇上移驾御书房。」
陆之遥垂下眼眸,卷翘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阴影,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大手指上的玉扳指。
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九千岁,郡主怎么受的伤?」
徐宵阴冷的目光落在妙嫔身上,妙嫔连连摆手,「我没有,不是我。」
我做出西子捧心状,双眸含泪,哽咽道:「真的好痛呢,我是不是要死了?」
妙嫔挥舞着小拳头,鄙夷道:「你这点小伤,在哭下去就痊愈了。」
我无力地趴在几案上,泪水顺着鼻梁一颗一颗滑落,「我千金之体,能跟你个糙娘们比吗?」
我泪眼蒙眬地看向徐宵,抽泣道:「九千岁,要抱抱。」
徐宵的唇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他走过来,弯腰将我抱起,对着陆之遥微微躬身,道:「皇上,郡主金贵,奴才先带郡主回寝殿医治了。」
陆之遥缓缓抬起眼皮,「御医马上就到了。」
徐宵低下头,深情款款地看着我,「郡主喜欢奴才亲自诊治。」
我靠在徐宵的胸口,笑眯眯地盯着陆之遥,「皇上跟妙嫔玩吧,她锤子耍得极好。」
妙嫔瞋目切齿地看着我,恨不得冲上来咬我一口。
我做作地抹了把眼泪,娇羞一笑,「皇上,妙嫔,我走了,不打扰了。」
一路上,徐宵走得飞快,到逢春殿后,他将我安放在床上,赶走所有宫人,重重关上门后,找来伤药给我包扎。
全程黑着一张脸,不肯说一句话。
我打开他上药的手,狠狠一抓伤口,止住的鲜血瞬间从伤口沁出。
他箍着我的手腕,倾身逼近我。
「公主在闹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怒气。
我抿着唇,笑而不语,用力扭动着被他捏住的手腕。
他没有放松力道,反而更用力了。突然,他将我手腕拉直,另一只手顺着我手腕上鼓胀的青筋来回摩擦,然后张嘴咬了上去。
力道有些重,牙齿正好叮在青筋上。
我红着眼睛,带着哭腔道:「徐宵,你欺负我。」
他直起身,从怀中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腕上残留的口水,幽幽叹了口气,「别离陆家兄弟太近,我不喜欢。」
「你就为这事儿跟我摆脸色?」我挤着眼泪,咬着下唇。
他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听说你在打架,我是赶来帮你的。」
门外有动静,随后陆之遥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郡主安好?」
徐宵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阴柔俊美的面容写满了不悦。
见他这副样子,我闷声回道:「皇帝哥哥,我好痛啊。」
他挤出一抹阴森笑意,欺身压过来。
门外陆之遥问道:「那我进来?」
徐宵的手在我身上四处点火,湿软的唇在我伤口处轻轻浅浅地吻着。
我忍着笑意,喊道:「好哥哥,你门外等着吧,这会儿不方便。」
「好。」陆之遥回道。
他知晓徐宵在此,他这是要干吗?
我双手抵在徐宵胸口,呼吸微乱,「你的皇上在门外。」
他噙着一丝笑意,往我伤口处轻轻吹了口热气。「让他等着,我慢慢跟你玩。」
妙嫔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吓我一跳。「狗娘们,你快点开门,不然我踹了。」
我感觉她想说的是:放开小太监,让我来!
我轻轻拍了拍徐宵的手臂,摸到了一手黏稠。定睛一看,竟然是血。
他素来穿黑色蟒袍宫装,流血了根本看不出。
我拧着眉头,举着手问道:「怎么受伤了?」
他勾唇一笑,目光闪过一丝狠戾,「动了首辅,有些事就回不了头了。」他翻身下床,整理衣袍,然后给我上好药,穿戴好,一脸笑容地打开门。
陆之遥和妙嫔看到他脸上的笑,脚步一滞,都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我缩在被子里,喊道:「郭妙,你得对我负责。」
妙嫔哼哧哼哧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大声道:「负责负责,你说吧,有什么坏心思?」
我微微支起身,对着陆之遥道:「我想要妙嫔跟我住一段时间,我这伤不卧床三四个月是好不了的,她得陪我解闷。」
陆之遥的右手转了转左手大拇指的玉扳指,「妙嫔……愿意吗?」
妙嫔的手偷偷塞进被子,与我十指相握,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臣妾愿意。」
徐宵站在门旁,低着头,大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之中。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又道:「九千岁,你记得常来探望我。」
妙嫔握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
徐宵轻声道:「奴才荣幸之至。」
陆之遥和徐宵走后,妙嫔开心得手舞足蹈。从前我只当她对男人没兴趣,没想到她是惦记上了我的小太监。
「晚子,我爱死你了。」
我堆着假笑,如此甚好,越爱我越好。
晚间,陆之遥前脚来陪我和妙嫔吃饭,后脚徐宵就来了。
陆之遥假意让徐宵坐下一起吃,徐宵不肯,恭敬地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气氛怪异又惊悚。
还没吃两口,我看到徐宵在自己手臂上重重一捏,不一会儿,有血顺着衣袖滴落,染红地面。
妙嫔最先惊呼,她扔下碗,跑向徐宵,徐宵却往后一退,径直看向我。
我嘴里刚塞进一大块五花肉,张不开嘴。
这时,陆之遥连声呼喊传御医。
徐宵的脸色阴沉难看,他走向我,皱着眉头问道:「公主,好吃吗?」
嘴里五花肉还没嚼完,我偷偷将手镯子往桌子底下一扔。
清脆声响起,我指着桌布示意徐宵去找。
徐宵蹲下身子,头刚钻进桌布,我就跟着弯腰钻进去,飞快覆上他的唇,将嘴里的五花肉渡给他。
好不好吃,自己尝去吧。
桌布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他们只看到徐宵蹲在地上,头在桌布里,我坐在凳子上,飞快钻进去了一瞬又出来。
等徐宵起身,将镯子还给我的时候,我娇笑出声,「我觉得挺好吃的。」
妙嫔走过来,用手指捅了痛我的手臂,「别顾着吃了,他受伤了。」
我瞪了她一眼,这点小伤,你慌什么
「我流血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么紧张?」
妙嫔柳眉倒竖,看了眼陆之遥,把剩下的话忍了回去。「九千岁先坐,太医马上来。」
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怪异,一顿饭无疾而终。
等太医来给徐宵包扎好,陆之遥还没想好继续留在这里的借口,就被徐宵拉着去处理政务去了。
看着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背影,妙嫔感慨道:「九千岁真是辛苦。」
我面上堆着假笑,心中冷哼,九千岁这是辛苦防着我偷男人。
11
寝殿只剩我和妙嫔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闲来无事,四处张看,正巧看到凳子脚旁边有一块嚼过的五花肉。
他吐出来了,这是嫌弃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妙嫔奇怪地看着我,满脸写着我娘不让我跟傻子玩。
「你是留下来陪我解闷的,不是给我添堵的。」我不满道。
她白了我一眼,突然眼睛一亮,狗腿地跑过来,蹲在我身边,殷勤地给我捏腿。「晚子,你跟九千岁相伴多年,一定最了解他的喜好,你跟我讲讲吧。」
「我会了解一个奴才的喜好?」我冷笑地看着她,「你看不出我长在徐宵的喜好上?」
妙嫔的笑容僵在脸上,犹豫道:「可我就是对这奴才一见钟情……」
我好笑地看着她,我与她相识多年,知晓她的秉性,她不是温暾之人,能令她这般不安,看来是动了真格。
「晚晚,我们共侍一夫好吗?」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我。
我心中那根弦一下子绷断了,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又好笑,又讽刺。
「共侍一夫?不过一个太监,算什么夫,我让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到房间,关上门后,我身子顺着门板滑落,瘫倒在地。
脸上湿热一片,一摸才知道,自己哭了。
妙嫔敲了一会门,唤了几声我名字,我没回应,她便离开了,没有再说什么。
房间慢慢黑了下来,我吹灭所有蜡烛,躲在衣柜中,对着黑暗睁大双眸。
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
不知待了多久,柜门外突然有人小声唤道:「公主,在吗?」
这声音,这语气,是陆之隐。
我猛地推开柜门,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他对我伸出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里面闷。」
我盯着那颗褐色泪痣,久久无法肯定,他到底是陆之隐还是陆之遥。
他像是看透我的心思,食指轻轻在泪痣那里一抹,泪痣不见了。他将食指递到我面前,上面静静躺着一颗褐色芝麻粒一般的东西。
「里面闷。」他重复了一句,声音冷淡。
我自嘲一笑,也就陆之隐能这么惜字如金。「你武功退步了吗?」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
那就好,没退步就是打不过,那我不折腾了。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柜子里半躺着,狞笑道:「你是来让我帮你杀徐宵的吧?」
「不是。」他静静凝视着我,眸子清冷如山间积雪。「如今,只有他能护住你,旁人不可相信。」
我错愕地看着他,对比他的话,我更惊讶他竟然可以说出这么多字。
他低下头,看着脚尖,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公主,说来话长。」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想好怎么继续说下去,我实在没了耐心,从柜子里出来,「不会说,就写。」
这个建议他好像很受用,大步走到书案旁,疾笔如飞。
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一写竟然写了三张纸。
看完后,我重新躺进柜子。
陆之隐告诉我,逼宫之事,他并不知情。接亲当日他被家里五花大绑锁了起来。所有一切都是家族策划。
他还说他知道父皇要推行的新政,他很敬佩父皇的高瞻远瞩,心胸抱负。他愿意帮父皇完成这个遗志。归还虞家江山,哪怕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他燃了纸张,火苗在黑暗中闪烁飘忽,最终归于黑暗。
「公主,信我。」他直视着我,说得坚定。
我被他气笑了,爬出柜子,走到床边,从床板反面抠出毒药。「这是你弟给我谋害徐宵的毒药,今日赏给你如何?」
四目相对,他不躲避,我不退让。良久,他勾唇一笑,「好,晚晚。」
他从来都是唤我公主,不肯逾越半分。如今这一声晚晚,叫得我百感交集。
我倒了一杯水,将一包毒药尽数倒进杯中,然后递给他。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对不起。」
我点了点头,「喝吧。」
他突然抬手,我连忙往后一退,他的手僵在半空,下一瞬,他探身,手覆在我的头顶,轻轻摸了摸,然后冲我一笑,仰头将杯中水喝得一滴不剩。
他将杯子还给我,笑出一口白牙,眼中星星点点的水光。
「我这辈子都没这样笑过,你不要忘了我。」
他何止这辈子没对人这样笑过,他这样轻声细语地讲话,我都是头一回见。
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喘不过气来。眼泪不受控制地越流越汹涌。
这个我爱了那么久的人,恨了那么久的人,马上就要死了,我应该高兴啊,可为什么,我会沉溺在铺天盖地的难过之中,像要死的人是我一般。
他试探性地张开双臂,轻轻拥住我,见我未挣扎,慢慢加重力道,似是想将我揉进血肉,合为一体。
「晚晚,晚晚……」
他一遍一遍唤着我的名字,有冰凉的液体流进我的脖子。
抱了许久,还未见毒发,我渐渐起了疑惑,他也发现不对劲,松开我,脸上掠过一抹桃色。
「这什么毒?」他吞了吞口水,问道。
我闻了闻杯子,反问道:「你弟这人搞什么鬼?」
他不是让我毒徐宵吗,为什么喝了没反应?
陆之隐脸上桃色加重,他背过身,低声道:「公主……」
「你走吧,今日我没兴致要你的命了。」我打断他,重新躲进柜子。
他走到柜子旁,蹲下身,脸上桃色未消,「我的命,公主随要随取。」
我偏过头,不看他。
他轻轻关上柜门,只听见开窗的轻响,便再没了动静,四周重归寂静。
第二日一早,徐宵找到我时,我还缩在柜子中,空洞地睁着双眼,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他先是吃惊,随后大怒,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压制住了怒火,小心翼翼地将我从柜子中抱出来,放在床上。
「一夜没睡?」他一边解我的衣衫一边问道。
我精神有些恍惚,按住他的手,迷茫问道:「徐宵,你干吗?」
「换药。」他温柔道。
「不干点别的吗?」我勾住他脖子往下一拉,吻住他的唇。
他深情回应我,呼吸渐渐急促,大手抚上我腰间的一瞬间,我轻轻推开他,侧过身,蜷成一团。
「徐宵,你碰过别的女人没有?」
徐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好看的丹凤眼中,全是细细密密的笑意。他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晚晚,你在害怕什么?」
大脑瞬间清醒了,我在害怕什么,妙嫔吗?还是怕失宠?
我狂笑不止,猛地爬下床,单手推着徐宵的肩膀,一步一步将他推到墙壁上抵着。
「徐宵,你何时娶我?」
他双手搂着我的腰,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奴才随时都可以。」
「明日,我们一起去量尺寸做新服吧。」
他反身一转,将我抵在墙上,头埋在我的肩窝,像猫一样蹭着。
「等伤养好再去,落了疤,奴才会后悔一辈子。」
妙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晚子,你怎么还没起,我都练完功了。」
徐宵把玩着我的下巴,闷声说道:「妙嫔好碍事。」
我轻轻一笑,推开他,将自己脱得只身肚兜和亵裤,重新躺回床上。「九千岁,来啊,想做什么都可以,谁也碍不了你的事。」
他无奈一笑,走过来解开绷带,替我上药。「公主这么金贵,奴才怎么舍得。」
12
徐宵帮我上完药就急急忙忙走了,他说近日事情很多。
妙嫔语气微酸地说了句,这么忙还要来给你上药,你可真是好福气。
我没理她。
她缠了我一上午,让我给她主意,怎么样才能被皇帝打入冷宫。
我实在被缠烦了,生了怒气,想跟她打一架,她又不肯,说我受伤了,苦的还是徐宵。
见她这副小女人作态,我心中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我一直以来,虽未把妙嫔当作人生挚友,但她是我极少敬佩的女子之一。
她出生将门,三个哥哥为国捐躯后,她一介女流跟着父亲出入军营,学习治兵,丝毫不逊色男子。
我一方面吃惊徐宵竟被这样的女子看上,一方面又生气,这样的女子为何要看上徐宵。
吃过中饭后,我抛下妙嫔,甩开宫人,独自在宫中溜达。
不知不觉走到冷宫后面的一个小宫殿,这里以前是没人住的,如今却被翻修一新。
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我在院子里左右查看,一个满头银发,干瘪苍白的老人突然佝偻着腰出现在宫墙角落。
「你就是那小太监的心上人」
尖锐刺耳的嗓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我眯着眸子,努力想看清他的脸,却被日光晕花了眼。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逗着院子里的鸟儿。我这才认出他是我父皇的贴身大太监。
「我现在唤你一声公主,是不是太抬举你了?」
我呼吸一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程公公,你还活着呢,属王八的吗?」
他猛地侧目看向我,耷拉的眼皮遮住了眼睛,直留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黑洞。「小丫头,以前我就不喜欢你这张嘴。」
他逼近我,带着一股煞气,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你这张脸长得真像你父皇,美哟。」他颤巍地伸出手指着我,「你父皇比你可爱多了,他对我们阉人向来温和,你却可了劲地欺负徐宵那傻子。」
他语气很轻,但压迫感很强,我紧紧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突然叹了一口长气,露出扭曲的笑意,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当年咱家心善,怜徐宵长得俊,给他留了点卵,如今算是便宜你了。」
他缓缓转身,准备走,我忙跑过去拦住他的去路。
「程公公,我父皇临死前,可有说什么?」
他抬起头,浑浊的眸子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绕过我继续走。
「小丫头,徐宵就一走狗,你别逼他了,对他好点,让他多活几年。」
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我看着满院子的鸟笼,听着吵闹的叫声,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站在院子里许久后,我决定去看看我的好哥哥。
御书房内,陆之遥正襟危坐在龙椅上,伏案疾书。周围宫人低垂着头,安静得像睡着了。
一见我来,立刻放下笔,对我招手。我走近才知道,他刚刚那么认真,是在画丹青,画得那叫一个丑。
我指着画,嫌弃道:「你没事画鸭子干吗?」
他眉头一皱,探身过来,贴着我的耳朵,「这不像你肚兜上的鸳鸯吗?」
我反手将他压在台案上,逼问他,「你给我的毒药为什么没毒?」
他好看的桃花眼染了一丝笑意,殷红的薄唇微微抿着。好半晌,他才轻声开口:「晚儿怎么知道没毒,是自己服用了吗?」
我松开他,坐在后面的龙椅上。「徐宵忙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这么清闲?」
他坐在我旁边,微微侧目。「邻国提出和亲,朕只有你一个妹妹,朕可以忍痛割爱,但徐卿好像很舍不得。」
这才是他双手奉上西厂,册封我郡主的目的吧。
想到今早徐宵还说随时可以娶我,真是个小骗子。
我缓缓站起身,回眸一笑,「好哥哥,我的嫁妆得丰厚。」
他清浅一笑,低下头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好。」
「我说的是,嫁给九千岁那日,我要十里红妆。」
我整理衣襟,抬头挺胸地走出御书房。
没走多远,就看到徐宵正急急赶来。日光之下,他整个人笼罩在金光之中。
烟灰色的眉毛,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薄唇,这样精致的五官完美地分布在一张白皙的脸上,阴柔又不失英武。
我看得有点入神,他什么时候走近我,牵住我的手,我都不知道。
「晚晚,在想什么?」他摇着我的手,柔声问道。
「你穿红色一定很好看。」我跟着他,一起摇晃,咧嘴笑道。
他有些吃惊,紧张地贴近我,问道:「公主,在生气吗?」
我抽出手,白了他一眼,我哪有生气,他什么眼神。
我大步往前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遣散了宫人。
路过一个宫门,他猛地拉着我,躲进门后,压着我小声哄道:「公主,我们出宫去做新服好不好?」
我凑到他耳根处,轻轻吐了一口气,坏笑道:「我今日才知道,九千岁下面是有东西的。」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苹果。
我笑意越变越大,双手抱着他的腰,不让他逃。「九千岁,你这副样子,我倒真想好好疼爱一番。」
他用力掰开我的手,眸子里没了温情,只剩冷漠,「在公主眼中,奴才始终不如男人。」
我歪着头轻笑,「小太监,你这叫什么话?」
他阖上眸子,抿唇不语,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我拧着眉头,动了怒气,「何时轮到我来哄你?」
扔下一句话,我快步离开,看也不看他。
我好像只能接受他捧着我,顺着我。
走着走着感觉不太对,我脚步越来越慢,凝神听着后面的动静。他竟然没有跟上来。
我气鼓鼓地一回头,发现他还在宫门那儿,妙嫔不知何时出现,正跟他在讲什么,手舞足蹈的。
胸口瞬间腾起一股火,突然,宫墙上跳下几个黑衣人,不说分说地捂住我的嘴,架着我飞檐走壁。
我眼睁睁看着徐宵甩袖与我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刚出宫,黑衣人在一处偏僻角落放下我,直直跪地。
「公主,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他们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张布满烧痕的面容,我吓得一声惊呼,连忙捂住了嘴。
「臣等是先皇的暗卫,被徐公公所救,近日徐公公让我等带公主远离京城,避避风头。」
我狐疑地看着他们,离我最近的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我。
暗红色的香囊,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条任谁见了都说是蛇的龙。
这是我亲手制作,亲自挂在父皇腰间,亲口逼他不准摘下的香囊,我如何不识?
我颤抖着接过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块绢帛,绢帛写着几个潦草的字,像是慌乱之中写出来的。
「清君侧。」还印着玉玺。
这三字,昨日陆之隐也写过,他写:若奸臣难治,臣以死清君侧。
父皇在最后一刻,留这句话让人带出宫,想来是让藩王起兵清君侧。
可如今国败已快一年,并未见谁有动静。
有意清君侧的,只有陆之隐一人而已。
我收起香囊,「行了,徐宵怎么说你们怎么做吧。」
他们带着我左弯右绕,经过一户人家高墙,我看到底下有个狗洞,来不及多想,惊呼一声:「徐宵,你来了。」
趁他们张望之际,我飞快钻进洞里,爬了进去。
洞口小,他们的体格钻不进来。翻过高墙又要一会儿时间,我来不及喘息,胡乱地跑。
府邸很大,房间很多,却一个人都没有。
我随便钻进一个院子,跑进房间,贴着地面爬到床底躲起来,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房间静悄悄的,我的心跳声异常突兀。
我这个公主,有朝一日,竟会钻狗洞,趴床底。
徐宵,是不是这全天下,只有你一人还把我当公主?
13
从逼仄床底钻出来时,我浑身酸痛难忍。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这份屈辱。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我在这个偌大的府邸小心穿窜,越走越觉得熟悉。
这不是我还未入住的公主府吗?当年建的时候,我只来过三次。就等着嫁给陆之隐,跟他一起在这里你侬我侬,生儿育女。
跟着记忆来到主卧,屋内的红绸都已褪色,喜字挂在墙壁上荡荡悠悠,随时都会落下。
床上鲜红的床单有几处暗红,我正准备仔细查看,脖间一凉,一把冰冷的长剑横在我脖子上。
背后响起虚弱的声音,「何人?」
说完,背后那人突然松开剑,踉跄后退,撞倒了烛台。
他依靠着房柱,脸上青紫一片。好看的桃花眼空洞无神,血丝密布,双手抖如筛子。
「陆之隐?」我轻声唤道,他怎么这个样子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连忙背过身,捂住自己的脸。
「公主,别看。」
我上下打量他,不过一天,他怎么会这样?
「是那包毒药?」
我扳过他的身子,他像被烫着了一般,慌乱地跑到一边。
「晚儿……你快走。」
「隔了一天才毒发。」我奔过去,将他推倒在床,仔细辨认他的脸,「你这弟弟真是心思缜密,看来他是有解药了。」
他给我毒药,让我毒杀徐宵,却又担心我将这药下到他身上,所以用慢性毒药,这样能以防万一,给自己留好了解毒时间。
陆之隐流出血泪,他颤抖地扯住床单,往自己脸上裹,想将自己遮盖起来。
「晚晚,你可以不恨我吗?」他近乎乞求的语气,让我瞬间泪凝于睫。
我转过身,看向窗外,月亮高悬夜空,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曾经我多喜欢他,为博他一笑,放了满城天灯,每个天灯都写着他的名字。如今,我对他更多是猜忌和恨意。
「等我,我去要解药。」
我下定决心,一步一步走得坚决,我要赌陆之隐真的会帮我清君侧,我要赌,他对我有几分真心。
我……也不忍心,他就这么死了。
「晚晚,对不起。」他已经意识不清,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句话。
出门后,我又回到狗洞旁,咬着牙钻了出去。
我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如今的虞晚晚,就是一条狗,我要找到机会,一口一口咬死那些愧对我虞家的人。
进宫之路没有人阻拦我,我这张脸,京城谁不认识。
我径直去了御书房,陆之遥不在。
徐宵急匆匆赶来,捏着我的手腕,几乎是拖着我回到逢春殿。
一关上门,他勃然变色,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床上,「虞晚晚,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总这么任性,你就那么不信我?」
我盈盈一笑,温声道:「徐宵,求你了,让我去找陆之遥。」
他咬着牙关,双颊深陷,眼皮都在一跳一跳的,掐着我的手越发用力。
在我快窒息时,他松开了我,残暴地撕裂了我的衣服,柔软的唇瓣贴着脖间慢慢往下,时轻时重。
我搂住他的腰,弓着身子配合他。
他犹豫了一瞬,头伏在我身前,狠狠咬了我一口,痛得我浑身一颤。
「徐宵,好痛。」我红着眸子,咬着下唇,娇嗔道。
他轻轻舔了舔刚刚咬过的地方,大手四处游走,耳尖红得滴血。
我拉着他腰带,柔声哄道:「我就跟陆之遥说几句话,徐宵,我爱你,最爱你了,好不好?」
他不依不饶,手下恣意无忌。
我生了怒气,想到程公公说的话,猛地一屈膝,向他两腿之间顶去。
他没有防备,痛得滚到一旁,捂着下面,闷声轻哼。
我胡乱穿着衣服,往外跑去,他躺在床上咬牙切齿道:「穿好衣服再出去,你是公主。」
我脚步一滞,回头将衣服穿戴整齐。他还没缓过来,蜷着身子,看也不看我。
一出院子,就看见妙嫔站在月色中,背影清凄。
她遥遥与我对视,淡淡一笑:「晚子,你是我喜欢的女子,我想和喜欢的人共享喜欢的人,但我忘了,我喜欢的人一个心比天高,一个命比纸薄。你们没一个能看上我。」
我匆忙路过她,头也不回道:「我是皇家金枝玉叶,你是巾帼不让须眉,你我二人,维系表面即可,何须深交?」
「是我不配吗?」她问道。
我回头讥讽一笑,「是你太想与我比了。」
她脸色变了变,「狗娘们,你怎么这么小气,我不过想被人高看一眼罢了,你天生有这些尊荣,就不能分一点给我吗?」
我飞快往前跑,我没时间与她争论这些。
找到陆之遥时,他正在御花园喂鱼。
大半夜真是闲情雅致。我走到他身边,看着身后宫人,轻声道:「陆之隐中了你给的毒,快去救他。」
他投食的手一顿,旋即恢复如常,嘴角噙着丝讥讽的笑意。「他啊,他好像很喜欢你。」
「你不救?」我惊讶道。
「上次将他送到你床上,他竟然来找我发脾气,你说可笑吗?」他侧目看了我一眼,「我这个哥哥碍事得很,晚儿这毒下得很好。」
我扯着他的衣领,狞笑道:「你到底有没有解药?」
他眸中深沉如渊,薄唇一张一合:「有,不救。」
我松开他,调整呼吸,粲然一笑,「随你。」
他抱胸靠在柱子上,懒懒看着我,「慢走,不送。」
我拧着眉头,疑惑不解,「你们是亲兄弟,你真见死不救?」
他垂下眼眸,右手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可这世上只有陆之隐能做九五至尊,我不想永远是个代替品,这很难理解吗?」
我握紧拳头,正思忖该如何是好,他突然轻笑出声,用力揉着我的头,道:「骗你的,傻瓜,你只要说服徐宵答应你去和亲,我就救陆之隐。」
我步步后退,他坏笑地看着我,「和亲之事,徐宵坚持不了多久,你想他死吗?如今你可不只是救陆之隐一人,也是救徐宵。」
他走近我,双手钳制着我的肩膀,「我需要徐宵保存实力,继续与那群老臣作对,这样我方可坐收渔翁之力,知道吗?傻姑娘。」
之前他想杀徐宵,是忌惮。
如今他想留徐宵,是需要。
徐宵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不然也不会想到送我走。
和亲这事,根本没有转圜余地,徐宵是以命相拼。
「几时和亲?」我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三日后,邻国使团到。」他松开我,回去继续喂鱼。
「三日内,我不会让徐宵离开逢春殿半步,陆之隐在公主府。」我缓缓说完,转身走入黑暗。
「晚晚,你还爱我哥啊,真是傻瓜。」他在背后,轻笑道。
「这三日,我要陆之隐来逢春殿陪我。」我回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14
回逢春殿时,妙嫔脸色绯红地坐在门槛上。
一见我,她跳起来冲我嚷道:「狗娘们,九千岁说,愿意帮我入冷宫,只要你一句话。」
我犹疑了一瞬,决定不理她。她一直想入冷宫,然后与徐宵相伴。
或者说是,想和我、徐宵相伴。
她跟在我身后,不依不饶地问我。
直到我推开房门,看到衣衫半解的徐宵后,她才安静下来。
徐宵眯着眸子,侧躺在床上,拍了拍身侧:「晚晚过来。」
我边走边解腰带,回眸笑道:「关门,回你自己的宫里去。」
「晚子……」
「郭妙,我们始终离挚友差一步,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将外衫往徐宵处一扔,「你热情得让我有负担。」
妙嫔还欲说什么,徐宵开口了,带着浓浓不悦,「有劳妙嫔关门。」
妙嫔低头自嘲一笑,「晚子,说到底你还是生气我对他动了心思。」
我脱衣服的手一顿,看向徐宵,他蹙着眉头,满脸写着不耐,明显不知道妙嫔口中的「他」是谁。
我走过去低声对妙嫔道:「我以为你这样的女人,不会如此温暾,他有什么好,你为何不去盯着陆……皇帝,让他给郭家多点封赏?」
「仅此一事,我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试一试。」她认真地看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本想着她搅乱后宫,却没想到自己被她搅乱了。
我爬上床,缩进徐宵怀中,「徐宵,我们能安静地抱一会儿,什么都不做吗?」
他搂着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肩膀,「好,公主。」
「徐宵,你别叫我公主了。」我把玩着他的头发。
「公主,公主,公主……」他用下巴蹭着我的头顶,低沉沙哑的嗓音仿若带着魔力一般,让我乐不可支。
「我今天钻狗洞了。」我边笑边道。
他沉默了一瞬,搂我搂得更紧了,「公主会不会嫌弃奴才没用,护不住你?」
我埋进他的青丝中,闷声回道:「徐宵,我才是那个没用的人。」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徐宵,我想和亲。」
他痴痴发笑,狭长的眼睛汹涌着杀意,「公主,信我吗?」
我点了点头,「信。」
「是吗?」他闻了闻我的发丝,继续道,「若我是健全之人,你选我还是陆之隐?」
我垂下头,思忖该如何答话。他翻身压住我,眸子中蒙了层水光,「公主,我好嫉妒啊。」
他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徐宵,我不爱他了。」
「可你也不爱我呀,晚晚,我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如此了解你。」
他六岁进宫,与我朝夕相伴,如今算来已经十三载了,想来他比我更了解我。
我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哄骗他。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守夜的宫人隔着门喊道:「郡主,皇上送了个人过来。」
陆之隐包在红色鸳鸯被子里,被裹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浑身上下没穿一件衣服,倒像是来侍寝的。
陆之遥真是个有想法的人。
陆之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大半,想来已经解毒。
宫人将陆之隐放在床上就走了,徐宵绕着床走来走去,好半天来一句,这床得烧了。
他坐到床对面的椅子上,拉着我坐在他腿上,遥遥与陆之隐对视。「你们兄弟俩在玩什么把戏,仗着长得像,耍我?」
陆之隐看向屋顶,淡淡道:「玉玺,在哪儿?」
徐宵搂着我的手一紧,没有说话。
我紧张地看着陆之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玉玺是假的,陆家一直在找真玉玺。」
我用力捧着徐宵的脸,逼问道:「徐宵,真玉玺在你这儿?」
他垂下眼眸,遮盖了眸中神色,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皮,道:「不在。」
有了玉玺,有了父皇亲笔书信,将这两样交给藩王,他岂有不出兵的理由。我轻轻揉搓着徐宵的脸,近乎乞求的语气:「徐宵,求你了。」
他无奈地看着我,叹气道:「今日的公主,都不像公主了。」
我从他腿上下来,双膝一弯,准备跪地,他猛地起身将我捞了起来,搂进怀中。
他带着我走近陆之隐,露出一丝轻佻的笑意,大手在我身上胡乱游走,陆之隐不动声色地盯着屋顶,可眼角却慢慢变得猩红。
徐宵觉得这样有意思,我自然要配合他,我搂着他的腰,扭着身子,阵阵轻笑。
他覆上我的唇,深深浅浅地吻着,静谧的房间中,口水声格外清晰。
呼吸渐渐跟不上,我无力地瘫倒在徐宵怀中,他摸着我的嘴角,贴着我耳边道:「这才叫过瘾。」
我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玉玺在哪儿?」
他松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隐,「你故作风流在寻欢馆待那么久,就为了查玉玺?」
一说寻欢馆,我就想到那天在密室看到的场景,脸上一红,往徐宵身后躲了躲。
「是。」陆之隐侧目看向我,「若奸臣难治,臣愿以死清君侧,有这玉玺便能说服各路藩王发兵。」
徐宵替陆之隐解开束缚,被子打开一瞬间,陆之隐一滚,抱着被子站起来。
徐宵搂着我往外走去,「我大概知道玉玺在哪儿。」
踏出房门时我还有些犹豫,我刚答应陆之遥,三日之内不让徐宵踏出逢春殿半步的。
徐宵看透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额头,「怕什么,我在呢。」
陆之隐在我柜子中找了套女裙穿在身上,尺寸不合,看着异常怪异。他追上我们,那颗泪痣被他摘了。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以此让宫人误解,陆之遥有怪癖。
出逢春殿不远,突然涌来一批死士将我们团团包围。徐宵牵着我,陆之隐站在我身前。
打斗动静这么大,却没有惊动一个禁军,想来这是陆之遥防备我言而无信用的。
陆之隐刚解毒,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身中了数刀。
徐宵护着我,想往后退,但被人看透了心思。
「啊……」一声震天响的呐喊,妙嫔举着锤子冲了过来。
妙嫔出入兵营,实战能力强,战况有一瞬间被扭转,但他们到底人多势众,我们渐渐不敌。
几个人都杀红了眸子,脸上染着鲜血。
徐宵拉着我的手,与我并肩而立,「晚晚,死也别松开我。」
我用力与他十指相扣,狞笑道:「下辈子还要伺候我?」
「对。」
相视一笑,我俩冲进人群。
妙嫔怒喊道:「徐宵,在我三哥丧礼上,你对我说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没忘。」
说完,她双锤左右开弓,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从小都不需要努力,时至今日才知道,人世如此艰难。
徐宵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吃了很多苦吧。
身后有剑刺来,徐宵替我挡住,自己却中了数剑,他不露声色,继续打斗。
前面突然响起脚步声,程公公佝偻着背,领着一众太监,缓缓走来。
月光之下,太监们翘着兰花指,长剑拖地,颇为瘆人。
程公公虽年迈,但武功极好,出手毒辣。
身后那些太监,训练有素,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黑衣人不死不休,没多久,一地死尸。
程公公踏尸而走来,抬眼一笑,「小丫头,不要小看我们阉人。」
徐宵跪地,伏地一拜:「义父。」
程公公一脚将他踹翻,狞笑道:「我将你捧到今日这位置,你还没看透?」
徐宵伏地回道:「看透了,荣华富贵,滔天权力,与她相比,不过尔尔。」
他一字一句说得轻而缓,但落在我心中,犹如重锤。
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慢慢扎根。
程公公甩袖离去,徐宵牵着我跟在他身后。陆之隐受伤较重,被妙嫔扛回了逢春殿。
来到冷宫旁的宫殿,上次还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鸟儿,全死了。
院子里一地鸟儿尸体和羽毛。
程公公转身叹了口气,徐宵直直跪地,等程公公开口。
我站在一侧,心里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跪下。程公公突然笑得癫狂,「咱们做走狗的,哪有资格选择什么,改变什么,不过是靠选个好主子赏饭吃,你如今把主子咬了,没人再敢要你这条狗了。」
我拳头握得紧紧的,这人说话,我很不喜欢。
徐宵垂头,看不清神色:「义父,我想要玉玺。」
程公公一脚踹在徐宵心窝,徐宵倒地,他上前抬起脚往徐宵头上踩去。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上去,将他重重推开。
怒道:「老太监,你凭什么动我的人」
他走向我,徐宵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腿,低声道:「义父,成与败,我余生都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好孩子,知道我怕寂寞,提这样的条件诱惑我。「程公公蹲下身,浑浊的三角眼死死盯着他,干枯的手抚上他的脸,」这玉玺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拿出来了,可就没有退路了?」
徐宵吞了吞口水,一字一顿道:「谢义父。」
程公公瞥了我一眼,缓缓站起身,长吁了口气,「朝露间床底。」
朝露间就是寻欢馆透过密室看到的房间。
何其讽刺,陆之隐为找玉玺留在寻欢楼,玉玺却在自己颠鸾倒凤的床底。
徐宵问我信不信陆之隐,我说不信,如今,我只信他。
他看着我惨淡一笑,「真假不论,但赢了他,奴才很高兴。」
我攀着他脖子,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京城。
他答应了,但拿了玉玺,出城之际,他却又不肯,看着我和陆之隐,淡淡道:「我走的话东西两厂会乱,那些小太监生来命苦,我不能抛弃他们。」
他一夹马肚,调转方向,「晚晚,我若死了,你就不要再回京城,这里会吃人。」
看着他的背影,我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他这个太监,比大多数人都要重情重义,尤其对我。
15
在官路驾马驰骋,我心中不安极了。
我突然顾不上信不信陆之隐,将怀中的传国玉玺扔给他,又解下腰带撕开,将藏在里面的书信交给他。
报仇重要,徐宵也重要。
我突然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陆之隐,你让我失望过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我俩此刻都穿着宦官服,做小太监模样。我扶了扶帽子,正色道。
他勒着缰绳,脸上写满诧异,「公主不跟臣一起去?」
我调转马头,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在京城等你,若你未带兵前来,那便算我输了你两次。」
刚回逢春殿,脱下宦官服,妙嫔步履匆匆地赶来,双手持锤。
我穿着单薄中衣,挺直背脊看向她,她挥舞着双锤,恼怒道:「皇上刚刚来找你,被我打走了,这会儿带着大臣去了东厂,你快去,我爹也在,我就不去了。」
赶到东厂,大臣正在口若悬河地责怪徐宵,大致意思是,九千岁不顾盟约,残害同党。
徐宵回道:「咱家心情不好,杀了几个人,怎么还需我三拜九叩赔罪吗?」
我扭着腰肢走进大厅,站到徐宵身边,娇笑道:「各位叔叔,近来无恙?」
陆之遥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我歪着头与他对视:「皇上,我一个没看住让九千岁跑了出来,我是来寻他的。」
他眸子半眯,右手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半晌,「这几位爱卿皆手握重兵,近日对徐卿行事有些误会,郡主劝劝徐卿吧。」
我对着几位大臣盈盈一拜,「各位叔叔都知道与我九千岁渊源颇深,不日我便远赴他国和亲,想来诸位能放下心中顾虑吧。」
陆之遥带这帮大臣来,是威慑,也是威胁。
再与旧党作对,旧党会不顾一切代价杀了徐宵。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不过是条给他们做腌臜事的狗,若不能继续给他们制造利益,他们冒着被咬死的风险,也要除之而后快。
旧党只想我死,徐宵却要护着我,如今我要和亲,他们有的是机会在路上弄死我,也不至于再与徐宵明争暗斗,你死我活。
真是皆大欢喜。
大臣告退后,陆之遥轻声道:「陆之隐,徐宵,你怎么都舍不得,有点贪心呐。」
徐宵牵住我的手,将我扯至身后,与陆之遥对峙:「旧党这群人指定陆之隐上位,若他们知道上位的是你这个事事不如哥哥的陆之遥,你说他们会如何?」
「事事不如哥哥?呵,他死了,不就没人说这话了吗?」陆之遥的伪装瞬间崩裂,他蹙着眉头,目露凶光,「徐宵,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何必自掘坟墓,人要识时务。」
说完,他转身离去,东厂外被重兵团团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徐宵欺身压着我抵在墙上,握着我的双手手腕,合在一起放在头顶扼住,狭长的丹凤眼里潋滟波光。
「公主,你又不听话。」
我垂下眸,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接一颗滚落。他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我的眼睛,「我太凶了?」
我抽泣着点头,「徐宵,你不是说你爱权力吗?」
他粲然一笑,如旭日初升。「公主想听什么?」
我歪头看他,咬着唇,他俯身抵着我的额头,声音突然嘶哑,「公主,奴才有资格说那样的话吗?」
哪样的话?爱我吗?
他放开我的手,大手捧着我的脸,眸中讳莫如深,好看的面容上腾起一片红晕。
我搂着他的腰,声音不自觉带了哭腔,「徐宵,我钻狗洞了,还钻了两次。」
他的神情一怔,紧紧抱着我,勒得我生疼,但我却觉得安心,想他更用力一点。
「公主,你不是说不信陆之隐吗?」他闷声问我,带了醋意。
我埋在他怀中,笑道:「这山高路远的,我吃不来这个苦。」
他蹭了蹭我的脸,没有说话,我推开他,不满意他的沉默,讥讽道:「你到底懂不懂我,还要我说多直白?」
他露出一丝迷茫,自嘲一笑,准备开门出去。
我拉住他的腰带,不让他走,「徐宵,我们有三天时间,」
他蹙眉回道:「陆之隐赶不来的。」
我从后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背,「那更应该珍惜这三天时间。」
他身子一僵,我低声继续说道:「徐宵,人活一世,得尽兴。你当了一辈子奴才,这三天,我让你尽兴。」
他抱起我,大步往里屋走去。我闭着眼,不做挣扎。
可与我想象不同,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拥着我睡觉。
我动了动,他不满道:「晚晚,乖,我好累,让我睡个安稳觉。」
他搂着我,没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眉头舒展。
我仰着脑袋看着他精致的下巴,修长的脖颈,百感交集。
我好像从不曾了解这个人,以为他残暴不仁,阴险狡诈,却不承想他能为我与强权为敌,放弃到手的滔天权力。
人前风光无限的九千岁,卸下防备,躺在我身侧,睡得如孩童。
我以指虚空临摹着他的轮廓,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如果就这要结束一生,也不错。
那些蝇营狗苟,那些鬼蜮人心,就让它永远没有对错。
我钻进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头顶响起一声迷糊的呢喃:「公主,乖。」
我又梦见十五岁那年,我闯入金銮殿,打断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中气十足地喊道:「我要嫁给陆之隐。」
父皇摸着胡子,慈爱地对我招手,我飞身一跃,踩着阶梯旁的小太监肩膀时,小太监突然握住了我的脚腕,他仰头对我一字一顿道:「你是我徐宵的女人。」
再醒来已是下午,想到梦境里那句话,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徐宵支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做什么梦了?」
我拱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徐宵,一睁开眼就看见我,是不是很开心?」
他点了下我的鼻子。「公主变了。」
我仰头眯着眸子,期待道:「那里变了?」
他想了想,回道:「公主现在喜欢叫奴才徐宵。」
我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回眸笑道:「徐宵,我好饿。」
一出门就看到妙嫔,举着锤子,正与守门的禁军在争论什么。
我遥遥对她招手,她一抡锤子,闯了进来。她脖间有道血痕,应该是昨夜留下的。我指着伤口问道:「怎么不上药?」
她随手一模,笑道:「小伤,不必折腾。」
她探头往屋内看去,我推了推她,挑眉道:「去茅房了,要看去那儿看。」
她脸一红,推得我一踉跄。
吵得我耳朵疼的妙嫔,在徐宵出现的那一刻,瞬间变了个人,笑不露齿,行不露足。
我突然想起,曾经我为博得陆之隐好感,也这样过局促不安,假模假样。
京城人人都说陆之隐卓乎不群,出类拔萃,我带着崇拜与他相处,竟忘了在意自己的姿态。
怪不得那时,徐宵如此生气。
我轻轻撞了撞妙嫔,气恼道:「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还上赶着不怕掉脑袋?」
她蹙着眉头,扬了扬流星锤。「我又不是吓大的。」
徐宵侧目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妙嫔偏过头看着我,飞快眨了眨眼睛,皱着鼻子偷笑。
我没好气道:「郭妙,你来这儿是干吗的?」
她一拍脑袋,惊呼一声,连忙道:「和亲使团到京城了,听说是被人快马接来的。」
我脚步一滞,能理解,陆之遥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妙嫔低着头,犹豫再三说道:「晚子,你别怕,徐宵会护住你的。」
说完她对我展颜一笑。
徐宵拉起我的手,温声道:「先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如同嚼蜡,徐宵握住我的手,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只需记着,我对你,至死方休。」
坐在旁边的妙嫔,目光暗了暗,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却又故作无谓,大口扒饭。
夜幕刚刚降临,陆之遥就派人为我梳妆打扮,接我去宫宴。
此次宫宴比上次热闹多了,满满当当都是人。
徐宵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向殿中。从我出现起的那一刻,议论声不绝,我恍惚听到「晚玉」这个名字。
酒过半巡,使团有个小胡子中年人,步履踉跄地来到我面前,盯着我左右打量。突然,他指着我哈哈大笑:「这就是晚玉,最会伺候第三种人的晚玉。」
话音刚落,全场安静。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我。
陆之遥厉声道:「这位使者喝醉了,扶下去休息。」
那使者挣脱开宫人的手,指着我,怒斥道:「你们竟拿个青楼女子羞辱我们。」
又有人说道:「这是亡国公主,虞晚晚,不祥之人。」
另外几个使者猛地踹翻台案,站起来,满脸怒容,说着极尽嘲讽的话。
徐宵的手在桌下握得青筋暴起。
在陆之遥说话之前,我盈盈起身,走至徐宵身侧,搂着他的脖子,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唇。
众人安静了一瞬,炸开了锅。更多难听的话从表面斯文有礼的人口中接连而出。
我扭着腰肢,来到殿中,伏地跪拜。
「我是晚玉,也是虞晚晚,最伺候第三种人这话不太对,」我的目光一一扫过周围的人,「应该是我爱上了一个太监。」
一如当时烟雨阁,此话一出,激起了轩然大波。
我高昂着头,不躲不避地看着陆之遥,仿若听不见那些冷嘲热讽,「求皇上成全。」
这是我第一次唤陆之遥皇上,在这种场合之下,我想借悠悠众口,寻另一条出路。
使团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出来,柔声道:「情之所起,无关身份性别,求皇上成人之美。」
「如今两国和亲,迫在眉睫,此时可还有人选?」又有使者问道。
有大臣站起来,声如洪钟,「只有虞晚晚,是你们找我们和亲,在这儿挑三拣四做甚?」
另一大臣站起来,「前朝公主,如今郡主,哪里亏了你们?」
我重重磕头,「若无法和心爱之人相守,我宁愿一死。」
陆之遥冷笑道:「郡主,以国事为重,切莫儿女情长。」
他招手唤来宫人,想押我下去,妙嫔突然冲了出来,一掌推开宫人,抢过我。
她人高马大,越发显得我孱弱可怜。烟雨阁的妈妈教过我,女人的柔弱是杀人无形的武器,那时我不懂,亦不屑,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柔弱了。
妙嫔福了福身,对着陆之遥,掷地有声,「臣妾愿替郡主和亲,臣妾乃名门之后,亦是完璧之身,不算辱没友国。」
郭将军第一个反对,妙嫔跪地,重重磕头,「皇上初登基时,曾许郭家一个心愿,如今,正是求皇上兑现之时。」
郭将军还欲再说,妙嫔回头重重对着他一拜,「爹,女儿心性,您该清楚的。」
原来今日她那么肯定地说,徐宵会护住我,是想到了这一招。替我和亲,她在帮徐宵护住我。
郭将军身形晃了晃,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好几岁,摇摇晃晃地退回位置。
使者团满意这个结果,纷纷附和。
我缓缓跪下,牵着她的手。她看着我轻轻一笑,低声道:「我真的喜欢你,晚子,可惜,你始终防备着我。」
眼眶酸涩难忍,我转过头去。
她伏地一拜。「求皇上成全。」
起身时,她低声对我说道:「但我还是更喜欢他。」
她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徐宵突然站起,走至殿中,缓缓转了一圈,目光扫过众人,然后拱手对陆之遥道:「承蒙郡主不嫌弃,咱家感激涕零,此生定事事以郡主为先,不负此情。请皇上赐婚。」
陆之遥咧嘴笑得阴森恐怖,「郡主可记得,上次成亲发生了何事?」
不等我回话,他站起身,一字一顿道:「三日后,良辰吉日,宜嫁娶。」
又一个三日,陆之遥刚刚问我还记得上次成亲发生了何事,看来是动了杀心。
陆之隐,看你了。别让我输。
16
和亲队伍出发前,我去见妙嫔,她拒绝见我。隔着紧闭的房门对我说道:「徐宵值得。你也值得。我敢爱上这样的人,我也值得。」
我侧目看向旁边的徐宵,他垂着眼眸,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妙嫔走后,徐宵终日忙碌,我在逢春殿安静等待出嫁。
十里红妆为聘,三书六礼作娶。
成亲事宜,徐宵准备得极为隆重。
可惜天公不作美。天天都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成亲当日,却突降大雨。
八人抬的花轿在倾盆大雨中摇摇晃晃,奏乐声混着雨声,听不出任何喜庆。
鲜艳红布遇到了水,倒显露出浓浓怨气。
徐宵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方,不徐不疾。
我掀开轿帘,唤了他一声,他回眸一笑,柔声道:「晚晚,这才叫与天同庆。」
我轻轻点了点头,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拜堂时,陆之遥坐在高位,眯着眸子,似笑非笑,不停转动着玉扳指。
宾朋满座,道贺声不断。
一切都太平静了,太顺利了。
我坐在新房,蒙着盖头,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徐宵一身酒气地从外进来,婆子教他拿秤杆揭盖头,他手抖得几次都没成功。
急得我差点徒手掀开。
好不容易揭开,看到他湿润的丹凤眼,我一颗心蓦然平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他变成了我的定心丸。
我知道,他在外如何无恶不作,在我面前,他永远是徐宵。
喝完合卺酒,我们拘谨得如初见一般,我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看他。
他盯着我,傻笑,语无伦次。
「晚晚,你……好美。」
红烛摇晃,满室温香。
他提议道:「我们再喝两杯?」
一喝就停不下来,我俩喝得两眼发直,站都站不稳,抱在一起滚到了床上。
他蹙着眉,嘟着嘴,「那群人懂什么,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哪里有公主有意思。」
「有人说我高攀你。」我攀上他的脖子,仰头眯着眼,对着他的喉头轻轻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呢,九千岁?」
他的手自我后背一路向上游走,带着轻微的战栗。
「公主,是奴才高攀了。」
我满意地推开他,哈哈大笑,差点没喘过气。
「徐宵,给我捏捏脚好不好,以前我最喜欢你的手艺了,你知不知道,流落青楼那些日子,我是怎么伺候别人的?」
徐宵低眉顺目地跪在床边,宽大修长的手摸上我的脚,凉得我一颤。
我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死太监,冰着我了。」
他突然欺身而上,压了过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碰着我的鼻尖。
「晚晚,今夜,我不想当奴才了。」
我憨笑道:「我错了,徐宵,我又喊你太监了。」
他浑身一僵,呼吸慢了下来。下一瞬,他将我的手,放在腰间,贴着我的耳骨轻声道:「你要看下吗?」
说完,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哈哈大笑,眼角有晶莹的泪滴快速滑落,消失在鬓间。
「晚晚,我一个太监,怎么能这么爱你。」
我翻起,坐在他身上,颤抖地解他衣服。他先是震惊,随后握紧拳头,紧绷着身子任我动作。
脱到最后一件时,他终究没忍住握住了我的手。
我凶道:「怕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
无论有没有那东西,这辈子他都是我的人,我要与他互相折磨到白头。
我抽出手,三下五除二脱光自己的衣服,然后去除他最后防备,趴在他身上,认真地看着他,「徐宵,我没喝醉,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比起健全,我更在乎这个人,值不值我爱。」
他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目光炽热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闷笑出声,「门外全是杀手,你把我脱成这样,等会儿他们冲进来了怎么办?」
我连忙从他身上下来,缩进被子,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他红着眸子,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我盯着他的动作,头昏沉沉的。
他叹了口气,柔声哄道:「穿好衣服,他们快没耐心了。」
陆之遥今日一早,当着我的面,对徐宵说道:「朕给九千岁最后一个机会,你亲手杀了晚儿,从此忠于朕,朕便保你。」
徐宵有实权,旧党也有,只有陆之遥没有。留下徐宵,他就有机会在徐宵与旧党的争斗中获利。
「徐宵,今日没有胜算的,城外有军队。」我低声道。
郭将军手上,是有兵权的。
他的女儿,替我远嫁他国,他最想我死吧。
徐宵再厉害,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之前是旧党需要徐宵替他们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脏事,如今徐宵不听使唤了,他们自然要不计代价,除之而后快。
我那时怪徐宵替旧党害了我虞家,其实这事,徐宵不做,旧党也会扶持别人做。他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选择了这条路,他想有护住我的能力。
脑海中突然响起程公公说的那句:小丫头,徐宵就一走狗,你别逼他了,对他好点,让他多活几年。
原来徐宵一直在别无选择中,为我争取选择余地。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我永远想不到这一层,他该怎么办呢?
徐宵无奈地走过来,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道:「今日大喜,奴才多杀几人为公主助兴。」
红烛一闪,一只冷箭破窗而入,离我咫尺时,被徐宵徒手握住。
他眼神一变,从兵器架上取下剑,「晚晚,酒后宜杀人。」
屋顶上站满了黑衣人,手持弓箭。
我与他穿着喜服,散着青丝,长剑拖地,浑身酒气地站在庭院中央。
瓢泼大雨,越下越急。
程公公带着白衣人从两侧鱼贯而入,不一会,院子里站满了人。
程公公的腰慢慢挺直,他看着徐宵,似笑似怒,「你这个傻子,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如此,咱家就陪你,也算不枉我们父子一场。」
满天箭雨破空而来,冷器撞击之声不断响起。黑衣人身后出现了大批白衣人,箭雨小了下来,徐宵飞至屋顶,杀红了双眼,我跟着徐宵,寸步不离。
今日,死,我也不与他分开半步。
黑衣人越杀越多,白衣人越来越少。
空无一人的主干道,突然亮起了火光,穿着盔甲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向公主府奔来。
军队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声轻响,拉住了徐宵的手。
他没看我,握紧了我的手,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三个人的性命。
又有黑衣人跳上屋顶,我招架不住,徐宵为救我,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不远处的望楼传来嘲讽的笑声,我抬头看去,是陆之遥和几个大臣。
军队冲进公主府,为首的是郭将军。
他看着我,手一挥,士兵冲向打斗的人群,不过片刻,所有黑衣人都被制服了。
望楼那边传来怒吼,是陆之遥的声音,「郭将军,你在做甚?」
雨水不断冲刷着尸体上的血迹,汇成一条血河。程公公的尸体格外醒目,他瞪着眼睛,苍老的枯手紧紧握着剑。
徐宵的头发黏在脸上,血水不断顺着下巴滴落,他牵着我,与郭将军对峙。
郭将军长吁了口气,「我答应郭妙,你若有能力反,我便帮你。」
话音刚落,陆之隐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玄色铠甲,面如冠玉,目光紧紧落在我与徐宵十指相扣的手上。
好半晌,他单膝跪地,「公主,臣来了。」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上一次我成亲,陆家伙同宦官覆灭了虞家江山。这一次我成亲,我带着军队伙同宦官覆灭了陆家江山。
不对,我这叫清君侧。
藩王带兵一路势如破竹,他手持传国玉玺,谁人敢挡
不过两日,便到京城,定了局势。
凡有异心之人,皆被绳之以法。
陆之隐替陆家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陆家一百多口人尽数发配边疆。
陆之遥当众质问父母,你们所骄傲的大儿子,给了陆家这样的结局,惊喜吗?满意吗?
是不是也想跟以往一样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夸奖他?
说完,他抢过士兵的刀,冲向陆之隐,被我一剑捅穿了心窝。
他没有诧异,反而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晚儿,我不比我哥差,真的。」
金銮殿之上,藩王,我的四叔问我,怪不怪他来迟了?
我如何敢怪,周围皆是他的亲兵。
「请叔叔登基,主持大局。」我牵着徐宵的手,低眉顺目,再无往日傲气。我不想再争了,我只要徐宵。
他慈爱地摸着我的头,「晚儿聪慧,做公主才是最享福的。」
新帝登基,又是我虞家天下。
我求了一处偏远的封地,带着徐宵远离京城。临走时,陆之隐来送我,一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模样。
最后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臣定尽心辅佐君王,推行新政,完成先帝遗愿。」
我贴着他耳边,轻声道:「陆之隐,我原谅你了,如新帝不才,君可代之。 」
他现在是辅政大臣,身居要职。
徐宵一路都在吃醋我跟陆之隐说了什么,我逗他说,我让陆之隐跟我一起走,他不肯,可惜了。
徐宵醋意更大,我捧着他的脸,得意道:「如今你不是九千岁,而我又成了公主,你得好生伺候我,知道吗?」
他偏过头,抿着唇。
「夫君。」我轻轻唤了声。
他睫毛如蝶翅般扑闪,嘴角的笑意越变越大,耳尖一点一点染上了艳色。
我歪着头,凑近他,又唤了声夫君。
他低下头,轻轻笑出了声,但下一瞬,他猛地止住笑,抬头看我,目光犀利。
「公主真的爱我吗?」
我敛了笑意,正色道:「夫君,且让我用一生证明。我可以不是公主,但必须是你徐宵的妻子。」
「晚晚,我可以说爱你吗?」他拥住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心骤然一疼,我吻住他,口齿不清道:「我爱你,徐宵,你不比别人差,你最好了。」
他加重力道,「我爱你……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
(完)
文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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