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最恐怖故事是什么?

你听过最恐怖故事是什么? -

在男朋友的家里,我见到了被拐走十多年的小姨。

她不再是那个温言细语的舞蹈系女神。

而折磨她的一家人,男人衣冠楚楚地让我喊他伯父,男朋友深情款款地向我求婚,而最小的妹妹,则带着明媚的笑容,称呼她为「没有家人的疯婆子」。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闯入这间门的。

只是撞门声太响,以至于让我觉得里面正关着一头猛兽。

01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男朋友家。

他家里宽敞、明亮,是装修精致的大平层。

环境很不错,就像我男朋友梁宣一样,为人谦和、彬彬有礼。他曾公开追了我一年多,从高三毕业到大二,我终于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而今年,也是我们交往的第三年了。

在交往三周年的纪念日上,他单膝下跪,深情款款地掏出戒指向我求婚。

我虽然很感动,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决定先见见双方父母。

结果不出意外,我的父母很满意梁宣——

梁宣长相清秀,工作优异,品性良好,家境也很不错,听说他爸爸是做装修生意起家的,如今在管理房地产项目,底下还有个妹妹,今年也上大一了。

只是很奇怪的是,梁宣并不怎么提到他的妈妈,只说生下他妹妹后就去世了。

这么一讲,我妈倒更心疼他了,私底下常让我好好对梁宣,别提这事,会戳到他的伤心处。

而今天就是我来梁宣家拜访的日子。

梁宣爸爸衣冠楚楚,举止有礼,虽然皮肤黝黑,近年来也发福长胖不少,但给人感觉很亲切。而梁宣的妹妹最近回学校了,因此并不在家。

「潇潇,你喊我伯父就行了。」梁宣爸爸对着我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知道,宣宣都快把你吹上天了,我之前还不信呢!一看你人,就知道我们家宣宣找对人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梁宣说的那么好。」说着,我扭头瞥了眼梁宣。

梁宣只乐呵呵地看着我傻笑。

「对了潇潇,你父母是不是就在 A 市啊。」梁宣爸爸喝了口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我。

我点一点头:「是,我们来 A 市好多年了……大概从我小学的时候。」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梁宣爸爸担忧地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没全说出来,只道:「小时候,我外公外婆出事了,我爸怕我妈触景伤情,就从国外回来了。」

「噢——」梁宣爸爸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响了。

他接了个电话,非常歉疚地对我说临时有事,得出门一趟。

「回来给你俩带好吃的。」临走前,梁宣爸爸笑得很和蔼。

「谢谢伯父。」

坐回沙发上,我一抬头,正看见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是,三个人笑意满满,一看就是很温馨的家庭。

「看什么呢?」梁宣坐到我身边。

我指了指墙上的全家福:「看你家全家福呢……我还是有些担心以后的相处。」

梁宣轻松地搂住我:「没事,我都站在你这儿。而且,我们家里人很好相处的,我们结了婚,也不会住在这里啊。」

「不住在这里吗?」我随意接了句,却没想到梁宣本来轻松的面容上,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他紧紧盯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毛,我皱了皱眉,喊了他一声:「梁宣?」

梁宣反应过来,忙扯出一抹笑:「当然啦,你不是也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吗?咱们当然是去新房里住。」

「你刚刚有点奇怪。」

「哪有?你先看会电视,我去给你削水果。」

电视打开了,是很无聊的电视剧,我调了几个频道,直到停在某卫视的舞蹈节目上。

节目上的女子身形娉婷,如诗如画,舞蹈配乐缓缓流淌,本该是值得欣赏的一幕——

「砰、砰」

「砰——」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撞门声。

在优美的音乐声中,这声音显然很突兀。我不由被吓了一跳。

但这声音不是从大门口传出来的。

而是……

我站起身,发现这声音一阵隔着一阵,就从电视机后面发出来。

就在挂墙电视机的旁边,有一道小门。

其实,早在我今天刚来男朋友家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道小门。当我询问梁宣时,他微微一怔,而后满不在意地回答说:「就是杂物间,里面乱七八糟的,平时都是锁起来的。」

后来梁宣爸爸回来了,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梁宣不是说这里面是杂物间吗?怎么会有撞门的声音?

嘈杂喧闹的电视环境中,沉闷的撞门的声音,就一下接着一下,从墙壁后面传来。

这声音并不尖锐,力气也不大,说是用物体撞门、撞墙壁,却更像是用……

用脑袋。

饶是我自己平日里再大胆,此刻也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梁宣还在厨房间,因为这个平层面积挺大,所以客厅距离里面的厨房,其实并不近。

「有人在里面吗?」我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又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冲着「杂物间」的小门问道。

舞蹈声、撞门声。

就是没有人回答。

匀速的、缓慢的、沉重的撞门的声音,却更像是撞在我的心上。

我向小门走近了几步,提高声音:「里面有人吗?」

撞门声戛然而止。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放在门把上的手,轻轻扭动了一下——

能开。

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可这里是梁宣家。

想到这里,我收回手。

但与此同时,那撞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急促、猛烈,就像、就像不要命一样——

伴随着这声音,就连门都一起颤动起来。

到底是谁在里面?

小时候,我曾学过一阵子擒拿,长大之后,我的父母又让我去学了拳击。所以我虽然看着文文弱弱,但也是有些底子的。当然了,这些我并没有告诉男朋友梁宣。

撞门声又停下了。

我的手重新放在门把手上。

扭动——

鲜血的味道扑鼻而来。

强烈的刺激的光线,挤进这个狭小阴暗的房间之中。

呛鼻、刺眼。

有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伴随着鲜血,让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那味道,像极了腐朽的家具、腌存多日的海鲜,但更像是……

排泄物的味道。

这里面放了什么?真的是杂物间吗?

就在我想要踏进这个杂物间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啪」

「咕噜——」

滚动的什么东西,从我的身后,滚至我的脚边。

不偏不倚,就停在我的脚边上。

不知为何,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而我男朋友梁宣的声音,温柔地在后面响起:

「潇潇,你在干嘛呢?」

02

听到梁宣的声音,不知为何,我有一种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我收回推开门的手,转过头去,果然瞧见他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梁宣端着盘子,上面是剥好皮的橙子和洗干净的水蜜桃,明明神色很温和,但同往常不一样,他的眉是平的,眼睛和唇瓣虽然弯了些,但弧度很小,莫名地给我一种违和感。

违和感?

我只觉得自己想多了。

再低头一看,刚刚滚在我脚边的,是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苹果?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吗?我看梁宣端着的盘子里面并没有苹果,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吃苹果。

见我的视线看向脚边的苹果,梁宣又开口了:「没拿稳,不小心掉了。知道你不爱吃苹果,我拿了自己吃的。」

他的口气还是那么温和,说着,他并不在意地又问了一遍:「潇潇,你在干什么呢?」

我一边弯腰捡苹果一边说:「噢,我刚刚听见这个房间里有东西在响,砰砰砰的,好像里面有人一样,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门能打开。」

梁宣接过苹果,把水果盘都放在了桌子上。他绕过我走向那扇门,一边「嗯」了声,一边问:「砰砰砰的声音?」

「嗯,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墙一样,我就想着是不是人。」

「怎么会有人?」梁宣看着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又是这副熟悉的包容的神色,「你知道我胆小,潇潇。」

「我听见……」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闻到腥气的味道了?」梁宣本转头看着房间内,此刻又想起什么,问我。

我点头:「对,像血一样。」

「我就说。」梁宣笑着说,「这里面放了个浴缸,里面养了好几条鱼,都是我爸从认识的海鲜商那里买回来的,因为体积大,我和我爸两个人吃不掉,想着养几天的,没想到有几条就死了,还没处理呢。这些日子,就总在池子里乱窜……怕是有味道出来了。杂物间嘛,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味道就更大了。」

「鱼?」鱼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梁宣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往里推了推,示意我看。

光线从外面打进这间漆黑的小房间,我果然看见有一片亮晶晶的液体,像是水。

还真有池子。我收回视线,梁宣问我:「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不了,味道大,你关上吧,什么时候赶紧清理一下。」

「好。」梁宣关上门,牵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他看着我,笑得很温柔,「我们家潇潇有洁癖,最爱干净了,我知道。」

我们一起吃水果的时候,梁宣把小时候的照片拿过来给我看。

「我小时候家里挺穷的。」

「伯父白手起家,不容易。」

相册里,梁宣五岁之前的照片并不多,五六岁的时候,虽然穿的衣服好起来了,但人瘦得干巴巴、黑黝黝的,和现在白嫩挺拔的他完全不同。

再长大些,便有了梁宣妹妹的身影,基本也都是梁宣或者梁宣爸爸抱着,笑得很可爱。

我看着这些照片,抬头看身旁的人,下意识地感慨:「可惜伯母去世了,不然你们一起拍照片、拍全家福,该多好啊。」

梁宣没有立刻回我,相反,他也像是下意识的一般,向着电视机旁边的小房间瞥去了一眼,但很快又收了回来,勉强地笑着:「是啊。」

电视机早就被梁宣关了,而那个撞墙的声音,我也没有再听到过。

不久后梁宣爸爸回来了,他果然带了很多菜,里面不乏有海鲜。

我平日里还是喜欢吃海鲜的,只是现在看到这些,一想到刚刚在那个房间里闻到的味道,不免有些恶心。

「怎么了潇潇?不喜欢吃这些吗?」梁宣爸爸关心地问我,「我听宣宣说,你平时很喜欢吃海鲜的。」

还没等我回答他,坐在我身边的梁宣已经开口道:「爸,这还得怪你!你那间房怎么不好好锁上?里面的鱼在池子里乱撞,死了的还发臭,潇潇都闻见味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梁宣爸爸夹菜的手抖了一下。

「噢——那个杂物间啊。不好意思啊潇潇,你……」他的态度依然亲切,「里面的东西没吓着你吧」

「没事的伯父,我就在外面听见声音,想着里面是什么呢。」

梁宣爸爸向着我笑了笑,点点头:「好,没吓着你就好。真是对不住你啊潇潇,今天伯父招待不周,改日念念回来,再请你们吃顿好的。」

念念就是梁宣的妹妹,叫梁念,小他五岁。

我们又聊了会天,等到两点多的时候,我工作的地方还有事,便让梁宣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去报社。

梁宣站在门口看着我离开,我向他挥挥手,余光中看见茶几上的苹果,曾滚落在我脚边的那个……

后来梁宣也没有吃。

梁宣家这栋楼是个小高层,也有电梯,但偏偏他们家买在了一层,说是方便。

因为是高档小区,绿植种得很漂亮,但有些也就把一楼的房间盖住了。

树荫层层,我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梁宣发来的,让我路上小心。

我低下头,正想回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看我。

事实上,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因为明明自己并没有回头,背后也没有长眼睛,但偏偏有种特殊的感觉,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让我猛地便能察觉到。

那种鸡皮疙瘩的感觉又来了。

我回过头。

背后是一片树木,树木后面,就是梁宣家。

落地窗,下垂的窗帘。

人影?

树叶堆积,窗帘微微在动。

那双眼睛、那道人影好像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突然听见有小孩子喊我:「姐姐!」

我转过身来,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穿得很时尚,一看就很机灵。

他转了转眼珠子,咧嘴一笑:「姐姐,你也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哥哥的女朋友?

也?

这是什么意思?

但还没有等我回答他,我的手机消息提醒又响起来了。

安静之中,我又还在想小男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听到这声音,我的心不自觉地狠狠一提。

低下头,突然亮起的屏幕上,是一道来自男朋友的消息:

03

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转过头——

没有人。

在风中微微颤动的树叶,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之前一闪而过的影子,仿佛都只是我的错觉而已,更不用说有人站在那里了。

我缓缓转过头来,打字问他:

对话聊天框上,缓缓浮现出

「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也是这个哥哥的女朋友吗?」

对面的小男孩见我不回答,有些生气。

我回过神来:「小朋友,我男朋友只有我一个女朋友呀。」

梁宣曾经追我整整三年,我们又在一起了整整三年,小到宿舍,大到我的工作环境,几乎没有人说我男朋友不好的,就像梁宣表白我时说过的那样,他满心满眼,几乎都是我。

他的手机密码我知道、银行密码我也知道。总之,一切需要保密的,就算我说「彼此都需要各自的空间,即便我们是情侣,你也不需要把自己的这些秘密告诉我」,梁宣也会毫不保留地统统告诉我。

这样的梁宣,难道还会出轨?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梁宣的妹妹,梁念。

「小朋友,你说的女朋友,是不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呀?我男朋友可是有一个妹妹的哦,她长得也很漂亮呢!」

「不是!」似乎是觉得我在怀疑他,这小男孩一下子炸了,「我认识哥哥的妹妹!总是凶我!说我是另一栋楼的,不允许我过来玩这里的游乐场……我说的姐姐,是化妆化得很浓的。」他用小胖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比划着,「比我妈妈化的妆浓多啦!而且我看见好多不一样的姐姐。」

小男孩掰手指:「一个、两个……」

我看见他掰手指,差不多要把十根指头都用完了,不由笑出声来。

就算是海王,这么多情人,也该得有时间吧!

梁宣平时工作很忙,闲暇时间也都是陪我。我就算猜忌他,也都有准确的证据。但现在……小男孩说得未免也太夸张了。

不过我还是温和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好的,谢谢你告诉姐姐。」

「那些姐姐还说给我吃好吃的,但我一点都不稀罕。」小男孩摇摇头。

说到这个,我的手在口袋里掏了掏,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有在梁家茶几上拿的几颗咸味水果糖。

我伸出手掌心,问小男孩:「谢谢你,你要吃糖吗?」

「就是这个!」小男孩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些姐姐也是给我的这个糖!不好吃!我才不要!」

说完,他拿着自己的滑板,转身就跑走了。

也是这个糖?

这个糖很常见吗?

我低下头看着手掌心上的咸味梅子糖,不由微微皱了眉。

这糖我之前并没怎么尝过,今天来梁宣家里,看见茶几上满满摆了好几袋这种糖,梁宣又说,他爸爸最喜欢吃这款糖,我这才特地拿了几块想要尝尝。

只是后来忘记了,便顺手塞进了口袋里。

那个小男孩说的,难道是真的?

可是……我觉得还是不要无缘无故地怀疑梁宣,毕竟我们已经认识快要六年了。

这时候,梁宣正巧发消息过来:

看见梁宣附在最后的笑容的表情包,我下意识地想到,可是我刚刚转头,窗帘并没有被拉开,人……

我也没有看见啊。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摇了摇头,打字回复他:

梁宣几乎是秒回我:

回报社的路上,出租车里暖洋洋的,现在虽是春天,万物复苏,但天气还是有点凉意。

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人,我回了他一句,一抬头,恰好看见从后视镜垂下来的一张照片。

用红绳系着,正反两面,共是两个女孩子的脸。

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子,不说有多么漂亮,但看上去就很青春活力,姿容秀气。

「师傅,这是你的两个女儿吗?都挺好看的。」我笑着夸了句。

司机叹一口气:「不是,这是我们公司最近举办的寻人活动,这照片上的两个小姑娘都失踪了。」

我惊了惊,仔细看这两面不同的照片,果然看见每一面照片的下方,都有其家人的联系方式。

「你们这公司活动很好啊。」我感叹道。

出租车遍行整个城市,而用这种方式关注失踪人群,方法的确很不错。

「是啊,所以我天天挂着呢!能找到一个也是好事,是吧?」

照片上的两个小姑娘,正是花样年华,估计也都是家里人的宝贝、掌上明珠,无缘无故失踪,对家人而言,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希望这些失踪的小姑娘,至少……

还是安全的……

周末的时间里,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我本在收拾落下的资料,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潇潇,你怎么过来了?」

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同办公室的小赵,我没回头,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这不是忘记拿资料了么,你怎么周末还在啊?」

「有东西没赶完啊。」小赵长长叹了口气。

我把资料放进包里,突然想起刚刚出租车上的事情,便转过头去喊她:「小赵,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失踪案件啊?」

小赵头也不抬:「你是说哪个失踪案件?如果是那个算失踪又不算失踪的,那我倒是清楚点。」

「算失踪又不算失踪?怎么说?」

「这些失踪的人呢,都是女孩子。你说她们失踪,因为整整一年两年都不和父母见面,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你说她不失踪,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她们的父母又都会收到本人的短信、语音。」

小赵一边打字,一边说:「近年来 A 市这种事慢慢多起来了,父母报到警察局去,还有女孩子能够出来证明,说自己只是出门打工了,不是失踪。但过了这段时期,这女孩子又不见了,父母也联系不上。一来二去,警察局那边不也没办法了吗?担心的父母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有时候请私家侦探,有时候就……」

「就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知不知道最近很火的一个公司,就类似寻人公司的。很多这种失踪类型的女孩子父母,都找这个公司帮忙。虽然也没找到过几个女孩子就对了,但是费用低嘛,父母那边出些线索就行,比私家侦探便宜多了,家属势单力薄,对这个公司也都蛮感激的。」

「这个公司……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名字?我这有资料啊,我看看——

噢,叫安心,这个寻人公司——安心寻人公司。」

04

临走时,我让小赵把那些失踪女孩的资料拷贝了一份给我。

等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把包挂在墙上,顺着这个动作垂下来的挂件叮叮当一阵响。

挂件旁边的玩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白熊猫,熊猫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上去圆头圆脑,可爱极了。

我看着这只小熊猫,不由笑了笑。

这是梁宣从 S 市出差回来后给我带的小纪念品,我一直都把它挂在身边。

我戳了戳小熊猫的脸蛋,突然想起梁宣给我买的香薰好像快要用完了。

这香薰是放在洗漱间里的,味道还算清新,我挺喜欢的。打开灯走进洗漱间,我闻了闻这瓶香薰,果然已经没什么味道了,看来是没有了。

我想打开香薰看看还剩多少,但是这牌子的香薰好像不能打开,缝隙处粘得紧紧的。没办法,我只好把这瓶用完了的香薰扔到外面的垃圾袋里。

一时间,没有这熟悉的味道我还有点不习惯,便打开软件,输入这个香薰的牌子,打算让外卖员买几瓶送过来。

买完之后,我就放下手机去做饭了。

一个人吃晚饭比较简单,我随意下了碗方便面,再拿起手机的时候,梁宣那里却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香薰?

我看着这几条消息,眼中无限放大的却只有两个字——

「香薰」。

什么意思?

梁宣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香薰?

我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被我扔在墙角垃圾袋里的香薰。

家里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是我想要多心,只是……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梁宣所谓的「鱼」,还是窗帘背后的身影,此刻又一次在我脑海中闪现而过。

或许是天色晚了,这种阴森的感觉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只是我将所有的巧合联系了起来,在自己吓自己吗?

但真的都是巧合吗?

环顾一圈四周,家里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安静。这间小公寓,是我父母很久之前买下来的,只不过我这一年多才开始住,其中有不少家具、摆设,都是男朋友梁宣为我置办的,他戏称为「搬迁礼物」。

事实上,对于梁宣,我与他相处越久,就越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我工作上的同事、生活中的朋友,几乎没有梁宣不认识的。他对我的生活,好像也越来越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尽管如此,为什么前脚我的香薰刚刚用完,梁宣就也提到了「香薰」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手机上梁宣的头像又亮了起来:

梁宣发过来的消息里,语气很坦然。

看着这些消息,我犹豫片刻。

的确,梁宣很了解我。

他知道我一些情绪的同时,还了解着我的习惯和性格——

比如洁癖、比如有些疑心……

但这些终究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回了一句

梁宣回复得很快:

附上一个笑得很开心的表情包。

外卖员过来送货的时候,提着袋子笑着说:「刚刚超市的人员给您拿香薰,我正巧看见了,这香薰最近是不是可火了?」

我接过袋子:「我男朋友之前买给我的,味道是挺香的。」想到这香薰的缺点,我又补充道:「只不过这香薰用得太快了,不到半个月,就没了。」

外卖员摸了摸头,有些困惑的样子:「怎么会?我家媳妇儿也买了这香薰回去,到现在快两个半月啦!家里还继续用着呢。您男朋友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听到他这话,我不由愣了一愣。

「可能是我用得太频繁了,谢谢您啦!」

「没事没事,拜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晚上睡得很不好,早上也早早就醒了,一看镜子里,两个黑眼圈。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在镜子旁的香薰上停留片刻。

想到昨天男朋友的举动和外卖员的话,我缓缓拿起那个香薰,反复看了看。

和之前那个好像没什么不同。我拧了拧香薰,只是这个香薰很好就能拧开,不像梁宣买的那个,缝隙处粘得紧紧的。再看看生产日期,手上的这个香薰生产日期挺新的,或许是因为版本的不同吧。

放下香薰后,我暂时也忘记了这回事,打算打扫一下家里。

只是我刚洗了拖把出来呢,就听见有人在按门铃。

一看猫眼,站在门外的女子戴着副墨镜,穿一身运动服,手上还提着礼盒。

是我的好朋友宁双双。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一面打开门,一面笑着说道,「怎么,出差回来啦?采风怎么样?」

她摘下眼镜,露出浓浓的黑眼圈:「你看我这黑眼圈!给你送特产来了不是?」宁双双把手上的礼盒塞给我,「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正说着,她一边进来,一边四处探头看了看:「你家梁宣不在吧?」

「他怎么会在。」我白她一眼。

宁双双笑嘻嘻的:「你知道我看你家梁宣不顺眼的。」

是的,在我这些亲朋好友中,宁双双是唯一一个不喜欢梁宣的。

我放下拖把,把手上的礼盒放起来:「都快多少年了,你还看他不顺眼哪?」

「这眼缘的事儿。」她嘟囔一句,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剥着吃。

「我做了早饭,你喝点粥吧,别吃橘子了。」

「不想喝粥……垃圾桶在哪呢?」

我拖着地,没回头,说道:「垃圾桶我清了,你搁墙角的垃圾袋里吧。」

宁双双应了一声。

我听见她拿起墙角垃圾袋的声音,与此同时,伴随着「哎哟」一声,宁双双捏着垃圾袋,在拖得有点湿漉漉的瓷砖上摔了一跤。

顺着声音,我忙转过身,果然瞧见她滑倒在地上,手上的东西也都跌在了地上。

「你没事儿……」话还没说完,我顿时僵在了原地。

我的视线紧紧定在地面上,话语噎在喉中,就像是有人瞬间掐住了我的喉咙一般。

而在这心跳声和喘息声中,那垃圾袋中唯一的垃圾——

男朋友梁宣给我买的香薰摔碎了一地。

沉寂。

几欲窒息,心跳飞快。

因为就在那些碎片中,除了香薰的配料,还有我怎么也没想到的东西——

此刻,它正放出……

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

05

地面上,那红光闪烁片刻,很快就熄灭了。

客厅中一片安静。

宁双双震惊地从那一地碎屑上收回视线,抬起头看我:「潇——」

我忙伸出手指放在唇边。

宁双双了然,立时闭上了嘴。

我缓缓弯下腰,将手上的抹布轻轻盖在那堆碎屑上,并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我没有把这堆东西放在客厅,而是小心地放进了里面的厨房间。

等到再出来之后,宁双双赶忙拉住我,指了指厨房间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潇潇,怎么回事?那堆东西里面,是有摄像头吧?」

此刻,我浑身上下都冰凉极了,尤其是手指,简直要凉到心里去。

「潇潇。」宁双双站在我身边握住我,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竟然在无意识地颤抖。

「那是摄像头。」我闭上眼睛,又睁了开来,脸色已经惨白。

这种感觉……

我是报社的文字记者,其实这种事情,在往常的报道中,我也遇见过很多。

独居女性遭遇尾随,家中被放偷拍设备……

其实我报道的此类新闻并不少,但当自己真实经历这种事情,并且还与我再相信不过的男朋友梁宣有关的时候,我只觉得如坠冰窖。

摄像头的背后是谁?香薰是梁宣送给我的……那这件事,难道也是他做的吗?

难言的恐惧与被人偷窥隐私的愤怒,使我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我颤抖着唇瓣,紧紧握住宁双双的手,仿佛在这片空间中,还有许多我看不到的眼睛,正在偷偷盯着我。

一双、两双……

「香薰是梁宣送的。」我喘了口气,声音在发抖。

宁双双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客厅中的其他设备。

早在搬过来的时候,梁宣也为我置办了不少家具……

关闭所有灯光,宁双双开着手电筒,将这间小小的公寓都检查了一遍。

「暂时没发现有其它摄像头。」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上与梁宣的聊天界面,我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的大大的微笑表情符号。

「潇潇,感觉怎么样了?」

「双双,幸好你在。」我关掉手机。

宁双双给我递了杯热水:「梁宣这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她难以启齿,闭上了嘴巴。

我的脸色依旧苍白:「我不知道。我说他怎么会那么快反应过来香薰没了,怎么会……」

就像昨天外卖员说的,这个原版香薰当然可以用很久,只是我的这一瓶,由男朋友送给我的香薰,已经是重新改造过的。

为了在这瓶香薰中放进针孔摄像头,香薰中的配料自然要大大减少增添空间。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香薰只能用半个月的原因。

不管我怎么给梁宣找理由,为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朋友找理由,赤裸裸的现实都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而刚刚那堆碎料中的摄像头,又一次浮现在我的面前。

梁宣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我好,我知道;他占有欲强,我也知道……但是,即便我们是情侣,这种已经违背道德、违背法律的行为,我也绝对不能接受。

我的香薰是摆在洗漱间的,时间也有半个月了,那么在这半个月里面,梁宣他,躲在摄像头背后,又看了多少东西?

我抱着膝盖,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三年了,我和梁宣已经交往三年了。我没有想过,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会和梁宣好好谈谈的。」我擦了眼泪,缓缓道。

宁双双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和他好好谈之前,你这阵子还是先住回伯父伯母家里吧。」

「……嗯。」

我没有带任何东西回父母家,也没有告诉梁宣我回去住了,只说这一星期加班比较多,两个人见面会少一些。

梁宣这阵子也很忙,但都会如往常一般,和我说「早安、晚安」,关心我的身体。

下班的时候,我收到梁宣的短信:

他的口吻依旧温柔、体贴,一点都挑不出错误来。

但是出了摄像头那事,我只觉得心中膈应极了。

不过周六的话,正好和梁宣好好谈一谈吧。

况且……不知为何,我又一次想到那间阴暗的小房间,

里面真的如梁宣所说,只是鱼而已吗?

因为当时的血腥味、撞墙声……不是假的。

周六一大早,我便打算先回公寓。

「怎么又要回公寓去?让宣宣直接来接你啊。」我妈一面给花浇水,一面问我。

我没把摄像头的事情告诉她,只笑了笑:「回去拿个东西。」

玄关处,摆放着两张照片。

一张照片上,是一对和蔼的老人。我弯下腰,轻声道:「外公外婆,我出门了。」

我转过头,轻轻戳了戳另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虽然是十多年前的像素,但女子身形曼妙、笑容甜美,即便像素再差,也难掩女子的青春美丽。

「……」我轻轻挥了挥手,「小姨,我出门啦。」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摄像头,我在公寓里待了一会便觉得不适,总是觉得一直有人的眼睛在背后盯着我。

我的视线停在挂在门口的包上,那上面的小熊猫圆头圆脑的,正在憨憨地笑。

轻轻叹了口气,我把包拿了下来。

梁宣过来之后,习惯地出手给我拿包,我看见他的手,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潇潇?」梁宣看着我的动作,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我反应过来,勉强撑起一个笑:「没事,我自己拿着就行。对了,你给我买的香薰……带来了没?」

「到货了,我放在家里了,等回来的时候再拿吧。」梁宣没有疑心,他笑了笑说道。

我沉默片刻,回了个「好」。

下楼梯的时候,我可能是在想东西,一不小心没看台阶,便踩了个空。

虽然没有崴,但我的脚好像是肿了,梁宣吓了一跳,过来背我:「潇潇,要不你今天先回家?」

我趴在他背上,从前感受到的踏实、可靠,此刻却只令我心中阵阵恶寒。

想到梁宣家的那间房间,我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事,去念念学校的路上不是正好经过你家吗?我先在你家等你们吧。」

听到我这句话,梁宣沉默片刻。

「梁宣?」

「嗯……要不还是去医院?」梁宣的语气很担心。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又没有崴到。正好好久不见念念了,我也想她。」

拗不过我,梁宣最后只能答应了:「那你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要乱跑。」

他并不明显地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06

梁宣走了,走之前,他体贴地把我的包挂在了电视机旁边的壁挂上。

那只憨憨的小熊猫,就正对着我。

电视机被打开,我听见梁宣关门的声音。

他出门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面用遥控器翻着电视频道,一面不由自主地往隔壁的小房间瞥。

今天的房间也没有上锁。

事实上,我知道梁宣是想要上锁的。

但是我坐在沙发上,从还没打开的电视屏幕上,看见背对着我的梁宣,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锁。

是不想要太刻意吗?

也是,谁家的杂物间,会没事就锁上呢?

但如果杂物间真有什么,梁宣又真的会没有什么措施,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那么,如果有,又是什么措施呢……

电视频道不断地变化着,我却一直没有听到和上次一样的撞门声。

但是,就在频道停在舞蹈节目的一刹那,音乐声缓缓流淌整个客厅的时候,一声接着一声的撞门声又一次响起来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声、一声、又一声。

悦耳动人的音乐声、曼妙玲珑的舞者身姿、一阵一阵仿佛撞在人心头上的沉闷响声。

在这间客厅中,这三者诡异地和谐着。

我紧了紧手上的遥控器,视线停在电视机下方的路由器上。

打开门后,我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并没有灯,我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射着里面的环境。

这间屋子很小,就像梁宣说的,里面建了个浴池,一股腥味,就从浴池里面飘来。

狭小逼仄的房间,黑暗却不寂静,明明就是在这里发出的撞墙的声音,但我环顾四周,一个人也看不见。

外面客厅流泻进来的光线,像黑暗中仅存的光明一般,似乎铺成了一条短短的路。

向外的路。

我捂着鼻子,抬起手来,用手电筒照着那片池子在的方向。

不照还好,只是单纯闻到一股恶臭,但当水面被照亮,我却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在浴池中,里面满满的都是水,而就在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毛发,那些毛发虽然明显发黄,但是很长,一看就是女人的头发。

与此同时,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透过这些水和毛发,我能够隐隐约约看见水面下的东西:

堆积漂浮的黄色、柳絮般的液体……

我捂住嘴巴,反胃的感觉像潮水一般席卷身心。颤抖着唇瓣,我屏住呼吸,额间的汗水似乎都淌了下来。

鲜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块一块,染红着这片水。

而那些令人作呕的排泄物,就隐藏在这些毛发与水之下。

这怎么能养鱼?这怎么会是死亡的鱼导致的?

手电筒晃动了一下。

我紧紧握住手机,继续往旁边照去——

水泥抹的墙面肮脏不已,和外面装修精致的客厅显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角落一张破破烂烂的席子,上面堆着露出绒毛的被子,像是曾经有人住在这里一般。

剩下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就随意扔在地上。

那撞门声还没有停止。

我缓缓往角落走去,忍着恶心,一面举起手电筒,一面缓缓摩挲着。

剧烈的撞动引起的墙壁的震颤,我缓缓地用手掌在粗糙的墙壁上移动着……

就在我以为将要一无所获的时候,我的手掌下面发现了一处小小的凸起:

「咔嚓」

撞门声戛然而止。

我听见迅速往后退的声音。

而我眼前,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不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是一扇暗门。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扑鼻而来的便是更浓烈的一阵血腥味。

强烈的光线照射。

「呜呜嗯嗯呜呜——」

伴随着光线照射进来的时候,我听见了人像是被扼住喉咙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那如同受伤的动物一般,在遇见危险时发出的声音。

指甲摩擦黑板、板凳划过地面,是这种刺耳并让人觉得极度不适的声音。

更不用说还有一股血腥味了。

我咽了口口水,将手机放回口袋中,小心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类似衣帽间的地方。

和外面的那个「杂物间」差不多大小。

虽然没有外面的「杂物间」那么脏乱恶心,但这里面的环境,却更会令人毛骨悚然——

一切都是光滑洁白的,正对着落地窗,外面是司空见惯的城市风貌。

天色明亮,都市风光,看上去那么静谧美好。

但是……除了这落地窗之外,这间房子里面几乎没有其它基础设施,杂乱地仍在地上的毛毯被子、叠成一堆的脏兮兮的碗。

这是现代人能居住的地方吗?

但就下一秒,我更是看见了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地方——

那是锁链。

沉重的锁链,从房间内部的墙壁,一直固定到房门上面,光线打进这个房间,我发现这锁链的表面已经并不光滑了。生锈的锁链,也有一种铁锈的味道,刺鼻极了,看上去年代已久。

顺着锁链,我往房间里面看去,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因为……

在看到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人」的生物时,胆大如我,也差点尖叫出声来——

那个「人」,发黄的头发散乱,露出的脏兮兮的面颊上,唇色苍白干枯,就像是枯萎的树叶。

穿的是很老旧的 T 恤,看上去很紧,很脏,大片的污垢,既像是饭菜翻倒出来的污渍,又像是鲜血干了之后留下的印迹、

这个人很瘦,很小,整个人就像是缩了水一般。

而刚刚我看到的那些锁链,正是为了捆绑住此人的手脚。

我在原地呆愣许久,被惊得迈不开步子。

有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在男朋友的家里竟然会有个人被锁链锁住?

不论是手臂还是脚,甚至是脖子上,都有着沉重的铁链。

我的心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这是违法的、这一定是违法的,怎么可以、怎么能这样对一个人?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

而即便是有我的存在,那个被锁链锁住的人,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只是停下了撞墙的动作。

此人的额头上,蹭上了许多鲜血。

就是这个人在撞门、撞墙……除此以外,应该还有动作间,铁链摔打门、墙的声音。

怪不得声音那么大。

我抑制好心情,担心对面的人有什么情绪,只先小心地缓缓往前了一步。

幸好,这人没有动作。

而往前之后,我这才看见此人微微隆起的胸脯,竟然……

还是个女人!

我的手紧了又紧。

「你好,请问你是谁?」在女人的面前,我小心地蹲下身,想要直视女人的面容。

但是太脏了,这张脸上。

女人目光呆滞,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口中哼哼唧唧的,好像是刚刚我在外面的电视机上,放的舞蹈节目伴奏音乐。

我想要伸出手来,轻轻撩开女人垂在脸颊上的头发,但是不知为何,对于这种动作,女人却异常抗拒。

她嘶吼着,像野兽一样。

惊恐的、畏惧的、愤怒的。

她不停地往后缩去,想要挤进那个不可能挤进去的角落。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我竭尽全力想要冷静下来,自然也明白,在这个房间中,比我更害怕的,只会是这个被锁链锁住的女人。

她是遭遇了什么?

她……又会是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妻子?

我看了眼时间——

梁念的学校距离这里并不远。

我掏出手机,弯下腰,轻声对缩成一团的女人说道:「你别害怕。」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关闭了闪光镜,往后退了一步,给这个房间以及被铁链锁住的女人,都拍下了照片。

这个女人很明显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而梁宣很明显也知道这件事,他很快会回来,我带不走女人,只能先拍下照片取证。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

就在我专心地拍下女子的特征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

来电铃声响彻了这个小房间。

07

走到楼下的时候,梁念想要去一趟隔壁超市,梁宣便自己先上去了。

他面色很冷,打开门,家里一点声音也无。

客厅、厨房……

梁宣站在门口,家里的设施一览无余。

只是没有了一个人。

他跨进门,直接走向了电视机旁边的挂壁。

挂壁上面的包还在那里,小熊猫也正对着沙发。

只是沙发上没有人,而梁宣打开手机,显示的摄像头连接已经掉线。

不在客厅,会在哪里呢?

梁宣收回摸着小熊猫的手,转过身往旁边的小房间走去。

门关着。

他放上门把手,声音轻缓:「潇潇——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

门把手扭动,这间小房间被打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也没有灯。梁宣没有往里走,他的视线停在小暗门的位置,而后低下头拨打了一个号码。

满室寂静中,手机「嘟嘟」地响了几声。

随后,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梁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暗门的位置。

「潇潇,你在里面吗?」

这个手机铃声声音很模糊,距离他有一段位置,所以听得并不真切。

梁宣又喊了一声女朋友的名字,面色已经低沉下来。

只是就在他刚要跨进这个小房间的时候,玄关处密码锁被打开了。

随之响起的,是更为清晰的手机铃声。

「梁宣,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玄关处传来的声音很耳熟。

我按下红色按键,笑着听旁边的梁念说:「嫂子,哥哥是这么一会不见你,就想你了呗!」

玄关距离客厅并不远,但是我并没有看见梁宣的身影。

是在找我吗?

我低下头看了眼关上的手机。

而梁宣已经走了过来,无奈地说道:「潇潇,你去哪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的脚还肿着呢……」说着,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眼我的神色,又笑着问:「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让我担心死了。」

「我刚刚不是出门了嘛,在看小孩子滑滑梯,一时间没注意。」

我的手上已经一片冷汗。

「这样啊……」他沉吟着,我不知道梁宣有没有相信,他又继续问道,「怎么突然想着下去了?我看你连网都断了啊,电视不好看吗?」

「还说呢!你家网络电视突然连接不上了,我就只能拔了路由器试试,结果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插上去了……」我叹了口气,面上委屈极了,又强忍不安,拉住身前梁宣的手腕,撒娇道,「梁宣,你知道我对这种东西不精通的,你快点看看你家路由器,不会被我弄坏了吧?」

听到我的话,梁宣温柔地笑了笑,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表情比刚刚要轻松多了。

「好,小笨蛋,我这就去看看。你的脚呢?没事啦?还出门!」

「有点痛,你扶着我去沙发上嘛。」

梁宣有些惊讶:「潇潇,你平常可不怎么和我撒娇。果然受伤了,都会和你家男朋友撒娇啦!」他小心地扶住我,后面的梁念笑嘻嘻地打趣:「哥哥嫂子,你们又在我面前秀恩爱!早知道还不如不回家呢!」

等我坐到沙发上,梁念回卧室换衣服,梁宣就在我身前,蹲着检查路由器。

看着他的背影,我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才缓缓舒展开来。

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

我抬起头,正好和挂壁上的小熊猫对视——

是的,就在进入小房间之前,我先打开了手机中的软件探查摄像头。在查询到有摄像头存在之后,我打算起身从包中取出之前购买的红外热像仪。

只是我刚刚打开的一刹那,我就发觉了不对劲——

包旁边的小熊猫,红通通地出现在了仪器屏幕上。

挂件小熊猫是软绵绵的,里面也没有电池,怎么会出现在红外热像仪中?

这个仪器,正是我在发现了香薰中的摄像头之后购入的。

除了一些明显的摄像头,令人防不胜防的更多是微型摄像机,如果这种摄像机长时间工作,红外热像仪便能察觉出来。

只是发现香薰中有摄像头的那一日,我虽然没有热像仪,但双双也是把整个公寓都搜查了一遍。更何况,我看梁宣的表现,也并不像发现了我知道针孔摄像头这件事。

因此,我推断,这个小熊猫中的微型摄像机,连接的是梁宣家的网络。

所以我当机立断地拔掉了路由器的线。

而不久之后,或许是摄像头中断了,在我还在暗门之后时,梁宣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但是我没有接通,而是在取证结束后,关上房门,离开了这里。

他通过香薰中的摄像头偷窥我的隐私,通过小熊猫中的摄像头掌握我的行踪。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控制欲了。

梁宣……他是有多害怕我会发现他的秘密?

我从未了解过这个男朋友。

不寒而栗。

当真是……不寒而栗。

不论是隐藏在我身边的摄像头,还是暗门后面被锁链囚禁的女人……

我浑身冷得不像话。

这个一星期前我还觉得精致漂亮的大平层,此刻对我而言,却更像是有着无尽深渊的地狱。

送走女朋友之后,梁宣转身躺在了沙发上,梁念从厨房间探出头来,埋怨道:「哥!凭什么还要我洗碗啊?」

梁宣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上的对话框:「你不表现好点,把潇潇吓跑了怎么办?」

「又不是我和她在一起……」

「梁念,我和你说,你别给我出什么岔子。」梁宣冷下声,「何潇她家世好、人脉多,娶了她对我好处很多,但她人又多心,我追她三年她才答应。所以你这个所谓的小姑子,可别给她留下什么坏印象。」

梁念哼了一声:「我表现得还不够好?她估计只觉得我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呢。」说到这里,梁念都被自己逗笑了。

「别笑了,把饭送给那个疯婆子去。」

「真麻烦,爸干什么还要留着她?都这么多年了,还不腻……」

「闭嘴!」梁宣猛地喝道,「隔墙有耳,你什么话都敢说了。」

梁念闭上嘴,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乖乖端着饭送进小房间。

小房间里的女人还是痴痴傻傻的,此刻怀里正捧着个枕头晃来晃去的。

她低着头,头发杂乱,声音沙哑,哼哼唧唧的。

一会喊「囡囡」,一会又嘀咕「潇潇」。

也不知都是谁的名字。

这被铁链囚禁住的女人,摇晃着枕头,就如同捧着娇嫩的婴儿一般:

「囡囡,妈妈疼你……囡囡,你是囡囡?噢,不是呀,是潇潇,潇潇,是姨姨的乖潇潇。姨姨疼,不哭哭,姨姨疼你……」

08

我从梁宣家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而在我的包上,还挂着那只小熊猫。

我很想把这只小熊猫丢掉,但我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现在的每一个物证,可能都会成为关键的证据。

而且梁宣家还有一个被囚禁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她来自何方,但照梁宣和他爸爸那样遮遮掩掩的情况来看,恐怕这事的背后并不简单。

就在这时,我想起梁宣缄口不提的亲生母亲。

他一直都说,生母早逝。而梁宣今年和我同岁,皆是 23 岁,那个被囚禁的女人,因为脸上脏兮兮的,整个人又像缩了水般憔悴,我实在看不透她有多大,至少和我母亲比起来……

这个女人老太多了。

不仅是容貌的老态,还有气质的衰老,这使我对她年龄的估计更不准确。

所以,这个女人会是梁宣的生母吗?

他们又为何会这样对待她?

这时候,我手机上同时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梁宣:

一条来自同一办公室的小赵:

我先回了小赵,又点开和梁宣的对话框,看见这句话,不由冷笑了一声。

香薰?我看他想让我带回去的不是香薰,而是摄像头吧!

我点开邮箱,果然看见小赵发过来的一堆资料。

照旧,我没有回公寓,而是直接去了父母家里。我妈见时间还早,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同宣宣和他妹妹一起逛逛吗?」

我靠在沙发上看资料,回答道:「没什么好逛的。」

「看你最近不太对。潇潇,你和宣宣吵架啦?」

「没有。」我认真地说道,「有些事还不能和你说。不过妈,你和爸,要是梁宣单独约你们出去,或者过来,你们一定要和我说一声。」

见我神色有些严肃,我妈也没有多问,便点头答应了:「知道了,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就好。」

小赵发过来的资料里,大多是有关失踪女孩们的家庭信息,这些都是家属们为了寻找女孩子公开出来的,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资料,是有关「安心寻人公司」的。

20 岁、22 岁、23 岁……

都是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的年龄,有的女孩子还在上大学,有的女孩子刚刚毕业,还在找工作。

而在这群女孩子之中,又分为两种类型。

一种是完全失踪,警察局立了案的。一种正如小赵所说「失踪又没失踪」,警察局也很难立案的。

前者的女孩子,大多来自乡村地区,也有城镇的,只不过家境都不太好,靠着自己的努力艰难地上了大学,平日里也勤工俭学。只是就在这勤工俭学的过程中,人无缘无故失踪了。

因为这些女孩子们打工的地方众多,人流来往也多,所以很难探查。

后者的女孩子,年纪更大一些。她们多半是刚刚毕业,成绩优异、家境小康,不愁吃不愁穿,正是要开始人生下一阶段的时刻。

不难想象,这群如花似月的女孩子,失踪的结果,有很多都走向了被拐卖……

不过,被囚禁在梁宣家的女人,看年龄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我继续往下看去。

在这种情况下,「安心寻人公司」诞生了。

这家公司,目标虽然是「寻人」,但找到的几率基本为零。因为费用低下,所以也有不少家属信赖这家公司。

费用真的很低,结果还大多不太好……这家公司,难道是为了「慈善」建立的?

看了几页资料,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宣传本公司的,就在我要关闭文件夹的时候,我看见了宣传页末尾的公司法人代表。

那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梁宣。

梁宣……

梁宣?

这个名字难道这么普遍的吗?我惊地放大了宣传册末尾,而公司法人代表那一列,清清楚楚地写着「梁宣」两个字。

「安心寻人公司」、梁宣。

这两个我并不觉得有任何交接点的名字,此刻却同时和「失踪」挂钩。

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会是我的男朋友梁宣吗?

我从来没有听梁宣说过这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相同的名字,明明不能确定此「梁宣」便是彼「梁宣」,我的心里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被囚禁的女人、这些失踪的女孩子、安心寻人公司、梁宣……

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我想到一个人。

一个对于这种失踪拐卖案件非常熟悉的人。

我的外公外婆一共有两个女儿,年长的女儿嫁给了独自一人前往国外打工的穷小子,年幼的女儿在回国读书的第二年,突然失踪、下落成谜。两位老人家对此事过于悲痛,外公本就心脏不好,不多久便撒手人寰,剩下的外婆深受打击,全凭着信念支撑了一年多,最后也跟着老爷子去了。

经历此事,我的妈妈不愿再待在国外触景伤情,更何况小姨还在国内下落不明,便和爸爸带着年纪尚小的我,一同回了国。

回国之后,我的父母动用了能够用到的所有人脉寻找小姨。但在那个年代,不论国内国外,摄像头都并不发达,更别提我小姨失踪的地方还是在 A 市较为偏僻的郊区,因此能够找到的线索都寥寥无几。

而在当时,我的小姨已经有了一位交往许多年的男朋友。他本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当年毕业便出来做了警察,小姨失踪那天,正是他被外派去偏远地区解救被拐妇女的时候。

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小姨的男朋友因为小姨失踪的事情,也自责了整整十九年。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从刑警的岗位上退了下来,而后独自一人去往国内的大江南北,但凡出现一丝与失踪、拐卖有关的线索,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寻找。

直到现在。

所以尽管小姨和他并没有结婚,但我们一家人,早就已经把他当做了小姨的丈夫。

「妈,最近姨夫有联系你吗?」

「你姨夫吗?他前些日子从山区回来了,只不过没时间过来。说到这个,你挑个时间,给你姨夫带点菜去。」

我点一点头,看向手机里的资料: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问一问姨夫。」

09

当年小姨失踪的地方也是最后的线索。

那里曾是村民自建的电话亭,而小姨在失踪前,就是用那个电话亭给姨夫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小姨失踪后,姨夫花了全部的钱将那座老旧不堪的电话亭买了下来,并在旁边搭建了屋子,一住就是十九年。

我是有姨夫家的备用钥匙的,只是并不常去。因为姨夫在外的时间很长,他这些年的时光,基本上都花在解救拐卖人口上面了。

他去过深山、去过边远农村,被村民打过、也受伤过,挽救出来的妇女不计其数,可这群苦命的人中间,却一直没有他等待半生的人。

姨夫的名字叫「易声」。

索性的是,敲门之后,姨夫恰好在家,看见是我,他高兴地说道:「潇潇,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姨夫给你买些好吃的。」

「姨夫,你这些年总换手机号码,我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这是我妈做好的菜,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谢谢。」姨夫笑着说,「这一两年,我接了个任务,没办法,只能一直换手机。」

具体的不能说,我也明白。不过今日除了给姨夫送菜过来,我还有其他事想要问他。

我将手机打开,调出放在隐藏相册里的照片。

「姨夫,你看看,你这些年接触过的失踪人员,有没有这样子的?」

手机上出现的照片,赫然是当天被囚禁的那个女人。

即便是姨夫,看见这张照片时,也不由地紧紧皱起了眉。他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照片,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因为女子面容消瘦、泛黄,一双眼睛呆滞无神,了无生趣。除此以外,女子的额头、脸颊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有的还在流血,有的已经结疤,密密麻麻,这使得此人的面貌更加难以分辨。

脏乱的环境、生锈的铁链,遭遇过这种经历的女子,往往如死过一次,前尘多少幸福、快乐,都会被这些肮脏之事所沾染,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

姨夫的拳头微微地紧了,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她的面貌毁得太彻底了,我分不清是否在失踪的人中见过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潇潇,我总觉得她很眼熟。」不知为何,他的心揪了起来,痛得他两眼泛红:「潇潇,你是在哪里拍到这张照片的?就算是我,就算是我这么多年来……」

「也很少见过,被折磨成这样的妇女了。」他的手指颤抖着放大屏幕——

那缠绕的紧紧的铁链,给女子纤细的脖子、手腕、脚腕,都留下了红青交杂的印记。

「潇潇,你看着手上脚上的痕迹。有青色的、有红色的,能看得出时间已经很长了……混蛋,真是混蛋。」他忍不住低低骂了声。

即便是已经见过真人,我再次看到这些照片时,也会觉得心痛不已。

「姨夫,这是我在男朋友梁宣家里发现的。」沉默片刻,我缓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姨夫。

姨夫的脸色越来越沉。

「还有,我还发现一件事。姨夫,你知道安心寻人公司吗?」

他面露惊讶,而后像是在想些什么事情,只问道:「我知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安心寻人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梁宣。」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而我的男朋友,也叫梁宣。我在网上搜索过相关资料,但是有关法人代表的信息太少了,我没办法确定这个梁宣,是不是就是我的男朋友梁宣。」

「而且……姨夫,梁宣还曾经用微型摄像头监视我。」

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姨夫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连唇瓣都气得在颤抖。

「这种混账——潇潇,我平日里不在 A 市,一年可能都回不来一次,我知道你交了男朋友,但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种货色。」他先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我,「潇潇,你记得你男朋友爸爸叫什么吗?」

我扶着姨夫坐下,愣了愣说道:「这个我倒是不太记得了,好像是粱通什么……」

姨夫掏出手机来,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给我看。

「这张照片,是不是他?」

照片上的人一身西装,肤色黝黑,笑得非常和善。

我点一点头:「是,就是他,梁宣的爸爸。」

「粱通才。」姨夫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后长长叹了口气,他弯下腰,在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叠资料来,推到我的面前,「潇潇,你看看吧。」

「我这几年经常换手机的原因,很大就是因为他。」

「上级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他了,但这个人很狡猾,且有个特点——不喜欢安装摄像头。他只会在极度重要的地方安置摄像头,这也就导致我们的网络专员,很难从网络信息方面获取相关线索。这几年间,我在帮助被拐妇女的时候,也发现了许多与此人有关的情报。那些失踪女孩,大多都租住过此人名下的房地产,又或者是相关产业。」

他指了指资料上面的照片:「你看,这个中介的名字。」

「安心房产中介……」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安心寻人公司」。

「但我毕竟已经从位置上退下来了,力量有限,也只能尽我所能地搜集一些相关资料。上面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想要一网打尽,还需要更多切实的资料。」姨夫缓缓道,「稍有不慎,粱通才就会像从前许多次一样,迅速转移名下财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潇潇,那家安心寻人公司,也是粱通才的手笔。而那个法人代表梁宣,也正是你的男朋友梁宣。」

说到这里,姨夫像是想到什么,忙道:「潇潇,你既然今天拿着这张照片来问我,应该还没有报警吧?」

「没有。当时情况紧张,加上……」我缓缓道,「之前有个同小区的孩子,和我说梁宣曾带过许多不同的女孩子回家,我就多了个心眼,怕那些女孩子也有可能是受害者,如果那日我就报了警,或许会打草惊蛇。」

姨夫点点头:「好,多亏你想的齐全。只是这事也不能再拖,照片上的这位妇女,又是我们的一大证据,我可以凭此向上级请求搜查证。」

「姨夫,我不清楚你们工作的内容。但是……那些失踪的女孩子,当真都和梁宣他们家有关吗?」

姨夫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潇潇,梁家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人有些多,这也是为什么拖了许多年的关系。之前也有警员申请到搜查证,但是他们上上下下搜遍了粱通才的房产公司,都一无所获……而我这两天,也打算去一趟那所谓的安心房产中介,谁知道你今天就来找我了。」

我想了想,认真地道:「姨夫,我打算去安心寻人公司看看。如果安心寻人公司和粱通才有关,势必也会有相关的线索。」

「这个公司我听说过,但是因为失踪者的家属们都很信赖它,所以并没有引起上面的注意。想来之前创立公司时的法人代表也并不是梁宣,否则,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员也应该发现了。这一年间,或许是粱通才觉得警方放松警惕,这才更换了法人代表。」

姨夫有些犹豫地看着我:「只是潇潇,如果这两者真的有关系的话,你去探查,也会有危险的……」

「姨夫,我会小心的,再说了,我是报社的记者。这家公司不是最喜欢标榜慈善企业吗?」我笑了笑,「正常的采访,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说来好笑,正常的企业,怎么会冠上「慈善」的名号呢?

无非都是幌子罢了。

更何况……

我真切地希望着,这些失踪的女孩子们,都能够早日回家,回到父母的怀抱中去。

姨夫劝不动我,他低下头,好像在想些什么事情,又缓缓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潇潇,你那张照片,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我愣了愣,翻出照片来。

「姨夫,你是对她有印象吗?」

「不,潇潇……」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多年奔波,姨夫的发丝早已苍白不少,但他的眼神,一如初见般清澈明亮:「只是我看着,总觉得眼熟、怀念,甚至于,我害怕她是故人……」

十九年前,曾是少年的易声,发了疯一般要寻找失踪的爱人,他搜遍整个电话亭,甚至居住在这个爱人最后停留的地方。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易声泪流满面地想,在他解救其它家庭中的希望时,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希望,却已经陨落了。

只是不论是九年、十九年、还是他易声剩下来的半生,哪怕走遍五湖四海,他也想要再看一眼他的太阳,他的希望。

那个女孩子,明明半个小时之前,还在电话亭中给他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她说,易声,我愿意陪你走过一生了。

她羞涩地,温柔地笑着,那你愿意……出完任务后,回来娶我吗?

010

去「安心寻人公司」的事情,我和宁双双说了。虽然没有说明前因后果,但双双还是明白地点一点头:「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潇潇,你要注意安全。」

我笑着靠在她的肩膀上:「当然了,双双,到时候记得掩护我啊。」

她戳了戳我的脸,哼了一声。

只是在我们去「安心寻人公司」的时候。出乎意料的,那些人很快便同意采访。当见到他们同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种采访司空见惯,而有经验的公司职员自然也不会透露出与失踪女孩有关的线索。

这样一来,这个采访岂不是就没有意义了……

就在我想这件事的时候,公司大厅却突然喧闹了起来——

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正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骂人,而身旁也有像是她丈夫的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拉她起来。

「你们公司一定有问题!俺刚刚找到俺家闺女,想着让你们帮忙,只告诉了你们,结果再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俺只告诉了你们,只告诉了你们啊!肯定是你们告的密!你们把俺闺女还给俺!」

她一面哭,一面不停地叫喊着。

「如果不是你们,俺妞怎么会不见!怎么会又失踪了!」

「你们这群骗人公司!骗人的!」

对比起她的狼狈,公司的职员却并不惊慌,他像是看惯了一般,非常谦和有礼地向着周围的人解释:「这位女士不打算支付找人的费用,自己打草惊蛇,却还赖在我们公司的头上。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公司不以盈利为主,收的费用已经很低了,没想到,还是有这种人,会撒泼无赖。」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安心寻人公司,最想要做的,就是让每一位失踪的姑娘回到家里去。」

有群众附和着点头,保安很快赶来,想将大厅中的这对夫妻带出去。

但这女人哪里肯走?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公司祖宗十八代都要骂完了。

见此,我看了眼身旁处之泰然的公司职员,决定趁人乱的时候,独自混进公司探查。

我小声地和双双讲了说辞,便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混在一群人中,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我在手机上开启了实时位置共享与记录,接收者是宁双双。

这家寻人公司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又都是生面孔,所以我混在人群中进了电梯时,并没有人察觉出我的身份。

电梯一共 18 楼,但按键却只亮到 17 楼,18 楼的按键是暗的。

而在这群人中,也没有一个人按下 18 楼的按键。

或许在 18 楼上,就隐藏着有关安心寻人公司的秘密。

我面不改色地按下了 17 楼。

电梯在 17 楼停下,有不少人是在 17 楼下来的,于是我放缓步子,落于人后。

与此同时,我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头顶有一些监控,但并不多。我走到监控的死角,小心地摸着边缘,缓缓打开了应急消防通道的大门。

进去之后,我把门轻轻掩上了。

果然,虽然电梯不能直通 18 楼,但是应急通道却一直做到了 18 楼。这里面很少人进来,开着几盏半明不明的灯,昏黄地打在雪白的墙壁上,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

由于位置原因,应急通道里面也很冷,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水泥砌成的台阶一层一层地往上延展,我小心地往上走去,尽量放轻脚步的声音。

即便如此,在空荡荡的环境中,我就算竭力放轻脚步声,还是难免会发出轻轻的「吱嘎」的声音。

鞋面与水泥进行摩擦,就连人的呼吸,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也放缓放轻了不少。

走过转角处,我爬到最后一层台阶上,但是我很快发现,18 楼的应急通道出口被锁锁上了。

沉重的一把锁,将大门死死地封住。

我皱了皱眉,正用手颠了颠锁,却突然听见,就在我的身后,在我刚刚上来的地方,忽然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但是……

我现在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雪白的墙壁、昏黄的灯光,我缓缓转过身去,差点呼吸不上来。

是……

有另外一个人吗?

提起脚步,我小心地走向拐角处。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紧了紧拳头,缓缓蹲下身去。

屏住呼吸,是急促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吱嘎」

「吱嘎——」

拳头向上提起,我狠狠往逐步靠近的声音处砸去。

「啪」

极沉闷的一声。

是拳头与掌心碰撞而产生的声音。

就在我挥出拳头的一刹那,来人的手适时地高举起来,直接包住了我的拳头——

我下意识地挥出另一个拳头。

那人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来,一面接住我的拳头,一面小声道:「别动手!我是易师傅的徒弟!」

易师傅?

我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那人见此,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易师傅,易声。我知道你是他侄女,对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姨夫,也就是我师傅,让我过来一起和你看看有什么线索的。」

「我怎么相信你?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

「你不信看手机里的消息啊,他发给你了……你行动得也太快了!不是只要采访就好了嘛?我又看见你拐上消防通道来了,真够胆大的。」他无奈地回答。

来人穿着便服,戴着顶鸭舌帽,清秀的面容上,一副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

只是我知道,从刚刚握住我拳头的力气来看,这人绝对有底子。

我拿出手机,却发现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明明刚刚出电梯的时候还有。

「没有信号了。」

这人面色如常:「正常,因为到了第 18 楼。」他想起什么,拉开衣服,从最里面的口袋扯出个证件来——

是警察证。

还是刑事警察。

我是见过衣服的警察证的,自然也不会认错眼前的这个。

他有些打趣地看着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不好意思了。」我收回拳头。

「没事,叫我小刘就行。对了,这个给你。」小刘从里面的口袋又掏出了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扣在我的袖口边。

这样东西很眼熟。「微型摄像机?」

「专门用的,无线也能拍。你不会还想着用手机吧?」

我皱着眉看了眼上面 18 楼的锁:「18 楼的消防通道门被锁上了。」

小刘笑了笑,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上的东西:「山人自有妙计。」

「你……」那是把钥匙。

「这个案件我也在跟,安心寻人公司的问题我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先被你和易师傅说了。」小刘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要能救出人就行。」

「今天不可能了,咱们只能悄悄看有什么线索。」

他打开消防通道的门,转头轻声道:「这家安心寻人公司,摄像头用的也不多,尤其是 18 楼的通道,但房间里面就另提了,咱们在通道里小心地看看有什么线索。」

「对了,楼下我找了些亲属在闹事,18 楼也派了不少人手下去,现在上去,比较安全一点。但我们也要加快速度,这些亲属再闹,也大不过公司的。」

「原来是你?……你是专业的,怎么愿意和我一起?」我没忍住,问道,「而且,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你看你刚刚挥的那拳头,还不够专业吗?」小刘咧开嘴,苦笑了一下,「没和你说,我姐姐也是失踪女孩之一,只不过她拼命送了消息出来,我才知道。」

「她被人看得很严,说是去老板家的路上,能放松了一些,才终于传了消息出来。」

我沉默片刻,小声道:「抱歉。」

「没事儿,这次我一定能把我姐救出来。」小刘轻轻砸了我一拳头,「走吧。」

安心寻人公司的 18 层,堪称金碧辉煌,一打开消防安全通道,即便这里处于角落,也能够感受到 18 楼的奢华。

闪耀的大吊灯晃晃悠悠的,极其暴发户的装修风格,一眼看过去,还真能让人品出富贵的味道来。

而正如小刘所说,18 楼的通道并没有安置监控摄像头。

这里分布着多个房间,有些房间就如同酒店的布置一般,但有些房间却是由特殊玻璃制成的,有的没有窗帘,有的还垂着纱布一样的帘子。

虽说没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我和小刘也不敢乱走,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四处看。

而袖口处的微型摄像头,也静悄悄地记录着。

其中的好几个玻璃房间没有人,但也遇到过有人的玻璃房间,就在我以为要被发现的时候,小刘转过头来,轻轻地「嘘」了一声:「这些玻璃是特质的,外面的人看得见里面,但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

这是什么诡异的玻璃?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使用这种玻璃的原因——

因为在其中的一个玻璃房间中,围聚着不少人。

而在最显眼的地方,高高垂下来的投屏上,正当众播放着不堪入目的下流片段。

与此同时,我心惊地发现,这个片段中的女主人公,就站在投屏旁边。

她没有穿衣服,整个人像是麻木的玩偶、商品一般,供人挑选。

随着片段的播放,一位教员打扮的中年男子,一面说着什么,一面挥起鞭子,狠狠抽打在女人的身上。

鲜血涌出,女人麻木的神情上终于流露出几分痛苦。

「……那是对逃跑者的惩罚。」小刘在我身旁,声音很轻,「除此以外,这种玻璃,也是给与幕后指使者有情色金钱来往之人观赏的。」

这些被折辱的女人们,一定知道这玻璃的用处。

但即便是知道了,还要……

我不敢想下去了。

但我和小刘不能久待,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一会,迎面的房间,分布两边,也是透明的玻璃。

只不过……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真的目瞪口呆——

两个相对的玻璃房间,里面是白色的床铺、白色的被褥,数量不多,但一眼看过去,令人窒息的白色和强迫性的对称,使得这里既像是监狱,又像是自然界中的……

蜂窝。

是的,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如同看到了蜂窝的内部结构一样。

令人战栗的、毛骨悚然的。

而这些房间里,也有不少床铺上有着人,她们都是女人,年轻漂亮,但神色麻木,穿着统一的衣服,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看到这些女人的瞬间,我知道了这家安心寻人公司的目的。

在看到刚刚的玻璃房间时,我还只以为安心寻人公司是利用失踪女孩招待皮肉生意的「平台」。

但现在我知道了,这家公司,既是「平台」,也是那些「被拐卖」、「被失踪」的女孩的安置点。

我的身体颤抖起来。

手脚冰凉。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深受失踪女孩的家属信赖的「慈善」公司,却正是利用着家属们的「信赖」,家属们对女孩子的了解,进行多次的转移、拐卖。

18 楼。

1 楼。

相隔 17 楼的高度。

而那些寻找着心肝宝贝的父母、亲人,却不知道,他们苦苦寻找的女儿,其实与他们,就在同一栋大楼里,就在所谓的、令人「安心」的「安心寻人公司」!

明明地狱是在地下的、是虚幻的。

可为何,现在的地狱,却真实存在于我的身边,却就在——

人间之上十八层?!

011

姨夫发过来的信息是:

从安心寻人公司出来之后,当晚我就做了噩梦。

我自梦中惊醒,已经大汗淋漓。

那些被控制、「被失踪」的女孩子,那个最近常出现在我梦中的被囚禁的女人……

我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就给男朋友梁宣发了短信,问他明天有没有空,我难得休假,想要出去逛街。

但是,明天是工作日,梁宣怎么可能有空呢?

据我所知,梁宣还是在一家公司里工作的,我还曾经去看过他。

装得可真像模像样。

不出我所料,梁宣给我回道:

我笑了笑,回了个:

他不知道的是,明天我并不是要去逛街,而只是想看看他在不在家——

因为我决定再去一趟梁宣家里。

带着透明手套、透气纸信封以及棉签。

从最近聊天的内容来看,梁宣爸爸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而梁念这个时间点应该也不在家中。

至于梁宣家门的密码……

梁念回来的那一日,她输入密码时,我虽然背对着,手机却打开了摄像机。

因此,我清晰地录下了梁宣家门的密码。

只是在我顺利地输入密码,并成功打开大门的时候,我却清晰地听见了梁宣的声音!

幸好在开门时我留了个心眼,动作都放得极轻,而进了门之后,玄关与卧室有一段距离,我只能小心地躲在客厅的窗帘后面。

窗帘很厚,但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而心中,我在不断想着了,如果被梁宣发现……

只有一个梁宣的话,我能够解决。我冷静地想着。

梁宣并没有学过武术,我从前还经常督促他运动,只是梁宣总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

只是……

我发现,除了梁宣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一道女人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我说老板,你这手机上还用着女朋友做屏保,你女朋友知道你背地里有那么多情人吗?」

女声轻轻笑着。

男声很熟悉,是梁宣的声音:「情人?你们只是想和我做交易,你以为我不知道?刘莹,你上次想要逃跑,差点被打个半死,还是我救的你。」

「梁老板,你对你爸也没那么尊重吧?你救下我,真的只是为了我的身子吗?」

「刘莹……管好你自己,如果有下次,我也不会出手救你。」

「你们一父一子,说到底,不过还是把我们当做玩物。你爸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是。」女人笑着说。

衣服摩擦的声音。

「所以我才会救下你啊。」梁宣像是也笑了。

「你就不怕被你女朋友发现?」

「她……?她怎么会知道?我可是给我的亲亲女朋友,安装了摄像头。」梁宣走到客厅里,满意地说,「她的一举一动,我可都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哥,你们怎么还不出去啊?爸回来了,正找你呢。」

是梁念。

不熟悉的女声道:「屋里暗死了,我拉个窗帘。」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没有想到她会过来——

一对三,我能赢吗?

我咽了口口水。

那双手缓缓靠近我头顶上方。

她碰触到窗帘了。

最外面的一层纱帘被拉开——

这个女人,就这样对上了我的双眼。

惊讶、怔忪……

复杂的情绪从她的眼眸中划过。

而我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面前的女人,有点眼熟。

像谁呢?

她愣了几秒,将视线从我脸上收回,出乎我意料的,女人紧紧合上了窗帘,而后转过身。

就像没有看见我一样。

梁宣在喊她:「刘莹,怎么不拉窗帘?」

「大白天的,被小区里的人看见,又说不清了。」名字叫做「刘莹」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更何况,你们家的风评,本来就不怎么好吧。」

我听见梁念嗤笑了一声:「还真是,哥,都是你和爸干的好事咯。对了,走之前要给那个疯婆子一点吃的啊,今天早上都没给她饭,别被饿死了。」

「麻烦。」梁宣冷冷道,「刘莹,你去给她送饭吧。我都不想看见她。钥匙在这儿——」

梁念附和道:「没家人的疯婆子,尽喜欢说胡话,看得我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

梁宣冷笑一声,嘲讽她:「十多年了,你每天不也睡得和猪一样?」

「梁宣,你什么意思?」

两个人开始吵架,和在我面前时表现得兄妹一家亲完全不同。

刘莹进去送了饭,不一会出来,我透着窗帘,隐隐约约地看见,她看似无心地、随手把钥匙扔在了沙发上,又对着正在吵架的兄妹俩说道:「好了,走吧走吧,别吵了。」

三个人一面说着,一面出去了。

我突然间想起小刘刑警和他说过的话。

小刘刑警姓刘,而刘莹也姓刘。

那小刘刑警失踪途中还不忘传出信息的姐姐,难道就是她?

我的心忍不住狠狠颤动了一下。

如果没有遭遇这种事情,依照刘莹这样聪明、坚强的性格,怕是早就在自己的领域大放光彩了。

可是现在……

正如她所说的,沦为了这家人的玩物罢了!

这一家人,看上去文质彬彬、谦和有礼,隐藏在背后的,却是令人发指的血淋淋的丑恶嘴脸。

我颤抖着拿起刘莹特地放在沙发上的钥匙,打开已经被锁上的杂物间的门,按照上次的方法,重又进入了那个房间。

在门一打开的刹那,我仿佛从黑暗的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今天,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连窗帘都没有拉开。

我打开手电筒,只听得一声沙哑而恐慌的尖叫声以及碗被打碎的声音,光圈中,那被囚禁的女人惊恐地向后退去。

饭碗中撒出来的饭菜,就这样黏在她的手上、脚上。

与此同时,一股味道隐隐约约漂浮在空中——

这个女人被吓失禁了。

她还是穿的那一日的衣服,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我的眼泪却已经不自觉地掉落了下来。

刚刚梁念说什么?

「没有家人的疯婆子」?

可是……怎么会有人无父无母?世上有何人会无父无母?

我气得直发抖,脸颊上滚滚而下的,满是泪珠。

但我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害怕极了的女人,而后轻轻在她的衣服上捻起几缕发丝放进透气纸信封里,又用棉签轻轻地刮过女人身体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将这染了血的棉签也放进了信封之中。

利用这些东西,我想要找到女人的家人。

「你别怕。」我摘下手套,小心地覆上她不断颤抖的手,想要用温热的掌心,捂暖一丝丝女人冰凉的身体。

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大喊大叫。

与此同时,我看见女人的脸上,突然之间,也落下了滚滚的泪珠。

「我很快会带你出去的。」

「我会帮你找到家人。你不会再被困在这里了……」

「你放心。」

012

DNA 检测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姨夫正在家里和我们商量着新发现的线索。

「潇潇,这事儿可能还得你帮忙。」姨夫认真地说道,「我们需要一个机会,在梁家一家人完全未察觉的时候,去他们公司一网打尽。」

「那家谋骗了许多失踪女孩子的安心中介所,就是梁通才手底下的人开的。梁家一家人,从装潢事业起家,开始拐卖妇女、从事肉体交易,为了引人耳目,又接连创立了现在的房地产公司和安心寻人公司。上级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但此案牵扯之多,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我思考着姨夫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姨夫,你是想要……」

我妈也在旁边听着,她此刻也明白了,缓缓道:「妹夫,你是想要借潇潇和梁宣的事,声东击西?」

姨夫点一点头,有些局促道:「姐,这事,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样做是很好的办法。不过,如果潇潇和你们不同意,我们就再想方法。」

还没等我开口,我妈已经沉声道:「怎么会不同意?对于那些拐卖人口的犯罪者,我真是……」

她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说到最后,却已经泪不成言语:「我的妹妹,我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但是……」

我爸在一旁沉默不语,见到这样,他轻轻揽过我妈的肩膀。

「没事的,咱们妹妹一定没事的。」

我转过头看向姨夫:「姨夫,我也同意。这种人就应该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姨夫点了点头,就在他缓缓将计划说出来告诉我们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联系人,是小刘刑警。

「应该是那个女人的 DNA 结果出来了。」我说了声,接起电话。

「潇潇同志,你发过来的那份 DNA 结果检测出来了。」

「……她的生物学父亲曾经采集过 DNA,所以结果出来的很快。」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那她的名字……」

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缓缓道:「她的生物学父亲,叫做何清义。」

耳畔,仿佛「嗡——」了一声。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

何清义。

是我外公的名字。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我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外放键。

身前,我的父母和姨夫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已经察觉了不对,他们一动不动,眼神复杂。

「潇潇同志?」

我咽了口口水,重又睁开闭上的眼。

「小刘刑警,你那里能知道她的名字吗?」

「……」那头沉默片刻,轻声说出一个名字,「何琳。」

何清义。

何琳。

这是我失踪整整十九年的小姨。

我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见到被囚禁女人的形容。

而在我的印象中,小姨的身影虽然模糊,但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而留存下来的照片中,她身形娉婷,面如桃花。

青春、美丽。

二十三岁正值人生中最灿烂最美丽的时刻的小姨,再次相见时,却被折磨到、苍老到她疼爱的侄女、她相恋的爱人,已经完全不相识的程度!

当年的何琳小姨,是舞蹈系的女神。她父母健在,姐姐姐夫感情甚笃,自己前途大好,还有一位相爱多年的恋人。

可是……

十九年过去。

她的脸上、身上,受的不是自然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是人为的、野兽般的暴凌!那曾经面如桃花的脸蛋,因为种种伤疤,毁得彻彻底底,那姣好娉婷的身段,也仿佛缩了水的海绵,被挤压得丑陋难言。

但……

最重要的,还是她那善良温柔的心。

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十九年的失踪,小姨到底遭遇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我的脸上湿漉漉的。

「何洁!」

我妈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浑身战栗,几乎晕死过去。

我爸忙搀扶住她,她睁开眼,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妹妹!我的小琳!怎么会?怎么会!」

他们也是见过那几张照片的。

再看姨夫,他却已经完全痴了,他目光呆滞,脸色白得不像话。

我擦了眼泪,忙和小刘刑警道了谢,挂断了电话。

此时,姨夫突然站了起来,他惨白着脸,径直走进了厨房间。

我和我爸对视一眼,突然明白姨夫想要做什么。

「姨夫!」

「妹夫!」

那明晃晃的菜刀上,是一滴泪、两滴泪、数不清的泪。

易声的唇瓣是颤抖的,手却稳稳地握着菜刀。

「我要去杀了梁家一家人。」

「我要去杀了……去杀了那群混蛋。」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的小琳,他的女朋友,十九年前,还是花一样的女孩子。

她漂亮、善良、乐观开朗。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当年,是小琳先追的她。

那个许多人倾慕的舞蹈系女神,像个小女孩一样,羞红了脸和他表白:「易声同志,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穿制服的样子真的很帅,你……我不是说我只喜欢你穿制服的样子……」

「你们警察是要保护弱小、保护人民的。不过,你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可不可以也保护我?」

保护弱小、保护人民、保护……

保护何琳。

十九年前,他救出被拐进山村的妇女,何琳问他「你愿不愿意娶我?」没有人看见,他脸红得一塌糊涂,他回答了什么?

他说,小琳,我现在在解救妇女,你等一等我,回去,我会好好地答复你。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十九年前的易声,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只是想要轰轰烈烈地,向何琳求婚。

但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会让他在今后的十九年,每每回想,每每心痛得泪流满面。

他再也没有见到何琳。

在那最后一通电话之后。

没有何琳了。

他没有保护好何琳。

易声的世界,从那一日起,坠入了无边黑暗的深渊。

何琳……

那么好的何琳……怎么能?怎么可以?

他的眼泪停不下来,但他的神色是冷冷的,语气是冷静的。

「杀了那一家人,我去坐牢。」

易声,会用一生保护何琳。

「姨夫!」我忙拉住他,我爸也已经紧紧按住了他的手。

「妹夫!他们已经快要落网了,你不要冲动啊!」说到这里,我爸一直忍着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无父无母,丈人一家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何琳也是他疼爱至极的妹妹,他又怎么会不心疼不心痛不愤怒?

「你如果这么做了,你进去了,小琳怎么办?我们怎么和小琳说?你不想陪着小琳吗?」

我妈也已经缓缓平复了情绪,她喘出一口气,含着泪问道。

「可是……姐、姐夫!——」

拿着刀的易声,一动不动,他长长地喊了一声,声音凄厉而饱含痛苦。

「我能怎么办……」易声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我又该怎么办……小琳,那是小琳啊!」

「哐当——」

菜刀掉落在地上。

而易声,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瘫倒在地,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十九年的时光、十九年的记忆——

该怎么赔?!

这群混蛋,赔不起啊!

013

订婚那一天,梁宣穿得很精神,他难得做了个头发,意气风发。

何潇说,虽然不是结婚,只是订婚,到她家大业大,也不能马虎。她家认识的人都会过来,也希望梁宣把认识的、有脸面的下属带过来。

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梁通才还有些犹豫,但梁宣劝道:「爸,好不容易弄到手了,你还犹豫什么?何潇我认识了六年,又不是六个月!」

这么一说,梁通才也放心了。

他们一家人,带着重要的下属,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店。

有人喝酒,有人聊天,梁宣也很满意,他笑眯眯地问身旁的女朋友:「潇潇,你什么时候把那些叔叔们介绍我认识啊?」

梁通才也走了过来,笑着,很和蔼:「是啊潇潇,你伯父可把重要的人都带来给你们撑场面了啊!」

何潇笑了笑,她今天没怎么打扮,穿得很朴素,但胜在人漂亮。

「伯父,这就介绍一个给你认识。」她喊了个人,「姨夫,你来认识认识伯父。」

姨夫?

梁通才和梁宣对视一眼。

没听说何潇还有小姨,更别说姨夫了。

但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很魁梧的男人,面色冷冷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梁通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个人……给他很熟悉的感觉。

就像、就像他之前交手过的警察。

他看了看笑意浅浅的何潇,又看了看满满是人的大厅,大叫一声:「不好!梁宣——」

梁宣顺着声音转过来看他,脸上还是那种隔了几杯酒后,醉醺醺的神态。

一个拳头狠狠砸了过去。

梁通才的叫声瞬间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而旁边的梁宣,看着被打倒在地的爸爸,也瞬间明白了,他慌忙转身想要逃走,但本来站在他身旁、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朋友,已经一把将他勾住。

「潇……」

他还没说完,转瞬间,天昏地暗,整个人在空中飞转了一圈,而后狠狠地被摔倒了地上。

还没等梁宣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颊上。

而女朋友何潇的声音,冷冰冰地在耳旁响起:

「梁宣,你们家欠我小姨的,欠那些女孩子的,也该还了。」

完了。

彻底玩完了。

梁宣闭上眼,直接晕了过去。

没有重要人员在的公司,就像轻飘飘的纸。相关人员冲进去搜查的时候,员工惊慌失措,被囚禁的女孩们尖叫一声,哭得震天动地。

无数的口供、证据。

梁家逃不掉,他背后牵扯的人也逃不掉。

伴随着这场搜查行动的进行,一篇名为「人间之上十八层」的报道,彻底掀起了现实与网络的风暴。

此事,绝对不能善了,也不会善了。

「你是怎么处置那些女孩子的?」

两个警察的对面,梁通才的眼睛上,还有拳头留下的印记。

他咽了口口水,知道只能实话实说:「家里差的,我知道她们家人没路子,我就卖给山区里的人。家里条件好一点的,怕事情闹大了,我就弄进公司里,做点工作。」

对面的警察气得狠狠一拍手上的资料:「做点工作?做什么工作你心里不清楚是不是?梁通才,你别给我装傻!我们这里的证据,多得能把你淹死!」

「就是做情色交易。」梁通才低下头。

「通过什么方法骗进去的?」

「有独居租房的,我就派人直接抢过来。有找工作的,我就骗她们公司还有岗位。」

「畜生。」另一个警察忍不住,也低低骂了声,「这是法治社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你干得可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

「那些失踪还给父母发消息的女孩子,也是你的手笔?」

「我怕……闹大了,就定期模仿女孩的口吻给她们家里人发消息。」

「那些女孩子不逃?」

「逃。」梁通才道,「但是逃,我们一定会抓回来,狠狠地打,不给饭吃,逼她们吃那些肮脏的东西。更何况,我们手里有拍下她们的裸照和视频,一旦逃了,我们就会发给她们所有的联系人。」

「……」

「现在询问你关于失踪十九年的何琳的事情。十九年前,A 大舞蹈系的何琳在 A 市郊区失踪,是不是你把她带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梁通才愣了愣,然后,就在两个警察的面前,他笑出了声。

「梁通才!」

警察冷冷地警告。

梁通才却像是变了个人:「何琳,我都快忘记这个女人的名字了。她疯疯癫癫的,我都忘记她的真名了。」

「是不是你把她带走的?」

「是啊。我让我儿子,装作迷路的样子,去问她路,直接把她带到了我的出租屋外面。一开始,何琳不想进来,我直接把她打晕,拖进去了。」梁通才回忆着,好像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一样,他笑了笑,美滋滋地说,「当年的何琳,就和仙女一样。可是仙女不能碰,她能。」

「……」警察缓了口气,竭力按住愤怒的情绪,「你是否强迫受害者进行了性行为?」

梁通才无所谓地说道:「不然呢?我又不是圣人。只不过……何琳真倔啊,她被我抓过去好多年,怀了孕,就撞肚子,硬生生流了我好多孩子。」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最后我没办法,只能用铁链锁住她。」

「你强迫受害者生下了孩子?」

「梁念就是她的孩子。」梁通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此刻反而笑了起来,阴森极了,「可是她不知道,梁念……也不知道。」

014

梁家的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梁通才和梁宣被判死刑,梁念被关进了监狱,相关一事的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只是尽管如此,那些女孩子、我的小姨,她们所失去的一切,又怎么能被弥补回来?

枪决梁通才的那天,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笔直地在电视机中倒下去。

而外面的小花园,我的姨夫正陪着他的挚爱,小心地跳着自己并不擅长的舞蹈。

舞蹈音乐缓缓流淌。

有着伤疤的女人,还是认不得眼前的男人,是她曾经的爱人。只是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感到无比的温暖。

她的手被男人紧紧握着。

「小琳,我会用剩下来的半生,陪伴你、保护你。」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只是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

易声很爱何琳,何琳或许也会慢慢想起易声。

易声终于能够保护何琳——

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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