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编织
男朋友失忆了，所有人共同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我成了拜金、虚荣，害他差点儿丧命的前女友，而他的青梅竹马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在出事的那一刻，我们用尽生命的最后力气，发誓彼此不放弃。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证明真相。
可是曾经相爱的人怎么能不相信彼此？
他订婚那天，我选择给他立一个墓碑，就当他死了。
1
裴延打电话喊我去酒吧。
今天要面试我梦想的设计公司——Star。
我艰难地开口选择拒绝他。
「你今天不来，以后就别再缠着我。」裴延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捏了捏拳，我最终选择打车到裴延定位的酒吧。
推开门，就和裴延对视。
他脸上闪过一抹讽笑，料定我会来，又看不起我会来。
包厢里坐满了人，只有裴延身边有位置。
我坐下去以后气氛微微地变沉。
「来迟先喝酒。」裴延打破沉静。
裴大少爷说话，大家自然会捧场。
我看着推到我面前满到几乎快溢出的酒杯，喉咙有些痒。
但还是接过饮尽。
刚喝完，就看到裴延的青梅倪佳辰推门进来：「怎么我上了个厕所，位置就被别人坐了？」
「听到了吗？起来。」裴延歪头看我，笑得很坏。
莫名的羞辱席卷而来，我捏紧皮包准备离开。
裴延看出了我的想法：「那边还有个椅子，你推来坐好了。」
一句状似挽留的话，让我没了骨气。
推来椅子坐在裴延对面。
我看见他长臂一伸担在了倪佳辰身后，像把人搂住怀里似的。
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几乎心照不宣。
我垂眸，抓起了手中的牌。
运气很好，一直赢。
倪佳辰是大输家，她的脸色越来越不耐。
正当她要推开牌打算不玩的时候，裴延伸手摁住了她的手腕：「我帮你喝，别生气，不会一直输的。」
他的语调带笑，一如从前哄我的样子。
我手中的牌开始抓不稳了，眼睛也有些模糊。
却还是能看清裴延眸中的冷色。
果然，我开始不断地输。
他压着我的牌，拉着我送给倪佳辰。
酒杯里的威士忌满了空，空了满。
我的脑子越来越昏，心越来越沉。
可恨自己的酒量那么好，还能清楚地看到裴延对我的挑衅。
恶心反胃的感觉冲了上来，我捂住嘴跑出了包间。
跌跌撞撞地趴在卫生间的盥洗台上。
先来的不是漫过喉咙的酒，反而是止不住的眼泪。
我开着水龙头冲刷着，抬头却在镜子里看到裴延靠在洗手间的门上。
他面无表情，眼皮半垂，目光在我身上来回地轻扫。
「这是女厕所。」
「锁门了。」裴延指了指保险。
我再也找不到话说，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觉得很可笑。
避开视线，试图绕过他出去。
却被裴延拉住手腕：「去哪儿？哭什么？」
「回去，没有哭。你不就是想玩我吗？可以的，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你，你随便玩。」
我试图挣脱，他却拉得更紧。
裴延的声音很低，低到让我以为是错觉：「我没有玩你。」
惊愕地抬头看他，视线相撞一秒，裴延就别开了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手帕递给我。
委屈突然就漫了上来。
更怕被他看到眼泪。
接过手帕，我低头猛地推开他，打开门锁往外冲。
却看到倪佳辰抱胸站在外面。
「林叶，裴延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你不来，现在又来缠着，到底想要多少钱？告诉我，我帮他给你好了，就当作慈善。」
她一身香奈儿高定，高傲得如同孔雀，眼神中全是鄙夷。
明明我醒来以后，不顾身上的伤口就要找裴延。
可是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我知道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把方向盘打到了我这边。
我也知道他满脸满身都是血，却还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别哭。
所以即使我不能下病床，那天还是暴雨天，我依然忍着伤口撕裂的疼，一个一个地求。
求裴延的爸妈，求裴延的好友，甚至是倪佳辰。
她那时候还是一样地高傲，站在门前，站在屋檐下，看着落汤鸡的我。
「你跪下求我，我就考虑告诉你。」
我一点儿都没犹豫，就跪在了倪佳辰家门口的鹅卵石小路上：「求你告诉我裴延在哪儿，求求你。」
倪佳辰看了我一会儿，笑了起来：「考虑好了，不想说。不要让你身上的穷酸味儿弄臭我的花园，快滚。」
她关门的声音那么响。
犹如此刻裴延的怒吼。
「够了。」裴延大步向前，拽过倪佳辰就要走。
倪佳辰的眼神里是得意，是鄙视，是傲慢。
唯独没有心虚和愧疚。
仿佛我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一般，是害得裴延出车祸的拜金女。
我没办法解释我到底找了裴延多久，又丢掉了多少自尊。
因为他是不信的，谁叫他失忆了。
谁叫倪佳辰陪了他三年。
那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三年。
2
等我再回到包间的时候，裴延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地看过来。
一个人懒散地倚在沙发里喝酒。
只要他不理我，所有人就会当我是空气。
我看了一眼手机，如果现在赶去 Star，似乎还来得及。
拿起包，准备朝外走。
「我让你走了吗？」裴延长腿一伸，绊住了我。
「我看你好像不想看到我，现在赶去面试应该还来得及，就准备先走。」
裴延神色太冷了，我只能轻声地解释。
他抬了抬眉，笑道：「这样，去吧。」
我有些惊诧他这么容易地就松了口。
可是时间紧急，也不能再多问，点了点头就朝外跑。
上了出租，我就开始补妆。
赶到 Star 大楼的时候居然没迟到。
郁闷了大半天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面试官问了我几个专业的问题，我都对答如流。
甚至临场设计的题目，我的想法明显地让面试官眼睛亮了起来。
我以为自己一定能进 Star 的。
可最后，面试官却很遗憾地告诉我没通过。
失落和不解包裹着我。
我看着面试官惋惜的神情，忍不住询问：「请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想以后努力地改正。」
没想到面试官一怔，道：「你很好，很优秀。」
她的神情就差直说「可是你得罪人了」。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倪佳辰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有些失语，轻声道谢后离开。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怪诞。
拥有财富，几乎就能拥有一切。
可以颠倒黑白，也可以定人生死。
无助的恨意席卷而来。
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控制住情绪，就撞到了裴延和倪佳辰。
裴延手插在兜里，听着倪佳辰嘟嘟囔囔。
他神色懒散又从容。
看见我的时候，裴延微微地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而我以为幕后搞鬼的倪佳辰却一脸晦气又厌烦。
也是，倪佳辰怎么会知道我要来 Star 面试？
这次不是恨。
而是委屈。
「裴延，你……」我忍不住眼泪，上前试图给他扇一个巴掌。
却被他钳住手腕：「还挺聪明。」
聪明我意识到是他吗？
明明是他背后搞鬼还不够，又偏要堂而皇之地来到 Star，让我明白是他干的。
他那张清隽俊秀的脸似乎都扭曲了，和记忆中大相径庭。
倪佳辰猛地一把推开我，要不是裴延抓住我的手腕足够用力，我一定已经跌倒在地。
「你疯了？裴延来帮我找设计师设计珠宝做生日礼物，你也配生气？Star 的东西别说买，你看一眼都看不起，懂吗？」倪佳辰脸上怒气难消。
她从来都这么率真。
没人会说她傲慢无礼。
因为有钱、有颜，她得到的评价永远是骄傲、真性情。
所有人都惯着她，唯独裴延不。
所以她缠了裴延很多年。
直到现在，裴延也惯着她。
「行了，和她喊什么？」裴延松开我的手朝前走，偏了偏头示意倪佳辰跟上。
根本不管，他随口一句话，却让我 离梦想突然遥远了起来。
这还是我那么喜欢的裴延吗？
3
倪佳辰和裴延的生日只相差一天。
我给裴延准备的礼物是自己设计的项链，现在看来，好像没必要了。
项链被我扔到柜子的角落，再也没联系过他。
可没想到裴延给我打来了电话。
「明天就是我生日，你说的礼物呢？」
「我不送了，送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阵讽笑：「你去挑，我付钱，多少都可以。」
那样不加掩饰的恶意，似乎我已经借由送他礼物而和他要钱了。
情绪顷刻间崩溃瓦解。
我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毁了我的梦想，又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
「明明当初是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必须也是。为什么我在遵守承诺，你却变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哽咽开始逐渐地停歇。
那是裴延用尽最后力气要来的承诺，我没办法不答应。
他沉默了很久，哑声道：「对不起，我会和 Star 的人说让你通过。」
我既讶异他会道歉。
又更对他一念之差就随意地改变我的命运而无措。
「明天记得带礼物过来。」裴延说了这句话就匆匆地挂断，很急。
听着电话的「嘟嘟」声，我心里莫名地一软。
即使所有人都在骗他，所有的「真相」都在骗他，这反应似乎就是裴延的挣扎。
也是我坚持下去的希望。
我翻出项链将它包装好，又挑出裴延送给我的红裙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最终忐忑地赶往裴延家。
他家就在倪佳辰家隔壁。
到了才发现两人的生日都合在一起办，好像已经结婚了似的。
酸涩从心底翻涌。
我走进来的时候，不少人看到我都一愣。
他们没想到我还会出现。
而裴延就坐在烧烤架前，连头都没抬。
倪佳辰在他身边，也是一身红裙子。
「你这裙子是好几年前的款了吧，当初缠着裴延给你买的？啧，你穿着不太合适。」倪佳辰倒是全场第一个开口和我说话的人。
她没什么素质的点评却引来大家一阵发笑。
第一次被裴延带着见朋友的时候，这群小姐少爷也若有若无地鄙视我，或者说无视我。
我早就不会在意这些，裴延已经用坚定的选择让我变得坚强。
可我现在看着他，他却无动于衷了。
「礼物呢？」裴延翻了翻手里的烤串，腾出时间扫了我一眼。
只一眼，他就顿了顿。
这是他挑的裙子，我是他喜欢的女孩。
他怎么可能没反应呢？
也许这就是明明我们之间隔着人山人海，又隔着万金权势，我仍然敢站在他面前的底气。
我帮手中的袋子递过去。
裴延还没伸手，倪佳辰就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已经是他的东西，我自然无权干涉。
站在原地，看着倪佳辰拆开。
「这什么项链？」倪佳辰的表情满是嫌弃，纤细的手指将它挑起，任由众人欣赏，期待大家的嘲笑。
裴延将烤串放到一边，双腿交叠着看她：「你喜欢？」
「什么垃圾？我才不喜欢。」
「嗯，那给我吧。」裴延冲倪佳辰招了招手。
倪佳辰不太开心地扔到了他身上，他无所谓地扫了一眼放在了一旁。
看他这么随意地对待我的项链，倪佳辰的表情又好了起来：「我要是喜欢，你就送给我？」
「嗯，我送你的东西少吗？」裴延笑了笑，虽然很淡。
他们岔开了话题。
不再有任何人关心那条项链。
电话里裴延的期待就像一场梦，全是错觉。
不过是将我骗过来，再一次哄倪佳辰开心罢了。
「坐啊，站着干什么？」裴延递来一串烤好的鸡翅。
他总有办法在我难堪到绝望的时候，又给我一点希望。
没办法拒绝，只能坐下来接过鸡翅，静静地吃起来。
一样的味道。
其实裴延做的东西都会偏咸，因为我比较重口，他慢慢地习惯了多放些作料。
「太咸了，裴延，下次记得少放点儿作料。」
「好。」裴延说着撒作料的手就顿了顿，放少了。
他为我改变的习惯，又轻而易举地改了回去。
裴延烤好了一盘肉，站起身拎了拎衣领，皱眉道：「身上有味儿，我去冲个澡，你们先玩。」
说完长腿一迈就跨了出去。
寿星离场，不少人都散开在了裴延家的花园里，甚至有的人换了衣服进了他家露天泳池。
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原位。
视线飘到桌边时，发现原来放在那儿的项链不见了。
我猛地站起来，弯腰在地上找。
直到一双裹着灰色运动裤的长腿出现在我面前。
裴延的声音颇清冷，从头顶传来：「找什么？」
我站直身子摇了摇头。
再说一遍，再找一次羞辱又何必。
可裴延却抿唇，冷下了脸色。
「项链。」讨好他几乎成了习惯，我脱口而出。
「不是送我了，还想要回去？」裴延挑了挑眉。
原来他把项链收起来了。
意识到这点以后，我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忍不住冲他笑。
裴延瞟了我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招呼几个朋友打德州扑克。
倪佳辰在一旁的游泳池里像一条矫健的美人鱼。
她靠近岸边，试图拉裴延。
也不知道是抽筋还是怎么的，倪佳辰的脸色突然变差，直直地朝泳池深处落，溅起很大的水花。
裴延看到动静后立马回身跳了进去。
整个过程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可是裴延，不会游泳啊。
我慌张地跑到泳池边，被拥挤的人群也推搡进了泳池。
呛了好几口水浮上来，揉干眼里的水。
我才看到浑身湿透的裴延抱着倪佳辰。
将她放在沙发上，为她披上浴巾，给她倒热开水。
全然不顾他自己有多狼狈。
我慢慢地从泳池里爬出来，弄出的声响引来了裴延的目光。
他神色整个僵住：「你掉下去了？」
这句话将我藏起来的痛又挖出来，刻得更深。
短暂的沉默间，裴延兜头扔来一条浴巾：「到客厅找刘妈带你去洗澡。」
我撤下浴巾裹着。
就看到倪佳辰娇蛮地质问他：「你怎么不让我也去洗澡换衣服？」
「你不玩了？」
一句话哄住了倪佳辰。
两人一来一去地。
我越走越远，已经听不真切了。
浴缸的热水漫过头顶，咸涩的热意也趁机从眼眶中争相而出。
可泳池里的冷似乎黏在了心上。
等洗好出来，那条红裙子已经被洗好，烘干、熨好，放在外面。
崭新如初。
4
裴延说话算话，Star 果然给我发来了 Offer。
我被安排做了查德老师的助理。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见你面试的设计稿，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加油。」
这句话鼓励着我，让我在 Star 每天都干劲儿满满。
对于有些同事的羡慕巴结，有些同事的漠然无视。
直到有天在卫生间，我才明白缘由。
「林叶一开始根本就不在名单上，还能进 Star 成为查德老师的助理，说家里关系不硬我都不信。」
「你见过哪个家里有关系的，穿那么寒酸？」
「我知道的，哪里是家里，是裴氏的少爷跟她有一腿。」
「不是吧，裴氏那位不是和倪家的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吗？」
「三儿呗，有什么稀奇的，一个男的又帅又有钱，你还指望他专一？」
……
她们的议论声越来越激动。
我推开门，三个女生全部回头看我。
那个说三儿的，居然还主动地和我打招呼。
我在镜子里看着她谄媚的脸，边洗手边道：「裴延很专一。」
静默片刻我朝外面走，才听到她们的小声咒骂。
查德老师让我参加国内一个设计比赛，今天出了结果，我是第一。
老师白胡子一抖一抖地，显然比我开心：「林叶，我就知道你会是第一，你很棒！」
老师亲自将我设计的钻戒——Recollect 做了出来，送给我，他说是给我的礼物。
我接过 Recollect，眼睛红了起来。
肩膀被老师拍了拍，他的中文并不怎么流利，只是冲我慈祥地笑了笑。
这枚戒指我想送给裴延，这是因为他而诞生的。
晚上下班以后，我就打电话给他。
电话接通以后，我还没开口就能听到倪佳辰的声音：「谁啊，我和你吃个饭都吃不安生了？裴少爷真是大忙人。」
我似乎已经能想到电话那边，轻柔的音乐，温暖的灯光，登对的二人。
白天听到的那句「金童玉女」一下子闪过我的脑海。
「怎么了？」裴延显然离开了座位，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他的声音添了几分耐心。
「我比赛得了第一，老师帮我把作品做了出来，我想送给你。」
裴延一愣，随即笑道：「好，我晚点去找你拿。」
我在家乖乖地坐在沙发里，不停地看手机，不清楚自己看了多少次，门铃终于响起。
猫眼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裴延那张清冷疏淡的脸，他半垂眼睫，添了一些温柔。
自从他生日以后，裴延对我的态度比以前要好了很多。
我总觉得，再等等，他就会回来。
打开门，将戒指盒递给他。
裴延接过笑了起来：「戒指？」
似乎只有情人之间才会送戒指。
我的脸瞬间红了，他只扫了我一眼就打开盒子，目光投在上面，渐渐地温柔。
「裴延！我就说你吃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什么鬼！」倪佳辰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走廊里传来。
我们都看了过去。
好像真的被正主捉到了一样。
她看见裴延手中的戒指盒眼睛突然就红了，伸手试图拿走。
裴延抬手挡住。
倪佳辰向来骄纵，可这次她哭了：「你要这么对我吗？不是已经答应和我订婚了吗？收了她的戒指算什么？你还要再喜欢她一次，再错一次吗？裴延，你忘了我等了你多久，又忘了那三年都是谁陪你过来的吗？还给她，好不好？」
订婚？
我的脑子就像炸开一样。
无措地看向裴延。
他却神色几变，眸光越来越暗沉。
最终将戒指盒递给我：「这种东西，不该送给我。」
我颤抖着接过，忍住酸涩，祈求他：「裴延，你不能订婚，你订婚我真的没有理由也没办法再等你了，求你了。」
到了这一刻，泪水以前全部盈在了眼眶，但我不敢哭。
因为倪佳辰在这里，我得到的不会是心疼。
怀着快要熄灭的希望看向裴延。
他扯了扯嘴角，应该是讽刺:，「等多久也不会有结果，我不订婚，难道要娶你？」
这句话一出，我低下了头。
也能清楚地看到倪佳辰挽上了他的手臂:「林叶，你要点儿脸，撒谎撒得那么理所当然，装的那么深情款款、楚楚可怜，不就把裴延当冤大头？呵，无耻。」
「无耻，我也送给你。」我回敬给她，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准备进门。
手臂却突然被裴延抓住。
「道歉。」裴延看着我，眼神已经一片冰冷。
我承认他没开口之前，我在期待着什么。
最后只能惨然一笑：「裴延，再见。」
在他们上等人眼里，别人的冒犯就是死罪。
甩开他的手，关上门，背靠着，慢慢地滑下。
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也跟着掉。
我不等你了，裴延。
我一夜没睡，脑子里一团浆糊。
去 Star 的时候，碰到了昨天的三个女人。
她们抱团取暖，上下打量我。
「也不知道第一是怎么来的？」
「当三儿还那么理直气壮，人家都公开宣布订婚了，还恬不知耻地缠着别人。」
「谁有倪小姐联系方式啊？打电话别让人家大美女蒙在鼓里啊。」
她们的嘴脸一致，就像是没有思想的炮灰。
随着过路人在我身上扔了一颗石头而已，她们没有错，只是太愚蠢。
我比较高挑，直接越过他们往老师办公室走。
手还是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查看新闻，热搜。
到处都是他们订婚的消息。
到处都是他们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那相携的手上，各自戴了一枚格拉夫的钻戒。
衬托的那枚由我设计的 Recollect 是那么廉价。
如果不是老师操刀制作，或许裴延连看它一眼都不会。
比之更让我刺痛的是裴延揽着倪佳辰接受采访时的那句话：「她说永远会等我，当然不能让她失望。」
原来，早就有人承诺了会永远等他。
5
当初设计 Recollect 的时候，又和老师聊了很多。
再加上公司里一些风言风语，老师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看到我一脸憔悴，便关心地拍了拍我：「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我摇了摇头，感谢老师以后，坐下开始给老师打下手学习。
谁知道老师看了一封邮件之后，突然吹胡子瞪眼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又有些老人独有的可爱。
「怎么了，老师？」
「欺太甚人！」老师指着电脑屏幕。
好像是欺人太甚？
我失落的心情好了一点，凑过去看邮件，笑意又凝结在脸上。
裴延和倪佳辰的订婚典礼在三个月后，他们邀请老师给他们设计订婚戒指。
Star 是裴延最后心软又同意我进来，他怎么会不知道，我跟的是查德老师。
他拒绝了我的 Recollect 还不够。
他羞辱我还不够。
还要我看着他们的订婚戒指如何诞生，甚至参与其中。
忍住心头的刺痛，我冲老师笑了笑：「老师，不用在意我的，帮您完成这次的设计，也算是对我自己的锻炼。」
设计师当然可以看自己的心情接不接单，但我不希望老师因为我而拒绝。
既然已经决定再见，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可是老师手在键盘上敲了敲，点击发送：「不接，没灵感。」
「老师……」
「他们的爱情，我真没灵感。」老师冲我「哼哼」两声，继续工作。
看着他银白微卷的头发，我心里有些暖，何其有幸，可以成为查德老师的助理、学生。
裴延送了倪佳辰最新的兰博基尼。
裴延为倪佳辰在 A 塔铺满了玫瑰。
裴延为倪佳辰准备了一场烟花秀。
……
虽然我们已经没了联系，可是他的浪漫却无孔不入。
恨不得宣告全世界，他对倪佳辰有多认真。
他们订婚那天，老师强行地给我放了假。
我在家里看着电脑里的直播现场，看着满地红玫瑰，看着他们在灯光中相拥。
所有见证者都说自己又相信了爱情。
心还在隐痛，眼泪却已经流干，不会再哭泣。
关掉电脑，我打车去了和裴延出车祸的地方。
在一旁的树丛中，用手堆了一个小土堆，再搬来一块块石头稳定土堆周边，弄得满身是泥。
看着碑文上的「妻林叶立」，我失了神。
也许，我的裴延早就死在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里了。
是我太执念了。
订婚以后，裴延和倪佳辰之间的消息就少了起来，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
老师决定回到意大利，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意大利是所有设计师的梦想。
我没有拒绝，和老师一起离开了。
在意大利，老师带我参加了很多比赛，去了很多工作室，也认识了很多人。
四年的时间，我设计了很多作品，也终于在这一行有了姓名。
终于不是那个需要跪在暴雨里求人的可怜虫。
可我还是时不时地会拿出 Recollect，盯着它发呆。
我知道这不应该。
所以我下定决心拍卖它。
Recollect 被拍卖的时候，我也到了现场。
它以一千万的价格被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士拍走了。
拍卖者说想见我一面，见见它的创作者「leafage」。
我答应了。
拍卖会场后的休息室里，男人双腿交叠，看着拍卖册。
「宋先生，你好，我是 leafage。」
「林小姐是中国人？」宋铭丞冲我温和地笑了笑，用中文询问我。
和他握手笑了笑，点了点头。
也许是他乡遇故知，我们相谈甚欢。
他看着 Recollect 的目光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一如我当初设计它时的心情一样。
「宋先生是买来送给自己的太太吗？」
「嗯，她肯定很喜欢。」
「需要我帮忙改下尺寸吗？」这是我按照裴延的手指尺寸设计的，但款式男女皆宜。
宋铭丞的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悲伤随之漫上来：「不用了，她不会再嫁给我了。」
我一时失语：「抱歉，我不知道你们……」
意识到我误会了，宋铭丞耸了耸肩：「我们感情可是很好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嫁给我，就走了。」
在相爱的人眼里，这辈子可以死别，不能生离。
宋铭丞宁愿告诉我他的爱人已经过世，也不愿意我误会他们感情破裂。
一如我宁愿为裴延立碑，当作他已经死了，却不愿意相信他去遵守了和别人的承诺，和别人订婚结婚，过完余生。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离开。
虽然如此，我却有些贪婪地希望宋铭丞一辈子都不要联系我改 Recollect 的尺寸。
他的存在，也会让我还相信爱情。
6
Star 邀请我合作，成为他们的设计师。
我答应了。
也许那片土地已经没有留恋，但午夜梦回，也只有那片土地能给我慰藉。
终究是中国人，终究想回家。
老师没有挽留我，就如同他也想回到意大利一样。
老师送了我一对他特地为我设计的戒指作为临别礼物：「这是 Future，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这是我的祝愿。」
感谢的话说不出口，我只能紧紧地拥抱老师，湿了眼眶。
他既是老师，也是父亲。
作为孤儿的我，在老师身上感受到了亲人一般的关怀。
回国收拾好以后，休息了两天我就赶到了 Star 签合同。
接受的是最高的礼遇。
卫生间真是一个八卦发源地。
签完合同的我蹲在这里，又听见了熟悉的三人组聊天。
「听说裴氏的少爷前段时间突然发疯了，各大平台公开声明解除婚约。」
「何止啊，他连自己爸妈都设计，直接谋朝篡位啊，把股份都弄到了自己手上，把裴总直接赶下台了。」
「天哪，太可怕了，六亲不认，也亏长得帅，少挨好多骂。」
「有内幕的，我给你们看一个视频……」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手机里，裴延凉入骨髓的声音：「你怎么敢，倪佳辰，你怎么敢？」
「裴延，我陪了你三……」
「够了，别恶心我。」
倪佳辰轻轻地啜泣、求饶，最后化为撕心裂肺地怒斥：「装什么情圣！你自己就没欺负她吗？我们是都骗你了，还不是你自己感情不够坚定才会这样！」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裴延并没有说话，摔门而出。
视频放完，她们还在沉默着：「裴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对自己的未婚妻？」
「倪氏都快给他搞破产了，据说当初倪氏就不行了，也就是裴延和倪佳辰订婚捞了一手，这些年全靠裴氏拎着。」
裴延应该意外地恢复记忆了。
我的心微微地波澜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推开门打断了她们的聊天。
一模一样的场景。
「林老师……」三人脸色难看地冲我打招呼，有些怯懦，有些畏惧。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场景了。
「叫我 leafage 就好，大家都是一起进的公司，不用那么客气。」我擦了擦手，冲她们笑笑便出去。
如果裴延恢复了记忆。
那 Star 的这份合同，或许就有他促成希望我回国的手笔。
果然晚上回家，就看到楼下停了一辆宾利。
裴延坐在车头抽烟，一地烟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目不斜视地路过他，被他拦住了去路。
「林叶，我想起来了。」裴延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我，生怕漏掉我的一点点表情。
他伸手试图碰我，又收了回去。
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我猜到了，也听到了。」我不知道冲他说什么，只能笑一笑。
也许是我笑得太生疏，又太客套。
裴延眼睛红了：「他们都欺负你，我都帮你欺负回来了，不要这样对我笑。」
我的心被抓了一下，酸涩难忍：「可是裴延，我和你解释了很多次，你不相信我，而且是你欺负我最多啊。」
他不再说话了。
在路灯下，视线那么清晰，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裴延落下的眼泪。
我们上一次相爱还是七年前，隔得太远，远到不真切。
就算释怀那些心痛难堪，也再难回到从前。
这次我继续向前走，裴延没有拦我。
7
裴延有各种办法让我知道，他和倪佳辰在一起的真相。
当初车祸送到医院他就快不行了。
是倪家用多年前的恩情请到德国那位已经不接诊的医学界大牛上了手术台，救回了裴延一条命。
不过倪家不是做慈善的，裴家和倪家签订了太多可以带来巨大利益的合同。
同时，也答应了宠女如命的倪父，为失去记忆的裴延编制一个抹黑我的谎言。
这对倪裴两家来说不难。
更何况无父无母的我，又让他们的儿子因为保护我而差点儿丧命，没有一点能让裴家满意。
要不是裴延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能力也强，不太受管控，他们本就不会接受我。
现在这样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况且倪佳辰对他们儿子的执念不比我少到哪儿去，他们不认为裴延会拒绝。
当时倪佳辰在德国读书，裴延醒来以后，她经常去陪他说话。
纵然裴延并不怎么理她，她也依然乐此不疲。
渐渐地，身边无人的裴延习惯了倪佳辰的存在，也接受了她灌输的那套理念。
倪佳辰最爱裴延，对他痴心不悔，糟糕的前女友我却只想甩掉他这个连床都下不了的傻子。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可知道是一回事，面对残酷的事实又是一回事。
裴延解释再多遍都没用。
我看着眼前裴延为我准备的更加盛大的烟花秀，陷入了沉默。
「林叶，我可以一直等你。」裴延一身黑色风衣站在我身侧，面容冷峻，眉眼温柔，又藏着一丝不愿放弃的执拗。
「我没有给倪佳辰送花，也没有给她放烟花，她只是借着我的名义放给媒体，拉高倪氏股票。我从来都不喜欢她。」烟花熄灭了，裴延视线从黑漆漆的夜空转回到我的脸上。
伤害确实需要报复回来才能甘心。
裴延报复了所有人，却没办法报复他自己。
倪佳辰从高高在上的孔雀变成了四处躲债的麻雀，早就没了声音。
也许放弃我是对裴延最大的报复，可他自己做不到。
我们只能彼此耗着。
「你把 Recollect 还回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清楚了，裴延，我也很执拗。就像那枚专为你设计的戒指不再属于你，我也没办法再回头。」我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裴延不会经常出现。
偶尔准备一次惊喜，或是设计用的珍贵宝石，或是我喜欢的百合花，或是他总爱送的黑玫瑰，又或是能勾起过去回忆的小物件。
他每次都会附带一封明信片，从世界各地寄来，那些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走过的地方的照片，都是他亲手拍下的，背后写着「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去那些地方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但他总会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消失。
再下一次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出现，恰到好处地为我解决麻烦。
他话向来不多。
但仅仅是这样，就令我很烦躁了。
8
宋铭丞打来了电话。
坐在办公室的我心「咯噔」了一下。
距离他买走我的 Recollect 才过去半年，就要改尺寸了吗？
「宋先生，你好。」
「林小姐，有人跑来意大利给我讲了个故事，求我把 Recollect 卖给他，我还是想问问林小姐的意思。」
「Recollect 已经属于宋先生了，无论想不想卖，都应该由你决定。」猜到是裴延找他，我有些意外，他刚控股裴氏，内忧外患，应该很忙。
这不像他。
裴延把 Recollect 带回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宋铭丞是一个感性的人，裴延想说服一个人的时候很有煽动力，很难不成功。
我在等着裴延，戴着老师为我设计的戒指。
「林叶，我把 Recollect 找回来了。」裴延把戒指盒递过来。
他的目光温柔地带着期待。
Recollect 找回来，回忆也回来了，只差人没有。
可我们之间差的也不是这些了。
他不懂。
「我把它卖掉，就意味着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了，你应该知道的。」
裴延哽咽了：「我知道，但我就像做了个梦，醒来你就不要我了，林叶，我该怎么办？」
「当初对我来说也像做了个梦，醒来你就不见了，等你出现的时候，我以为噩梦该醒了，可没想到，是一个更深的噩梦，你不要我了。但是我已经彻底地醒了，你不要再把我拉下去了，我不需要 Recollect 了，我有。」
我朝他伸出手。
无名指上的 Future 熠熠生辉。
也不知道刺痛了谁的眼睛。
裴延失去了风度，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指，眼睛通红一片，脸色极白。
「你……」
「我也订婚了。」我打断了他。
他克制不住用力，手指有些发疼，我试图抽走，却没能成功。
被裴延拉进了怀里，他抱得很用力，又很克制。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拥抱，我没有挣扎，认真地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以及他滴在我颈侧的眼泪。
裴延的声音都颤抖了，仿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叶，我好爱你。」
「他对你好吗？」
「和你当初对我一样好。」
「……我希望他更好，又希望他没我好。」
我看着裴延落寞的身影，看着他的车尾灯渐渐地远去。
心也慢慢地变空。
那个人对我很好，但是他已经死了，为我而死，我亲手给他立了墓碑，我会爱他一辈子。
【番外：HE】
老师去世的消息传来，我连夜改票飞往意大利。
一身黑色西服地站在墓地里看着老师下葬。
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是我最大的遗憾。
天色极为阴沉，暴雨将老师的墓碑洗得很干净。
我站在雨里看着，任由雨水与泪水混合。
他对我来说，就是父亲。
人慢慢地散去，漆黑的墓地里只剩我一个人。
除了雨声就是风声。
是应该害怕的场景，但因为是在老师面前，我完全忽视了周遭的环境。
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打着伞的黑影。
我的心才颤抖起来。
等那张脸从雨幕中露出来，我才发现，居然是裴延。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底也一片青黑，人看起来憔悴至极，也清瘦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
「新闻报道你的航班出事了，我连夜从德国赶来的，林叶，我害怕。」裴延的声音已经哑了。
他明明消失了那么久，却连我的航班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改了航班。」
裴延靠近一步，将伞撑在我头顶，将我揽进了怀里。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听得出，他害怕极了。
也许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挚爱亲朋的死亡，让我明白，阴阳两隔原来这么荒芜，所以我没有推开裴延。
但他很快地就松开了我，将伞递给我，给老师鞠躬。
然后又接过伞，陪我一起站着。
站到雨晴，站到天明。
走出墓地我就有些支撑不住，裴延扶住我的肩膀将我带上了车。
我来得太急，没带行李，也没订酒店。
裴延将我安顿好，操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和侍应生沟通，让人家送来合适尺码的衣服。
「你先进去洗个澡，衣服等会儿送来，可以先睡一觉，中午我给你送饭过来，我就在隔壁。」裴延交代好一切，忍不住伸手想揉我的头顶，又收回。
他目光看向我无名指的 Future。
「他人呢？」裴延声音喑哑。
我笑了起来：「你连我的航班都知道，会查不到一个人？」
裴延目光晦涩：「查不到，可我能感受到，有那么一个人。」
空气都沉默了。
他低声地说了句「抱歉」，就开门离开。
我睡得很死，很热。
光怪陆离的梦里，只有老师和裴延的死是那么真实，就像是利剑捅进了我的咽喉，让人难以呼吸。
「裴……老师！」咽喉犹如火烧，我一声惊呼，吵醒了趴在我身边的裴延。
入目是一片雪白，这是医院。
我的右手挂着吊瓶。
裴延轻轻地拍我的手，安慰着：「别怕，林叶，你的老师会在天上一直陪着你。」
「要不要喝点儿水？」
「饿不饿？」
说着裴延已经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唇边。
我扶着杯底艰难地吞咽着水，很疼，跟吞刀片似的。
「你高烧昏迷了，已经一天了，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裴延解释了我当前的处境。
再怎么强撑，我还是看出了裴延的疲惫。
从骨子里透出的累，又被他强压下去。
可能从得知我的航班出事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觉。
不可抑制的心疼泛了上来。
「我不饿，你先休息会儿吧。」
裴延应该是听出了我言语里的心疼，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眸光闪了闪：「吃点儿东西有助恢复，我给你买点儿粥，很快。」
他逃也似的跑出去。
凭我对裴延的了解，几乎能猜到，他捂着脸靠在医院走廊哭的样子。
是有些动人的。
裴延买来粥，情绪也稳定了，还是那副温柔可靠的样子。
他在我面前，偶像包袱向来很重。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他就坐在我旁边看着，静静地，也不出声，但真的盯得我心里发毛。
「你不饿？」
裴延摇了摇头。
「你不饿还这么盯着我……」
「很久没看到你这样了。」
乖巧地坐在他面前吃东西，像一只小兔子。
这样难得地温馨，我并没有选择打破。
现在这个世界上，和我牵连最深的就是裴延了，如果他不记得我了，除了那些作品，似乎再也没有我存在的证明了。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才是他真正地死去的时候。
荒凉感扑面而来。
裴延在意大利陪我养病，陪我整理老师的手稿发布，陪我打扫老师的阳光小屋。
最后看到了老师留给我的一句话，在老师的桌面上有一张纸，写着龟爬的中文。
「回忆和未来，组成你。好孩子，Recollect 和 Future 可以合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纸上。
裴延静静地看着，递来手帕，又将他脖子上的 Recollect 摘下递给我。
我擦掉眼泪，将两个戒指的花纹一一地合并。
真的可以。
这是老师留给我最后的温柔。
我泣不成声，被裴延抱进了怀里。
那些过往的错过和伤痛，终将被未来的等待和温柔抚平。
离开意大利以后，我让裴延开车到当初出事的地方。
他开得很慢，手也有些抖。
「别怕。」我出声安慰。
裴延苦笑着摇了摇头：「林叶，我从来不是怕死。」
我是怕失去你。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我也是听懂的。
车停在路边，我带着他来到墓碑前。
裴延看着自己的墓碑，表情出现了一丝僵硬。
「Future 的男戒就在这里面，你把它找出来，我们就试试。」
裴延撩起眼皮子看我，那里头的光给他增添了一副惊心动魄的漂亮。
他撸起袖子就开始挖土。
和我当初一样狼狈。
直到天黑，每一寸土他都没有放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枚戒指。
裴延头也不抬，一声不吭，一寸一寸细细地找。
好像可以跪死在这里。
「算了。」
「不要，林叶，我会找到的。」裴延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还是没抬头，扒土的手已经抖了。
「我说算了，你看我，戒指在我这儿，我给你。」我从包里拿出另一枚戒指，看着裴延的背影。
他的宽肩微微地瘫下去一点，好像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裴延猛地站起来，一把把我抱进怀里：「你要玩死我。」
他的手在抖，胸膛在震动，大概是在憋着泪意。
我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有过去，也有未来，是彼此的证明。」
「嗯，林叶，我爱你。」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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