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糖了,有没有甜甜的小故事?-男神卡壳了
缺糖了,有没有甜甜的小故事?
月亮与六遍是
男友总是拒我于千里,一气之下我提了分手。
他沉默良久,掏出手机,打开了一篇纯情校园小说。
我不为所动。
直到他念出和他同名的男主角,我捂着脸踉跄了一步,「住口!」
「听说,我是你的小说男主?」
我瞥了眼沙发上长腿交叠的男神,又转头看向阳台,心里掂量着六楼摔死和掉马社死哪个更痛苦。
还没想明白,男神恶魔般的低语再次响起,「水珠从他完美的下颚线缓缓滴落,滑过他性感的锁骨、健硕的胸膛、坚实的腹……」
男神卡壳了。
我默默盖上了卫衣的帽子。
「你偷看我洗澡?」男神质问我。
「我没有!」我争辩,「上次你跟我哥去游泳,我光明正大看的!」
男神嗤笑,「旱鸭子非要跟去游泳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很快划拉到下一篇。
是的,我不仅拿男神为原型在某乎写短篇小说,还写了一个系列。
小奶狗小狼狗小土狗,病娇绿茶高岭之花,男主都叫江煦,女主都叫简柠。
江煦是男神,简柠是我。
我悄悄抬眸,只见江煦眉头一拧,把手机屏幕朝向我,沉声道「身高就算了,三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拉卫衣抽绳,把自己城墙厚的脸皮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我猜的。」
江煦脸色好转了些,继续往下看,「没什么实质性的描写,还算知道分寸。」
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
「分寸?什么分寸?」我义愤填膺,「那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我写个吻戏都要被读者嘲笑,说我是母胎 solo——可我一个月前就不是了!」
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一个月前,江煦成了我的男朋友。
而一个月后的今天,江煦不知怎的发现了我在某乎的小号,继而看见了我的激情创作。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我索性把眼睛也遮上了。
想为自己弹奏一首肖邦的夜曲,祭奠即将死去的爱情。
「分手吧,人生好没意思。」
「分手?」江煦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扯开我的帽子,嗓音里带着懒散的笑意,「就因为交往一个月,我没让你占便宜?」
「你这么玩弄我,你哥知道吗?」
轻易拿捏住了我的死穴。
我轻咳一声,「玩弄这个词,用得不是那么准确。」
「哦,那应该叫什么?始乱终弃?」
我不服。
江煦一把薅住我的脑袋,「小小年纪,脑子里就不能多想点正能量的东西?」
我气坏了,跳下沙发跑回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打开电脑后,我噼里啪啦一通码字,最新一篇文的男女主成功迎来了 BE 结局。
看着女主潇洒离开头也不回,男主痛哭流涕后悔不已,我才算气顺了些。
其实我心里明白,江煦答应和我在一起,不见得有多喜欢我,只不过是不讨厌我,又看在我哥的面子上,跟我试一试。
他是我哥的校友兼合伙人,小我哥三届。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被他勾…… 吸引了。
我求我哥帮忙牵线搭桥,我哥不同意,说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分钟热度,不准我祸害他兄弟。
对于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我表示强烈谴责,我哥冷笑一声,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是我从小到大有过好感的男生们。
爸妈带孩子都是放养式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哥管我比较多,所以比起爸妈,有时候我更怕我哥。
我缩着脖子对我哥说,「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江煦比他们都帅!」
「……」
我哥给我转了五千块钱,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我转头给江煦买了块新手表,我哥鼻子都气歪了。
既然他不肯帮我,那我只好自己来。
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把人追到了手,结果最多只肯让我牵个小手儿。
闺蜜陶桃给我发来消息 你怎么开始写 be 了?跟江煦闹矛盾了?
我:我要跟他分手。
我在房间里关了这么久,都没说来哄我一下。
众所周知,闺蜜向来劝分不劝和。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陶桃的安慰很质朴,「你的觉悟很高。晚上有联谊会,去不去?」
我顿了顿,赌气道「去。」
我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压箱底的小裙子,又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开门时故意将动静弄得很大。
没有回应。
我在家里找了一圈也不见江煦的人影,他居然直接走了。
我鼻头一酸,打车直奔目的地。
陶桃坐在一群人中间朝我招手,我闷头挤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先吨吨吨灌了三杯酒。
陶桃有些惊讶,「怎么气成这样?你不是说,每次看见他那张脸,气都能消一大半吗?」
我哀哀戚戚地看了她一眼,想到自己的悲惨经历,表示不想说话。
陶桃轻叹一声,搂住我的肩膀,「早就告诉过你老男人不靠谱了,你偏不听。」
说着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群玩游戏的年轻男孩。
「看到没,那都是姐们儿给你打下的江山——体院大一的弟弟们。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青春期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佛有感应一般,其中一个穿白 T 的男生转过头来,朝我和陶桃微微一笑,露出小白牙和两个浅浅的酒窝。
「啧,弟弟多香啊。」
「…… 还是算了吧。」我垂头丧气,兴致缺缺。
陶桃深深地看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三分悲悯三分同情,还有四分明显的鄙夷。
淦。
士可杀,不可辱。
我握紧拳头凶狠道「等我把老男人吃干抹净……」
豪言壮语还没撂完,老男人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我心虚地挡住摄像头按下了接听键。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吵?」
还好意思问我?
在陶桃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我梗着脖子道「要你管。」
「还在生气?」
江煦把摄像头翻转了一下,对准了一桌子的火锅食材,中间煮开的牛油锅里尖椒翻滚,角落里还摆着一个黑天鹅蛋糕。
那家蛋糕店离我家很远,车程至少要一个小时。
「不是说没有一顿火锅哄不好的人吗?以防万一,我还买了你最喜欢的蛋糕。」
让我亲一口不比什么都强?
正要再犟两句嘴,我的怀里突然被推进了一个人,挡住摄像头的手也因为撞击而移位。
刚才的白 T 小帅哥被陶桃塞了过来,还意外和我贴了脸。
陶桃笑嘻嘻地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却在看清屏幕的一瞬间僵了脸色。
「柠檬,你、你哥怎么也在?」
我顿时面如土色,「我哥?」
简琛冷冷的目光透过屏幕扎在我身上,「简柠,胆子肥了是吧?」
完了。
「哥,你出差回来啦……」
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那边江煦笑着打了圆场,「是我惹简柠不高兴了,她只是在跟我赌气,你别怪她。」
「……」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隔着屏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趁着江煦和简琛赶来的空档,我把自己灌了个六七分醉,以便装傻充愣。
果不其然,简琛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脸拉的老长,黑得能掐出墨水来。
罪魁祸首陶桃早就不知所踪,我嘤嘤嘤扑进了江煦怀里,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江煦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就在我欣喜地以为他会将我护在身后时,江煦的表情变了——
三分伤心三分醋意,还有四分委曲求全。
他看向简琛,「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气她。她肯定是喝多了才会和别人拉拉扯扯…… 你就别再说她了。」
茶香四溢,不是我的错觉。
我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简琛趁机拎着我的后衣领把我拖出了江煦虚假的怀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教。
呜哇,我哭得好大声。
我的男朋友不仅不爱我,还算计我。
我耍酒疯不肯坐车,裹着江煦的外套趴在他身上,要他背着我走回去。
「错了吗?」江煦问我。
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当做回应。
「嘶……」江煦偏头躲开,「怎么,绿茶味的江煦你不喜欢?」
我愣住,这才意识到他在模仿我小说里的主角,登时羞愤不已,「绿茶手段是让你用来对付情敌,不是对付我!」
「谁是情敌?视频里出现的那位?」
我气闷,「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挺遗憾。」江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要不我背你回去,顺便把他的联系方式也加一下?」
我沉默不语。
江煦对待我总是这么云淡风轻,比起男朋友的角色,倒更像是我的哥哥。
跟简琛一样。
我才不要这样。
把头埋进江煦的颈窝好一会儿,我借着酒劲撒泼,「我不要绿茶,我要小土狗,你说土味情话给我听。」
江煦气笑了,「我不会。」
我吭哧吭哧掏出手机,「我教你。」
清了清嗓子,我道「你眼瞎吗?撞我心口上了。」
江煦不置可否,我偷偷侧过脸观察他,没看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倒是注意到了他额角渗出的汗水。
最近我的伙食不错,体重也跟着蹭蹭上涨。
我惭愧地帮他擦了擦汗。
江煦好心情道「继续。」
「你上辈子一定是碳酸饮料吧,我一看到你就开心得冒泡。」
余光瞄到江煦微微弯了眉眼,我大受鼓舞,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度。
「东风夜放花千树,我想去你家里住。」
「江煦,我怀疑你的本质是一本书,不然为什么我越看越想睡……」
江煦脚步一顿,「又开始了是吗?」
他蹙着眉头,看上去不大高兴,可是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我痴痴地笑着,低声在他耳边道「江煦,我再也不写清水文啦,哈哈!」
太浪的后果就是我直接被江煦丢了下去,晕晕乎乎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江煦提溜着我打车回了家。
他的家。
换完鞋后,我目的明确地直奔江煦宽敞的主卧,却被他抓住胳膊扔回了自己的房间。
恋爱一个月,我虽然没能吃到江煦的豆腐,但成功在江煦家霸占了一个房间,放了一些我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把江煦的不少东西换成了和我的情侣款。
江煦翻出了我的卸妆湿巾,「自己把妆卸了,我去给你拿碘伏,腿上的擦伤要消一下毒。」
原来带我回他家,只是因为离得近。
我闷闷不乐道「江煦,我们吵一架吧。」
江煦低着头,棉球轻轻擦过我小腿上受伤的地方,「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顶撞我…… 啊!疼!」
江煦黑眸沉沉地盯着我,手下的动作陡然用力,我识趣地闭了嘴。
「这也是土味情话?从哪学的?」
在江煦凌厉的眼神中,我怂成了一只鹌鹑。
睡前为了确认江煦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拉着他给我讲故事。
江煦无语又无奈,「讲什么故事?」
我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讲你的故事。」
江煦笑了一声,「那你是想听柠檬精江煦、霸总江煦还是病娇江煦的故事?」
「……」我咬了咬牙,「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江煦弯下腰,低头缓缓靠近我,声音温柔似水,「听好了。」
我被迷得七荤八素,点头如捣蒜。
江煦薄唇轻启,「再敢背着我出去找别的男人,腿给你打断。」
「……」
一大早,陶桃发来亲切的问候:还活着吗?
我给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陶桃又发来红包:聊个两百的?
我收下钱,添油加醋地把她走后的事说了一遍。
陶桃听得津津有味,「你这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放飞自我了?不是,都这样撩了江煦怎么还无动于衷?他是不是真觉得你小,对你下不去手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打断她,「哪儿小了?」
我只比江煦小五岁而已。
陶桃意有所指,「哪儿都小。」
「……」我骂骂咧咧挂断了电话。
午休时间,我去茶水间泡了杯花茶,几个同事正凑在一起闲聊情感问题,我竖起耳朵听了一嘴。
她们说的是和我同期的实习生林佳。
林佳上午迟到了,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原来是失恋了。
我有点疑惑,「林佳的男朋友一直对她挺好的,温柔体贴,为什么会分手?」
同组的前辈许茹叹了口气,「好是好,但你没发现他们相处的时候有距离感吗?她那个男朋友啊,其实心里一直没能放下前女友,现在前任回头找他,他立马就抛下了小林。」
另一个同事愤慨道「那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我早就说过,佳佳的男朋友对她不是真的上心,佳佳就是傻。」
「他比小林大几岁,确实会照顾人,小林年纪小不经事,难免被哄住。」
「依我看呐,找对象还是得找个年纪阅历差不多的为好——楼下那个小程序员何宇轩就不错,阳光帅气,要不咱给小林介绍介绍?」
「得了吧徐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何宇轩是你表亲家小孩。」
「表亲怎么了?知根知底的,我总不会害小林吧?那孩子真心不错……」
……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兴起,我却感觉心口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这怎么听,都是我跟江煦的翻版故事。
许茹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悄摸问我,「你跟你们家那位,还好吧?」
我痛心道「挺好的。」
许茹拍了拍我的手背,「人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们就是闲聊,你别放在心上。」
呜呜呜,我懂我懂,我一定放在心上。
下班后,江煦来接我,我刚坐上副驾,他就递过来一个纸袋。
「什么东西?」
「冰糖葫芦,」江煦示意我系上安全带,「你早上不是说想吃吗?」
多体贴。
我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闷声问,「江煦,你有过前任吗?」
江煦明显愣了一下,「有。」
嘴里的糖葫芦瞬间就不甜了,我冷声怒斥,「呸,渣男!」
江煦「……」
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我得不到江煦的心,总不能连他的人都得不到吧?
美色当前,天天看得见摸不着,是人该过的日子吗?
我翻出几部经典的恐怖片,对比之下找出最恐怖的,盘算着和江煦一起看,趁机揩油。
洗完澡,我逼着江煦穿上我买的情侣款兔子睡衣,关上客厅的灯,裹着小毯子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经典不愧为经典,画面氛围音效都是一绝,我看得心跳加速、两眼放光。
够刺激。
影片即将过半,我才想起来此举的目的所在。
我慢慢摸向旁边的位置,颤抖着声音道「江煦,我害怕……」
事与愿违,我摸了个寂寞。
转头一看,江煦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身上顺走的小毛毯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闻言对我道「我也害怕。」
「……」
还能不能行了!
我挪到江煦身边,强硬地扯开他臂弯里的抱枕,手脚并用钻进他怀里。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心满意足,面上却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早知道就不看这部了,我肯定会做噩梦的。」
江煦从善如流,「别看了,早点睡吧。」
这是听懂我的暗示了?
我低下头故作娇羞,「一起吗?」
「当然…… 不是。」
呵,男人。
我在心底冷笑,还好我有 plan B。
简琛总跟我说江煦的酒量贼差,饭局上回回得靠他撑着。
清醒的江煦不肯给我机会,那喝醉的江煦还会有反抗的能力吗?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借口喝酒助眠,拉着江煦陪我一起。
江煦挑了挑眉,一双深邃的黑眸盯得我心虚不已,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更是让我萌生出两分退意。
转念一想,怕什么?正如陶桃所说,男人就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你强他自然就会让步。
于是我在江煦审视又戏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笑呵呵地和他碰杯。
渐渐的,江煦白皙的皮肤开始泛起红晕,眼神也柔和下来,仿佛带了小钩子一般,勾得人心痒。
简琛诚不欺妹。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江煦?」
「嗯?」他的嗓音低低哑哑,尾调拖得很长,「怎么了?」
我一噎,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我决定曲线救国。
「你知道吗,我的读者看了我写的吻戏,连夜私信我给我发了小作文,告诉我怎么接吻以及接吻是什么感觉……」
我的视线停留在江煦水润的唇瓣上,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她说男孩子的嘴巴是软的,像果冻一样,是真的吗?」
江煦笑了起来,「你想吃果冻了?」
饶是我起的头,此刻也忍不住老脸一红。他这话听着,未免太让人想入非非。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江煦主动靠了过来。
我震惊了。
喝了酒的江煦这么温顺好说话吗?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要跟他睡衣上的垂耳兔融为一体了。
不管了,实践出真知。
我瞬间朝他扑了过去。
贴上江煦嘴唇的那一刻,我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热心读者都是怎么教的来着,我完全忘记了!
大概是呼吸不畅,且我一动不动,他哑声说:「行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什么?」
江煦没回答,起身朝房间走去,脚步还有些不稳。
我跟在他后面,心里有点不服气,「我知道我吻技不好,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回应我的是房门「砰」地关上,以及……
从里面反锁的声音。
「……」
我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早上江煦在厨房准备早饭的时候,我拎起包就跑了出去。
被气饱了,不想看见他。
我打车去了公司,由于还没到上班时间,我就坐在工位上刷手机。
没过多久,收到了江煦发来的消息 我在你公司楼下。
我没回。
他又发来一条 给你带了早饭,下来拿。
我依旧没理。
男人,有时候就得晾着。
江煦 我看见你同事林佳了,不然请她带给你?
我急了 不行!
匆匆忙忙跑下楼去,看见江煦站在一楼大厅,西装笔挺,手里拎着糖果色的保温桶,看着颇为扎眼。
我走到他面前,冷着脸不说话。
江煦像个没事人一样,「又不吃早饭,不怕胃疼了?」
我瞪他一眼,用自己的表情告诉他——「懒得理你。」
江煦无谓地笑了笑,「昨晚趁我喝多对我做了那种事,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快到八点了,大厅里人来人往,我吓得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你乱说什么!」
就我那些巨八卦的同事,谁要是路过不小心听了一嘴,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一转头,许茹手持门禁卡正盯着我和江煦,眼睛在发光。
「……」我嘴角抽搐,「茹姐,早。」
许茹点点头,朝我走了过来,「早啊,男朋友特意来送早饭?」
江煦笑着把保温桶塞进我手里,摸了摸我的头对许茹道:「是啊,不知道怎么了,从昨晚别扭到现在,早饭都不肯吃。」
说着状似无奈的轻叹一声,「小姑娘就是脸皮薄……」
他是故意的。
拳头硬了。
许茹的眼睛越来越亮,「放心吧,我帮你看着她。快到点了,我们就先上去了。」
她拉着我飞快地走出江煦的视线,迫不及待地问我「你把人家那啥了?可以啊小简,看不出来你这么行!」
「…… 我不是我没有。」
「别谦虚,」许茹按住我,「来,把粥喝了,顺便跟姐讲讲细节。」
「……」
不知道她靠着江煦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脑补出了什么画面,整整一天,看我的眼神都带着说不清的暧昧和…… 赞许。
我更气了,直接无视了准时来接我的江煦,大步流星地往反方向走,却被随后出来的许茹拽住,一把推进了江煦怀里。
「跑什么?咱们新时代独立女性,敢做就得敢认。」她说。
我有口难辩,挣扎无果,被江煦笑眯眯地揽住肩膀塞进了车里。
「等会儿去吃日料怎么样?」
「不吃,」我扭过头,「那么嫌弃我,还跟我一起吃饭干什么?」
行至十字路口,正好是个红灯,江煦轻轻掰过我的脑袋,让我不得不直视他。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长得好看真是天然的优势,配上这样温柔又宠溺的语气,我几乎要原谅他了。
我倔强地抬了抬下巴,「就昨晚,你还把我锁在门外面。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吗?」
江煦笑着反问,「你不会吗?」
妈蛋。
我深吸一口气,「你……」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堵住了我即将要说的话,我瞪大双眼看着江煦,他却已经淡定地转过头去,四平八稳地踩下油门。
直到走进日料店,我都还在恍惚。
江煦不会到现在都没醒酒吧?不然怎么可能主动亲我呢?
那他这样算酒驾吗?
注意力不集中的后果就是,我在拐角处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我连忙道歉。
被撞到的男人扫了我一眼,视线却停在了江煦身上。
「真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江煦抿唇,牵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身边,「是挺巧。」
男人笑了笑,「小女朋友?你现在…… 喜欢这款?」
是熟悉的八卦味道。
江煦蹙了蹙眉,似乎并不想过多交谈,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找个借口把他拖走了。
「他是谁啊?」我问江煦。
「大学同学。」
「哦,他长得真帅。」
江煦看着我,缓缓勾起嘴角,「他还是我前女友的现男友。」
「…… 但比你差远了。」
江煦起身,从我的对面坐到了我的身边。
「原来亲一下就没脾气了。」
他低头凑近我,笑得温柔又蛊惑,我眼皮一跳,刚想退开些,就被他按住后脑勺再度亲了过来。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唇上,柔软湿润。
讶异之余,我的脸颊烧了起来。
虽然包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服务员随时都可能会来。
我强忍着内心的不舍,推搡着江煦,「有人……」
江煦抓住我的手腕,又在我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才放开。
我迅速抓起桌上的菜单,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我觉得自己应该更硬气一点,但脸上实在烫得厉害,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红透了。
会被嘲笑的。
「离那么近能看清吗?」江煦试图抽走菜单,「让我也看看。」
「我先看。」我不肯松手,话锋陡然一转,「你先给我讲讲你前女友的事。刚才那个谁说,你现在喜欢我这款,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江煦沉吟,「大概就是说我老牛吃嫩草,看不起我吧。」
「……」
睡前我给陶桃打电话,「我感觉江煦对我有所隐瞒。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提起前女友,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
陶桃哈欠连天,「这都几点了你还不睡?明天不上班了?」
「不行,我睡不着。」我想起了林佳,「要是江煦抛下我去找前任怎么办?我会难过死的,我还没……」
「嘟嘟——」陶桃挂断了电话。
怎么这样。
我不死心,又打了过去。
漫长的响铃过后,电话那头传来陶桃暴躁的声音,「那万一江煦是被他前女友绿了呢?你就非要去揭他的伤疤吗?」
被震慑到的我手一抖,手机摔到了床底下。
江煦…… 被绿?
江煦会被绿?
我颤颤巍巍捡起手机,又拨通了简琛的电话。
「哥,问你个事。」
简琛好像还在工作,我听到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他轻嗤一声,「真难为你还能想起我这个亲哥。在江煦家住得够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说再说。哥,你认识江煦前女友吗?」
简琛沉默了一瞬,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认识」,也给我挂断了。
第二天,我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许茹特意给我冲了杯咖啡,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我看着她,无语凝噎。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感觉,太痛苦了。
我没办法节制。
不过好在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太久,我很快又见到了那位很可能绿了江煦的帅哥。
这位江煦的前情敌宋舒阳,突然空降成了我的甲方爸爸。
哦,原来痛苦并不会消失,它只是转移了。
按道理说,我这种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实习生,跟甲方爸爸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但坏就坏在领导带宋舒阳参观公司时,他绕到我的身边,笑眯眯地说,「真巧,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碍于领导在场,我假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痛。
宋舒阳走后,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天花乱坠地阐明了本次项目的重要性。
然后他大手一挥,安排我负责这个项目的对接工作。
干好了,提前转正。
干不好,领导没明说,只是暗示我,后果很严重。
我一个职场菜鸟,能担起多大责任?说是负责对接,倒不如说是负责哄人。
我都没敢告诉江煦。
八卦团将我围住,打听我和宋舒阳的关系,我说他是江煦的大学同学,不熟。
她们开心地跟我分享不知道从哪打听的小道消息——宋舒阳是个家境殷实的富二代,单身。
几位适龄女同事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单身?
我摸着下巴沉思。
我给宋舒阳送文件的时候,他笑得像只狐狸,「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犹豫着开口,「江煦前女友的前男友?」
宋舒阳顿了顿,「这么说,你也知道梁筱喽?」
「那倒是不太清楚。」
宋舒阳朝我勾了勾手指,「我给你讲讲?」
我有点挣扎,宋舒阳分明满脸都写着不怀好意,但我实在太想了解这件事了。
纠结半天,我还是凑了过去,「请讲。」
宋舒阳玩味地看了我一眼,悠哉悠哉道「江煦和梁筱在一起,源于某天早晨他们被发现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我都没有跟江煦睡在一起过,梁筱不仅赢在了起跑线上,还直接甩了我一大截。
宋舒阳说,当时他们社团活动,搞了一次别墅轰趴,由于氛围太好,几乎所有人都喝了个东倒西歪。
隔天早上起的比较早的人挨个房间叫他们起床,结果江煦和梁筱从同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两人一直以来都很合拍,在众人眼里也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然后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我心里酸得直冒泡,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问:「后来呢?」
宋舒阳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句:「那时候我也喜欢梁筱。」
「所以……」我望着他,「你撬了江煦的墙角吗?」
回到家后,我的沉默引起了江煦的注意,他把切成块的水果放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塑料小叉子。
「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我摇了摇头。
江煦又问,「那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欲言又止几个回合,最后抱住江煦的腰,「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江煦的身体明显一顿。
他低头看我,「你哥要是知道了……」
「你还怕我哥?」
江煦挑眉,「你不怕?」
我想起简琛黑脸的样子,登时有点发怵。
于是我举起手表态,「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就跟你盖着被子纯聊天——我哥不会知道的。」
意料之外的,江煦同意了。
我把自己洗得喷香,掀开江煦的被子,呲溜缩进了他的怀里,像八爪鱼一样附在他身上。
江煦放下手中的书,语气中满是「果然如此」的淡定,「什么都不做?」
我点头,「什么都不做。」
江煦抬手关了灯,「那睡吧。」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我看着江煦模糊俊朗的轮廓,手不自觉地就隔着棉质睡衣摸上了他的腹肌。
手感真棒。
「江煦,如果你的前任找你复合,你会同意吗?」
江煦按住我的爪子,轻吸一口气,「不会。」
我伸出了另一只魔爪,「真的吗?」
「真的。」
我满怀心事地睡去,梦里我见到了梁筱。
她和宋舒阳给我看的照片上一样有魅力,又美又飒。
此刻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梨花带雨地看着江煦,告诉他当初她提出分手的真正原因。
梁筱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拉扯她和弟弟长大。
跟她的懂事优秀相反,母亲的偏心溺爱造就了她弟弟的叛逆乖张,经常闹事不说,那次居然把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
那家人要求赔偿三十万,否则就拒绝和解。
梁筱的母亲又气又急,直接病倒了。
对于还没毕业的梁筱来说,根本无力承担这笔费用,而宋舒阳在此时伸出了援手。
她对江煦说,这几年她拼命工作,终于还清了宋舒阳的钱和人情,所以回来找江煦。
她问江煦,还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江煦轻轻将她拉进了怀中。
梦里很多场景都模糊不清,但我却清晰地记得,江煦最后看向我的,那个充满愧疚的眼神。
梦醒以后,我发现自己的眼角酸涩,伸手一摸,是几滴未干的泪水。
我萎靡不振了好几天,陶桃知道原因后很是惊讶,一方面是因为她猜中了一半真相,另一方面……
她神色凝重地拍了怕我,「我原以为你只是馋江煦的身子,没想到啊,柠檬,你这回是真栽了。」
我咬着奶茶吸管,闷声闷气,「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但那个谁不是说,梁筱打算回来定居吗?说不定你这就是个预知梦。」
我抬头瞪她一眼,气得把她面前的果茶一并顺走了。
在我写的小说中,像梁筱这种人设,就是妥妥的大女主,而我的角色,不过是负责推动情节、促进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工具人罢了。
工具人也是有尊严的。
宋舒阳也看出了我的状态不佳,笑着调侃我,「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在心底问候了他十多遍,冷笑一声,「信心十足。」
嘴上有多逞强,心里就有多虚。
这种心虚在我看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梁筱和江煦一同出现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饭店门口,我和宋舒阳,江煦和梁筱,形成了隔绝其他人的,一种奇怪的修罗场。
梁筱本人看上去,比照片更加好看。
和江煦站在一块,也确实登对。
脑中再次浮现出江煦愧疚的眼神,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
安静了许久,宋舒阳突然勾住我的肩膀,弯了弯嘴角,说出了他的那句经典台词,「真巧。」
巧什么巧,加班干活到这个点,宋舒阳还非要开车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吃夜宵,明显的没安好心。
江煦也笑了,跟他以往的笑不同,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盯着我,一双黑眸蓄着沉沉的怒意,不急不缓地走向我。
「加班?和他一起?」
我一把推开了宋舒阳,嗫嚅着解释,「我真的在加班,他是我甲方……」
江煦攥住我的手腕,「为什么不告诉我合作对象是他?」
「我忘了……」
江煦气笑了。
下班前,江煦发消息告诉我,今晚他有大学同学聚会,可以带家属,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正要说一起,就收到了宋舒阳的加班提醒。
现在想来,这都是他计划好的。
真狗啊。
我转头看他,却发现梁筱在他身边,竟也是同样质问的态度,而宋舒阳双手插在口袋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等我完全理解眼前的状况,江煦就把我塞进了他的车里,带我回了家。
换好鞋,江煦把我拎到沙发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此时的我已经冷静下来,决定先发制人。
「江煦,我们分手吧。」
江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为什么?」
他倾身压了过来,薄唇近在咫尺,说话间气息尽数洒在我的脸上,「是对我腻了,还是看上宋舒阳了?」
温热又凉薄。
我鼻头一酸,差点掉下眼泪,「都不是。」
或许是我的眼眶红得太过明显,江煦愣住了,他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擦过我的眼角。
「好好说话,哭什么?」
他语气一软,我就更忍不住了,稀里哗啦把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撂了。
「你是不是还喜欢梁筱?你都跟她一起过夜了…… 你现在知道她跟你分手是迫不得已了,你是不是要跟她复合…… 她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厉害……」
我抽抽噎噎,江煦却哭笑不得,一张一张给我递面巾纸。
「我的酒量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我回房间就睡了,梁筱醉得走错了房间,还在地毯上睡了一夜,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你们后来也在一起了。」
「她确实喜欢过我,那天过后我就答应她试试。后来她家里出了事但没有告诉我,是宋舒阳帮了她。」
江煦捋了捋我的头发,又替我拍了拍背。
「他们在一起后,梁筱也慢慢喜欢上了宋舒阳,她努力把欠宋舒阳的钱还清,想以平等的方式和宋舒阳好好过下去,宋舒阳却误会她要回来找我,跟她冷战闹分手。这是梁筱今天告诉我的。」
难怪江煦在梁筱的身边笑成那样,宋舒阳真是太幼稚了,闹这么一出。
还想拉我当炮灰。
我看着被我扔了满地的面巾纸,一时间无话可说。
江煦捏了一把我脸上的肉,声音含笑,「一个梦就让你难过成这样,这么在乎我?」
太丢人了,我「咻」地站了起来,「我还是要跟你分手。」
江煦好整以暇,「说吧,还有什么原因。」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都不让我碰,每次都不情不愿跟逢场作戏似的……」
我顿住了。因为江煦他伸手,缓缓地解开了一颗衬衣纽扣。
「你就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跟我谈恋爱的……」
他又解开了两颗。
「陶桃说得没错,老男人太不靠谱了,我要去找小奶狗……」
他的腹肌已经暴露无遗。
我终于抵抗不住,捂着鼻子踉跄了一步,「住手!」
江煦一把将我拉进怀中,「你哥说,你对喜欢的男生总是三分钟热度,我要是太容易让你得手,你没了新鲜感就去找别人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蹭了蹭他的脸,「江煦,我爱你,我也想跟你好好过下去。」
江煦的呼吸一滞,忽然一把横抱起我。
我心里一惊,不禁缩了缩脖子,「我哥要是知道了……」
江煦微微一笑,「大不了被他揍一顿。乖,给你的小说读者加点温情番外。」
「…… 会被封号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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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满十四碎
春节回家过年期间,我无意间解锁了一个超能力。
只要我盯着邻居家儿子的帅照猛看,那位一米八八的高冷竹马就会凭空出现在我面前。
面对门后满屋子的亲戚,只穿着四角大裤衩的易屿对我沉了脸:「你想好没有,该怎么解释?」
我很懵,又很兴奋。
get 到这个技能后,从此每逢夜深人静…… 我的房间就会多出一个男人。
易屿不胜其烦,凶巴巴地警告我不许想他。
我很委屈,这种事情怎么控制地住嘛。
后来我发现他有喜欢的女生,喜欢到用对方的名字当手机屏保。
我彻底死心了,一连很久都没看那张照片,甚至想把它删除掉。
易屿却又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沉着脸别别扭扭地问:「就真的,一点也不想?」
《许愿一个男朋友》
1
事情是这样的。
大过年的,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小孩子又很吵闹,我躲在房间里欣赏手机里今天偷拍的邻家哥哥。
这挺直的鼻梁,这狭长的桃花眼,这肩宽,这翘臀,还有从微敞开的领口中露出的锁骨,简直看得我胎动。
怪不得听我妈说,我小时候老爱缠着他,还爱钻到人家怀里讨亲亲。就是上高中后不知是情窦初开还是怎么的,反而不太敢靠近他了,一看到他就躲起来不跟他说话。
这就导致上大学后,我们直接失去了联系。
天!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再不济也要搞到他的初吻!
一颗烟花 biu 的一声在我窗外的天空绽开,迸发出绚烂的色彩。
我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
原来易屿身材这么好的吗?还有腹肌诶。
胸口的那两颗小痣看起来好可口。
我靠,他裤子呢?
我对上易屿混杂着震惊和迷惑的眼睛,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我也想问怎么回事!
确认他不是从客厅进来的,也不是从窗户外爬进来的,我淦了一声:「日哦,难道我的愿望实现了?」
「什么愿望?」易屿抓住了重点。
我搅了搅手指,红着脸小小声:「我想得到你。」
易屿:「?」
「不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易屿:「…… 就这?」
我诚恳地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消化现实。
紧接着扫了我一眼,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大好意思地说:「…… 因为你长得帅。」
易屿的眼神化为了鄙视。
我后悔了,刚刚一下子说顺了嘴。
早知道就夸他有才华了。
房间门被敲了敲,我妈在外面吼:「你大姨二姨,还有姑姑姑爷都在外面等着看你呢,还不快出来!」
我浑身一颤:「我穿个衣服,马上就出去!」
我妈继续吼:「把头发扎起来,别邋里邋遢的。」
对哦,我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把裤子往上提了提。
易屿脸青了,冷笑了一下:「万一他们进来,你想好该怎么解释没有?」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套运动服,不舍地递给他:「要不你…… 先遮一遮?」
在他试衣服的过程中,我抓紧时间多看了两眼。
真的是很符合美学的身材。
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看到了。
易屿把上衣丢到一边,裤子倒是勉强套了上去,就是被他穿成了七分裤。
我有点伤心,我的腰竟然跟他差不多粗吗?
我感觉他穿着比我还宽松。
易屿说:「上衣不行,肩膀的地方太紧,而且你这破裤子。」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是粉色的。」
「我是女生嘛。」我跟他打商量,「要不我偷偷去我爸房间给你拿一件?」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非常想把裤子脱下来,「只能这样了。」
我让他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声,必要时可以躲进衣柜,然后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地走了出去。
2
一打开门,我就遭到了亲戚七嘴八舌的洗礼和问候。
我努力地维持笑容,在我妈的暗示和指导下挨个叫人。
等我从爸妈房间搞到一套衣服回去,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我顺手给他捞了一袋砂糖橘。
易屿穿上我爸的中老年风褐色毛衣和西裤,竟然保持住了帅气,果然时尚完成度靠脸。
我剥开橘子,讨好地递了一瓣到他嘴边。
易屿低头含住,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姿势里的暧昧,眼皮跳了一下,将脸侧到一边。
我被可爱到了,哈哈笑着说:「我问过了,过会儿亲戚就走了。等我爸妈睡着,你就可以偷偷溜回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点点头,脸色勉强好看了一点。
我说:「那我们趁着这个时间聊聊天吧。」
「聊什么?」
「你有女朋友吗?」
「……」易屿坐到我的电脑前,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
「回答我嘛。」
「密码多少?」
嗐。
易屿在看春晚,而我在看他,一边看一边把砂糖橘剥出来放在他手边。
「你不吃?」他问。
我摇摇头:「你比砂糖橘还甜。」
「……」他果然不再问了。
一小时后,吃完一整盘砂糖橘的易屿皱了皱眉,侧过头问我:「你亲戚走了没有?我要上卫生间。」
「等等哦。」我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瞧了瞧,抱歉地转过脸,「走了几个,剩下的在客厅打麻将。」
易屿:「……」
我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可乐:「要不…… 你将就一下,我不看。」
易屿瞪着我,脸黑得我不敢直视。
他看了眼可乐瓶,磨着牙说:「你就让我用这个?」
我想了想:「是瓶口太小了吗?」
话一出口,我也有点害臊,把瓶子放下了。
易屿眼神暗了暗,笑了一下:「要不我直接出去跟叔叔阿姨打声招呼。」
「可是要怎么解释你半夜跑到我房间?」我努力劝他打消这个念头,「而且外面这么多亲戚在呢,他们肯定会瞎猜的。」
「还能怎么解释,就说我们在谈恋爱。」
我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易屿淡淡地说,「节后再被问起,就说分了就好了。」
牛哇,原来他这么渣的吗?
「可是我爸妈和你爸妈那么熟,如果被发现你这么晚还在我房间…… 一定会让你对我负责的。」我故作无奈。
易屿眯起眼睛:「负什么责?」
「他们肯定不会信,我们是在看春晚。」我指指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再加上易叔叔是局长,平常就很看重作风问题……」
易屿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可乐瓶,咬牙道:「转过去。」
嘻嘻。
我老实转过身。
「捂住耳朵。」
「知道了。」
「…… 别说话。」
「要不我给你换个脉动吧?」
「…… 闭嘴。」
等我转过来,发现易屿已经把可乐瓶藏起来了。
估计他这大半年都不想喝可乐了。
我喜悦的同时又生烦恼。
这么羞耻的事情都发生了,以后他真的还能喜欢上我吗?
易屿拿我的电脑打游戏,我躺在床上静静欣赏他的侧脸,伴随着门外若有若无的麻将声,一股困意席卷了我的眼皮。
「好晚了,他们不知道要搓到什么时候。」我打着哈欠,拍拍床侧,「你要不要过来睡一会儿?」
易屿微笑:「睡在一起我可能会做坏事。」
我害羞:「那要不要关灯?」
易屿收敛起笑容,把脸转了回去。
看样子有点郁闷。
我快笑死了。
迷迷糊糊的,我还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易屿还坐在电脑前,连姿势都没变过。
他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我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爬下床确定他只是在看正经电视剧才放下心。
「这个剧我也在追诶。」
易屿看了眼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从这个表情里品出来一丝诡异。
妈耶,他不会看我收藏夹了吧?
好在他只是平静地说:「醒了?」
我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妈刚刚来敲过门,问你要不要吃面条。」
我大为吃惊:「那你怎么说?」
他一脸无语的表情:「我能怎么说?我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推门进来吧?」
「没有。」
「那就好。」她肯定以为我睡了。
易屿关掉电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外面没动静了,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走了。」
「哦。」我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个脑袋。
「走了吗?」
「嗯。」我难掩失落。
易屿被我的脸逗笑了。
不管怎么样,好歹不是冷笑吧。
把他送到门口,我小小声:「放心吧,今晚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脸一暗,冷冰冰:「以后不要瞎许愿。」
我胡乱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他说:「明天要去舅舅家。」
「那我也去!」
他挑眉望着我。
好吧,我又以什么身份去呢?
「对了易屿,你把可乐瓶放到哪里去了?」
易屿扭头就走。
3
第二天中午醒来,我抓心挠肝地想找易屿确认,昨晚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不会是我做梦吧。
我给他发了
我再发,他就回了我两个字:吃药。
真的是好冷酷哦。
我非得要得到他不可。
晚饭过后跟我妈在小区里瞎逛,无意间遇到了正在遛狗的易屿妈,两个人是牌友,熟稔地唠起家常,话题很快引到了我身上。
我妈说:「这丫头小时候可爱跟着你家小屿了,记得有次我和她爸有事出门,把她送去了你家,那几天都是小屿在照顾她,每天给她穿裙子扎小辫,还喂饭。」
「是啊。」阿姨笑眯眯地说,「后面我偷偷把圆圆送回去,小屿气得躲在房间里不吃晚饭。我打趣说圆圆长大给他当媳妇好不好,当了媳妇她就不用回家了,把他给问脸红了。」
「唉,两个小孩以前多要好啊,大了不知怎么就疏远了。」
我在一旁听得很懵。
还有这种事?
我一定要问问易屿。
回到家,我蹲在马桶上思索。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哦?我的愿望有这么灵验吗?
我屏息凝神,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菩萨啊,把易屿赐给我做男朋友吧。
好的。
非常蠢。
我手贱地点开了那张偷拍的易屿的照片,越看越心酸,越看越喜欢。
为什么称之为手贱呢?
因为一眨眼的工夫过后,易屿本人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瞧见马桶上的我,脸先是一沉,一副要兴师问罪的表情。
可没过两秒,又红了。
我俩大眼瞪小眼。
「啊啊!」我尖叫着拉下上衣遮挡。
他蹙眉:「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信:「闭眼睛!」
他用手挡住眼睛:「别叫了,你爸妈听见怎么办?」
靠,是哦。
果然我妈来敲门:「你在里面瞎吼啥?」
「我打游戏输了。」
「这么大的人,天天就知道打游戏……」我妈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提上裤子,又很尴尬地冲了水。
还好我只是小便。
易屿睁开眼睛,盯得我十分心虚。
「舒小圆。」他叫我名字的时候,我觉得他很想打我,「你搞得什么鬼?」
我握紧手机,装傻「我也不知道啊。」
笑话,如果让他知道是因为那张照片,他一定会让我删掉的。
「你又许愿了?」易屿恨恨的。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就是…… 很想见你。」
这句是实话。
易屿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
也是,他理科生的大脑怎么可能理解这种玄学呢?
「你爸妈要在客厅待多久?」他冷静下来问。
「一般十点就睡了。」
「那这一个小时里,我们就一直待在卫生间?」易屿说,「万一他们要用呢?」
我弯下腰给浴缸注水:「没事,就说我在泡澡。」
易屿微笑:「一起泡?」
我大方地说:「好啊。」
他讪讪地闭上嘴,不理我了。
「对了易屿,你是不是还帮我穿过衣服啊?」
「那时候你才五岁,我也才七岁。」
「原来你都记得啊。」我惊讶。
「我妈回去跟我说了。」
「唉,我那么小就被你看光了。」我眨眨眼暗示他,「不做你女朋友很难收场。」
他笑笑:「是啊,我们还在一张床上午睡过。」
我害羞:「嗯。」
「那张床被你尿湿了两次,醒过来哭着让我帮你换衣服,然后跑去告诉我爸妈,床是我尿的。」
「……」
完了,怪不得他这么嫌弃我。
怀着沮丧的心情,我抬起头:「我去催促我爸妈睡觉,你趁机溜回去。」
他看了看我:「好。」
把爸妈哄回房间,我咳嗽两声,易屿得到指示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估计他到家了,我躲在被窝里给他打语音:「那什么,我们好像被绑定了。」
「?」
「我发现我只要一想见你,你就会出现。」
「无论何时何地?」
「嗯嗯。」
我听见他在那头深呼吸,如果不是教养好,我感觉他都要骂脏话了。
他磨着牙:「那怎么办?让你不要想我?」
我很委屈:「这怎么控制得住嘛。」
易屿呵呵冷笑了一声。
唉,这样下去我们以后想不结婚都很难。
然而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是我想多了。
易屿他有喜欢的女生。
4
隔天,我热情地向易屿发出了约会邀请:「有部电影口碑好像很不错,我们去看好不好?」
易屿态度冷漠:「我不喜欢看电影。」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喜欢看电影的人?
我娇羞地说:「那你可以看我。」
易屿再次被我的厚脸皮震惊了。
「好不好嘛,再过几天我们都要出门务工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见面了。」
易屿微微一笑:「你确定?」
我心里不禁窃喜,随叫随到这个挂属实开大了。
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装出无奈的样子:「见不到你,我就会想你。尤其是睡前、饭后,还有洗澡的时候……」
易屿在那头没说话,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无语。
我好像说了句废话。
「几点?」他似乎已经接受现实了。
不论如何,这是成年后和易屿第一次约会,我一定要慎重对待。
是这样的,我觉得易屿之所以没能热切地爱上我,是因为这几次每每见我都是睡衣拖鞋 + 熬夜十年的黑眼圈,没有看到化完妆后精致美丽的我。
于是下午我穿上了大衣配长靴,抱上一箱车厘子,以一种青春靓丽的姿态出现在地下停车场。
易屿来得很准时,他羽绒服里穿了一件大红的毛衣,显得皮肤特别白。
他本命年,肯定是他妈妈逼他穿的哈哈。
我夸他:「易屿你穿红色好好看。」
他不置可否:「你这是?」
「我妈说阿姨最喜欢吃车厘子,你等会儿带回家去。」这样阿姨就知道他是和我出去约会了。
我真是太有心机了。
易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从我怀里接过箱子,顿了顿:「你力气还不小。」
我立马卖惨:「没有,我胳膊可疼了。」
易屿弯腰放入后备厢,似乎笑了一下。
电影院里,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我拉着易屿捣鼓抓娃娃机,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女声:「易屿?」
他转过头,我也跟着看过去,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抱着一桶爆米花。
小情侣吗?
我放松下来。
「你也来看狙击手吗?」女生笑盈盈地凑过来,略带迟疑地看向我,「她是……」
我很想回答,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易屿说:「舒小圆。」
嗐,报名字总比说我是他妹妹强点。
「你好,我叫徐樱。」她跟我介绍过自己,然后对旁边的男生说,「是我同学,我们一起看吧。」
谁要和她一起看?
但是易屿没有拒绝,我也不好说什么。
很魔幻地,我们两对的座位竟然买在了一起。
易屿坐下来之后,徐樱对那个男生说:「我和你换换吧。」
这样她就坐在易屿的旁边了。
好气,早知道我坐右边了。
脑子胀胀的,可能有点着凉了,再加上心情烦乱,电影放的什么我根本没有看进去。
模模糊糊的,我听见徐樱歪着头跟易屿解释,男生是她邻居,以前一个镇子上的,不是她对象。
不知道易屿信没信,反正我没信。
我抱着他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兔子,偷偷瞄他的脸。
发现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心里一凉。
知道徐樱没有男朋友,他这么开心吗?
散场的时候,徐樱提出一起去吃火锅,还好易屿没有答应,我是真的没有心情了。
回到车上,冷热交替下,我打了一个喷嚏。
「你感冒了?」易屿问。
我闷着头没说话。
中途他把车停在一家药店门外,下去给我买了一些感冒药。
还有一盒热的燕麦牛奶,他把东西交到我手里:「趁还没严重起来,把药喝了。」
坦白说,我有点感动。
「我不喜欢喝燕麦牛奶。」
「超市收银员说,只有这个是热的。」
哦。
我乖乖喝了。
胃里暖暖的,但是想到易屿在电影院里的笑容,胸口还是一阵压抑。
后面易屿接了个电话,表情和态度很柔和。
我问:「是谁啊?」
「徐樱说她到家了,问我们到了没有。」
我没有说话,但我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很想酸溜溜地说一句,你干脆送她回去算了。
可是我有什么立场呢?
回家后,我蒙头睡到半夜,可能受心情影响,虽然吃了药,感冒还是加重了。
迷迷糊糊中,我点开易屿的照片。
犹豫要不要删掉,又舍不得。
就那么一愣神的工夫,易屿已经出现了。
而且还是出现在了我的床上。
原来他习惯只穿四角裤衩睡觉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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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两相思
我被一个艳丽多情的男人缠上了。
然而,即使他有惊天美貌,盘靓条顺,我也不行!
因为我是一个四大皆空的尼姑,还是捉妖的那种!
(已完结~)
1
「你这男鬼不要不识好歹,不准缠着我!」我抓住他作乱的手就要推开他。
「叫我官卿。」男鬼掐着我的脸,逼着我直视他。
也不知道他到底采了多少女人,才养出这番模样,光是看一眼,便叫我心神不稳。
偏偏他已经漂亮成这样,还着红衣,更添风情。
阿弥陀佛。
「官…… 官卿,我是出家人,我不收你,放你一条生路,你找别人吧。」我拼命地朝后仰脖子,避开他冰凉的手指。
为什么?我刚刚出师离开寺庙降妖除魔,就碰上一只千年大鬼!
师父!救救我!我真的搞不定!我的童女身!
官卿撩起眼皮子笑了一声,纤长的手搭在我的领口:「别放过我。」
他说得太暧昧了,到底是哪种不放过?!
突然颈间一片冰凉,这色胆包天的男鬼居然拉开了我的衣领,还…… 还轻薄我。
「你这天杀的艳鬼!」我愤怒地捏住他的手腕,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谁知官卿见我红了眼,周身那股子压也压不住的黑气突然散了,他收回了手,可怜楚楚地跟我道歉:「对不起,我刚刚……」
我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推开他就站起来:「不用跟我道歉,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我打不过你,我还不能绕道吗?
谁知我脚都没踏出迦蓝寺的门,就被一股大力吸了回去,整个人背靠着官卿的胸膛,被他搂在怀里。
他低头温柔地威胁我:「不准走。」
「好…… 不走。」我猜他在这破庙待久了,很久没有采阴补阳了,所以火气有点儿大。
没关系,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可以忍。
官卿将我抱放在树干凸起的地方,见我身子不稳,还扒拉我的腿让我勾着他的腰。
我其实不太理解,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坐下谈的!
非得这样……
要不是现在是大晚上,我一定要大喊一声「流氓」!
「饿吗?」官卿直勾勾地看着我。
诚然没下山之前我偷偷地看了很多小黄书,所以他问我饿不饿,我即使腹中空空也不敢承认,生怕他喂我点儿别的。
「不饿!」与此同时,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官卿睨着我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侧暧昧地划过:「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读心?」
这只鬼,是否有点儿犯规?
「不要!别喂我吃……」我挣扎的话还没说完,官卿就伸手捂住了我的唇。
他脸色有点儿臭,额角青筋直跳,显然很想骂我:「乖乖地等着。」
说完就在我身上随意地画了两下,便消失不见了。
我看他一走,根本不带犹豫地跳下树干就要跑,发现脚被锁在了树干上。
所以,我保持着狗吃屎的姿势,跷着脚啃泥,直到官卿回来。
他提着一袋果子,抱臂靠在寺庙门口,看着我笑道:「想跑?」
他语气里没有一点儿笑意,我感受到了杀气。
原来他不是对我一见钟情,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纯纯就是,没有别人了,所以先把我困在这里,勉强糊口。
「咱换位思考一下,给你,你不跑吗?」我脖子扭到了,动弹不得,只能闷着声给他讲道理。
「不跑,我长成这样,显然是我吃亏。」官卿一本正经地夸赞他自己,把臭不要脸的品质发扬到极致。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我身边,一寸一寸地打量到我头皮发麻,才把我拎起来。
一挥手给我收拾了一下,把果子递了过来:「吃完睡觉,明早上路。」
不是,上路?
上…… 西天吗?
即使我边吃边哭,即使他会读心,他也不打算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要我的狗命。
只是非常惬意地靠在一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迦蓝寺的乌鸦不知疲倦地啼叫着。
我抱着腿盯着从昨晚开始就没动过的官卿,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歪了歪脖子,松了松筋骨,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夜没睡?」
反正都快死了,我也想起来一个出家人应有的风骨,懒得理这男鬼。
只是这人把他玉雕一样的脸凑到我面前:「不困就快点儿动身。」
「啊?去哪儿?」
「都城——镜弦,有大妖,你去捉。」
我沮丧地垂着脑袋:「我连你都收不了,怎么收别人?」
师父总说我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可偏偏,我刚出世就被眼前这只艳鬼摁在地上摩擦,毫无天才气节可言。
「你有我。」官卿伸手把我拎了起来,眸色沉静,安抚又蛊惑。
我木然地点点头。
反正捉哪个鬼都是捉,官卿现在就是我的爹,他要我去京城捉妖,我还能反抗不成?
生活就像那啥,忍忍就过去了。
2
官卿变出一把黑玉伞,走在我身边摇曳生情。
小镇上男男女女都要回头看他。
我甚至听见他们小声地议论。
说我这尼姑好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一只鬼,为什么不能藏起来?」他实在太抢眼了,我忍不住出声建议。
官卿又朝我贴近了两步:「我看你胸前有块玉,不如让我藏在这儿?」
「你这么好看,是该出来晒晒太阳。」我假笑着退开两步,拉开距离。
从小镇走到城里,天正好黑。
我想带着他去城东寺庙凑合一晚,这厮却不爽了。
「为何不住店?」
「我没钱啊,我是出家人,穷得很,只能勉强买点儿馒头。」
「我有钱。」
「哥,你那是冥币,不兴用。」
官卿对于我的看不起很是不屑,眯着眼睛掏出一沓纸币砸在我脸上。
哦,我睁大了我的狗眼。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连忙弯腰捡起银票,我谄媚地指了指不远处的青楼,建议道:「你这么多钱,可以去那儿花花,毕竟你也这么多天没采阴补阳了,我怕你到时候虚得走不到镜弦。」
官卿薄唇微微地翘起,但绝不是好心情的样子:「有你就好。」
我深深地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火上浇油。
走进客栈,官卿熄了伞。
满大堂的人都把目光聚集了过来。
「客观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极其狗腿地跑到官卿面前,完全忘了我也是个活人。
「住店,和她,一间。」官卿伸手指了指我,完全不顾我的意见。
「一…… 一间?」店小二和我同时颤抖着发问。
他大概觉得我这臭不要脸的尼姑猪,拱了这颗绝世白菜。
「嗯,你跑了怎么办?」官卿挑了挑眼皮,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暧昧。
好像我是那个拎起裤子不认人的混蛋。
店小二带我们开了间房,官卿率先进去,我被店小二拉住袖子。
「大师,好厉害,我想花钱听!」店小二眉清目秀还敷了粉,阅书无数的我一下子就悟了。
还不等我故弄玄虚,官卿就笑吟吟地回头:「我的钱都给她了,她不差钱,也不会教。」
说完就把我拽了进去,顺带摔上了门。
他身上的黑气又开始浮现,上挑勾人的眼尾逐渐泛红。
我欲哭无泪:「大哥,难道你每晚都会犯病吗?」
「我只对你。」官卿靠在我耳侧,恨不得把我的魂儿都给吸走。
他用手扯我的腰带,我趁机从胸口掏出黄符捏了个诀就贴在了他的后腰上。
有了一点点小用,官卿暂时动不了。
「放开我,乖一点儿,等会儿让你少受点儿罪。」官卿没什么感情地动了动唇。
「等我等我等我!别生气!」我说完就跑到窗前跳了出去。
那家青楼就在这客栈几步远,我给他多包几个过来!
冲进青楼的时候妈妈就拦住了我。
「哟,哪来的小尼姑!长得倒是漂亮,但我这可不收出家人,更没男人给你。」妈妈拉着我的衣领就要把我往外拖。
我从领口掏出一沓银票塞到妈妈手里:「我要女人,你喊七八个跟我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等我把这七八个环肥燕瘦的美人带到官卿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挣脱黄符,懒洋洋地倚在床榻边了。
那些美人本是不高兴的,一看自己要伺候的人居然是这种绝色,一个个又都挤到了我前面。
这下官卿能好好地采阴补阳了吧。
只听他轻轻地一声笑,修长的手指那么勾了勾,我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他面前。
「好大的胆子,小尼姑。」
「我…… 也是为了你好。」
官卿猛地一甩手,门就被关上,吓得外面那群女人直喊「鬼啊」。
他很生气。
我也很烦。
我打不过他,被他逼着去镜弦捉妖就算了,还要被逼着暖床,我们捉妖的可不提供这种服务。
官卿是一只很敏感的鬼,他察觉出我连日来狗腿得已经不耐烦了,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只对你这样。」官卿说这句话的时候,耳尖有点儿红,要命得勾人,「我那个时候有点儿不正常,你只要阻止住我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
「中毒了。」
「鬼还会中毒?」
「我不是鬼。」
什么?!
他分明是鬼,他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官卿看我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挑了挑眉,补了一句:「也算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等我找到你的尸体,一定把你给超度了。
他是鬼,不用睡觉,床留给了我,他自己就靠在窗前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
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
我翻来覆去,开了口:「你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你生于极阴之地,又是极阴之时所生,更是处子,毫无阳气可言,我毒发神志不清,容易被你引诱。」官卿支着下巴打量着我,完全不觉得自己在甩锅。
分明是他引诱我。
我翻了个身子,不再看他,省的这般美色入我梦中,发生点儿什么不好描述的事,给他读心读了去,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3
官卿让我去城东包了辆马车,雇了个马夫,又添了好些东西在里头。
我看着这奢华的内饰,忍不住咂舌。
他生前定是富贵人家。
有了马车赶路,我们速度就快上了许多。
只是临到镜弦外几十里地的一处小山村时,我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官卿也眯起眼睛和我对视:「他在拦我。」
「是那个大妖吗?」我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他知道你来了?」
「他不知道我来,但会防着我来。」官卿拎起我的后衣领,就把我带下了马车。
我们步行走进这鬼气森森的山村。
刚进村口,就有一个干涸的池塘,里头堆满了皑皑白骨,池塘边有一棵枯死的古树,树枝上挂满了腐烂的断肢残臂。
强烈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我毕竟第一次下山,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扶着官卿的手臂就吐了出来。
官卿轻拍我的后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的水壶递给我:「喝点儿水,没事儿吧?」
我「咕咚咕咚」地几口喝下去,连连摇头:「没事儿。
「这是个阵,我们要破了阵眼才能出去。
「而且,这个阵,待在里面对活人没有太大影响,但你一个鬼魂,待的越久,散得越快。」
说实话,这些日子一路走来,越相处,我越觉得这个鬼不错。
他很照顾我,连陌生人都很照顾。
路上有跌倒的老妇,他会抬手扶起;有饿昏的小孩,他会买点儿东西来差使我给小孩喂下。
太多了,他虽然看起来脾气有点儿古怪,但除了经常在晚上勾引我以外,却属实是一只好鬼。
官卿接过水壶,就着我喝的地方也抿了一口:「嗯,我知道。」
不是,你一个鬼有必要喝水吗?
我看着他下颚上沾着的水珠,莫名心虚地偏开了脸。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官卿伸手慢悠悠地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笑道:「脸红了。」
「热…… 热的。」
「哦?要脱衣服吗?」官卿声音拉长了一点儿,显得暧昧无比,不过他并没有留在原地看我是什么反应,而是拉着我的手腕朝里走去。
好像调戏我,只是为了让我注意力放松一点儿,别那么害怕。
真是一只暖鬼。
越朝里走血腥味儿越重,突然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
我下意识地弯腰躲过,官卿也让到了一边。
成片成片的活死人从土里爬了出来。
他们的皮肤是灰绿色的,脸上布满了紫黑色的裂纹,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恐怖异常。
毕竟是个尼姑,我不太会骂人,只能咽了口口水表示自己的惊讶。
官卿扔了一把剑给我,我下意识地接过,颤抖着告诉他:「出,出,出家人不可杀生。」
「你不砍他们,他们就咬你,我是鬼,可不怕。」官卿抱臂飞上了枝头,显然打算看戏了。
我收回之前说他是好鬼的话。
杀千刀的,没义气!
他晚上发病抱着我哼哼唧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无情的。
不过我实在没工夫和他计较了,成片的活死人朝我扑来,我本是没有拔剑,只用剑鞘击退他们。
可树枝上那个人挂着一条腿懒洋洋地念经:「他们又不是人。
「你杀妖就不是杀生了?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絮絮叨叨,烦得很!
一个不察,一个九尺多高的壮汉活死人直直地朝我扑过来。
完了。
官卿踩着树枝跳下来,搂住我的腰就往旁边转,可惜还是慢了一些,我听见锦衣破裂的声音,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
他本来就白,这下子更白了,脆弱得好似一张薄纸。
鬼…… 还会受伤?
我这么想也问了出来。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砍死他。」官卿抱着我闪避着活死人的攻击,说的话咬牙切齿间又带着暧昧不清,很玄乎的语气。
子曰:食色,性也。
我拔了剑,势如破竹,开了一条血路,官卿踉踉跄跄地带着我逃进了桃林,那群活死人像是有什么忌惮一般停在了外面。
官卿倚坐在一棵桃树下,长眉轻蹙,微合眸子,手撑着地面,好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我蹲在他旁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你没事儿吧?」
凭我的专业水平推测,官卿应该是一只千年大鬼,不然也不至于把我吃得死死的,怎么活死人一巴掌就把他拍烂了。
他眼皮微抬,一眼就看出我的疑惑,不服气似的解释:「他为我设的阵,这里面的东西,我一概不能碰。」
好狠的妖。
「那你还救我。」我轻声地嘟囔了一下。
官卿偏开脸没看我:「小尼姑,你就装傻。」
我是真傻。
还没等我跟他论明白,桃林深处就泛起了红光,我和官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向中心处。
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而我却顾不得疼痛,因为实在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巨大的圆形高台矗立在中间,边缘悬挂着九十九个婴儿,婴儿的上方是断头铡,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血潭,似乎是烧开的,正咕咚咕咚地冒着血泡。
而且他们的生机尽数地被缠绕在了红线之上,左右都是个死路。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神,就听见了官卿的闷哼声,我迅速地回头,发现悬着断头铡的红线像活了似的伸展蔓延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越收越紧,把他精美无瑕的脸慢慢地分割。
鲜血蔓延,红线还在深入,好像要将他绞碎。
「官卿!」我大喊着飞奔过去,妄图劈断红线。
可到底怎么说他是个好鬼呢。
官卿闷着声制止了我:「孩子。」
灵台一清。
我的脚步顿住,提剑的手却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如果斩断红线,那九十九个婴儿便会被断头铡砍死,或者掉入滚烫的血潭中,成为养分。
红线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勒得我甚至看见了官卿的白骨。
眼泪无知无觉地来了。
既做不到看着他消失,也无法抛弃那些熟睡着的婴儿。
求佛法,普度众生,我却连一只鬼都度不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跪下,我颤抖着牵住他的手,声音也带着哭腔:「你不是好厉害一只大鬼吗?净会欺负我,旁的什么也不会。」
官卿疼成这样还有心情笑:「小尼姑,别盯着我看。」
他的声音虚弱极了,可还是很要面子。
「不丑。」我小声地安慰他,泪水糊了视线,他在我眼前几乎快要成了血人,同他的红衣到配得狠。
「别闹,我教你画个阵。」官卿微微地抬了抬手指,示意我摸他的太阳穴。
我连忙将手附上去。
一个清晰的阵法在我眼前慢慢地浮现。
这个阵法可以保护那些孩子,让他们的生机得以短暂脱离红线,这样我就可以将孩子们一一地救下了。
「那你呢?」
「我没事,相信我?」官卿努力地睁开被血迹染红的眼睛。
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
实在容不得我婆婆妈妈了。
我咬破舌尖,吐出精血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画阵。
要是师父看到了一定十分感叹,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天才居然有一天可以把这么复杂的阵,在第一次看到就极快地画出来。
所以说,人在有了想保护的东西时,潜能是无限的。
光阵完成,金色的光芒慢慢地笼罩到那些婴儿身上。
我没敢多看官卿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腿软着哭出来,耽误大事。
脚尖猛蹬地面,腾起切断一根红线,将腰肢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断头铡飞快地抱下孩子放在安全的地方,再不断地重复动作。
疲惫不堪,浑身上下都叫嚣着酸痛着,汗水模糊了视线,我还是不敢有半点停歇。
救下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没了一点力气跪倒在地。
可是官卿就躺在我的不远处,生死不知。
费力地用剑撑起身子,咬牙跑到他面前,挥剑砍断了这些要命的红线。
可是他没有一点儿反应。
肉眼所及,具是森森白骨,我甚至不敢碰他:「官卿,官卿,你说你会没事的!」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
「小尼姑,让我休息会儿,别哭了。」官卿的薄唇翕动着,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凭空地消失了。
巨大的惊愕和恐慌袭来,裹挟着疲惫,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件很干净、简陋的茅屋里,身上脏乱破旧的道袍也被换成了藏蓝色的粗布裙装。
我支着身子打算爬起来,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就走了进来,捧着一碗鸡汤:「大师,你终于醒了?」
「多谢相救,请问这里是哪儿?
「施主可有看见一个红衣男子,受了很重的伤。」
漂亮姑娘摇了摇头:「这是桃花村,我捡大师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其他人。」
我记得被官卿拖进村子的时候,匆匆地瞥到了石碑,上面写着就是「桃花村」。
看姑娘要将鸡汤递给我,即使腹中空空,我还是摇头拒绝:「多谢施主好意,出家人,不可食荤。」
爬起来朝外走,茅屋外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倒好似真一副世外桃源,全然不见当初那副尸山血海的恐怖模样。
我心中有疑,再加上官卿不见了,同姑娘打了声招呼,再三谢过便离开了桃花村。
京城大妖如此厉害,我断然是收不了了,只能先去里头看看情况,等官卿出现。
没了马车,几十里的路,走到天黑才到京城,去的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惜身上一点儿银钱都没有,我只好先在城郊破庙凑合了一晚。
现在没了道袍,出门化斋估计也被当成招摇撞骗的傻子。
我泄气地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想起生死不知的官卿,心里一阵酸楚。
走到街头,看到告示前围的水泄不通,想到可能是什么重金悬赏,为了自己的肚子,我费力地挤了进去。
大央国师收徒,包食宿。
这是我总结出来的信息。
师父,对不起了,别怪徒儿不孝,徒儿人傻又没本事,除了给别人当徒弟这件事有点儿经验以外,其他的干啥啥不行。
又在犄角旮旯凑合了一晚,饿得头昏脑涨,天不亮我就赶到了所谓的国师府。
没想到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等啊等。
沉重的黑色沉香木门被打开,侍卫一一地检查来拜师的众人。
相貌不合格的,全都被拒之门外。
这国师不会是什么老色鬼吧?怎么收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
我咽了口口水,被侍卫推了进去。
庭院中站了大约一百来号人。
晨曦慢地慢洒下,周遭变得暖和了好些,国师大人终于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神情清贵、冷漠,叫人不敢亵渎。
偏偏一张脸生得勾魂摄魄,艳丽逼人。
赫然,是官卿那只艳鬼。
4
「官卿?!」我不大不小地叫了出来,很是激动,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没事了。
只是声音刚落地,一旁的侍卫就用剑鞘猛击我的小腿,迫使我单腿跪地,而后压着我的肩膀:「大胆,竟然敢直呼国师的名字!」
皇朝纪律森严,师父在我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堆,几乎全是关于皇朝的。
见到官卿的喜悦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这些忠告。
官卿敛着眸子瞟了一眼,他的眸中冰凉一片,毫无任何人的情感,偏偏说的话却听着宽容、仁爱:「无碍,让她起来。」
佛口蛇心。
同那只嘴硬心软的鬼,好不一样。
脑子飞速地转,我用尽了十多年来攒着的聪明才智,想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他会不会,就是官卿口中的大妖?
强占了官卿的身体,披着上好的皮相,蛊惑众生。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背后起了一身冷汗,却也更坚定了要做他徒弟的决心。
原先可能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今就是为了道义,更是为了那只艳鬼。
这场收徒仪式有比武,有画符,也有背咒术。
所以作为这方面不世出的不才在下我,当之无愧地胜出了。
官卿坐在上面等着我敬茶,我捧着茶杯过去的时候,特地念着咒术开了鎏金瞳,却没有看到他身上哪怕一丝关于妖气的波动。
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的契合程度堪称完美。
分明是本尊。
我有些出神。
居然真的是官卿。
为何变化如此大,还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官卿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便放下:「拜师还走神?」
他声音很轻,语调平淡,但这种戏谑的话倒像是平素那只鬼极爱说的。
我惊喜地抬头,却只和那双漂亮却冷漠的眸子撞了个满怀。
好吧,不对。
白色的宽袖在我面前轻轻地一拂,我便被带得起了身。
「同本座过来。」官卿步子没停,一个人走在前面。
我亦步亦趋地跟上,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四层高的藏经阁。
「一层三排第七个书架所有的书,半个月看完,不会的来问本座。」官卿朝楼上走,完全不管到底有多少书。
看书倒是没问题,关键,我饿啊。
我皱了皱鼻子:「师父,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官卿在楼梯上顿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疑惑。
好似不解,我为什么两天没吃饭。
又好似不解,我为什么会不听话,不去乖乖地看书,反而同他提要求。
总归,官卿修长的手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地敲了敲:「出门同外面的侍从讲。」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我连忙跑出去吩咐侍从,特地强调别送荤食。
等膳食的工夫,我浏览了官卿说的书架,还好我当初在山上时看的书极多,这里大部分我都看过,不然半个月看完,可能连觉都睡不够几次了。
这样不近人情啊。
偏偏,那个敲手的小动作,是那只艳鬼常有的习惯。
填饱肚子我就靠着书架翻起书来。
明明感觉只一会儿,可忘了时间,再抬头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藏经阁早就不知何时被侍从点上了长明灯。
这本符书极为晦涩,我看得不快,而且真的被难住了。
踌躇了一会儿,拿着书上楼去寻官卿。
好歹他现在占了我师父的名,问个问题应该无妨。
七拐八拐地找了半天,真叫我在顶楼寻到了他。
顶楼没什么书,就两排架子,放满了各种器物。
有很多我曾在《观宝录》里看过。
官卿跪坐在里头的长案前,借着烛火看书。
我不能用言语形容此刻的震撼,只是心跳极快,目光被他牢牢地勾住,移不开半分。
巧夺天工,他连呼吸都是为了蛊惑人心而存在的。
勉强地维持住心神,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将书递了过去:「师父,这张符,我不太明白。」
官卿这才吝啬地从书中抬起眼睛,瞟了一眼,修长的手动了动,示意我去碰他的太阳穴。
一样的动作。
只是当时他差点儿魂飞魄散。
莫名地让我眼睛有点儿酸。
「愣着干什么?」官卿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让我的手指靠上了他的太阳穴。
画符的轨迹一一地在我眼前呈现。
官卿支着脑袋等了我半天:「还没好?」
这一下子就把我的神思从桃花村拉了回来。
我脸红着收手:「好,好了。」
「为什么脸红?」官卿伸手戳了戳我的脸蛋。
想到当初他调戏我,头不由得更低了。
偏偏官卿却伸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同他对视。
我这才看清,他的眸子里并没有情感,只浮着浅浅的好奇,似乎真的搞不明白。
「在想什么?」官卿玉雕似的脸越靠越近,清冽的冷香扑面而来。
我微微地偏开脸,脑子却像突然接了线似的,悟出一个事实。
面前的官卿,虽然是青年的身体和样貌,内里却好似藏着不谙世事的少年。
尚且不懂人的情感诉求,和世俗的一切,故而显得格外无情。
想通这一点之后,我的心情就豁然开朗了,面对官卿也没了那么大压力。
突然动力满满,虽然我现在名义上当了他的徒弟,但实际上要教他做人。
俗称,带娃。
身子微微地往后仰了一些,我轻声道:「师父,不可靠旁人那么近。」
官卿皱眉:「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本座的,不算旁人。」官卿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移开了身子,坐回去看书。
嘴上虽然说不听,行动上还是很懂事嘛。
我满意地同他告辞,离开藏经阁后,被门口候着的侍从带去我的屋子休息。
国师府虽然看起来雅致,却处处都透出奢华。
沐浴后我就钻进柔软、舒适的床榻中进入了梦乡。
日复一日地在藏经阁中看书。
每天都要叨扰官卿很多次,他的没有情感也体现在丝毫不嫌我麻烦这件事上,倒叫我十分欣慰。
要还是那只艳鬼,一定嚷嚷着骂我蠢笨了。
诚然是书太晦涩,而非我蠢笨。
不过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官卿每日钻在上头不分日夜,我怕他弄垮身子,时常提醒他吃饭、睡觉,顺便给他泡茶、按摩。
「为何这样照顾本座?」官卿抿了一口茶,似乎对我献殷勤这件事很不解。
「这都是徒儿应该做的啊,尊师重道,孝敬您。」
官卿闻言点了点头,便坦然地受着我的伺候。
只是官卿最近有点儿奇怪。
他总是时不时地摸摸我的头,抑或是自然而然地揽住我的腰,很有向那只艳鬼发展的趋势。
「师…… 师父,为何抱徒儿?」我看着腰间这只玉手,声音有些颤抖。
官卿眸子里并无当初毒发时的情欲,清清冷冷的:「书上说,为人师要这样对弟子。」
嗯?
「什么书?!」
官卿腾出一只手,从案几上堆着的书中翻出一本,上面赫然写着《师父,轻点疼》。
啊!!!
救命!!!
想我阅书无数,当然是不分贵贱,这分明是我当初超爱看的一本小黄书,没有之一,原因自然是…… 太黄了。
「师父!别看这个书!这个书不好,不对,不妥!」
「哦?你怎么知道?」官卿照猫画虎地凑在我颈间嗅。
「我看过,这书不行,师父还是给我吧,我改明儿给师父找个新的。」我仰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推开官卿。
好在,他应该没看多少,并不知道「师父」该怎么对「徒儿」的下一步。
官卿很自然地松开了我,将书扔到了后面的杂物堆里:「本座刚翻了两页,的确无趣。」
无趣就好,无趣就好。
「去宫中帮本座拿些草药回来。」官卿低头开始翻书,提笔勾画着什么,冷声地吩咐我。
我得令离开,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支开我。
不会要去垃圾堆里翻书看吧。
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不会的,不会的。
5
我急匆匆地往宫中赶,拿着官卿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却在半途碰到了一位极为美艳的宫装少女。
「站住!」少女出声叫住了我,语气透着盛气凌人。
我依言停住脚步。
「看见本宫居然不行礼?」
「不知阁下是?」
「哼,本宫是昌平公主!」
我点头弯腰行礼:「参见公主。」
不过这公主却好像不是仅仅想要我给她行礼那么简单。
迟迟不免礼。
我只好一直弯着腰。
突然膝盖被踹了一脚,我本想反抗,可公主已经开口:「压着她,跪着!」
「不知臣何处得罪了公主?」当上了官卿的徒弟,我好歹也算是个六品小官。
「就是你这玩意儿,当了国师的徒弟?」公主弯腰掐住我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眸子里的嫉恨藏也藏不住。
好家伙,原来是官卿的风流债。
我不敢吭声惹她更火。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她是公主,根本就不是级别的问题,我一点儿也不想触她霉头。
不过这公主属实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见我不说话,来劲似的噼里啪啦地羞辱我,还顺带又给了我一巴掌。
俗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我感觉她要再抽我一巴掌,我就得忍不住了,反正没人知道我的来历,也不怕连累从前的师兄弟,打死这公主我就收拾包袱跑路。
正在我这样意淫着的时候,周遭突然寂静了。
面前的公主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让她害怕的人了。
后衣领被人拎起来,我被官卿拽到了他身后。
「本座的人也敢动,好大本事。」官卿的声音比平素还要冷些,甚至带着邪气和杀意。
说话间他就抬脚踹到了公主的胸膛,吓得我连忙抓了抓他的袖子。
他不想当国师了?
想到国师府里奢靡的一切,我开始默默地为他可惜了起来。
「怕什么?」他低头睨了我一眼,纯粹疑惑,毫无安慰之意。
「公…… 公主哎。」
「呵。公主?本座说她不是,她就不是。」官卿说完这句话就拉着我往御药园走,完全不顾公主的哭喊和求饶。
好像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不值得再看,不必再多浪费时间。
走到没人处,官卿挑起我的脸,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不会还手?」
「她是公主……」
「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官卿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伤药膏轻轻地抹在我的脸侧。
吹了吹气,冷香直往我脑子里钻,整得人晕晕乎乎的。
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他牵着从御花园里穿过。
偏偏到深处时,我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充沛的知识让我一下子领悟这里发生了什么,脸一下子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刚准备拉着官卿走,却发现这人仗着身高腿长、眼神好,已经率先看到了那对野鸳鸯。
「他们在干什么?」官卿声音并没有刻意压着。
我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什么?」官卿很好学,刨根问底。
「传承女蜗娘娘的使命。」
官卿长眉挑了起来:「使命?本座怎么不知?」
我愁白了头,闷着脑袋不管不顾地拉着他逃离现场,穿过御花园到了御药园。
到处都是药草香。
可惜美人并不急着采药,而是揽住我的腰,逼视着我:「本座也要。」
「要…… 要什么?」
「传承使命。」官卿只是通知我,不是请求我,说完他就俯身在我唇角落了一个吻。
也只是落了一个吻。
还好他没看明白,他也不懂,只知道照猫画虎。
官卿放开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不错。」
他转身自顾自地寻草药去,留我一人在原地,凌乱了。
这个人是官卿。
对我很好的官卿,为了救我受伤的官卿,为了其他人而消失的官卿。
能拿他怎么办呢?
6
自从那天从皇宫出来,官卿已经很习惯没事的时候牵我的手,搂我的腰,揩我的油。
就在他薄唇要贴近我的时候,我耳旁突然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推开他!」
是…… 官卿?!
我吓得连忙推开眼前这个官卿。
果然他不开心了,长眉微微地蹙起,冷淡的神色中夹杂着不易发觉的委屈:「怎么了?」
「我…… 我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去了。」我仓皇地解释完就跑了,没带一丝犹豫。
跑回自己的屋子,艳鬼从我胸前的玉佩中钻了出来。
红衣灼灼,人也灼灼。
他大概是气得很了,眼尾红得叫人心惊胆战。
「小尼姑,你绿我?」官卿说的得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咬得极其清晰。
我有点儿崩溃,怎么不是同一个人呢?
愧疚、无措、懊悔,乱七八糟的情绪夹杂在一起,直冲脑门,我眼睛都酸了:「我…… 我不知道他不是你。」
他们真的好像。
也许初见会觉得完全不一样,可是越相处,那些细节、神态、动作,都在暗示我,国师就是艳鬼。
「他是我。」官卿下巴微抬着,「那又怎么样,这是你绿我的理由吗?」
啊?同一个人?
「为什么是一个人,那你魂魄离体怎么还……」我实在好奇极了。
官卿却眯起长眸将我推在床榻上,单膝跪在我腿间,居高临下:「转移话题?」
「我没有。」我咽了口口水看着面前的天香国色,「哎,不是,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怎么就成我绿你了?」
想到这,我说话突然硬气起来,还意图推开他爬起来。
很显然,失败了,狠很地栽进锦被里,官卿轻笑道:「没关系?
「一路上你占了我多少便宜,现在跟我说没关系?
「那个也是我!你想想你又占了那个我多少便宜?」
强词夺理,明明是他占我便宜。
但现在他就是不想跟我讲道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鬼无理取闹着呢。
索性破罐子破摔算了。
「那你想怎么办?!」
谁晓得这艳鬼居然偏开头,红着耳尖,傲娇不已道:「你认了就好,先欠着。」
说完就退到一边,伸手把我拉了起来,然后坐在我旁边,黏黏糊糊地抱着我。
「你和他是什么情况?」我扒了扒官卿的手,想和他好好地聊聊。
「怎么?给他抱不给我抱?」略带恶意的声音直朝我耳朵里钻,吓得我连忙规规矩矩地坐好。
官卿顺了气,才给我解释起原委。
三年多前,大央打算收复已经独立百年的南疆。
但是南疆擅蛊毒,擅各类妖术,作为大央的国师,他自然要去前线。
偏偏南疆当时领兵的女将着了迷似的喜欢上了官卿。
几番追求未果,恼羞成怒,给官卿量身定做了一道蛊毒,亦是情毒。
这蛊毒让官卿陷入梦境三天,而这三天却好似千年,千年间官卿世世爱而不得,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梦醒时分,蛊毒深入骨髓,官卿也跌落神坛,滋生数不清的恶念和杀意。
他为了约束自己、拯救自己,画下阵法,生割魂魄,意图将恶的那一面剥离体外封印。
偏偏恶魂是梦境千年滋养而生的,实力极为强悍,反而将他和蛊毒一起逼出体外,强占了身体的主动权。
恶魂虽然实力强悍,可梦醒之后便犹如婴儿,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无法作恶。
官卿原本藏在恶魂身边观察约束着他学习成长,偏偏随着恶魂学习的东西越多,也越来越敏锐,察觉到了官卿的存在。
原本恶魂想杀死官卿,但官卿本就是本体,杀了他,恶魂也要丢半条命,便选择将他赶离镜弦,设下层层阻碍,以防官卿再回来妄图抢回身体,惹他心烦。
「那他还没有做坏事吧?」
官卿闻言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显然不太开心了:「做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私心里觉得,恶官卿还是很可爱的啊。
「我是本源,他做什么、想什么、梦到什么,摸了谁、搂了谁、亲了谁,我都有一样的感觉。明白吗?」官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地挑着。
似勾引,似暗示。
我低头不再说话,不想触他霉头。
他醋他自己,他绿他自己。这种事,我真的阻止不了。
「那他做了什么坏事?」
「占你便宜,还不算做了坏事吗?」
神经病!
可能是看我给他翻了个白眼,官卿收起了笑,正经道:「一年前,他就在筹备生杀大阵。
「他是我在梦境中所生的恶魂,那些经历把他困住了,他打算屠尽南疆所有人。」
我顿住了,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件事:「有办法阻止吗?」
生杀大阵,我倒是略有耳闻,这是一个开启几乎无法逆转的大杀阵,但也需要绝顶的天赋和极多的准备。
就没听说有人做出来过。
「有,杀了他。」官卿薄唇开合,冷淡地说出这句话,素来没什么正行的眸子里染上浓浓的杀意。
也是,他们虽是一个人,却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也许是我沉默的时间长了,官卿那周身的杀意慢慢地敛去,成了落寞。
他并没有说话,我却看出他的自嘲。
或许他想问我,是不是舍不得那只恶鬼?
当初为了九十九个婴儿,我没有奋不顾身地救他。
今时今日为了南疆所有子民,我却沉默了。
但是官卿素来傲慢、好强,他再难过也不会问出来。
我也无从解释,我的沉默,只是需要时间消化,我要杀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官卿。
善也是他,恶也是他,众生都是他。
「哎,不过为什么你选我帮你捉妖啊?」我整理好心情,冲他笑了笑。
「不想笑就别笑。」官卿落寞起来还有点儿叫人不习惯呢。
只是他选我帮他捉妖的原因,倒叫我彻夜难眠了。
南疆那位女将当初下蛊是以一串佛珠为引,而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南疆距我修行的寺庙很近,那串佛珠就是出自我手,流传到女将手中的。
是以,千年梦境,每一世叫他爱而不得的人,都是我。
所以我哪怕只是洒下一点点爱怜,恶魂都无法抗拒。
毕竟,他是为我而生。
那么官卿喜欢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那黄粱一梦吗?
我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
7
睡得太迟了,等我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我看着软榻里没骨头似的官卿,忍不住嘟囔:「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昨晚为了某人辗转反侧,我心疼得很,舍不得叫。」官卿支着脑袋,脸色臭臭的,说的话更是阴阳怪气。
我是为了你辗转反侧。
白了他一眼,套上外袍,随便洗漱了下就往藏经阁赶。
三个月后,恶魂诞生之日,恰巧也是官卿的生辰,那时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只要能在午夜来临时将他引到城郊临河处,阴气极重之地,便能画阵将之绞杀,灰飞烟灭。
他还剩三个月了。
走到藏经阁顶层的时候,恶魂官卿正迎着窗口透下的一小撮阳光看书。
他又是一身白衣,看起来这样美好,让人心生怜惜。
「好些了吗?」官卿没抬头,还在翻着书,只是手指在轻轻地捏着书角,有点儿紧张的样子。
我跪坐在他身旁磨墨,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名地郁结:「好多了。」
他明明,还没弄明白这世间的太多东西。
「有心事?」仅仅只是语调略有不同,他就听出了我的不对劲。
和他那双琉璃似的眸子对视,我仓皇偏开头:「没…… 三个月后就是你生辰了,你喜欢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了起来,如初雪消融。
「你给什么我都要。」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三个月的时间,我像是要弥补什么似的,除了睡觉,所有时间都和恶魂官卿待在一起。
艳鬼官卿起初会同我发发脾气,后来就愈发沉默了。
生辰那天,我起了个早,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给恶魂官卿做了一桌子菜。
到了晚间,天幕暗去,我稳住心神抬头看他:「要不要出去放个花灯?大央都有这个习俗,求平安呢。」
官卿素来清冷的长眸出现了些许暖色,他勾起不易察觉的笑,赴了这场我为他准备的死亡之约:「好。」
他牵着我的手,旁若无人地带我离开了国师府。
没急着去河边放花灯。
我们逛了好久的夜市,才转到无人的河边。
指引大央众人天命所归的国师,此刻也像芸芸众生之一,虔诚地写下自己的祈愿,将花灯放了出去,让它随着河水越流越远。
「你写了什么?」我站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
官卿俯身,像从前每一次一样在我唇角边落了一个吻。
「要你一直陪我。」
什么情话也不会说,纯朴到有些笨拙,却意外地叫人心疼。
我克制住泪意,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大概有些不解,眸子闪着疑惑和不悦的光。
消失了好一阵子的艳鬼官卿,从我胸前的玉佩出来,拉着我往后急退,眯着眼睛嘲讽道:「陪你?」
恶魂官卿只是单纯,不是傻,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一切,但是他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大概他还不知道如何表达被背叛的情绪。
只是伸着手,固执地看着我:「过来。」
或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许下的愿望,就破灭了。
午夜的钟声从皇城方向传来。
我同艳鬼官卿对视一眼,合力飞快地画下大阵。
恶魂官卿没有一丝一毫地反抗,只是站着,朝我伸着手。
落笔的动作越来越慢,尽管我内心再怎么挣扎,我也没有停止。
毕竟,要救的是南疆万千生灵。
光阵腾起血红的光,恶魂官卿尝到了难挨的疼痛,脸色一寸寸地变得惨白,他灵魂颤抖着好像要离体。
有什么东西正疯狂地在他脑海中翻涌。
好像那千年梦境的记忆回来了,恶魂官卿声音变得极其沙哑不甘,愤怒怨恨、嫉妒疯狂:「你又背叛我!
「你又不要我!
你又骗我!
每一世!
每一次!」
他的双眸由浅淡的琉璃色变得血红,真的好似狰狞的恶,集结了世间一切的怨念。
「你布下了生杀大阵。」画阵消耗了我太多精血,我几乎瘫软在地,还好有身旁的艳鬼官卿扶着我。
「那又怎样?我对你不好吗?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恶魂官卿歪着脑袋,冷漠不已地反问,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光阵开始飞速地旋转,恶魂官卿在里面发出难挨的闷哼。
他很能忍。
其实,他本也可以反抗。
在我们画阵的那一刻,他本可以阻止,但是他固执地等着我走向他。
这一切,足以我对他说声「对不起」。
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光阵渐渐地散去,一切都归于平静。
我浑身冷汗地跪倒在地。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恶魂官卿要逃!
艳鬼官卿立刻飞扑过去。
仅仅只是一瞬间,我甚至来不及反应,更看不见他们是如何交手的。
但是恶魂消失了,而艳鬼,一身红衣,倒在了地上。
我勉强地撑起身子走过去,看着他即将散去的身体,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官卿,不要吓我。」
他想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却没能成功,只能勉强地扯起一个笑:「小尼姑,今天也是我生辰。」
也许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只能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满的难过和不甘。
再也没忍住,情绪顷刻间崩溃。
8
大央国师死了,也算是死在我手上。
大央的皇室为了安抚民心,给我安了一个「妖女」的名号,将我压入大牢。
没了国师,他们连日子都不会算了,钦天监左挑右选,把烧死妖女的大典礼放在了国师死后的第一百零七天。
我在大牢里无聊地画着圈圈。
看着地上爬过的老鼠,它们很勤劳。
而我已经懒得跟个老妪一般了。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从官卿已经死了这件事实里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我就像忘了他似的照常吃饭、喝水、睡觉。
但我心里知道,我没忘。
我的心好像枯死似的。
大概我的确需要一场燎原的大火,把我烧醒,然后让我去和那灼灼红衣相见。
火刑的那天,我被压进笼子里游街。
百姓起先怕我是妖女,离得好远。
后来大概是瞧我长相和气,神色也平静,胆子便大了起来,开始朝我身上扔菜叶和鸡蛋。
哎,等我见到官卿,他又要嘲笑我了。
被压上刑台,听见那一声「行刑」,透过慢慢地腾起的火焰,我看着扭曲的众人,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明明我是想做一个除魔卫道的大师,受人敬仰,保一方太平来着,这才杀了一只「妖」,就人人喊打了。
看来还是没修行到家。
周遭热了起来,我开始觉得有些难挨。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他落地的时候,众人一看清,就跪了下来,大喊:「国师大人!」
不过他可没管,画了个符,隔开烈火,斩断了我手腕上的绳索,被搂着我离去了。
烟熏火燎的,我一被他放下就拼命地咳嗽。
官卿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被,将水壶递到我面前。
我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也不知是呛得还是怎么,眼睛通红:「你回来了。」
他哭笑不得地擦拭我的眼角,极尽温柔:「小尼姑,你应该说,我来迟了。」
官卿不高兴继续做国师了,陪我当上了风餐露宿的捉妖师。
只是他刚刚和消弭了恶念的恶魂合并重生,身子骨还没长好,看起来有些年轻,大概十六七岁吧。
所有他贴着我的耳鬓亲吻我的时候,被我躲开了。
「你太小了。」我实在下不去手。
虽然我已经破了很多戒,但我毕竟曾经当过尼姑,还是留着底线在的。
官卿长眉一挑,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他拉过我的手,轻声地反问:「小?」
不…… 不小。
不过好歹由于我态度坚决,还是成功地阻止了他。
但是此人一路都颇爱阴阳怪气,说我是又看上外面哪朵野花了,又说我是不安分的小尼姑。
冤,冤得很。
如果不是他这样谁都抵不住的绝色再三勾引,我本该还是一心向佛祖的出家人。
到了据说有吸人精气、采阴补阳的大妖作祟的凤仙城,官卿心情才好了点儿。
因为我不经意地夸了他一嘴儿。
「居然有人抢你以前的活计!」
「小尼姑你再说一遍!」
「谁这么大胆,没你这种姿色也敢干这种活!」我飞速地补上后话,官卿消停了。
他风情万种地瞥了我一眼,极为高冷地没答话,但凭我的了解,我知道,他在偷偷乐。
这叫,欲扬先抑。
凤仙城有大妖作祟,冷清异常,家家户户都锁着门。
我们敲响了李员外家的门,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李员外家有个女儿,极漂亮。
大妖采阴补阳,很有规律,按生辰八字算,今儿,就轮到了他女儿。
李员外花重金在江湖悬赏。
我揭了告示。
「你想躺在床上等那妖怪?小尼姑,你真当我是死的啊。」官卿抱臂冷笑,气到极点。
我坐在梳妆台前,摊手:「那你说怎么办?不然怎么捉?床上连个美人都没有,你真当那妖怪傻不成?」
官卿还没说话,我突然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恶心吧啦地拉长尾音忽悠官卿:「卿卿,你这样的风姿,莫说男人,世上又哪有女人有你半分颜色。」
「小尼姑,你倒是聪慧。」官卿说出这句话时候,相当咬牙切齿。
然,他还是换上了艳红的裙妆,绾上青丝,画了一幅极为精致的妆面。
因为,官卿比起男扮女装,更不能接受我洗白白等别人。
他身子尚未长好,才十六七岁的骨架,除了比寻常女子高上不少,倒没什么不妥。
清瘦又优雅。
别说晚上,便是白天去街上溜一圈儿,也没人看得出来,定是要叫所有男子肖想的。
夜色渐沉,我画了个符,隐去气息,躲在衣柜中,透过缝隙,死死地盯住床榻。
而官卿自然懒洋洋地躺在里头,闭目浅眠,好不惬意。
一阵阴风吹来,随后便是一股勾人的香。
一道红色的身影印入眼帘。
匆匆一瞥,倒真是好相貌的妖。
是不是自恋的,都爱着红衣?
但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妖穿的原是喜服。
这是想要夜夜做新郎哪。
这采阴补阳的大妖慢条斯理地走到官卿面前,长手抚上了他的脸,语调带着蛊惑,像是在下降头似的:「好生漂亮的美人。
「今夜,让你快活可好?」
官卿反手捏住他的手腕,难得笑得有些阴恻恻,显然心情坏到了极点:「我让你今夜上西天可好?」
见大妖手腕闪烁金光,我便知道官卿在他身上种下了符咒。
提剑推开衣柜出去。
大妖发现这是个陷阱,又察觉出自己的实力被压制,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
官卿同我对视一眼,寻着符咒的感应追去。
一直追到城外密林深处,大妖停下脚步:「何苦不依不饶!」
「我是捉妖的嘛!你祸害百姓,我自然要收你。」我笑眯眯地同他解释。
大妖眯起眼睛扫了我一眼:「又是个美人,收我?收我入你闺房,我倒是愿意。」
我还没发话,官卿就提剑杀了过去,怒意让他比往常任何一次出手都要凶狠。
大妖被他伤得不轻,还想再跑。
而我的阵法却已经画出,抬手朝他压了过去,凄惨的叫声过了好久才停止。
见杀死大妖,我乐颠颠地跑到官卿面前,还没说话,却发现他眸底情欲翻涌,眼尾通红一片,要命地勾人。
官卿伸手拦住了我的腰,凉凉的薄唇贴在我的颈侧,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此处山好水好,人极好。
算了。
「杀千刀的!你为什么不心疼心疼我啊!」我拼着最后一丝气力骂他,妄图阻止他。
「我还不够疼你吗?」官卿意犹未尽地轻笑。
第一眼见他,就觉得是艳鬼,果然没半点儿污蔑他。
红衣灼灼,摇曳生姿,又哪分是人是鬼。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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