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又甜还短的小甜文?
我怀疑,我的猫在外面有人了。
它最近总是很晚回家,身上还飘着一股甜滋滋的青瓜味儿。
更气人的是,这两天刚入冬,它甚至穿上了一件四位数的骚红色马甲!
我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于是在猫的项圈上卷了个纸条:
「谢谢您的马甲,但这只猫咪有主人了。」
第二天,我的猫回来了,脖子上的纸条也换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字迹,口吻笃定。
「抱歉,但这猫只能是我的。」
难以置信。
四位数的 supreme 联名马甲,我的猫先我一步穿上了。
这也就算了。
它不光整只猫变潮了,连口味也变了,对我倒在盆里的廉价猫粮,只是低头嗅了嗅,便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喂,请你清醒一点。」我将自己梳头的小镜子怼到它面前,试图劝它认清现实,「你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贵血统,只是一只胖橘,ok?」
然而,这只胖大猫无礼地蔑视了我一眼,便迈着方正的步伐走开了。
真对得住它的名字。
「厅长啊厅长,你不会是在外面偷吃了吧?」
我叹了口气,将角落里早已结块的猫砂打包,往盆里倾倒了新的材料——也是因为猫砂不常换,厅长最近连屎都不在家里拉了,这让我很有危机感。
再一摸宠物香波,也早已见底。
……好吧,我是个不称职的主人。
翌日。
天气晴好,我将猫装在背包里,带到街角的宠物小店里洗澡。
这里店面很小,但措施齐全,价格也相对便宜,店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趴在柜台上打游戏,我过去打了声招呼:「帅哥,你这里有猫用的香波卖吗,便宜点的?」
小哥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你猫呢?」
「宠物香波不在于便宜,而在于合适。」
我假装听不懂,并从包里掏出一只体型巨大的橘猫。对方接在手上闻了闻,露出微微惬意的神情:「唷,还是青瓜味儿的。」
「青瓜味?」
「是啊,你这个牌子就很好嘛,虽然贵了点,但业内评价都不错的。」
我连忙将胖橘举高,将鼻子凑到它腋下,果然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清香味道。
非要形容的话,很像夏日里切开了一只青柠檬,再混合上几片熟透的柑橘,甜而不腻,甘爽多汁。
但是,这不是我一直用的香波。
见我微微发愣,小哥颇有遗憾:「可惜啊,这个味道的前几年就停产了,现在只剩下玫瑰和柑橘味了,你还要吗?」
「……要。」
不问不知道,这种品牌的香波,要比我之前买的贵上三倍!
骑虎难下,我心痛无比地付了钱,小哥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吧,我再给你免费洗次澡,就当增值服务了。」
被人伺候着洗了澡,厅长腆着肚子,眯着眼睛,显然十分惬意。
小哥笑道:「你这猫怎么厅里厅气的?」
「还好,主要是快十斤了。」
「我看不止唷。」
说着,他把猫提上去一称。
「好家伙,十五斤?」
听我惊叫一声,对方满脸写着不赞成:「你好歹铲了那么多次屎,连它超重了也不知道?」
或许觉得我是个不称职的主人,对方不再那么热情,眼中我重金购买的温暖也消失了,临走前还反复叮嘱我要控制食量,防止它得三高。
实际上,我完全没有头绪,甚至有几分细思极恐——光吃猫粮,谁家猫能吃出这种体重?
再联系到那莫名出现的陌生香味……
我忽然灵感迸发,联想到一种可能。
我的猫,在外面有人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实际上,从我搬到这个地方开始,事情便已初现端倪。
一开始,是厅长不吃猫粮,却莫名发胖。
这只胖橘明显比半年前肥壮了不少,两腮都发出来了,肚皮几乎要拖到地上,也愈发地不爱爬动。
再后来,我偶尔会在它胡须上发现几丝炸小鱼的碎屑,和一些疑似营养膏的油渍。
然后就是昨天忽然套上的马甲。
此刻,那难以忽略的漆皮马甲早已被我丢在角落,伴着解不开的谜团,更像是某种宣战的信号。
问题来了。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斥巨资给一只肥大壮的土橘买一身名牌马甲?
再联想到那清香不腻的青瓜香氛,不计成本的营养膏投喂,对方很有可能是个非富即贵,还有点小资的年轻姑娘。
于是,我对着瘫在沙发上的厅长冷冷道:「她是不是比我年轻,还比我有钱?」
对我酸溜溜的口吻,厅长理都不理,眼里三分薄凉,三分邪魅,四分冷清。
满脸都写着一句:女人,你想多了。
我有心想查出对方的身份,奈何我才搬来不久,对这附近的租户也并不熟悉,也是一筹莫展。
而且,就算她是我隔壁的邻居,我白天上班,大部分时间都把猫锁在家里,她又是怎么把它喂胖的呢?
困惑。
惊悚。
百思不得其解。
再看厅长,因为胖了许多,原先的跳蚤圈都紧紧地陷在了肉里。
我刚拿出剪刀,忽然灵光一闪,连忙撕了张便签纸,在上面写了句话。
「谢谢您的马甲,但这只猫咪有主人了。」
对这阴阳怪气的口吻颇为满意,我将便签卷成了长长的一条,在跳蚤圈上系了个结。
接下来,就等对方的回复了。
生活琐碎,我很快便将这事抛诸脑后。
毕竟除了这只性格傲慢的土橘,我还养着一只跑不快的仓鼠,和一只不会飞的鹦鹉,以目前的收入状态,养着他们并不算轻松,甚至每到月底都捉襟见肘。
我是个小提琴师,平时主要靠在婚庆上拉曲子挣钱,然而最近行业不景气,大家不仅不生娃,连婚都不结了,现在接不到单,也只能靠在培训机构做兼职活着。
更可怕的是,就连这点钱也快要保不住了。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机构通知,让我去结掉上半年的款子,这之后就要无限期休课,我问财务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授课,对方倒的苦水却比我还多。
「白老师,上面的政策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政策?」
「疫情影响大,又碰上双减,可不是雪上加霜?」
对方见我一脸茫然,连忙转移话题:「不过没关系,你是艺术类教师,这类政策对你影响不大的。」
影响大不大不好衡量,但我的确已经失业了。
没办法,我只好拿着款子,怏怏地回了家。
此刻正值傍晚,窗外的夕阳很美,赤妃色的卷云像是成群的鲤鱼从天边翻涌而下,隔着层层金光,似乎只需轻轻一跃,便可化龙。
我的猫正是坐在这样神异的景色里,姿势销魂,神态慵懒。
我刚要走近,便闻到空气里一道陌生而微妙的气味。
我明明给它用了柑橘香波,却有种奇妙的气味掺杂其中,似苦而后甘的薄荷白茶,冲淡了那清甜的香气。
很显然,这气味来自我的猫,再看它脖子上,还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好家伙。
这次连跳蚤圈都给我换了。
换成了一条通体金黄的铭牌项圈,里面还打着 18K 的认证钢印,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可就过分了。
我不明白。
真不明白。
生活对我并不轻松。
但我的土橘却戴着一条 18K 镀金大链子?
WHY?
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感受人间的参差,下辈子不要再来了?
就在我对着那条镀金链子发呆的当口,沉寂许久的手机忽然响了,甫一接通,对面传来简短的几个字。
「来活了,接不接?」
「接!」
电话那头是我发小,平时经常去酒吧或者婚庆走穴暖场,一个月少说挣个两三万,基本都会捎上我,只是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行情奇差。
「妈的,这帮人都不结婚了?哪怕结了再离也好啊!」
「酒吧呢?」
「也不行了。」
对方在电话里朝我吐槽了半天,又隐晦地暗示我:「你说说你,要不就找个人嫁了吧,这小提琴还能拉多少年?」
「能拉多久拉多久呗。」
对我不以为意的回复,我发小气得不轻。
「你应该感谢自己还年轻,还算有点姿色,要不以后连这种暖场的单都接不到了!」
嘟。
电话挂了。
我顿时从天堂掉到谷底。
再一转身,看到对着廉价猫粮不屑一顾的厅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挑,再挑连这都吃不上了!」
胖橘朝我无辜地喵了一声,看上去很乖。
我心知不该对一只猫发火,伸手 rua 了几下那丰厚的皮毛:「唉,要不是被人偷了钱,你妈我现在早就去国家大剧院演出了……」
不能想,越想越沮丧。
吸了一会猫后,我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但那毛皮中镀金的跳蚤圈,却是越看越碍眼,翻到猫脖子正下方,还有一条意味不明的花式英文,
Domingo。
多明戈?
不止如此,也和我之前的操作一样,这条跳蚤圈的下方,同样系着一个卷得细长的纸条。
我将那纸条小心翼翼地摘下,再屏息凝神地打开。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抱歉,但这猫只能是我的。」
不是,这普信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当即破防,扯了张便签纸,刷刷写下一行字:「不好意思,但这只猫是我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光看病就花了我八百多呢!」
写完,我将便签纸卷成长条,系回项圈。
这之后,再看我的猫……
不得不承认,搭配上那个镀金项圈之后,它看上去真的很雍容,很贵妇,一看就是猫上猫。
我懂了。
这是要我知难而退啊!
一瞬间,很难判断自己心底的情绪是愤怒还是嫉妒,我刚想把那皱巴巴的纸条扔掉,余光一瞟,感觉有几分异样。
展开看,这张纸上印刷着细长的、宽泛的条纹,是我十分熟悉的五线谱本。
难不成,对方也是音乐人?
正发着呆,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嘶……
人这么快就找来了?
我如临大敌地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标准的潮州老头,人字拖、大裤衩,腰间还挂着一长串银色钥匙。
焦灼的情绪忽然落空,我轻咳一声:「大叔,房租我一直有交的。」
「我不係问房租。」
对方手上端着厚厚的一沓笔记本,手上翻着,一边眯眼看我:「就係问问你,这个月底到期以后,你还要续吗?」
「续啊。」
「加五百。」
「…….」
「不涨也可以,我有条件。」
见我脸色不好看,房东收了本子揣怀里,说话也很直接:「当初看你一个靓女,年纪轻轻的不容易,要不我绝不允许租户养猫的,你不养宠,我不涨租,就係这样。」
「你考虑考虑。」
「…….行。」
房东态度很明确,我实在挑不出理,也只能先拖着,答应他月底再给答复。
实际上,别说涨租了,我连现在这个价都快租不起了。
送走了人,我关上门,回顾四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嘶…….
我猫呢?
往外看,整条走廊都是空荡荡的,并不见猫的踪影。
这栋楼比较老式,一层只有四个套间,因为设计的原因,户型,大小都不一样。
我住 402,隔壁一间 401 是二居室,住着一对退休的教师,生活十分简朴,偶尔见到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可能,就是走廊终点的 403 和 404 了。
于是,我先去敲了 403 的门。
应门的是个年轻女子,脸上还贴着面膜,口吻很不耐烦。
「谁啊?」
「你好靓女,请问您有看到一只橘猫吗?」
我礼貌地问她,并敏感地注意到对方十指都镶了钻,美甲足有一寸长。
「什么猫?没看到。」
女人直接否认,口吻有些不满:「你们养宠不知道拴好吗?我对猫毛过敏的。」
「好吧,还是谢谢你了。」
对方极快地关了门。
我有些怀疑是她,又有些不确定。
真正喜欢猫的人很少会用那么长的美甲,特别是上面的钻,一定会薅到猫毛。
正犹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嫩的喵叫。
「厅长?」
回头一看,我的猫站在对面 404 的门口,正朝我舔着爪子。
铁门紧锁,我的猫就在门口正中。
8、
我连忙抱起猫,仔细一看,它脖子上的纸条已经换了。
打开依旧是那熟悉的五线谱纸张,上半部分洋洋洒洒地写着一行字。
「你有发票吗?来找我报销。」
哈,哈,哈。
这家伙狂的很嘛!
再打开下半部分,似乎是怕我不来,上面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写着一条详实的地址。
「潮州市朝花小区 12 幢 404 室?」
朝花小区 12 幢?
那不就是我住的这幢?
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和之前对 403 的客气不同,我出手就是一记重锤,把防盗门锤得震山响。
然而不管怎么锤,对面就是不开门。
呵呵,怂了不是?
我歇了歇手,正打算再接再厉,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这儿没人住。」
转头一看,却是房东大叔。
对方一手提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塞得涨鼓鼓的,许是见我孜孜不倦地敲着别家的门,正一脸提防地瞄着我。
我有些尴尬:「可我明明看到我的猫从这里出来了。」
「咳,讲了就係不听。」
对方也不废话,低头在袋子里掏了半晌,掏出一把古铜钥匙,
接着,径直开了门。
404 是大户型,和我的小二居不同,这屋子很大,也很空旷。
「这里曾经住过人,那也是几年前了。」
房东带着我转过几个空荡荡的房间,地面上肉眼可见一层浮灰,的确没有人居的痕迹。
我正要离开,却发现桌脚边掉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衬衫好像会发光,搭着薄如宣纸的眼皮,正对着镜头矜持地微笑着。
怀里,还抱着我的猫。
9、
和其他的猫不太一样,厅长一边耳朵有缺口,且左边胡子三根是白色,右边四根是黑色,前爪还有一块斑秃,十分醒目。
我敢肯定,照片上就是我的猫没错。
再翻到照片背面,角落里还写着几个熟悉的字体——
「江薄光 2017 年 9 月摄」
2017 年?
那不就是三年前?
可我的猫才不到两岁啊……
我左思右想,越想越发毛。
厅长就在我脚边绕来绕去,脖子上的大金圈子闪闪发光。
我用手机拍照搜图,搜出来的第一个就是这项圈的定制链接,一看价格…….
人民币三千八百八。
很好,这很人间。
这必须不是什么逢魔事件,就特么是个恶作剧吧!
再翻看那张纸条,除了那儿戏般的地址,背面居然还有几个潦草的手写字,看起来是无意撕下的。
连起来看,是一行破碎的句子。
「我们有时活着,有时死去。」
10、
活着?
死去?
这什么意思?
晚上还要赶场子,我来不及深思,连忙将揣着纸条出门了。
演出的地方是某企业的周年庆典,结束以后,我眼睁睁地看着流水般的姑娘过来加发小的微信,而他多多益善,照单全收。
见我拿眼斜他,对方不以为然:「玩玩而已。」
我发小大名于敞,长得很彭于晏,也因此桃花极盛,见我露出被油到的表情,他邪笑一声:「要不你和我处,我就把她们全删了,怎么样?」
我不为所动:「请继续。」
「呿。」
他继续和姑娘聊天了,我百无聊赖,便将口袋里的纸条拿出来研究。
还别说,句子是蛮美的,也很文艺。
就是意思很费琢磨。
我正一头雾水,于敞凑到身后,冷不丁道:「这不是一句歌词么?」
「歌词?」
「是啊,我前几天还在酒吧唱了,最近的小姑娘都爱听这个。」
「哦?」
仿佛看出我来了兴致,对方滔滔不绝起来:「这歌没带火原唱,反而带火了美声,可惜人没多久就去世了。」
「不过歌是真的好听,你要不要听?」
不等我回答,他手指一滑,发了个链接到我手机上:「无损原声破解版,怎么样,哥好吧?」
「……谢谢哥。」
事实上,我虽然算半个音乐人,但对流行乐是真的一知半解,听到最后才明白,这歌是双人合唱。
只是那男高音一出来,前半部分的堆砌顿时显得苍白无力,从未听过美声唱腔的我,仿佛灵魂都被拎出了窍,跟着那一线游丝般的声音飘到雾里,荡在云里,久久不能落地。
一首歌听完,两个膀子上都站满了鸡皮疙瘩。
怪不得会火啊。
我忍不住点进了链接,仔仔细细地查看了美声歌者的名字——
男高音:江薄光。
嘶……
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11、
回到家,我忍不住搜索了更多男高音江薄光的资料,试图解开谜团。
百度百科有照片,上面的男人非常年轻,看着绝不超过三十岁,眉扬而长,一对微微上翘的凤眼,看谁都好像有些凉薄。
因为照片是黑白的,更给人一种冷淡而忧郁的感觉。
再一看生平…….
居然已经去世两年多了。
这个人死得很离奇,在事业最巅峰的时候患上了抑郁症,并在服下过量的安眠药之后死于医院。
年纪轻轻的,为何会自杀?
再对比那张照片上微笑的人像,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此刻那首歌仍然在循环外放,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那华丽而清润的声线,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透着难以扑灭的蓬勃和热情。
难以置信,这美丽的歌声仍在,能唱出这样歌声的人,却已经离去了。
11、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索性又起了床,百度了「猫咪,空间」四个字。
置顶的一条理论很有意思。
「猫咪的胡须是一种非常敏感的触觉感受器,它可以利用空气振动所产生的压力变化进行识别和感知。」
进入详情页,才发现这个博主的头像也是胖橘。
似乎对时间和空间颇有研究,对方的博客里几乎都是此类理论,但比起科学论证更像是自言自语,比如这一句:「如果让猫咪带路,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起到眼睛的作用,且要比人类更加灵敏和精确几百几千倍。」
可以说非常科学,又带着几分玄学的味道。
我物理学得很差,也因此无法理解这里面的逻辑,所以,我的猫很有可能是通过了某种途径,到达了三年前……
也就是江薄光在世的那段时间?
既然它自己可以过去,不知道能不能带上其他活物…….
不得不说,这想法实在太危险了。
为了对抗某种诱惑,我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别想了,什么姿势能做这种梦啊!」
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厅长在我枕旁喵喵,之后静悄悄地跳到我胸口上,自顾自地踩起了奶。
卧槽……
长时间的东食西宿,让它比之前更重了。
12、
这之后连着几天,我都吃不下,睡不着。
一看到厅长,就想到我曾经被偷走的十万块。
三年前,我争取到了去美帝进学的名额,然而爸妈已经离婚了,经不住我一次次上门死皮赖脸的哀求,索性各自出了五万买断亲子义务。
然而,就在我办好护照,准备动身出发之前,卡里的那笔钱却莫名地消失了。
我报过警,也去银行闹过,只是都不了了之,银行方面甚至出具了监控证明和签字,证明是我自己把钱取走的。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年。
一想到未来还要度过这样的三年,甚至三十年,我在考虑了几天后,将魔爪伸向了自家人。
「麻烦县长市长了,先帮我探探路吧。」
是的。
一只性格傲慢的土橘,一只跑不快的仓鼠,再加上一只不会飞的鹦鹉,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了。
这之后,我目送厅长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了 404 门口蹲着。
黄昏即将来临,这只懒散的胖橘不知在等什么,脖圈旁的毛毛都炸了起来,颇有几分全神贯注。
此际,赤红色的夕阳在窗外浮沉,暮色如海,渐渐将这片墙壁都染成了瑰丽的泥金色。
说迟但快,面对铁门上刺眼的折射,厅长忽然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喵叫。
它开始冲刺了!
据说,不论动作多快的猎物,在猫咪的眼中都是慢镜头。
眼前的场景无法用语言描绘,但的确在发生——因为那丰满到有些臃肿的身子,一瞬间便消失了!
而我跟在后面,吓得一个踉跄!
哦凑!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啊!
前方,铁门坚硬的质感消失了。
那感觉很像穿过一层水面,一瞬间的失聪过后,紧绷的压力得到了释放,浑身顿时一轻。
再睁开眼,面前并不是冷清的空屋,而是一处洒满了阳光的客厅。
微风轻拂着白色纱帘,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低着头,脖颈修长,正坐在窗下看书,仿佛是听到了响动,对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过来。
「你……你好。」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有些难以自制的紧张。
「我来见我的猫了。」
13、
阳光下,对方的神情有种半透明的放空,许久才回过神来。
「所以,是来找我报销的吗?」
我发誓。
这是我活了二十几年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
江薄光本人瘦瘦高高,皮肤很白,不免显得寡淡和冷清,但配上那流水般清润的嗓音,无端就有了一种优美而高华的氛围感。
即便不是恋爱脑,我也忍不住面上发烧。
「咳,不是,不管你给多少钱,我都不会把猫让给你的。」
对方逆着光,剪影显得冷静而沉默:「那你怎么证明,这只猫是你的呢?」
话音刚落,厅长在我们中间,微妙地喵了一声。
证明的确不难,毕竟给猫打疫苗的发票就在我口袋里,但我一旦拿出来,就真成骗猫的了!
「这样,咱俩让它自己决定吧。」
说着,我退到男人对角线的位置蹲下身子,一手朝胖橘轻招:
「厅长,过来。」
「厅长?」
「对。」
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对方差点就笑出声了,只是那笑容像层层云雾后的阳光,浅尝辄止便消失了。
「它叫多明戈。」
「那咱们就各喊各的,看它到底应谁。」
江薄光默认了,将手里的书放下,也学着我的样子慢慢后退了几步。
我无意扫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
嗯?
《海的女儿》?
不一会,我们一人一边,严阵以待,彼此都在呼唤着自己的猫猫。
胖橘在中间,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多明戈,多明戈——」
江薄光的声音显然更动听,更惑人,见胖橘似乎有些摇摆,我作势躺下,一边朝猫咪招手。
顿了几秒后,厅长终于把持不住跑来,一头拱进了我怀里。
试问,哪只猫能拒绝踩奶的诱惑呢?
我将胖大橘抱在怀里,故意把猫薅得直呼噜:「好样的厅长,富贵不能淫,真是一只有骨气的好猫!」
这之后,江薄光就看着我们人猫情深,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我抱起猫准备离开的当口,他忽然出声了,语气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养它的。」
「?」
我撸了把脸,颇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
对方垂下了眼睛。
口吻并不强势,却令人无法拒绝。
「因为,它抚慰了我。」
14、
趁着江薄光在厨房忙活的间隙,我偷偷问了胖橘。
「你是不是会在夜里变成靓女?」
对此,厅长的回复是娇嫩的喵喵。
害。
就连我自己也难以理解,为什么要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请求。
实际上,自从父母离婚,我独自一人生活了十年以后,已经很少会心软了。
或许曾在孤独一人的世界里生活过,感受过世界上最可怕的寒冷,所以和浪迹花丛的于敞一样,我也渐渐在流逝的时光里,变成了一个只会攫取温暖的怪物。
或许是还不够冷硬,或许是有着同样的心情…….总之。
我答应了,与江薄光共同共有一只胖橘。
条件谈妥以后,对方变得空前地大方与善解人意,并承诺包揽胖橘的一切饮食疾病开销,一切穿着装扮都会事先征求我的同意,绝不会再出现天价马甲事件。
许是爱屋及乌,他还客气地邀请我留下吃饭。
我有心想抗拒这份诱惑,一摸口袋,里面只有一张身份证。
妈的,来得太仓促。
忘带钱了。
对我的留下,江薄光似乎很高兴。
他将一个小碗放在我面前,便独自进了厨房忙活。
那是一个鎏金边的骨瓷小碗,里面一条条白切的牛肉条,码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诱人,我见对方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便悄咪咪地捏了一条吃。
唔。
干香口!真好吃!
厅长正在脚下绕来绕去,不停发出喵喵声,我连忙捂住碗:「这是我的。」
接着挑了条递到它嘴边,一面喂它吃,一面沾沾自喜:「我吃什么,你吃什么,瞧我对你好吧?」
就这样,在我俩的努力下,那堆得冒尖的肉条很快便空了一半。
正吃得高兴,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这是给多明戈的。」
?
我这才反应过来,「多明戈」是厅长的另一个名字,
身后,江薄光不知何时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两个平碟,就放在桌子两边,一人一个,上面是整块浇汁牛排,正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空气有几分凝结。
他似有所悟,又递来一副餐具:「饿了就先吃吧,我再去拌个沙拉。」
当然,这次不敢吃了,只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等。
再看厅长,早已一口气干掉了瓷碗里剩的肉干,正望着我碗里的牛排焦急地喵喵,我心下滋味有些微妙,只能薅着猫自嘲。
「厅长啊厅长,苟富贵,勿相忘啊。」
正薅着猫,江薄光端着沙拉出来了,他在我对面坐下,将两边袖口往上挽了些,举止间看得出良好的教养。
「不用拘束,吃吧。」
我们都不是健谈的人,因此只是相对默默吃饭。
夕阳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窗外是泛起了铅灰色的黯淡天幕。
我吃完了,便自告奋勇去洗碗,再出来时,江薄光已经坐回了他窗下的沙发,手里依旧拿着一本书在看,厅长在他肚子上躺成了一摊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此刻。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胖橘。
天已经黑了,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的确不好,也因此我捏着口袋里仅有的身份证,颇为踌躇了一会。
「那个,我该走了。」
「好。」
大铁门打开了。
大铁门关上了。
这之后,我两边口袋里一边装着市长,一边装着县长,茫然地蹲在门口发呆。
之前我光想着过来,却没想到过来之后该怎么办。
委实失算了。
思来想去,也许可以找这个时间段的于敞借点钱,先对付几天再说。
正蹲得腿麻,身后的门忽然开了,在地上泻出一条昏黄的光线。
我紧张地站起了身。
一个高大的人影就站在敞开的铁门中间,嗓音清润,像一道清泉流进了心里。
「你……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16
有一说一,江薄光人品实在是没话说。
为了顾及我的感受,甚至将大门钥匙留给了我,说自己可以去住一条街外的酒店。
我自然不能把主人赶出去,于是一番拉扯后,他给了我客房钥匙,并告诉我门背面有链条锁,可以上双重保险。
啊这,不至于吧。
于是,第一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翌日一大早,我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家银行补办了银行卡,并提走了卡里整整十万块钱。
这么一笔巨款,放哪里都不安心,这之后我背着包回到了朝花小区,正犹豫着去哪儿,迎面撞见了江薄光。
见对方衬衫西裤齐整,我问了一句正确的废话:「你要出门?」
「嗯,去超市买点东西。」
「哦。」
对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问我。
「要一起去吗?」
朝花小区门口就有一个大型的社区超市,左右无事,我背着钱陪他一起去了,只是一路同行,渐渐发现对方似乎比一般人要走得慢些。
我急着藏钱,因此颇有些焦虑,江薄光见我数次停下来等他,宽容地笑了笑。
「我走不快的,从小就这样。」
「啊?」
「是腿的问题。」
他这么一说,我就忍不住瞥向那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是吗?看不出来。」
仔细看,似乎鞋底厚度有些区别。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放缓了速度,尽量和对方保持同一步调。
今天是周末,超市里人很多,我们连逛带排队,足足耗了一个多小时,结算时还因为购物 TOP 获得了抽奖机会,荣获国产拍立得一台。
见我拿着那个马卡龙色小相机爱不释手,江薄光两手提着袋子,朝我点点头:「这个就送给你吧。」
「不用啊,我就是看看。」
「这一看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我拿着也没用。」
「好啊,那就谢谢啦!」
我收下了这个礼物,心里盘算着请对方吃个饭,也算是还了人情。
因为时间还早,我帮他把大包小包的肉菜提到了楼上,刚进门就看到胖橘一动不动地躺在门口,身旁还有一摊呕吐物,江薄光连忙上前,因为走得太急,差点原地摔跤。
「它怎么了?它怎么了?!」
极度慌张下,他几次组织语言失败,看起来比我这个正牌主人还要焦急。
我摸了摸它耳朵后面,肢体柔软,体温也正常,便稳下了心安慰他:「我先带它去小区外面的宠物医院看看,你在后面慢慢走,不急啊。」
「好。」
许是看我语气安慰,对方渐渐冷静下来,从玄关处拿过来一个透明的宠物背包,帮我将胖橘装在了里面。
朝花小区外沿就有宠物医院,护士接走了猫,直接抱去做血常规了。
接下来便是百无聊赖的等待,我抱着一大袋子钱,正坐在门口打瞌睡,忽然风铃响动,进来了一对年轻情侣。
那男生一进来便紧紧盯着我,我刚想挡住脸,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几步走过来,紧紧拽着我袖子。
「白泠,你怎么会在这?」
没毛病。
按正常的时间线,这个点我应该在学校上课呢。
于是我指着兽医办公室,含混地解释:「我的猫生病了。」
「你不是最讨厌猫了吗?什么时候背着我养猫了?!」
于敞这个人虽然帅,但情绪管理非常失败,听他大呼小叫,旁边的女孩轻轻扯他袖子:「阿敞,你小声点。」
正拉扯着,风铃再一次响了,门口走进一个瘦高修长的身影,我连忙朝他招手。
「江薄光,在这里!」
人还没过来,于敞指着我叫得更凶了:「卧槽,你不光背着我养猫,还背着我有了男人?」
「你瞎说八道什么?!」
见我罕有地发怒,他气焰一矮,江薄光慢慢走到我身边,口吻温和。
「这位是……」
「我发小。」
于敞动了动唇,旁边的女孩子连忙扯了他一下,微微笑道:「嗯,我的小猫老是抓脖子,所以阿敞陪我来看看。」
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只鸳鸯眼小猫。
我一眼看到斑秃,口吻笃定:「这是猫藓。」
「啊,真的吗?」
一旁的于敞适时泼冷水:「小爱别听她瞎说,她最讨厌猫了,怎么可能懂猫?」
嘶…….
拳头硬了。
恰好,护士适时抱着厅长出来了。
「哪位是白小姐?」
我还没反应过来,江薄光已经上去了:「医生,它是什么原因呕吐的?」
「从炎症反应看是食物中毒,最好输个消炎药,你们谁来缴费?」
见男人去了,于敞紧跟着用肘撞我一下:「你男朋友?看着身体不太好啊……」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啧啧啧。」对方摇摇头,压低了声音,「所以你为什么不选我?他比我帅,还是比我有钱?」
不远处,那个女孩正和护士说话,我对她有点印象 ,似乎是于敞处过最久的女朋友,只是后来还是分了。
望着老友洋洋得意的面孔,我心下忽然涌出一股厌恶。
「很得意是吗?」
「什么?」
「我说,我永远不会选择一个不自爱的人。」
此刻,我紧盯着对方僵住的笑脸,口吻是满满的恶意:「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真心去爱别人? 」
「……」
于敞被我罕见的刻薄怼得脸色铁青,没等抱着猫的女朋友过来,甩上门就走了。
不远处,江薄光正抱着猫站着。
似乎将我们的拉扯尽收眼底,眼神若有所思。
18.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后悔怼于敞了。
这下,连向他借钱的机会也被自己掐灭了。
那十万块我不想动,只想卡着时间再存回银行卡里去,这样的话,也许就可以改变过去了?
回到 404 以后,见我面色恍惚,江薄光以为我中了暑,特地给我倒了杯冰饮,让我坐在空调口附近乘凉,他自己忙前忙后,又开了一袋生理盐水,手把手地喂胖橘喝。
我有些感动:「对猫都这么好,你对家人一定更好吧?」
闻言,江薄光忽然一扬唇。
与往常那浅尝辄止的笑不同,这次的笑容很深,甚至带了一点动容,一点羞涩:「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了?」
「别人看见我对猫好,总会说我对自己的父母都没这么好……」
「那是扯淡。」我不屑道,”对宠物好的人,当然对父母更好啊,这还用问?”
「也未必。」
「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搁下了手里的盐水袋,一手朝我轻招。
「白小姐,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
男人神色冷静,却蓦然抛出了一个死亡问题:「我记得,之前好像没有告诉你名字。」
「所以,刚才在宠物医院,你怎么知道我叫江薄光?」
这人看着温润随和,却着实不能当成傻瓜来糊弄。
此刻,对方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睇着我,形容平静却隐含压力,我唇皮一哆嗦:「那个,我……」
「嗯?」
「其实……」
我脊背一刺,释出一阵冷汗:「其实我是你的粉丝。」
「……」
在对方眼底浮现怀疑之前,我连忙解释:「江老师别不信,我知道您在剧院唱高音,早就粉上您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江薄光出名前一直在某剧院供职,这些资料都是写在百度百科里面的。
见他半信半疑,我几步过去,诚恳地握住了那带着凉意的手:「后来才知道,您就是厅长的另一个主人,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到了啊!」
许是我抓得太紧,男人薄如宣纸的眼皮猛地一颤。
「你先松开。」
「哦,好。」
我撒了手,只见江薄光那张白皙如名贵细瓷的面孔,如抹了一层胭脂,极快地晕开了薄粉。
气氛,油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应该是信了吧,他没有再提名字的事。
这之后,我们两两相对,相顾无言,中间还隔着一条胖橘。
不得不说,气氛变得更古怪了。
在这诡异的气氛发酵之前,我连忙背起了包向他辞别。
当然不是真的离开。
出了 404,我直接蹲在了消防通道里,打算趁着傍晚再回去一趟,把包里的钱安置好,这样最多一个来回就万无一失了。
等了一个小时左右,黄昏来临了,窗外呼呼风声,日落如海,空气和往常一样涌动着一片奇妙的霞色。
我试图模仿胖橘,然而两次头铁,除了把大门撞得哐哐响,并无任何收获。
那珍贵的一瞬过去,刺眼的折射已然消失,面前依旧是那厚重的大铁门,闪着无机质的冷光。
许是我的惨叫太凄凉,下一刻,门开了。
门框上出现了一只男人的手,很高级的象牙白肤,骨节匀称,手不算小,但掌心偏短,所以更显得手指修长。
这只手的主人,正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带着一大笔钱在陌生的地方晃,这显然很危险,于是我捂着酸痛的鼻子,眯着泪眼。
「那个,能,能再收留我一晚吗?」
似乎很不会拒绝人,江薄光同意了。
我向他借电脑一用,对方直接将我带到书房,里面台式机、笔电一应俱全,角落里还停着一辆轮椅。
见我有些好奇地盯着轮椅看,男人眼波微澜,流露出淡淡的怀念:「每次做完手术,恢复期就只能坐这个,我能变成现在这样,已经是父母带我治疗十几次以后的结果了。」
他要不说,单看那被包裹在西裤里又长又直的两条,妥妥是一双好腿。
我有些唏嘘:「那叔叔阿姨他们呢?」
「前几年过世了。」
我张张嘴,颇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江薄光笑了笑。
「没事的。」
他很快离开了,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和猫咪、时空相关的条目,却发现一连几个打开的网页都有些眼熟。
嘶……
这个账号三年前就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最新的账号就发布于十五分钟前。
「猫咪的敏锐是人类的几百倍几千倍,所以人类再怎么模仿,其精确度也到不了猫咪百分之一,有些努力注定是徒劳。」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没有胖橘,我以后就滞留了?
心下警铃大作,我抱着博主的网页一条条翻看过去,浑不知时间流逝。
有意思的是,对方建档有几百条动态,几乎都是和猫咪与时空穿越有关的理论,虽然访客寥寥,却一直在更新,置顶的信息也十分耐人咀嚼。
「时间是一条长河,分岔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但即便偶然出现支流,在消除了变因之后,依旧会合并为唯一的结果。」
变因?合并?唯一?
……不明觉厉。
再看置顶的理论,同样细思极恐:「如果你也回到了过去,谨记绝不能与同一时空中的自己有交集,否则,一切努力将会归零。」
等等。
也?
没等我想明白,江薄光敲门叫我吃饭。
我人坐到了餐桌上,脑子里却一直徘徊着最后那句话,反应在外表上,就是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
他慢慢地脸红了。
甚至数次看着我欲言又止,桌面上的两手一会攥紧,一会又松开,也不知在纠结什么。
不是,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连忙低头喝水,只听对方轻咳一声:「既然都是多明戈的主人,白小姐以后叫我薄光就可以了。」
「哦哦。」
「还有,我过两天要去外地录歌…….要是你有需要,这几天都可以住在这里。」
所以,他真正要说的,其实是这个?
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将家中的钥匙都给了我一份,这份信任让我受宠若惊:「那就算合租吧,我可以给你房租的。」
「真不用。」对方连忙摆手,「这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感觉很空。」
犹豫片刻后,我点了头。
脚边传来绒绒的触感,是胖橘正在脚边游走,它抬起头,朝我微妙地喵了一声。
等等,那鄙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只是被江薄光这个人感动了,而不是想蹭吃蹭住!
22
算起来,我就是在两个月后搬到了朝花小区。
要回去的话,时间还很充足。
因此我纠结了一夜,决定将那笔巨款藏在客卧床下,只等几个月后打回原来的账户。
这之后,就可以回去原来的时间了吧。
我刚藏好钱,江薄光就在外面敲门,邀请我一起去看电影。
据他说是之前剧院发给员工的套票,因为没人一起看,都快过期了还搁在家里。左右没事干,我同意了。
只是到了电影院以后,有了一点点分歧。
他提出最近有个爱情片很感人,而我想看最近很火的一部谍战片,两人各执己见,最后各退一步,决定把两部片都看了。
下午档,是谍战片。
演员不错,打斗也可以,但剧情……实在是太烂了。
我坚持到四十分钟左右,实在扛不住了,两眼一合,不知不觉便困了过去。
模模糊糊间有人站起身,正往我身上盖着什么,我冷不丁醒了,只见大厅灯光通明,江薄光的衬衫还盖在我身上。
再看对方,大空调房里只穿着一件短袖。
我撸了把脸,迅速清醒过来:「什么时候了?」
他:「已经散场了。」
我:」…….」
接下来是第二场,夜晚档。
我难得掏钱请客,买大桶爆米花还送了两小包抽纸,江薄光想扔了,被我直接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八点档的小情侣实在太多了,我们不得已坐在了两对情侣中间,电影还没开始,两边已经传来了令人尴尬的声音。
好在电影还算好看,讲的是一个女孩穿越时空之门,最后遇上真爱的故事。
虽然情节老套了点,演员的表现却很走心,特别是历经峰回路转,千辛万苦,两个相爱的人紧紧拥抱的瞬间,实在是催人泪下。
江薄光问我怎么了,我只是用风寒的声音说吹空调冻着了。
不知不觉,我用光了口袋里的那两包面纸。
回去的路上,对方问电影怎么样,我只是冷静地回答:「我从来不看这种恋爱脑的电影的,不过这个还可以。」
「是吗?」
江薄光笑了笑,又给我递了一包纸。
趁我声音很大地擤鼻子,佯装不经意地问:「之前在医院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在追求你?」
「没啊,他就是喜欢玩。」
「其实,你那天在医院说的,自爱的人才值得被爱,对待感情还是要专一,我觉得说的很对。」
「啊?」
忽然被夸奖,我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停下来,冷不丁问我:「话说,你谈过恋爱吗?」
我愣了一下:「没有啊。」
「我也没有。」
说着,他微微一笑,便将双手插在兜里,径直往前走了。
23、.
回到 404,夜已经深了。
互道晚安之后,我先回了客房,睡前出来喝水,才发现客厅的灯还开着。
江薄光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袍靠在沙发上,自开口中裸露一片坚实的胸膛,碎发掩着黑漆漆的眼,手上正捧着本书看,而厅长躺在他膝头,两人的姿态都很慵懒。
我承认,我有些嫉妒了。
不知是嫉妒那个男人,还是那只胖橘。
为了避嫌,我远远地站着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在看什么呢?」
「《海的女儿》。」
哦,还是那本。
我刚要走,便听对方娓娓介绍道:「这里面讲的是一个冷血怪物,学会爱才能变成人类的故事,很有意思。」
?
这和我看过的是同一本?
「不是,这不是一本讲恋爱脑的故事吗?」
「你什么时候看的这本书?」
「…….小学二年级。」
「那就对了,名著之所以是名著,就是因为需要二次解读。」
说着,江薄光闲适地喝了口水,那流畅的喉结轻轻滑动着,此刻给我的观感,忽然很像一只危险,又优雅的野兽。
「孩子的时候是一种理解,长大了,又会是另一种理解,不是么?」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二天一早,江薄光开始收拾行囊。
他还特地将那本全英文版本的《海的女儿》留给了我,说多看看,一定会有别的感触。
我收下了,虽然很有可能瞟都不会瞟一眼。
对方整理完了,貌似不经意地问我:「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今天有什么活动?」
「 昂?」
江薄光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不白嫖一次都对不起自己,此刻,见对方眼神隐含期待,我忽然灵光一闪。
「要不,我们去唱 k 吧?」
一个小时后,我们出现在了一家量贩式 KTV 里。
这里大多数是学生,因此身着衬衫西裤的江薄光,和踩着高跟鞋的我怎么看怎么违和。
我买了个包厢,接着又点了几首带高音的歌,把麦克风塞到对方手里后,便坐在沙发里一脸激动地看着他。
「你要听哪首?」
「哪首都行!」
「好。」
江薄光宽容地笑了笑,手拿麦克风,轻轻启唇。
不得不说,劣质的机器也丝毫没有减损那声音华丽的质感,流水一般在耳道里流淌,轻盈又丝滑,我的小灵魂在这样极限的拉扯下,简直是神魂颠倒!
「太好听了!」
一曲终了,我激动地站起身鼓掌,并大声重复着安可,对方不得不继续唱起了第二首,神情里几分无奈,几分纵容——
我这才发现,他对我提出的要求,似乎是不会拒绝的。
一连听了三首歌,我手掌都拍痛了,正要吹上几句彩虹屁,门外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我开了个门缝,外面站着几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神情激动,一边说话还一边越过我好奇地往里看。
「刚刚是谁在唱歌?我们能见见吗?」
「对对,可以认识下吗?」
「不可以!」
玛德。
被人围观好丢人。
我连包厢里剩下的时长都不要了,连忙拽过江薄光的手腕,两人穿过人群就往外跑。
连着过了两个红绿灯,进了一个街心公园,才一前一后缓下脚步。
此刻华灯初上,车马如龙,江薄光似乎是累了,坐在道旁的长椅上,朝我摊了摊手:「其实,你要是想听歌,我可以唱给你一个人听的。」
「啊?」
「你不是说是我粉丝?」
模糊之中,好像有什么正在剧烈地变化,我一瞬间有些张口结舌。
「但,但也只是粉丝而已……..」
「如果必须是更亲密的关系……」面对我怔然的眼神,对方语气闲适,「既然我们都喜欢猫,也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此刻,微风轻拂着他漆黑的碎发,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我,澹澹而恬静。
「所以,要试试吗?」
此刻,暮色四合,阕然无声。
星光中,我听到了自己怦然的心跳声。
江薄光,他就像一个荒诞而又迷人的深渊,跳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百度百科上写得很清楚,他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生前负面新闻压身,死后倒是备极哀荣,无数人为他扼腕,评价他为二十一世纪最年轻,也最才华横溢的男高音歌唱家。
现在,这个注定走向毁灭的深渊就展现在我面前。
因为危险而更具诱惑。
翌日他临行前,我们一道用了早餐,对方用一张白巾轻轻擦着嘴角,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昨天的事情,考虑一下吧。」
「在我回来前,你有一周的时间。」
这之后,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渣男一样的。
为了逃避混乱的情绪,我开始看《海的女儿》,厅长就盘在我脚边,香喷喷地吃着盆子里的三文鱼边边。
非要深究的话,江薄光的确对我更好,毕竟给我吃的是三文鱼肚肚……..
不,不能这么想!
我还不想做寡妇!
狠狠给了自己一下,我终于定了定神,开始认真读书。
还别说,时隔多年再来看这本童话,倒的确看出了一些发人深省的细节,我渐渐看得入迷,连外面笃笃的敲门声都没听见。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才猛地反应过来。
「谁啊?」
「江薄光,在不在?」
我连忙跑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外面是一对衣着朴素,满头白发的老人。
「你们是?」
「我们是他爸妈!」
26、.
唏——
江薄光之前不是说过,他爹妈早就死了?
我不敢开门,只隔着门喊了一声:「他不在家,有什么事直接打他电话吧!」
「他电话多少?」
喝,你们连电话都没有,也敢冒充人爸妈?
这下我更不敢开门了,任那两人将门拍得震天响,隔了大半天,许是见我一直没回应,两个老人离开了。
我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只见门口扔满了香烟头子。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谁知隔了一天,我出门嗦粉,回来就看见门口堵着两个老人,还有一个气质猥琐的精神小伙。
我站在电梯口,拿出刚买的手机假装玩着,实际将他们疯狂砸门的视频都录了下来,虽然像素很渣,但辨认人是没问题的,声音也还算清晰。
捶了许久的门,小伙好像累了,甩着胳膊,一口乡音浓烈:「这地段房子不便宜啊,那时候城里来人,俺爹真应该把我送走。」
「傻啊,你又没毛病,恁爹怎么舍得把你给人?!」
老妇人说了小伙子,又转头说老头:「你说说你,就为了卖五百块钱,要不是你,娃儿能不认我们?」
对此,老头的回应是拿着烟头狠抽。
又擂了一阵子门,三人终于放弃了,推推搡搡地往电梯的方向走。
还别说,这小伙虽然气质拉胯,但五官和江薄光确有几分相似,见他们越来越近,我连忙背过身,走向了另一头的消防通道。
等了好久,才转回 404。
不用说了,门口是一地烟头,我拿了钥匙试图开门,却怎么也塞不进锁孔。
仔细看,里面不知何时已堵满了碎纸屑。
27、
江薄光不在的这几天,我过得忒刺激了。
虽然我随时可以联系他或者报警,但私心里实在好奇,这家人还能憋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第六天,他们不满足于白天,改成夜里哐哐砸大门了,我实在困得受不了,便给江薄光拨了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了?」
「就是关心一下。」
对面极轻地笑了一声,像一根细软的绒毛轻搔着心脏:「快了,马上。」
「哦,那我再等等吧。」
「好的,辛苦你了。」
咳,我虽然辛苦,但应该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辛苦…….
因为那三人总是堵门的原因,家里的冻菜已经被我吃得差不多,连吃几天饼干面包,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白天,我正想出去溜达溜达,那伙人又来了,似乎知道我就在里面,那年轻男人往死里捶着门。
「弟妹,你开开门呐!」
那两个老人也换了招式,一个赛一个的乱攀关系:「儿媳妇,外面太热了,我们快要中暑啦!」
「是呀!你放我们进去乘乘凉,中不中?」
卧槽?
儿媳妇是个什么鬼?
闹剧正愈演愈烈,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随之是一道冷冷的断喝。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那熟悉的的声音,我大喜过望,连忙过去开门,只见江薄光背着包,正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朝三人一扬手机,面色寒凉。
「我已经报警了,不想被抓就赶紧滚。」
对面一见他,气焰不知为何就萎缩了,那精神小伙举起双手,似有求饶之意:「弟……」
「弟什么弟?」
江薄光闻言,轻蔑地打量他一眼:「你自己看看,我们像兄弟吗?」
的确,虽然两人长相相似,但也许是气质和积淀的原因,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方有些狼狈:「你不认我,好歹也认一认爹妈……」
「警察还有五分钟到。」
「……」
闻言,男人用手指狠狠点了他一下,留下一个」给我等着」的凶狠眼神,便带着两个老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半晌,我点了点面前那僵直的手臂。
「他们是?」
「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哦,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你不问问我别的?」
「没啥好问的。」
江薄光闻言,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那凝重的表情渐渐转为一道轻松的、释然的笑。
「你想吃什么?」
28、
对于凭空出现的一对父母,江薄光显然不愿意多谈。
他不说也好,我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再加上对方最近空前忙碌,我没事就看《海的女儿》,还在书摘上留下了不少感悟。
这本书的留白处有不少主人留下的笔迹,扉页上还写着一行清秀的句子:「美人鱼已经消失,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在那波涛和褐色的海藻上,留下的是一些泡沫。」
可以说是非常文青了。
这天正看着书,外头的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看去,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背着摄像机的中年男人,我现在一听门铃就害怕,也只敢隔着门问:「您哪位?」
「您好,江老师新曲爆卖,我受制片方的委托,来给他做自媒体矩阵。」
听对方声音彬彬有礼,我开了门,将人迎进来说话,对方一打眼看到地上蹲着的猫,顿时眼前一亮。
「江老师还养猫?」
「咳……差不多吧。」
这人听了,拿下肩头的摄像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给胖橘来了几张特写,一边拍照还一边解释:「建立一个爱猫的人设,会让江老师更受年轻人欢迎的。」
「哦哦。」
此刻正主还在书房,我将人喊出来,对方连忙摘下帽子,露出一个铮亮的光头:「江老师,不知道您女朋友也在,打扰了。」
江薄光笑笑地看我一眼:「她还没答应我呢。」
「啊?」
「进来说吧。」
这之后两人进了书房,足足聊了一个小时,再出来时,那中年男人见我正坐在沙发上撸猫,客气地点点头。
「这两天,江老师的微博就上线了,您记得让他关注自己的动态。」
不明觉厉。
人走以后,我溜进书房,暗戳戳地问:「你是不是要火了?」
对此,江薄光只是淡淡一扬唇:「哪有那么容易。」
瞧他抱着橘猫,举重若轻的样子,似乎对火不火并不在意,我眼神一转,看到书架上还有个马卡龙色的相机。
哦,这是上次超市中奖送的,只是一直没有拿走而已,我拿起相机朝他扬了扬:「那么,江大明星可以给我留个念吗?」
此刻,年轻的男人怀中抱着橘猫,雪白的纱帘轻拂,炽烈的阳光也似乎变得和煦了,一对阗黑的眸宁谧而柔和:「是要拍照吗?」
「是呀。」
「来。」
他似乎很少照相,样子有几分拘谨,但仍是矜持地微笑着,配合我完成了拍摄,拍立得很快吐出了一张照片,散过温后,我将照片递给他:「再签个名吧。」
这之后我再回到自己的时间里,也许可以带着这张照片,作为我与这个人相处过一段的珍贵留念。
对方从不会拒绝我,接过照片便刷刷写下了一行字。
「江薄光 2017 年 9 月摄」
数个清秀的小字,油墨未干,却触目惊心。
29、.
亲历江薄光「火」的全过程,实际比那些自媒体写的更加直观。
接下来的两个月,几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上门谈合作,有时江薄光会请人进来,简单地聊上一两句,更多的时候是闭门不见。
我们再去逛超市,偶尔也会遇到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或者径直上来要签名。
发展到最后,连跟踪也成了家常便饭。
江薄光不得不自费在走廊安装了摄像头,在他多次要求下,小区的安保也被迫加强了不少。
这天他难得清闲,躲在家里做了不少的烤鳗鱼片,一边装着盘,一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个整片的给你当零食,碎碎可以给多明戈吃。」
我吃着鱼,模模糊糊地说:「谢谢,你真好。」
对方淡淡一扬唇:「也许,我们将来可以一起住到另一个安保升级的小区去,设施更齐全,也更舒适,你觉得呢?」
「我?」
「对。」
见他笃定地点了头,我心下一慌,忽然被一种令人迷惘的荒谬捕捉:「不,不对……你的未来里,怎么会包括我呢?」
江薄光一手托着下颌,眼神颇有些专注地看我:「所以呢?」
「这……这不可能。」
对方有些怔怔,自言自语道:「也是,我的腿……」
「不是这样的,你很好。」
我羞惭无比,甚至不敢看那对失望的眼睛:「可我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的。」
「一定要走?」
「……嗯。」
闻言,江薄光沉默不语,许久后才淡淡回复。
「我明白了。」
30、
太孤独的人,很容易将他人当做救赎。
但我尚且自顾不暇,又何谈负担他人的人生?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悄悄搬出了江薄光的大 house。
只在玄关处留下了一张道别的纸条。
出于某种不可言述的心理,也没搬太远,而是选择在小区门口的廉价旅馆苟着,国庆前后甚至跑了几个婚礼场子,撑着又挣了两万块钱。
只是每到深夜,翻着对方的微博,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账号才建了一个月多,粉丝已经一百多万了,虽然状态都是一些橘胖日常和剧院场次的通告,但我每次都能看很久,颇有些恋恋不舍。
毕竟再过两个月,我就算完成使命,可以把钱还给原来的「我」,然后跟着厅长离开了。
31、
大半个月过去了,我自以为淡忘了江薄光。
直到路过小区门口,看到了上面拉的一张横幅。
「知名男高音给猫吃牛肉,其父母吃低保,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不光如此,拉幅的人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不少记者,蝗虫似的堵在小区门口,安保控制不住局势,直接报警了。
往日里平静的小区门口,如今全是警车。
我好不容易进了小区,路上给江薄光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再打开微博看,榜上齐刷刷挂着三条热搜。
#江薄光对猫比对父母好
#江薄光不给父母赡养费
#江薄光与父母决裂
?!
我隐约明白,那精神小伙放的狠话是什么意思了。
临近十一月的天儿,温度也开始降了下来,凉瑟瑟地吹在人身上,莫名带来一阵寒意。
互联网时代,一夜之间,舆论已经翻了天。
我着急忙慌赶到 404 门口,手都拍疼了,也不见有人应门,不知道他是不是外出了,只好在门口蹲了一天。
然而没蹲到江薄光,却蹲来了几个陌生人。
其中一个略有面熟,是那天见过的光头中年男,对方见了我颇有些小心翼翼:「我带同事们来看看,江老师还好吗?」
「之前我们打他电话了,打不通。」
「他没有在剧院?」
「没有啊!」
「那他不就是一个人……」
见一群人面面相觑,我心下忽然就慌了。
「报警啊,你们赶紧报警啊!」
警察破门而入后,在房间发现了昏迷的江薄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送到了医院。
医生做了血检,诊断为服用过量的巴比妥类安眠药而导致的中毒,幸而送医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此刻病床上的人,嘴唇像苍白的花瓣一样紧抿着。
我替他掖好了被子,刚坐回椅子上,只见那干燥的唇微微翕动着吐了一个字。
「……水。」
我连忙将人扶起来,给他喂了一点水,对方薄如宣纸的眼皮微微掀动着,打量着四周:「这是哪里?」
「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这?」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江薄光回复了些许神志,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是我,眼神顿时一凝,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不是走了吗?」
「……不走了。」
「真的?」
「嗯。」
他躺下了,自己将脸转到了里面:「我不信。」
我拿过一张毛巾,用热水沾湿,轻轻擦着那苍白的手腕:「信不信随你,只是以后不要吃那么多安眠药了,怎么都叫不醒……」
说着说着,眼前忽然就模糊了。
许是察觉到些许异样,江薄光微微转过身来,刚看了我一眼,立时口吻无措:「我,我不是自杀……」
「你自己信吗?!」
我直接爆哭:「昨天差点就进 ICU 了,你知不知道?」
「我最近一直失眠,昨天只是多吃了几颗药而已,真的!」
「我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信?」
仿佛见不得人流眼泪,他坐起了身,急急地用自己病号服的袖口给我擦着眼睛。
「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吃了,好不好?」
泪眼里,面前的人成了一汪流动的剪影。
年轻的,鲜活的。
我想要紧紧抓住这美好的人,却又不由自主地在惶惑中迷茫,对不可知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33、
第二天,我们出了院。
一天一夜的时间,热榜还在,且恶评还在发酵。
关于江薄光弃养父母的相关新闻,最高的转发已经暴涨到了两万加,其间不乏大 V 下场,指责他私德有亏,不配做艺术家。
我看得气愤填膺,忍不住建了个小号,以江薄光好友的身份手打一份小作文发到了话题圈里。
令人丧气的是,一晚上过去了,只有 33 阅读。
为什么同样是 37 度的手敲出的字,我的流量就如此冰凉?
我悄咪咪地去找江薄光,却见他坐在书房的电脑后面,面色并不好看。
一见我,他立即关掉了正在浏览的网页,神色如常地招呼我撸猫,可惜没撸多久,窗外本来晴朗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大雨如瓢泼,仿佛要比衰似的。
衬得某人脸色更差了。
于是,我朝着窗外油然一声感慨:「真是个好天气啊。」
江薄光抱着猫,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哪里好?」
「很适合接吻啊,不是吗?」
余光里,那人一直紧抿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我俯下身,轻轻碰了一下那柔软的双唇。
只是淡淡的一个吻,却将那黯淡的五官悄然点亮了。
34、
夜里回到客房。
我再次翻开那本《海的女儿》,正看到小美人鱼舍弃了自己的一切,追逐着王子的脚步来到了人类社会。
现在再看,单纯用恋爱脑来评价她的行为,或许是一种粗糙的理解。
就好像我明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却并不如何后悔。
于是,我在留白处写下了一句话:
「也许,放弃并不是坏事,追求自己内心的渴望,更不是坏事。」
这场暴行,还在继续。
随着时间推移,网络上对江薄光讨伐的声势却越发浩大。
就我了解到的,不光他原先的业务全部被迫取消,连合作邮箱里也塞满了死亡威胁和污言秽语,江薄光不得不搁置下所有演唱行程,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这天晚上,我半夜上客厅喝水,却发现他的房间还亮着灯,终于忍不住去敲门。
对方只开了一条缝,黑发凌乱,眼里都是雾气:「有事吗?」
「你在干嘛?」
「我……在看书。」
不得不说,江薄光真的很善良。
即便是这种糟糕的情况下,他对我和探望他的同事们依然是温和而克制的,显示出良好的情绪管理和教养,只是我并不吃这套:「大晚上的不睡觉,看的什么带颜色的书啊,也带我一起啊?」
「……」
对峙良久,对方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肩膀:「好吧,其实是睡不着,最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么,聊聊吧。」
我抱来了胖橘:「有它在,包管纯洁一整晚。」
这之后,我们一坐一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纯聊天。
「前几年,养大我的爸妈去世了,他们就找上了门。」
男人说着,将一只苍白的手腕搁在额头上,神情是半透明的放空:「之前也闹过,我没办法搬了地方,没想到他们又找来了这里,还把事情闹到了网上。」
「所以,他们是你亲身父母?」
「算是吧。」
眼前人紧握着拳,手背苍白,隐隐透出其下青色的血管:「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因为这个,而被你认为是糟糕的人……」
「实际上,在我四岁出头,他们就尝试将我丢出去,就因为我腿不好,天生的。」
「丢出去?」
「是的,丢过山里,也丢过林子,只是我都自己找回了家。」
「……」
「我从小记忆力就很好,所以一直记到今天,他们把我卖给一对城里来的老师,整整卖了五百块钱。」
「所以,他们现在要你出赡养费?」
「不止,他们要我的一切,包括我养父母的遗产和房子。」
「嘶……」
我正咂舌不已,男人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口吻里带了点困倦:「你也躺下吧,这里很宽敞。」
「不了,我不困。」
「来吧。」
我半推半就地靠过去,果然,一旁的胖橘看我躺下了,也顺势跳到了我胸口上。
一如既往地踩起了奶。
我连忙将猫推到一边:「算了,我还是坐着吧。」
孰料,江薄光长臂一带,我一下子栽了过去,面前就是那丝绸睡衣的开口,一瞬间,我鼻子里充斥着那薄荷白茶的冷香气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们从未如此之近,感觉却非同寻常地好,那道低沉的声线喃喃地在我耳边倾诉,华丽得像拨动大提琴。
「为什么在我最糟糕的时候,你选择了爱我?」
是啊,为什么?
是我圣母心,恋爱脑么?
见我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对方将脸埋在我肩头:「真的,一切都太糟糕了,简直像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也许应该是痛苦的,但你在这里,却让我感觉很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环住了那颤抖的肩头。
这感觉很奇妙,明明是另外一个人,却像本该是你的血肉之躯,抱起来却像抱着全世界那样令人天旋地转。
因为脆弱,所以美好。
因为美好,而更加脆弱。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薄光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
继死亡威胁之后,404 门口被人泼了油漆,连续几天都有人扔死老鼠,我劝他搬到其他地方躲一躲,却被拒绝了。
「没有用的,这之后被人曝光,暴力还是会继续。」
我知道,要他这样爱惜羽毛的人逃跑,比直接自杀还要难上几分,没办法,我索性断了他的网,只下了几部手撕鬼子的电视剧给他看,希望能弘扬一点正气。
这一天,剧院里的同事们又来看望他,我趁他们聊天,悄悄叫住了那个光头。
「大叔,你有做大 V,或者做记者的朋友吗?」
「有啊,怎么了?」
我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对方嘶了一声,抓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样的话,你也许会被同样的暴力席卷…….」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要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我可以帮你找自媒体公司,只是这个价钱不便宜。」
「多少?」
「十万起步吧。」
听了他报的价,我头里一嗡。
「要十万?!」
对方摊了摊手:「是啊,这还是看在江老师的分上,我可没赚差价!」
不得不说,他重复了一遍后,我看人有都重影了,连忙一摆手。
「不好意思,打扰了。」
送走了光头中年男,我回去找江薄光,却里里外外看不到人,一直找到走廊尽头,只见往日紧闭的消防门大敞着,楼道里正呼呼地灌风。
最后找到天台上,我远远便看到那熟悉的瘦高身影站在短墙边沿,正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发呆。
风吹着他单薄的衬衫 ,好像一只随时会振翅飞走的白鸟。
我心顿时揪成一团,不敢贸然过去,只站在原地扬声喊:
「江薄光,你干嘛?」
「吹会风。」
「你赶紧过来,万一不小心掉下去……」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空白。
「掉下去会怎样?」
「会影响房价的。」
「。」
对方出神地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又转头慢慢地走回来了。
甫一走近,我便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抓住他衬衫的前襟。
「你想干嘛,你到底想干嘛啊?!」
「真的只是吹吹风而已。」
男人声音透着无奈,一只手微凉,轻抚着我脑后的长发:「你还在身边呢,我怎么会想不开去自杀?」
「那我不在了呢?」
「你要是不在了……」
江薄光顿了顿,淡淡道:「那我就写下遗书,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被你始乱终弃了。」
我:「。」
江薄光对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也因此,身败名裂对他比去死可更怕。
没有人可以制止网民的暴虐,而他的确在滑向深渊。
于是,我在一夜未眠后,联系了光头大叔,往自媒体公司指定的账户里打了五万——当然了,这五万只是定金,后续扩散还要再付五万,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果然,对方拿到了钱,态度立马不一样了:「你要发什么稿,我现在就找人加急写。」
我定了定神:「是这样的,这个微博上啊,刚开发了一个叫长图的功能,可以发一些小作文,你开头哈,就说自己是附近的邻居,以下都是亲眼所见……」
不愧是专业的自媒体,忙活一天一夜,文章很快就新鲜出炉了,为了佐证内容的真实性,我还把之前在门外偷拍的视频也发给了他,作为后续爆出的猛料。
对于效果,对方也保证不用担心。
「放心吧,我会安排一百个大 V 号,一千个小号帮你转发状态,明天就能起量了。」
「大号?人家愿意吗?」
大叔嘿嘿笑了两声。
「挣钱嘛,不寒碜。」
……原来如此。
入夜以后,我和江薄光一起躺在沙发上,他似乎是睡了。
然而不到一刻钟,又忽然惊醒。
我正就着昏黄的落地灯看书,他看看我,又神情迷惘地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总感觉下一刻天就要亮了,可不管什么时候看,天还是黑的……」
「天总会亮的嘛,要相信科学。」
我安慰地拍拍他,又开始看手上的书,对方忽地一笑。
「你笑什么?」
「看到你,我忽然想到了一句诗。」
「?」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民主主义也好,世界变成原子也罢,我只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半睡半醒地看书。」
此刻,往日的阴霾似乎尽数散去了,那对眼眸如同凝满了星光一般,正温柔而澹澹地望着我。
生平第一次被人认真地表白,我也许应该激动。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心好像变得空荡荡的,无数凉丝丝的风在里面穿梭游走,很难描述……就好像有什么正在发生,而我却无力阻止。
「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听你的歌,就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果说如果认真地说『我爱你』,又会是什么样的?」
「你想听吗?」
面前的这个人,向来平静得犹如一片无风的深水,此时的口吻却显得单薄又可爱,赤诚而动人。
「不。」
「为什么?」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至于原因,连说出来都不必。
等了一会不见我回应,江薄光似乎有些郁闷,我又看了会书,却见对方柔软的黑发盖在额上,鼻息缓慢,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此刻,书里的小美人鱼拿着姐姐给的匕首,却放弃了刺杀王子,注定走向毁灭的终局。
我反复读了那个片段,许久,才在边缘留下了一句旁白。
「或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在面前,那是一件比变成泡沫更恐怖的事。」
此刻,许是黎明将至,窗外的黑夜愈发深浓了。
快了,快了。
夜尽了,就天明了。
隔天,光头大叔主动联系了我。
「帖子效果不错,已经有很多人转发了,你自己看看呢。」
说完就发了个视频链接过来。
点开看,正是我在门外偷拍的那条视频,此刻点赞已经过万,评论更是以可怕的速度递增。
打开弹幕,留言也非常灵性。
【江哥年度最惨】
【他哥好大的脸啊!】
【贩卖亲子?很刑,很可拷!】
我随手一个刷新,点赞直接递增了,大叔颇有些沾沾自喜:「这招用得不错,等再扩散,我再给你找几个自媒体公司,说不定真能咸鱼翻身。「
」对了,你还有什么证据可以抛出来?我们趁热打铁,效果一定更好。」
还有什么证据?
还真有。
我拿出原先给猫看病的发票,每一张的日期、名字都拍了照打了码,只能隐约看出主人是白 x。
江薄光看我忙前忙后,还贴心地问我要不要帮忙。
一切妥当后,我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接下来如果有人要采访你,记得一口咬定猫是朋友的,你只是代为照顾,知道吗?」
江薄光:「?」
话题还在发酵。
帖子发布一周后,不少大 V 下场为江薄光发声,形势开始逆转了。
自媒体一看风向不对,又开始掉过头来扒他父母兄弟,扒出两老是当地有名的老赖,哥哥更是因为诈骗二进宫了。
这一下,可真如油锅里炸了个火星子。
不少人@知名律师,质问为什么贩卖亲生子不判刑,反而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赡养,而江薄光明明是受害人,却要被网暴到吃药住院?
这下好了,不仅爹妈不亲,就连猫都不是自己的,这可太惨了。
反映在江薄光的粉丝数量上,直接从原来的一百出头突破到了一千万,绝大多数人黑转路,路转粉,短短几天时间,江薄光的话题圈里已经新建了不少正面舆论的 TAG,几乎每个标签后面都挂着小火苗。
光头大叔在电话里啧啧称奇:「不得了不得了,江老师比以前更火了。」
在 2020 年,小作文公关早就是常规事件了,我嘿嘿一笑:「那当然了,黑红也是红嘛。」
对方闻言,嘶了一声。
「白妹妹,你很有做自媒体的潜质嘛,要不要考虑跟着叔叔一起干?」
「哈哈,不了吧。」
挂电话之前,大叔又提醒了一句:「对了,舆论在渐渐变好,剧院很快就会给江老师规划演出场次了,你要多鼓励江老师,让他尽快恢复到工作状态。」
「好的。」
挂了电话,我转头就把消息告诉了江薄光。
见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连忙给他揉肩捶背:「打工人,打工魂,你赶紧支棱起来啊!」
「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好像死了一次,看什么都有点没意思。」
「嗨呀,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我转到正面去摇他肩膀,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想想你因祸得福,反而比之前更火了,这不比大部分人幸运多了?」
此刻,对方的脸就近在咫尺,眉眼低垂着,眼窝下因为睫毛的关系,有一小片蝴蝶翅膀似的灰色阴影。
就在我以为他又抑郁了的时候,一对微凉的手掌忽然捧住了我的脸,声线颇为动情。
「你好可爱。」
「?」
因为贴得太紧,胖橘挤不进来,只能绕来绕去地喵喵,
我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多亲密:「等等,猫!」
对方一张好脸埋在我颈窝,单手还握着我的手腕,声线如流水般丝滑。
「猫要紧,还是我要紧?」
「啊,这个嘛……」
话语蓦地被人吞没了。
窗外是无边的晴空,夕阳在我们的皮肤上跳跃着,温暖却不炙热,余晖渐渐吞并了一切,连带着袅袅余音,与地上被拉长的影子紧紧缠绕在一起。
不得不说,真是个适合拥抱的好天气啊。
12 月,元旦前夕。
剧院将江薄光的场次通票挂到他微博上售卖,第一轮首发售罄,第二轮发售次日售罄。
演出场次的通知一下来,他的状态在快速恢复,反映在日常上,就是又有兴致做鳗鱼片了。
光头大叔把他的一些忧郁写真贴到微博上,还凑了个九宫格,这次的评论区一片祥和,原先的恶评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水深情喊老公的。
没有人知道,我手里撸着猫,一边吃着她们老公做的小零食,一边还躺在老公沙发上刷微博。
刷着刷着,忽然就刷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我连忙拿着手机跑去厨房,江薄光正在洗烤盘,对我的大惊小怪兴致缺缺。
「hello?有人往你哥住的院子里泼粪啊!」
「哦?」
瞧他不疼不痒的,我嘶了一声:「你都不会觉得痛快的?」
「要听真话吗?」
我点点头。
「比起痛快,更多的是讽刺吧。」
对方将手里的餐具搁置好,神情淡然:「这就是网络暴力,暴力不会停止,只会转移。」
好有道理。
我听了,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江薄光擦干了手,一胳膊搂过来,带着我往外走:「别管那些小事了。」
「今天天气不错,要一起看书吗?」
「好呀。」
不得不说,这是迄今为止,我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了。
因为江薄光走路久了会累,因此采购的任务基本都交给了我。
这天,我刚拎着一袋子生牛肉进小区,迎面却撞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差点就要喊房东了,对方身后忽然冒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孩,吓了一跳的我连忙低下头,将口罩戴得严严实实。
那女孩并不吓人,反而颇有几分青春可爱,但我却不能和她撞面。
回到 404,我立即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登录网页后,首页立即更新了我关注的博主的信息,最后一条就发布于三分钟前。
「贪婪将会招致惩罚……明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切会归零,我却依然舍不下他。」
我盯着那条新鲜的动态看了许久,不禁浑身冰凉。
这之后,我用颤抖的手指点着电脑键盘,选择了用自己的手机号码登录账号,紧接着,输入验证码。
登录成功。
望着胖橘的头像,我终于明白了…….
也许,时间这条长河并非只有一条岔道,在其他更多的分支里,我可能早已尝试了无数次修改命运,却一直在悲剧里重复循环,无法解脱。
忽地,手机里进来了一条信息。
「饿了吗?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明知道贪婪是一种罪恶,我却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手。
「好。」
晚上,江薄光回来了,许是因为工作顺利的缘故,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替他挂起外套:「场次已经定下来了吗?」
「对,明天在本地有下午场。」
他一手拉开领带,松散地叹口气,下巴随即倾在我肩头,声音醇柔:「你去现场陪我,好不好?」
「啊,不用了吧?」
见我笑得勉强,对方似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不用?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嗯,去。」
江薄光满意了,低头用鼻尖轻轻蹭我脸颊。
相处久了就知道,这个人很喜欢做这种很能表达情绪,又不逾越的小动作。
既亲近,又温柔。
不一会,他见我手边还放着《海的女儿》,便凑过去念我在留白处写的句子。
「小美人鱼是没有灵魂的,就像年少时的我们是懵懂的,也许所谓的寻找灵魂,就是拨开迷雾,寻找意义的过程。」
念完还朝我微笑:「嗯,这个解读不错。」
好,好羞耻。
我连忙将书抢在手里,对方眉眼划开一道细浪,轻吻了一下我脸颊:「今天要早点休息,明天我给你一个惊喜。」
所谓的惊喜也无法抚慰到我。
夜深人静时,只剩我一人独自焦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摊煎饼。
左右睡不着,我索性直接看完了结局,就和记忆里的一样,小人鱼并没有像她恐惧的那样变成一堆泡沫,而是与其他孩子们的灵魂一起,冉冉升上了天空。
这本脍炙人口的童话结尾很简单,甚至看不出什么深度,但我总觉得,她的故事还在继续。
是的,比起所谓的爱情,的确是永生更重要,信仰更重要,独立更重要。
但是……也许……
我在结尾写下了一句:
「她并不是忠于王子,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心。」
第二天,我陪江薄光一起前往剧院。
属于他的演唱场次还没开始,核票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后台的化妆间里,造型师用眉蜡将他清远的眉毛梳得根根分明,往日里蓬松的碎发也都用发胶拢了上去,那正脸在高强的白炽光下,竟没有一丝槽点。
这该死的美人在骨相。
化得差不多,江薄光站起了身,身旁的助理连忙给他整理好西服。
见我坐在角落里不出声,对方慢慢走过来,一手轻轻扶在我肩上:「怎么还在看这本书?」
「就是想再看一遍。」
「马上开场了,想去舞台看看吗?」
「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几名工作人员提包的提包,带路的带路:「江老师要现在去前面吗?」
「对对,去熟悉下也好。」
「是啊,不过咱们本地的还是小,等下个月江老师去首都演唱,那个剧院才叫大呢!」
他们七嘴八舌的,周围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于是,我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去了前台。
撩开幕布,上面是高高的穹顶,放眼向外看是纵深广阔的落地式观众席,寥廓而高远,令站在台上的我心生震撼与敬畏。
正看得目不转睛,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
是江薄光。
他从贴身袋里拿出一个祖母绿丝绒盒子,不大却很精致:「怕你过会不熟悉,我们先在这里演练一下吧,待会儿那么多观众,你可别怯场。」
「什么演练……」
话音未落,我忽然反应过来。
几个工作人员见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里面是什么呀?」
「感觉是求婚戒指!」
「哈哈,江老师要英年早婚了?」
在众人善意的起哄里,我连忙抢下了那个盒子,牢牢藏在身后。
「是项链。」
江薄光看着我,愣住了。
「是我一直吵着要买的项链而已。」
我低着头,将盒子藏在了自己的裤袋里,说完就转身下了台子。
没走几步,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等等!」
「对不起。」
我站在原地不敢抬头:「我要走了。」
「为什么?难道你心里没有我?」
正是因为心里有你,才不得不离开你。
就好像明知前面是红灯,还是要一脚油门,头也不回地冲过去,同样无奈又悲壮的心境。
我撸了把脸,试图擦掉脸上横流的泪水,却无意让它涂得满脸都是。
「礼物我收下了,再见。」
身后只剩男人无措的质问:「不是,如果一定要走,最起码要告诉我原因吧。」
「白泠,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转头看他发丝乱了,眼白泛红,与往日那斯文冷静的样子大相径庭。
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会不会又是对他的一次致命打击?
无法可想,我将口袋里的发票拿出来,夹在了那本书里,一起递给了他:「我必须离开的秘密,都在这本书里了,你可以仔细看那张发票的时间。」
「如果还是不明白,去问问住在 402 的那个女孩吧。」
「最后,我必须要说……能拥抱你这么温柔的人,是我糟糕的人生里难得的幸运。」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我便转身疾步而去。
「白泠!」
江薄光还要再追,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围了上来。
「江老师,冷静啊!」
「别冲动,外边都开始检票了!」
「是啊,散场了再求婚也不迟啊!」
离开前,我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江薄光被人群团团围住的画面。
果然,还是这个舞台更需要他吧。
大厅里,检票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长队,我匆匆穿过人群,打车回到了朝花小区。
回到 404 之际,正是夕阳来了。
傍晚的日照渐渐褪去颜色,大片金光从云层里涌出,好似携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我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厅长蹲在那一地光影里,见我走近,它舔舔手爪,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
好像有话要说。
「请问,你真的只是一只猫吗?」
回应我的,依然是那娇嫩的喵喵。
当年,就在搬进这里的两个月后,我在一个伤心的雨夜捡到了胖橘,并给它起名为厅长,一切的变因也许是我,也许是这只猫……
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我已经决定离开。
有胖橘带路,一切变得顺利了很多,在穿过那片空气层的瞬间,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知道这次时空合并,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另一头的空气显然更温暖些。
然而刚睁眼,我就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直愣愣往地上一扑,手里的丝绒盒子摔出去好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前方一名制服打扮的女子连忙过来扶起我,口吻颇为关心:「女士,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
我捡起了盒子,感觉哪里不对。
等等,我猫呢?
打眼看,这两名女子金发碧眼,问候用的也是英语,再看我身后出来的地方……
飞、飞机洗手间?
透过浮窗看外面,只见夕阳万里,云海翻腾,竟是在一万多米的高空上!
「女士,请您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
见我望着窗外两眼发直,身旁的空姐提醒我两次,以为我摔晕了头,还贴心地将我一路扶到座位上。
这之后,我渐渐缓过神来,脚一动, 踢到了下面一个半新不旧的挎包。
打开挎包,里面除了一部外壳破旧的手机,就是各式各样全英文的证件,其中几个皮质本上压着 berkeley 钢印,翻开基本都是修完的课程证明,还有两份装裱完好的学历证书。
嘶……声效硕士?
低头看,墙边还靠着个皮质压明线的小提琴盒,一看就价值不菲。
一切都来自于未知,唯一能证明我来处的,只有手里小小的丝绒盒子,甫一打开,看清里面的物事后,我眼前立即就模糊了。
那是一个钻戒。
戒面用一颗大钻配着两颗小钻,精心镶嵌成了猫头的形状,设计十分精巧,翻到戒圈里面,是几个镂刻精细的字母。
J&B Forever and ever。
落地后,我第一时间将手机开机,微信里瞬间涌入了几十条信息。
不过,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
叉掉数个对话框,我抖着手点开微博,搜索了「江薄光」三个字。
首页随即刷出一条瀑布流消息。
「素有『高音 C』之王称谓的歌唱家江薄光先生,早前于伦敦歌剧院回归,近期将前往首都大剧院参演威尔第歌剧《阿依达》……」
看看时间,消息是刚刚才发布的。
我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再点进他微博看,和四年前相比,除了粉丝数量翻番以外,内容倒也没有更大的变化,基本还是一些艺术照和演出场次通告。
我暗戳戳地在下面评论了一句:「别唱了,我拉小提琴养你啊。」
还想再留几句骚话,手机上来了一通电话。
是于敞。
「大美女,下飞机了吗?」
「嗯,刚下,有事吗?」
「四年不见了,我不得给你接风洗尘啊?怎么样,晚上要不要搓一顿?」
「好啊!」
半个小时后,于敞开着一辆骚红色改装 suv 停在我面前。
照惯例,我都是坐后面,这次不得不和一台儿童安全座椅挤在一起。
「不是,我才走了多久啊,你孩子都有了?」
对我的大惊小怪,于敞忽然忸怩了一下:「就那次在宠物医院啊,你说我拿不起放不下,回头我就和小爱求婚了,现在孩子都两岁啦!」
好家伙。
这就是合并时空的副作用吗?
「那你现在还和那些姑娘……」
「怎么可能!」
于敞说着,回头轻蔑地瞟我一眼:「哥是有底线的男人!」
「那挺好。」
瞧他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满足,我也真心为他高兴。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他轻咳一声:「那个,小泠啊……”
“嗯?”
「我知道你进修是用了赞助人的钱,要是实在困难,哥这里还有点积蓄……”
「赞助人?」
「是啊,当年你被人偷了十万块,还好有人愿意资助你,要不这学肯定上不了哇,我要是你就以身相许了,你说说你…….」
我似有所悟,男人见我不说话,回头连喊我几声。
「小泠,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连忙叫停车子:「那个,下次再聚吧敞哥,我得先走了。」
「去哪?」
「回一趟朝花小区。」
见我神色焦急,于敞也没纠结,调转车头将我送了回去。
进了小区,我匆匆赶往 404,却见门口满是浮灰,显然并没有人住,顿时满心怅惘。
索性走累了,我将身上挎的包扔在走廊,想坐在上面休憩,却被立袋里的东西刺得一跳。
翻出来一看,里面是一把眼熟的钥匙。
我吞了吞口水,来到 402 房门口,将钥匙捅进锁眼。
门开了。
里面的陈设很干净,似乎有人定期打扫,地上没有一点浮灰。
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直接点开手机查看微信,置顶的头像是一个黑白手绘的猫头,备注就是「奇怪的赞助人」。
微信名【Julius】。
Julius,意为毛茸茸的,柔软的。
不光名字奇怪,聊天的内容也很奇怪。点开对话框只有寥寥几句节日问候,还都是「我」主动发过去的,对方不是回以同样的「节日快乐」,就是一个表情包里自带的微笑脸,态度十分敷衍。
为了验证自己心下的猜想,我小心翼翼地发了个微信过去。
「您好,在吗?」
等了许久,对方没有回应。
我百无聊赖,便将行李做了简单规整,收拾到差不多的时候,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Julius:?
见他回复了,我连忙发了个微信过去。
「那个,我从国外回来了,想请您吃顿饭,不知您最近有空吗?」
对方很快回复了,和之前的消息一样敷衍。
Julius:不用了,最近比较忙。
看到这条信息,我心下有些隐隐的失望,但对于这个赞助我留学的人,又不知如何表达感激:「那个,要不我给您拉一段小提琴吧,感谢您四年来对我无私的帮助。」
不等他回答,我取出包里的小提琴,用手机自拍了一段表演视频,也算给对方验收这几年的投资成果。
不得不说,这把琴的公价是我原来那把的好几倍,不知是否也来自对方的馈赠……
奇怪的是,视频发出去后,对方的回复忽然变得热情了。
Julius:你手上那是什么?
Julius:拉近一点我看看。
我不明就里地拍了自己的右手:「您是说这个吗?」
Julius:不是,左手。
于是,我又拍了左手的照片发过去,无名指上,那猫头的戒指正熠熠闪光。
Julius: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看到这句话,我的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您不是说没空的吗?」
「现在有空了。」
我好像等了很长时间,但其实也不算很久,虚掩的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嫩的喵喵,同步探进来一只橘色的大头。
我连忙将胖橘抱起来,既惊且喜:「厅长!你没丢啊?」
正忙着撸猫,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我坐在原地回应了一声:「哪位?」
「是我。」
那不是什么油腻的气泡音,也不是什么踩尾巴的奶狗音,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听过的,白衫黑裤站在讲台上,轻声朗读课文的那把初恋的嗓子。
「我来见我的猫了。」
(全文完)
番外:消失的四年(男主视角)
没有人记得她来过。
如果不是窗台上那只跑不快的仓鼠和一只不会飞的鹦鹉,我也许会在某天醒来后,将这一切当成一场触不可及的梦。
梦过了,一切了无痕。
或许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又或许是不想触景生情,我将房子退租了。
搬家的那天,却迎面撞到了了一个年轻女孩,工字背心百褶裙,鸭舌帽压得很低,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帽檐下的面孔满是泪水,哽咽着声音对我说了抱歉。
低下头,我看到了那双绝望的、通红的……
和那个人相似的眼眸。
我的心再次激烈地跳动起来。
不知为何,明明是同一个人,她却表现得完全不认识我,似乎对人很有戒心,很快便躲回了对面的 402 室。
我想起了那个人离开前留下的话。
或许,这就是她的秘密。
于是,我在 404 又暂且多留了一些日子,并将她留下的信息碎片一个个整理起来。
首先,是夹在那本书里的发票。
不知是不是机打错误,上面的日期居然是三年后,我试图在电脑上搜索发票上的宠物医院,却是查无此处。
其次,是她留在电脑里的搜索信息……
十分混乱的,关于猫咪与时空悖论的纯理论推断,读起来令人费解。
不过,自从她离开之后,我的确再也没有见到多明戈。
他们一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在愈加深重的困惑与痛苦中,我敲响了那个女孩的门,她从猫眼里看见是我,只开了一个门缝,从那狭窄的缝隙里打量着我,眼中满是血丝,眼神谨慎而冷漠。
「你有什么事?」
「我…….」
透着走廊的灯光,我看到她面上斑斑的泪渍,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也许我可以帮你。」
通过交谈,我得知她被人偷了十万块的留学费用,便不假思索地提出了赞助。
女孩自然是高兴了。
但内心深处,我知道她不是那个人,无尽的失望正如潮水一般,夜夜将我吞没在孤独里。
时光残忍而轻薄,如蜻蜓的翅膀一般飞掠而去。
这天,给我做自媒体的推手老李忽然问起了她。
「江老师,好久没见到白小姐了哦?」
「嗯?」
我想了想,淡淡笑道:「可以说是分手了吧。」
「是吗?」
没想到,老李比我还要遗憾:「那真可惜,当时您那个公关事件,她在我这可是花了大钱的啊。」
我顿时敏锐起来:「什么钱?」
「十万块,整整十万块啊。」
老李不断咋舌,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与她相似的女孩的遭遇。
一个个不起眼的细节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真相,忽然就呼之欲出了。
她消失的这四年里,我送那个女孩去留学,而自己则辗转各地演出,几乎每个节日都会收到对方不走心的微信祝福。
文案一看就是复制的。
知道那不是她,我在漫长的时光里等待着。
等待着。
这一天,我刚回国,刚落地就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问我在吗,还说要请我吃饭。
被狠狠刺痛了旧伤,我冷冷地拒绝了对方的邀请,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休息。
但她没有被我的态度吓退,而是又发了一段视频过来,说要给我演奏一首曲子作为答谢。
视频里,她看起来和四年前不太一样了。
羞涩的笑容,郑重的神情,拘束的举止,还有……
那无名指上闪动的钻戒。
那戒指是我亲自画的设计图,并交由一家珠宝品牌定制的,款式绝无重复。
那一天,她带着它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热血冲上颅顶,眼前是红到晃眼的颜色,烈火一样凌厉、绚烂。
我拉开门,一脚便踏入了奇妙的黄昏,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
「多明戈?」
虽然我搬走了,但并没有离开朝花小区太远,顺着猫叫声下楼,那只胖橘就坐在小区的花坛里,身上沾满了泥巴、草屑。
我将它抱起来:「小可怜,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胖大猫憔悴又凄惨的样子,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于是我抱着猫来到了 12 幢 4 层。
刚到了地方,猫咪便挣脱了自己的束缚,好像会认路似的往 402 跑去。
门虚掩着,里面很快传来女孩惊喜的叫声。
她叫的是「厅长」……
我听得很清楚,于是上前轻轻敲了一下那乌黑的铁门。
对方还是那样谨慎。
「哪位?」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尽力维持平静的声线,眼眸却已悄然湿润:「是我。」
「我来见我的猫了。」
……
多年后,那本破旧的童话书再次回到了两位主人的手里,因为翻的次数太多,连封皮都掉了,女主人特意给它做了个新的封面,还在扉页上写了几行诗,男主人自然紧随其后,将不大的扉页写得满满当当。
此刻,微风轻拂着发黄的纸张,几行字体若隐若现,如同荒芜人生中难寻的美梦。
一只性格傲慢的土橘,
一只跑不快的仓鼠,再加上一只不会飞的鹦鹉,
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白泠
我生活的全部,
开始是一只猫,
后来是一只猫,和她的主人。
——江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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