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母后生的很美」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母后生的很美」写一个故事? -
母后生得很美,所以她才会被囚在这皇城。
我也没想到,我继承了母后的容貌,连同她的命运。
宫门被撞破的时候,我遣散了宫女和侍卫,散了发,着丧衣,跪坐在明殿中央,改朝换代后我便不再是公主。可我扶聆向来尊贵,绝不愿受辱,我执了母后生前自戕的长剑,欲自刎于殿前时,手中的剑却被击落。他脸侧染了鲜血,一身甲衣踏步而来,跪在我身前,道:「公主殿下,臣来迟了。」
母后原本并不是父皇的妃子,是骠骑大将军崔永安的妻子,母后与崔将军乃是青梅竹马,婚后恩爱无比。
可母后生得太美了,宫宴上遥遥一眼便叫当朝皇帝倾了心,不顾天下悠悠众口,强夺臣妻,将母后纳入宫中,封为贵妃,极尽宠爱。后来更是废了发妻之位,罔顾朝臣反对,封母后为皇后。
崔将军在朝堂大殿门口跪了五天五夜,额头磕破,鲜血染了长阶,也求不回自己的妻子。
崔将军一家世代忠良,最后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悲痛欲绝,自此一病不起。
听宫里的老人说,当初母后入宫后便只求一死,父皇便亲自绑住了她的四肢,一日三餐皆是亲自喂食,后来母后有了我,便不再寻死了。
按理说母后应当是厌恶我的,我是父皇强占了她才得来的。
可母后将我生了下来,并且十分疼爱我。
父皇以为他的真心终于打动了母后,加上我的出生,他便慢慢撤了看守母后的人。
我七岁那年,崔将军死了,也是在那一天,我没了母后。
母后去世之后,父皇把我宠成了瀛朝最尊贵的公主,只要是我想要的,父皇便一定会为我寻来。
「聆儿,你长的很像你的母后。」父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眼神逐渐迷惘,我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母后的样子。
「父皇的身体可有好转?」我转过头问一旁的太医。
如今我已十六,自从母后去世,父皇相思成疾,如今是愈发不好了,时常将我认成母后。
「回殿下,皇上他……」太医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急了一头的汗。
「罢了,都下去吧。」我摆摆手,看着父皇,心知他时日不多了。
待人都退了出去,我看着父皇神志不清的样子,却是不屑一笑:「父皇啊,他日您身死,我必定将您的尸身好好葬入皇陵,至于母后,我会把她和崔永安老将军葬在一起。您就莫要再去扰她了。」
您若真的爱她,便该放过她的。
我出了父皇的寝殿,看见了守在不远处的男子。
少年英俊,玄色衣衫在他身上也耀若骄阳,当真绝艳无双。
这般的人物,我却从未见过。
身旁的太监答道:「回公主,此人崔子山,乃是崔老将军的侄儿,此前在西疆阵敌,今日才回来。」
我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崔子山。
似有所感,崔子山转过头看向了我,他眯了眯眼,嘴角一边稍稍勾起,犹如猛兽盯中了猎物一般,双眸凶狠。
崔子山,十岁便随军队远赴西疆的少年将军,却在父皇驾崩后,一马当先破了城门,长矛指地一声令下,登上了皇位。
「公主殿下,臣来迟了。」他笑得痞气,粗糙的手指抚过我的面颊,磨得我有些疼。
「放肆!」我一阵厌恶,反手便甩了他一巴掌。
他没有躲,受了我这一巴掌。我用足了力,他的脸上很快泛起了红印。
「呵。」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一边脸,复而笑着看我,最是不羁又风流的模样,「臣既受了公主的礼,也应礼尚往来才是。」
他的目光从我的面庞落在我的腰间,眸色沉溺:「臣早就听闻公主容貌倾城,上次一见才知传言有误。」
他的手朝我袭来,我欲动手,却被他一手制住定在头顶。
另一只手挽着我的腰肢,低头埋在我的颈间,深吸一口气叹道:「公主分明乃是绝色,叫臣贪念不已。」
「崔子山!枉你崔家世代忠良,你如今逆国夺位,有何脸面见你家列祖列宗!」昔日我身为瀛朝最为尊贵的公主,何时受过此等侮辱!
这个逆国贼子竟敢这般折辱我!
他看着我,眸色渐深,突然抬手遮住了我的眼睛,叹息道:「公主,你莫要这般看我,臣会忍不住。」
他温柔地亲了亲我的嘴角,低声笑了:「若我不登上这皇位,又如何能得到公主殿下。」
最后我被崔子山软禁在了瑶宫,这里从前囚着我的母后,如今囚着我。
新帝登基,却比我想象的要顺利许多。
民心顺应,朝臣拥护,他这帝位,很快便坐稳了。
最是多务之际,他却日日都来我宫中。
「崔子山,你欲谋反多时了吧?还是说,你崔家表面忠臣,实则早就筹谋要夺了这天下。」我冷眼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攥着金簪的手背到身后。
他在宫女呈上的珠玉中细细挑了一只红玉步摇,上面雕了一只火凤,极为精致奢华。
「公主。」他执了步摇走近我,将其簪入我的发髻,另一只手却绕至我身后,轻而易举便把我手中的金簪夺了过去,「这支金簪虽好看,却太过锋利,只怕会伤了公主的金尊玉体。」
却对着一众宫婢沉了脸,不怒自威:「若是公主有丝毫损伤,你们便都去慎刑司请罪。」
我心中冷笑,他这帝王威仪装得倒像是生来便有,蛰伏西疆多年,他等这一天怕是心急如焚吧。
他看向我时又软了神色,与方才判若两人,轻轻唤我:「公主。」
我冷着脸,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才缓缓道:「崔家世代为将,上下从军,身死沙场者不计其数,我十二岁时更亲眼看着父亲被敌军穿心而亡。」
我心下微动,知他说的不错,即便他如今谋反登上帝位,可他的先辈列祖于我皇家却是忠心耿耿的。
「公主,崔家对瀛国从来忠心,臣对您也是如此。」他敛了平日里的桀骜不驯,低头看我时满目柔情。
我突然拔下方才他为我戴上的步摇,一把捅在了他的胸口。
他对我没有防备,步摇的柄身小半都刺进了他的体中,若不是步摇太钝,说不定我今日便可一举杀了他。
我冷笑:「可你谋权篡位不假,让我家毁亲亡是真。崔子山,我恨不得你死。」
侍卫见我行刺,刀剑出身欲上前将我拿下。
崔子山却厉声道:「都退下!」
他硬生生将步摇拔出,伤口血肉狰狞,仍在往外流血。
他红着眼笑着看我:「公主,你离远些,莫让臣的血脏了你的白衣。」
我以为崔子山必会杀了我,他却在那天过后已有几日不曾出面见我,我宫里的珍馐珠玉却从未间断。
在我砸了第二十一个花瓶的时候,他来了。
明黄的龙袍在他身上器宇轩昂,他面容俊美潇洒,阔步前来半点受过伤的样子也都没有。
「公主,随臣来。」见我不动,他便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我的手,牵着我走。
「公主,你若不愿走,臣可是很乐意抱着你的。」他笑意冉冉,全然不见威胁我的愧意。
说来可笑,他如今身为帝王,却依然唤我公主自称臣下。
我跟着他,抬眼才发现眼前的是关押犯人死囚的牢狱。
「公主,小心脚下。」他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走,生怕狱中污秽脏了我的锦鞋。
待看清关押的是什么人之后,我满目恨意瞪向崔子山。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道:「公主莫恼,前朝余孽而已,要如何处置,臣都听公主的。」
前朝余孽,是了,这里面关着的,都是我皇室中人,我的兄弟姐妹。
「我若让你放了他们呢。」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轻笑,抬手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耳垂:「公主之言,臣当然是肯的,可若放了他们出去,却未必能活多时。」
我暗自思忖,知他所言不假,如今朝堂突便,前朝皇室之人,实在不易活命。
一声咳嗽唤起了我的注意,我走过去,见关押着的人锦衣虽已破,仪容脏乱,但周身气质依旧,正是我的长兄,前朝太子。
太子哥哥是父皇一众儿女中最富才情的人,他腹有经纶伟略,若不是有此变故,皇位理该是他的。
可他现在发冠跌落,神色憔悴地靠坐在墙角,落魄至此。
「我想单独与他说话。」我看着崔子山道。
「公主这是求我?」崔子山挑眉,闻言对着我笑时含意,目光停在我的唇处流连,「臣若允了公主,可否得到什么好处?」
我攥紧了衣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凑近了在我耳边低低的笑,声色低沉暧昧。
「公主……」他亲了亲我的耳垂,最后一只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吻住了我的唇。
初时浅尝,到后来他却渐渐用力,唇舌游走间像是要把我吮进他的骨子里。
我气息终乱,身子止不住的发软,双手抵在身前想要逃离。
良久,崔子山终于离了我的唇,抱着我发软的身子笑得欢愉,食髓知味。
他细致地替我理了衣裳与发髻,动作轻柔得像是我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末了,指腹有意无意的略过我的唇瓣,才道:「去吧,臣在后面等你。」
狱卒开了门后便退下去了,闻有响动,太子哥哥立即睁开了眼。
他双眼猩红,眼底藏着止不住的疲惫,一双眼睛却如鹰锐利,恨意浓浓。
见来者是我,太子哥哥这才卸下了戒备,柔化了眉眼:「聆儿。」
「皇兄……」我走过去,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许是瞧出我眼中忧虑,太子哥哥朝着我笑了笑,想要安慰我的话却在瞥见我唇瓣红肿后都止了口。
他眼眸暗沉,方才堪堪掩住的恨意此刻却再也藏不住:「他碰你了?」
父皇在遇见我母后之前,便已有众多子女,因而我那些兄弟姐妹虽忌惮父皇对我的宠爱,面上如何恭维讨好我,心里却始终对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太子哥哥是少有的真心待我好的人。
我摇了摇头,笑着道:「皇兄,我很好。」
同为前朝皇室,我却仍旧享着金银珠玉,华宫侍婢。
太子哥哥突然像被抽干了力气,沉声道:「是皇兄无能,护不住国,亦护不住你。」
我欲出言时,太子哥哥同往昔一般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我听见他如是说:
「聆儿,非是你之过。从前瑶母妃亦是如此,容貌生来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太子哥哥看着我,真诚的说道,「聆儿,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心底一阵发酸,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太子哥哥伸手想要替我拭泪,却看见自己双手沾满了血垢污浊后无力地垂下了手,勉力对我笑了笑:「莫哭,聆儿。」
「你是我瀛国最为尊贵的公主,莫哭。」
最后太子哥哥对我道:「回去吧,此处污秽,莫要再来了。」
我转身踏出牢房时听他念道:「你头上簪的玉兰钗很称你。」
「公主。」崔子山见我出来,朝我伸出了手。
他逆着光,背后是一片夏木青杉,骄阳正好。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在他如愿欢欣的目光里把手放进了他的掌中。
衣袖里,藏着太子哥哥交给我的纸条。
我头上的玉兰钗有个暗节,里面可以藏住一些极小的东西。
玉钗乃太子哥哥所赠,临走时他还出言提醒我。
我捏了捏手心,顺从的搭上了崔子山的手。
他转而反手将我紧紧握住,牵着我回了宫。
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亲了亲我的脸颊便要离开,我看着他跨过宫殿门口,不禁松了一口气。
崔子山却突然停下转身看我,去而复返,挑眉笑着道:「公主今日有些不同。」
我饶自镇定,冷眼看他:「你莫要伤他们。」
他勾起了嘴角,料想我的顺从是想护住太子哥哥,不经执起我的手,安抚地揉了揉:「公主开口,臣岂能不应。」
我皱眉甩开他的手,冷冷转身吩咐宫女:「关门。」
宫女看了看我又看向他,低着头惶恐地跪在地上。
我转头瞪他。
崔子山倒也不恼,笑得懒懒散散的模样,朗声道:「公主莫恼,臣这便退下。」
待他离开,我偷偷拿出纸条展开:
羽军,雁山。
我烧了纸条,火光跳跃,映在我的眼睛里。
晚间的时候,崔子山携了一壶酒过来。
「琼华玉露,臣早听闻这是公主最爱喝的酒。」他此刻换了一身玄色龙袍,金丝镶嵌,气质奢华。
「公主,同臣饮一杯吧。」他倒了一杯递给我,语气诚恳真切。
我一手推翻了酒杯,笑着看他:「我既被你囚在此宫,为何还愿与你同饮一壶酒。」
他笑着重新倒了一杯酒,走过来时像极了话本里的风流公子。
「公主既然不愿喝,那便由臣代劳了。」他仰头饮尽,却转而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将酒悉数渡入我口中。
我推他不得,吞咽之时却被呛住,一阵咳嗽。
他连忙搂住我拍着我的背,语气懊恼又自责:「是臣太急了,公主……」
「滚开!」我平息下来后用力推开他,怒目而视。
我的眼尾还挂着方才咳嗽时流出的眼泪,我想,我这一声呵斥实在没什么威力。
「公主。」他低声轻唤,瞳色如墨晕染,看我时眼中分明掺了欲色,「臣早说过,公主莫要这般看臣,臣会忍不住。」
我心中一惊,厉声道:「你敢!」
他眯了眯眼,笑得放肆:「臣有何不敢。」
他知道我必定反抗,便先我一步将我的双手钳制在身后,邪气的笑:「公主不知,你穿这身素衣的样子,实在叫臣想将其脱下。」
我着白衣并非孝心使然,新帝登基之时,我只是想触他霉头。
却不曾想,让他起了这样的龌龊心思。
我自小尊贵,何时有人敢对我这般污言秽语!
「崔子山!你敢动我!」我伸腿踢他,却被他轻轻巧巧地握住。
我红了眼,心中恨意皆胜从前。
他安抚似的吻了吻我的手背,解释着说道:「公主,臣这么做只是怕你会伤到自己。」
「别碰我!」我惊声尖叫,伸手打他。
崔子山看着我,眼中欲色更浓,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我牙关紧闭,下颌却被他的拇指按住,他舌尖轻撬我便城池失守,一寸一寸被他掠夺。
我绷紧了身子,察觉到他的手掌下移,探入了我的衣襟。
实在是这段时间他不曾对我过分逼迫,叫我卸了戒备,让他有机可乘。
崔子山的手指触碰到我的里衣之时,我终于崩溃,往昔的骄傲在他面前一点点瓦解。
「崔子山……」我颤着声,「你别碰我……」
他吻我时手指抚过我的脸畔,指尖触到我的眼泪时,才终于停了手。
我很少哭,尤其是对着外人。
但此刻我却全然不顾仪态与骄傲,声泪俱下:「崔子山,你杀了我吧。」
「公主……」他慌了神色,全无半点帝王之威,急忙解开了我的手来擦我的眼泪,「臣不动你,公主,你别难过……」
他紧紧将我抱住,生怕我下一刻就消失不见:「公主,臣如何舍得你死。」
最后他替我拢好衣裳,侧身抱住我躺下,指腹轻轻揉在我的手腕,说:「公主放心,臣不动你,睡吧。」
我自然不信,眼睛一整晚从未合上,却在天亮时分终于被困意而袭,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中午,宫女持了衣衫珠钗侍奉,膳食呈上桌时仍冒着热气。
「陛下吩咐了,若娘娘醒了,便立即传膳。」
「谁让你们叫我娘娘的?」见我脸色阴沉,宫殿里宫女侍卫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我心中更加烦闷,没有半点食欲。
却突然听见宫外嘈杂,依稀辨得侍卫道「陛下有令」「请太后止步」
太后?那便是崔老将军的嫂子了。
我吩咐宫女把太后请进来,心中另有了计较。
「公主,此前一别,我已有些时日不见你了。」她扶着嬷嬷的手,落座道。
这对母子真是可笑,一边灭了我的国,囚了我的亲人与我,一边又自以为亲厚恭敬的称我为公主。
「你如今身后太后,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态。」我冷哼一声,取了一壶酒坐下自斟自饮。
手腕依旧红肿,我斟酒时衣袖微褪,落在了她的眼里。
她叹息一声,缓缓道:「崔家十几辈,皆一心卫国。山儿从西疆归来那日,却出此妄言,族中人皆觉他胆大妄为更是不忠,打了他五十大板,他也生生受了,还自请去家祠跪了三天。我去劝他时,后背血肉模糊一片啊,我瞧了心疼,让他绝了这心思。」
「他却执意如此。我的儿,我最知他不过,他十岁便随父上了战场保家卫国,何时会有这种念头?」
她看着我,眼中真诚:「公主,他是真心喜欢你。」
「喜欢我?」我冷笑出声,并不是什么好脸色,「喜欢我便灭了我的国?此般喜欢,我实在受不起。」
「朝代更替而已,瀛国依旧,在山儿手中也只会更好。」她淡淡的说,「何况在我心里,先帝所为,并不算得什么良帝。」
「你既知我父皇所作所为并不光彩,如今崔子山将我囚在这宫里又与他有何不同?」我站了起来走至她的身前,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
「你我同为女子,所求所愿绝非强求得来,如今我受辱至此,你还有何理由让我心服?」
「何况朝中对此就无半点异言?你儿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就不怕朝臣起了异心?」
她与我对视良久,最后屏退宫人,终于说出了我想要的:「公主,你欲我如何帮你。」
此前日子群臣上奏,提议充实后宫,吉时已定,不日便是封妃大典。
届时崔子山无暇顾及于我,我只需在掩护下拿了令牌便可出宫,剩下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崔子山下朝后便直奔我宫里,他牵起了我的手吻了吻手腕处的红痕:「听说母后曾来见过公主。」
「怎么,你以为我会相信她说的你是真心喜欢我?」我抽出自己的手,不愿再看他。
他知我心有怒气,也并未强迫,只是笑着说:「母后所言有误,我于公主,何止喜欢而已。」
此后几天我耐着性子应付他,他也碍着那晚的事情并未对我再有太出格的举动。
很快便到了封妃大典这日。
我与一个宫女互换了衣服,她拿出太后为我备好的令牌给我,低声道:「稍后公主随她们一起,出了瑶宫自有人接应公主助公主出宫。」
有了太后相助,一路皆为顺畅,可我心中却隐隐不安。
在离宫门还有两步之遥时,我终于卸了一口气。
却听身后传来一句,让我如置冰窖:
「公主,你要去哪儿。」
霎时四周围满了侍卫,宫门应声落下,我僵着身子转过头看他。
我瞧得分明,他的眼虽然在笑,可唇畔那抹弧度却冰冷得吓人。
他生气了,我心想,他这次绝不会放过我了。
绝不会。
「公主,过来。」
崔子山向我招手,四周的侍卫将我围堵得密不透风。
他绝了我所有的路,只留下唯一一条,便是通向他,他看着我,想让我乖乖就范,一步一步走向他为我精心布置的牢笼。
我转头看着紧闭的宫门,只差两步。
只差两步而已。
再转身时,他却已行至我身后,拦腰将我一把抱起来,把我禁锢在他怀中,面色低沉得骇人:「今日轮守瑶宫的侍卫宫女全部杖责。」
说完便抱着我大步离去。
行至瑶宫时,侍卫宫女早已换了一批,我抬眼时才发现宫外檐上挂满了红色灯笼,窗边贴着囍字。
崔子山收了力度将我放在床边,他虽动作轻了许多,可床上的东西却硌得我发疼。
我随手抓了一把,瞧见了花生、桂子、红枣……
我用力朝他脸上扔去,眼中讽刺,愤然道:「崔子山,你也有脸!」
他自顾着斟了两杯酒,酒杯上刻着龙凤呈祥。
「公主金枝玉叶,如今这天下,再没有人能比臣更配得上你。」
他看着我意味不明,扯着嘴角笑:「公主是自己喝了这杯酒,还是让臣喂予你。」
我不免想起了上次,咬牙恨着他,挽袖同他共饮了这杯酒,仰头饮尽便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我心中警惕,眼睛一刻不落的盯着他,却见崔子山转身落座,只是又倒了一杯酒自己饮下。
「臣初见公主时,只惊于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姑娘,一颦一笑都落在了臣的心坎上。」他修长的食指转动着酒杯,笑着同我讲了下去,「后来臣便处处留意,臣知道的越多,便越喜欢公主。」
我皱了眉,原来崔子山早就认识我,可我为何对他全无印象。
崔子山堪堪两指便夹住酒杯,烛光映在他的侧脸,笑起来的时候惊艳绝伦。
他看着我,眯了眯眼,不知回想起了什么,神色温柔又深情。
「臣于公主,原是见色起意,可后来在西疆的每一日,臣都念极了公主的喜怒嗔痴。」
「公主及笄那天,臣就在想,臣要做这瀛国之主,公主想要什么,臣都会双手奉上。」
「臣虽在万人之上,却愿永居公主之下。」
他一脸情深,我却厌恶不已:「崔子山,若你真心喜欢我,便不会这般对我,你打着情深的幌子,却将痛苦加诸于我。你的喜欢,实在可笑至极!」
他只是笑,对此不置一词,勾着唇挑起了我的下巴:「公主着素衣虽美,臣却十分想念公主华衣红妆的模样。」
「来人,带公主去更衣。」
我欲挣扎,却发觉四肢渐软,使不上力。
我看向了地上的酒杯,心中肯定了那杯酒有问题。
见我怒火着眼,崔子山低沉一笑,轻浮又放荡的模样:「只是有助闺房之乐之物,臣问过太医了,此药并不会损伤公主玉体,臣念及上一次,只是想叫公主少吃些苦头。」
宫女扶着我去了偏殿,为我换上准备好的衣服。
云锦描金的绯色宫装,上面用金丝绣着凤凰,裙裾上大片的凤凰花,奢华无度,分明乃是皇后嫁衣。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像极了笼子里被豢养得漂亮的金丝雀。
我猛然拿了桌上的烛台,尖利的顶端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娘娘不可!」宫女大声惊呼,跪着想来夺过烛台,哭着求我,「奴婢家中尚有双亲,独育奴婢一女,若娘娘伤及自身,奴婢便只有一死,求娘娘饶命!」
在我犹豫之时,崔子山已闻声而来。
「公主今后若是伤已一毫,臣便百倍偿还在关押着的人身上。」
崔子山掀帘而入,身上也已换好了吉服,朝我伸手:「公主,把烛台放下来。」
原是如此,他不杀我皇兄姊妹,不过是想用他们来处处牵制于我好逼我就范!
我无力地垂下手,烛台落在地上,响得清脆。
他见此才展颜一笑,搂过我时有着失而复得的欢喜,低头看我时满目惊艳:「公主国色,臣心慕不已。」
他抱起我往床上走去,我自知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崔子山,我恨你,永不悔改。」
他低头吻我:「臣对公主之心,亦是如此,永不悔改。」
崔子山轻轻的把我放在床上,手肘支在我的身侧:「臣已经让人把方才床上的东西都收拾了,那些东西寓意虽好,臣却怕硌疼了公主。」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温柔缱绻。
于我而言,他就像是在欣赏自己打造出来的艺术品。
我心中厌恶,闭了双眼不再看他。
崔子山对我低声说道:「红床花烛,同穿吉服,共饮喜酒,臣与公主,便结为夫妻了。」
我闭着眼,却仍道:「崔子山,你做什么我都会恨你,无休无止,我永远都不爱上你。」
他伸手开始解着我的衣带,闻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无妨,来日方长,公主只要呆在臣身边就好。」
我虽闭着眼,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褪去了我的外衣,然后是中衣……
最后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内衫。
他的一只手探了进去,虚虚握住,我没忍住睁开了眼,咬牙剜他。
一股燥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我犹强撑着,知道定是那杯酒里的药效完全发作了。
崔子山看着我,眼底微红,俯身来吻我。
低声的唤道:「公主……」
我自然不会应他。
气息紊乱之时,我的思绪也逐渐溃散,我多希望自己早就死在了那天兵变。
崔子山的手在周身游移,直到往一处探时,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挣扎,双手抵在胸前推他。
可我浑身无力,挣扎皆是徒劳。
只觉他粗糙的手指刮得我疼。
「公主……」崔子山低头唤我,「臣终究还是亵渎了您……」
他这般说道时动作加重,我用力想要蹬他,可他的手探到我腰间某处轻轻一扣,我便顿时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我腰间有处生来敏感,宫女为我更衣时若是轻轻擦过,我也会顿时周身无力,可我一直藏的很好,只有从前贴身侍候我的两个宫女知晓,更何况如今她们只怕已不在于世。
我这般想着的时候,崔子山的手已寻到了别处。
我羞愤难当,却无可奈何,忍不住落了泪。
「公主……」他轻轻的笑。
我只觉他眼中的笑意残忍无比。
触碰到一处时,他故意研磨一瞬,终于契合无间。
我觉得我的心骤然就在那一刻千疮百孔,我的自尊,我的骄傲,全都碎了。
崔子山低头吻着我眼尾的眼泪,柔声细语道:「公主莫哭,不会疼太久的。」
我抬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舌尖传来铁锈一般的味道。
他并不阻挠,只渐渐加了力道。
我被他顶得神思溃散,却满腔恨意不减,眼泪落在枕上,湿了一片。
不知何时,我终于忍不住将要沉沉睡去,仍听崔子山在我耳畔含笑低语:「公主,臣实在食髓知味。」
翌日醒来之时,宫女已候在床前。
见我醒了,一个宫女便急忙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崔子山便进来了。
「陛下,水已备好。」
他点了点头,拿了外袍将我裹住抱起,走去了汤池。
我无力再骂他,只抬眼瞪着崔子山。
「昨晚是臣没了节制,公主摸恼。」他垂首吻了吻我的眼睑,缓缓把我放入池中。
水温微烫,肌肤触及时有些疼,我闭了闭眼忍住了。
听见衣裳落地的声音,我睁眼一看,却见崔子山露着胸膛,心口的结痂还未脱落,肩上有着清晰的齿印。
他从我背后拥来,细密的吻落在了我的后背。
听他低笑着说:「公主体肤娇嫩,臣都小心留意着,还是留下诸多痕迹。」
我再听不下去,转过身便扬起了手。
却被他一手握住手腕,压在了池沿。
崔子山亲了一下我的鬓边,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腰:「公主尚有余力,看来是臣不够努力。」
他进得用力,我的身子抑制不住往前扑去,被他用手轻轻一勾,便与他离得更近。
我半是疼,半是恨,眼泪一滴一滴砸进水里。
「臣幼时听闻婶婶生得极美,所以会被皇上强占入宫,万千宠爱。」他叹道,「后来瞧见了公主,臣才知不顾一切也要拥有一人是何感受。」
他动作之时,我闷哼一声,出口时方觉喉咙沙哑:「崔子山,你可知我父皇为何而死。他虽有疾,却不致死。」
他将我翻过了身,一只手护在我后腰,顶弄之时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哑着嗓子,低声道:「三皇兄一直觊觎皇位,暗中培育军队,欲意谋权。」
「可若父皇在世,我太子哥哥便是众望所归,只有父皇死了,他才有一线生机。」
我喘息着缓了一口气,继续说着:「于是三年前他便对父皇暗中下毒,份量极少,微之更微,是以从未被察觉。」
「可我知道。」我勾了勾唇,「我甚至替他加大了那毒的份量。」
父皇待我极好,却是因为我是母后女儿,更是因为我长得实在像极了她。
可我母后终其一生,都不曾出过这座牢笼,不曾再见过所爱所念之人一面。
深宫困了我母后一辈子,是父皇害了她。
「我恨我父皇所为,于你更是。」
崔子山看着我,身下猛地一顶,我被撞得皱了眉,声音忍耐却还是从口中溢出。
他笑着吻过我的锁骨:「无妨,臣若是死在公主手中,亦是心甘情愿。」
此后崔子山夜夜宿在我宫中,奇珍异宝源源送来,他后宫里的嫔妃终于按捺不住找上了我。
侍卫碍于她的身份不好阻拦,便被她们硬闯了进来。
「放肆!见了我们娘娘还不下跪行礼!」一宫女朝着我颐气指使,她旁边的女子背脊挺直仰首看我,水色的宫装乃是妃位规制。
「呵。」我懒懒的抬眼,认出了她是从前某个大臣的女儿,「我扶聆向来都是受人跪拜,竟还从未有人让我下跪行礼的。方兰时,你说呢?」
她有些惊于我竟还记得她,也或许是想起来以前巴结讨好我的样子,脸色瞬间起了变化,底气不足的强撑着面子:「如今我已身居妃位,你自然该跪我!」
「要本宫跪你?」我冷笑,「崔子山我亦不曾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妃位,本宫的礼你可受不起!」
方兰时惊怒道:「你岂可直呼皇上名讳!」
她气急了,指着我说:「旧朝已亡,你如今已不再是公主!」
我抬手便扇了她一巴掌,在她满目惊怒中道:「滚出去。」
侍卫连忙将她拉出去,我拿了方锦帕细细地擦着手,看着她:「方兰时,你若惜命,便别再来招惹我。」
崔子山退朝后来了我宫中,明黄的龙袍还未来得及换,揉着我的手腕说:「公主何必亲自动手,仔细伤到了。臣已经给予她重罚,再不会来碍公主的眼。」
我冷了声:「若非你将我囚在这宫里,旁人何敢前来折辱我。」
他讨好般的哄着我笑:「公主莫气,今后皇宫何处公主皆去得。」
「崔子山,我是否还得谢过你的恩典?」我眉眼讽刺,视他皆仇。
「公主自小生在皇宫,何处去不得?臣之所言何是恩赐?」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镯子套在我的手上,成色极好只怕价值连城,方蹙着眉看我,「臣只是怕公主离开臣。」
崔子山拉了我的手看向窗外:「葱木蝉鸣,公主也该多四处走走散散心。」
我低下头,不再言语。
总归我能出去了。
在我第三天去转御花园的时候,便有一名宫女突然朝着我下跪哭求,这番我却是没有想到的。
「娘娘仁心,求您救救奴婢,娘娘……公主,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侍卫连忙上前把她拉了下去,跪下来请罪:「
臣等有罪,让慎刑司的罪婢惊扰了娘娘。」
我看着那名被拖走的宫女,心里却想着她陡然转变的称呼,以及最后的那两句话。
回想着她的样貌,似是有些眼熟。
「那宫女从前是哪个宫的?」我问侍卫。
却见这些侍卫面色为难,犹豫着看了看对方。
我微微提声,冷哼道:「即便你们此刻不说,事后我也能知晓。」
「回娘娘,这宫女原是在浮华宫当差的。」
浮华宫,那里原来住着的乃是太子哥哥的生母,俞贵妃。
我心下几转,回了宫。
晚间的时候,崔子山唤宫人端了一碗药,靠近时我才闻到里面除了旁的还有股浓浓的姜味。
「公主月信将至,臣让太医调配了此药,能让公主在那时腹痛减缓。」他拿过药,舀了一勺细细的吹着,递到我嘴边,微微一笑,「公主放心,不苦。臣知公主不喜苦味,因而让太医加了蜂蜜调制。」
「崔子山,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我盯着他,满眼疑虑。
「臣对公主,可谓潜精研思。」他笑着道,又舀了一勺要喂予我。
我皱眉端过碗,一口气喝尽。
崔子山见碗底空空,不经爽朗大笑。
我只是疲于与他周旋,更是怕他再耍什么花招。
「臣听宫人说起公主近日喜食石榴,臣已让人移植了几棵种下,还有公主一直喜欢的樱桃,来年便可结果了。」崔子山一边说着一边抱起我走向了床榻。
察觉到我身体渐疆,他温声说道:「臣于公主虽然贪欢,却也不会不顾及公主的身体,这段时日臣都不会碰你,公主安心睡吧。」
我闻言松了一口气,手心却仍起了一层薄汗,怕他察觉,便说起了近日的事情:「今日在御花园时,见到了一个从前侍奉俞贵妃的宫女。」
「哦?」他语气并不惊讶。
自然,只要与我相关,宫里这么多监视我的人,必然会告知于他。
我忍着心底的厌恶,继续道:「太子哥哥对我虽好,可他母妃因着我母后的缘故,向来对我不喜,甚至处处都想刁难于我。明日我倒想去瞧瞧,她如今是何模样。」
在我说到第一句话时,他便冷哼一声,想来是我唤皇兄为太子,惹了他不喜。
「公主可还想去看看那位太子?」崔子山说这句话时,虽语气平淡,可我还是察觉到,他不知为何竟有些怒气。
「不了。」我如是道,知他也许疑心,才说,「皇兄不想让人见他如此。」
「公主倒是为他着想。」他捏了捏我的手腹,「明日臣陪公主去吧。」
「崔子山,你是想亲自监视我吗?」见我发怒,他叹了口气,吻了吻我,妥协道:「罢了,臣多派些侍卫保护公主便可。公主,你莫恼。」
我冷冷的撇过头,不愿看他。
崔子山知我恼了他,忙转了话题:「公主可想做臣的皇后。」
「崔子山,你莫出此言来恶心我。」我皱着眉,语气冰冷。
他已知我不愿,便再不提起,只是抱着我道:「无论如何,臣心中都只有公主一人而已。」
我闭上了眼睛,也遮住了满目的恨意与厌恶。
他吻过我的脖颈,以为我困了,轻轻说道:「睡吧,公主。」
翌日我来到狱中,遣退了侍卫狱卒,走了进去。
「你来了。」昔日的俞贵妃华服脏乱,蓬头垢面时仍理了理早已散开的发髻,端坐着看向了我。
却见我衣容依旧,不免冷笑。
我本不欲与她多言,只道:「你遣了宫女找我,意欲何为。」
她却言顾其他:「听闻公主极得新皇宠爱,怕是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先帝尸骨未寒,公主珍馐美馔可也咽得下去!」
「你寻我来若是只说这些,我可没功夫陪你。」我冷了脸转过身。
见我欲走,她连忙出声制止:「我儿自幼便待你极好。」
说这话时,她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怪异,见我看她又立即恢复如常:「你必须救他出去。」
我虽不喜她这般颐指气使的模样,可事关太子哥哥,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我知道他给自己留了退路,虽不知是何,如今他被囚在此狱,能帮他的便只有你。」她看着我,说道,「郁仪不日便归,他自小与我儿一同长大,你可以信他,若你开口,他定会助你。」
我算了算时间,心知不能在这儿待太久,否则崔子山起了疑心,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难。
她也知时间紧迫,只盯着我迅速道:「暮南待你真心,你若辜负了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若这世间真有鬼魂,我父皇便不会需要三皇兄投毒方死。
我回到宫中后,见桌上摆放着几只石榴,心中微惊,却听宫女道:「陛下知道娘娘近日喜欢,便特意派人去连州摘送过来。陛下待娘娘真好。」
我顿时松了口气,只耳不闻宫女最后那句感慨。
崔子山待我好?真是可笑。
心下念着俞贵妃的话,想来她所说的太子哥哥的退路便是那日他告知于我的羽军。
雁山,我思忖片刻,皇宫我已然是出不去了,能去那儿查看一二的便唯有郁仪。
郁仪是太子哥哥伴读,同我也算是自幼长大,父皇从前更意欲将他择为我的驸马,不过后来父皇病重,自然再无暇顾及我的婚事。
崔子山登基后早将他丢去了岭东,俞贵妃却说他不日便归。
几日后太监来请我,说是崔子山让我前去御书房。
我本冷声拒绝,却听太监道:「陛下吩咐,若是娘娘不去,秋后犯人问斩,难保娘娘所护之人。」
我眼角瞥了他一眼,起了身。
那太监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道:「娘娘,请。」
方到之时,崔子山堪堪停了笔,桌上堆了一摞奏折。
见我来,他抬眼笑着伸了手:「公主,来。」
搂过我后吩咐道:「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太监低头应答,弯着腰和宫女一起退了出去,末了把门也一并关上。
「臣知公主琴棋书画件件皆精,般般都会,尤其丹青极佳,公主且看,臣之所画可还能入眼。」他揉着我的手指,似是乐在其中。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了桌上之画,低眼细看时却见画中之人衣衫半解面侧酡色,眼眸微红若含情之态,眼角带泪饶是风情娇媚……
我无眼再看,只觉耻辱。
画中的女子,赫然便是我!
崔子山却甚是满意的模样,笑着说道:「臣丹青不佳,未绘出公主半分绝色。」
他抱了我置于桌上,如此我便正好将那幅画压在身下,见我动怒,他仍亲了亲我的唇畔,音色低沉:「前几日顾及公主身体不适,每每软玉在怀臣都克制不已,如今公主月信已过……」
「公主,臣不愿再忍了。」
我欲出声斥他之时,他的拇指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唇瓣,低声道:「公主莫出声。」
话音方落,便听得太监高声道:「陛下,郁仪世子求见。」
崔子山对上了我满目惊疑的眼睛,朗声道:「无需进来,便在门外回话。」
我听见郁仪的声音,脆然而清冽:「是。」
崔子山将我的罗裙撩起,一只手探了进去,在我耳边低声道:「公主,你可想让他进来。」
「崔子山……」我攥紧了衣袖,低声道,「别在这里。」
「怎么?」他的手顺着我的裙摆上去,眼底酝酿着冷意,「与他一门之隔同臣如此,是让公主害羞了……」他按着我腰间那处碾了碾,笑得阴沉:
「还是公主对存了他私情,不愿同臣在他身边如此?」
我顿时失力,颤着身子之时,眼眶酸涩无比。
「你何必这般辱我。」我落了泪,不敢放声,我不想叫郁仪知道我受辱至此,哪怕他早已听闻我被崔子山囚在了皇宫。
我扶聆生来高贵,旁人如何我不在乎,可我不愿让亲近之人知晓我这般耻辱。
「公主,臣只是想让公主完全属于臣,任旁人如何也夺不去。」他俯首看我,目光虔诚眷恋,「此般作为臣知公主不喜,可臣只是不想让公主心中仍念着别人。」
「公主,臣从未欲羞辱公主。这世间,再没有比臣更敬重公主之人了。」
郁仪听见房内似有交谈声,却闻声极低,难辨男女,于是朝着书房说道:「陛下若是有事务在身,臣可择日再入宫。」
「不必。」崔子山道,手指却在我腰间流连轻按,指尖轻轻划过,意料之中的见我颤了颤。
「岭东之事可完了?」他指上不停,尚分心问着话。
「虫灾已除,臣今日入宫便是告于陛下。」我听见郁仪说话,不免分了心神去听他说了什么。
「公主专心些,不然臣可会吃味。」崔子山俯首在我耳畔低声说道,言语警告。
见我瞪他,崔子山笑着解了外袍置于我身下,动作矜贵却风流,稍稍使了力把我往下压了压。
「嗯。」他对着郁仪道,指尖绕了我的衣带,轻轻一扯。
他进去的时候,犹不容分说对我低声宣布:「公主,看清楚了,你是臣的。」
之后我便再听不清郁仪说了什么,只要察觉到我分心出神,崔子山只消稍稍使力,我便再也无法集中神思。
他兴至之时犹一边问着郁仪话,一边将我搂住抵在桌边,我看见那幅画早已被揉得看不出原是何貌,余光瞥到奏折上摊开的一本,上面提及了沈絮舒的名字。
沈絮舒便是丞相之女,亦是郁仪的长姐。
我来不及多想,崔子山便吻了吻我眼角的泪,低笑而言:「公主莫哭了,眼泪留着些,臣晚上还会去公主那儿。」
我怒不可遏,红着眼扇了他一耳光。
掌声响亮,门外的郁仪闻此突然止住了声,太监和侍卫宫女跪了一地。
却听见崔子山的笑声,肆意风流:「无妨,都退下吧,朕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郁仪顿了顿,才道:「那臣便先行退下了。」
我低声呜咽时,却在想,他定然知道书房内的人是我了。
晚上崔子山果然来了我宫里,我见了他便随手拿了物件朝他砸去。
他也不躲,额头被砸出了血,蜿蜒着流过他的眼角,似是血泪一般。
「早知你不躲,我就该拿刀杀了你。」可我没有刀,若是有,夜夜见他闭目而眠之时,我便早杀了他。
他拿了宫女哆嗦着手奉上的锦帕,宫人欲上前替他处理伤口,他却只摆了手让其退下,自己胡乱地擦去脸上的血迹,捏了我的下巴便低头吻来,游走间凶猛又霸道。
末了又温柔至极地舔了舔我的唇瓣,笑着说:「臣知白日里让公主恼了,自然要让公主出了这口气。」
话虽如此,可他床榻间却不曾放过我,一面抵到深处,一面垂首同我耳语:「朝臣皆议,让臣以丞相之女为后,公主以为呢?」
今日我看的那封奏折,原是择后的。
我冷笑了看他:「无论是谁嫁你,我都觉她可悲。」
崔子山眸中欲色深深,低头吮了吮我的颈侧,笑着道:「自然,臣心中唯有公主一人。」
我并非本意,却不愿与他争辩,左右他偏执至此,多说无益。
「臣知公主从前同她交好,若是她为后,公主也可与她解解闷。」
崔子山此言不虚,也正是因为我从前同絮舒交好,不免说道:「崔子山,你若不喜欢她,何必又娶她耽误她一辈子。」
他轻轻抚手擦了擦我额头的汗,说:「只有立她为后,公主才不会多遭非议。」
他看着我时,分明动情至极,一下一下地抵到我的最深处,柔声唤我:「公主……」
我厌恶极了他这副模样,却被他逼着睁了眼看他。
餍足过后,他搂着我轻轻地揉着我的腰,掌心炽热,为我缓解腰间不适。他出声道:「叔父生前待臣极好,他膝下无子,视我为亲生。叔父为人极好,却痛失所爱,英姿飒爽的大将军最后却缠绵病榻,臣的心里便也恨起了先帝。」
我难得没有同他呛声,继续听他说着我母后所爱之人。
「可臣如今却也庆幸,庆幸先帝夺走了婶母。祖父子嗣单薄,膝下唯有叔父一子,不忍见主支没落,便在族中挑中了臣的父亲,过继到他膝下加以培育。」
「若非如此,臣未必能面见公主天颜,更遑论如今得以拥公主入怀。公主……」
「崔子山,你可知从前父皇欲将我嫁于郁仪?」我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故意问他。
果不其然,他面色微冷,只搂得我更紧:「可如今与公主交颈而卧之人是臣,天底下,再无人能对公主如此。」
他意有所指的手下游走,含住了我的耳垂。
我觉他兴起,便说道:「他同我有着自小长大的情谊,我不愿误他,你让我与他见上一面,让他另择良配,将我放下吧。」
崔子山转过了我的脸,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似是在辨我言之真假。
我冷笑着踢了他一下,怒眼看他:「你以为我是你?只顾一己之私也要耽误絮舒一生。」
他这才半真半假的信了,低头来寻我的唇:「臣允公主便是了。」又道:「断了他的心思也好,臣不愿让旁人念着公主,哪怕只是妄想,臣也不想公主被觊觎。」
翌日晨起,我随意从妆奁中取了一只镯子给了身旁的宫女:「给方兰时送过去,便说是我如今所行随意,于此她功不可没,赏给她的。」
「去吧。」我淡淡道,「崔子山若是怪罪,自有我担着,保你无虞。」
「娘娘之命,奴婢必定令您满意。」
午后便有人传报,说沈世子已在旁殿候着了。
我特意寻了一件宫装,是以遮住脖子上的斑驳的红痕。
见到郁仪之时,只觉恍若隔世。
「公主安好。」他衣袂干净皓然,看我时目光和煦一如往昔。
我忆起了从前在南书房的日子,我们嬉笑吵闹,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忧愁。
如今少年依旧,我却今非昔比。
他见我盯了他良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哂笑道:「岭东地域灼热,我确实黑了许多……可归来那日姑娘们的香囊手帕扔了我一身,可见本世子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你别笑……我说的可是真的,香囊手帕我都给了侍卫,你可以去问他。」他扣了扣手指举起又放下,无措得像是从前被太傅叫起来背书时又没有准备的样子。
「我在岭东治虫灾时,可多姑娘喜欢本世子了。不过本世子都拒绝了,她们喜欢本世子一场,本世子可是绞尽脑汁才不止让她们伤心欲绝的。」他又笑着絮絮叨叨的说,「多亏了本世子聪慧,治好虫灾救岭东百姓于水火,不过他们也很好,还送我瓜果来着……对了,我在岭东寻了极好的蚕丝,你爱抚琴,我便把它作为你今年的生辰之礼,我府上还有赭石,成色极好,与矿石一并研磨入画极佳,便作你明年的生辰之礼了,还有……」
「郁仪。」我打断了他,「另择良配吧。」
他挑了挑眉,欲再言时,却听一阵人声杂乱。
方兰时果然受了我的挑拨,打听到我会在此,携了人手前来。
离我一丈之时,她便被侍卫按到在地,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太监却突然夺过侍卫的剑,朝我刺来。
郁仪将我护在身后,上前仅一招便折了太监的手,侍卫立即将其制住。
正是攘乱之时,我走过郁仪身边时,迅速低声一句「雁山羽军」便走到了侍卫后面,对他说道:「从前往昔,你便都忘了吧。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干系。」
此刻他正襟危色,立如松兰,见他对我在微微颔首,我这才放心回宫。
郁仪聪慧,只在我面前时才一副不甚着调的样子,得我此言,他必会想办法前往雁山。
我回宫后的第二日,皇宫里便再无方兰时此人。
后来听闻雁山疑有人患时疫之症,时疫凶险异常,朝中无人敢领任查看,崔子山便指派了郁仪前去。
时至九月,郁仪归朝,上报岭东病症并非时疫。同月,崔子山封了丞相之女沈絮舒为后。
沈絮舒封后的第二日,便来了瑶宫。
「公主……可还安好?」她挥退宫人,放下了茶杯,问我时眼中皆是诚恳真切。
我只反问于她:「皇命虽难为,可你父亲乃是丞相,你不是非嫁不可,崔子山亦绝非良配,你何苦来这皇宫囚狱。」
她闻言顿了顿,神色黯然,低头抚着茶杯轻声道:「我知公主恨他至极。可他从前并非是这样的……更何况我于他……」她苦笑着,「罢了,不过是些过眼云烟,他早已忘了,不提也罢。」
她暗暗举目环视四周,取了桌上携来的锦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枚血色玉钗,笑着道:「出嫁时,郁仪赠我的嫁妆里有此钗,玉色通透艳丽,极是难得,我见了便觉最适合你不过,因而带来赠予你。」她起了身,「我替你戴上。」
她走过来将玉钗簪入我发间,俯首时在我耳侧低声道:「郁仪让我转告你,羽军已合,万事俱备。」
「此钗果然唯有你戴,方不算辱没了它。」她直起身笑着道,抬眼看了看天色。
云暮向晚,宛若晨曦。
「你既早知此途如深渊……」我唤了她的闺名,如梗在咽,「絮絮……」
「我宫里还有诸多琐事要烦呢,先回去了。」她浅浅的笑,双目温柔却决绝,「我知道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可是扶聆,我甘之如饴。」
我不懂她的飞蛾扑火,就如她不懂我恨崔子山之心。可我们都知道,自己既一心向南,便永不回头。
「公主,臣只是予她皇后虚位,后宫之中,无人敢越过公主。」某日晨间崔子山上朝之前犹这般说了一句。
走时尚如沐春风,再来时却是怒容满面。
「臣见公主食石榴颇多,忧心有何不妥,便差来御医前问。」他将我赌至墙边,手掌指节泛白,「公主猜猜,御医说了什么,嗯?」
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抿着唇,手却止不住地微微轻颤。
「石榴籽避孕,公主博识,竟还知晓这些。」他厉声怒道,笑得讥讽,「公主便这般不愿有臣的孩子?」
「崔子山,你既强迫于我,还有何脸面让我愿为你生儿育女?」我沉着脸看他,「我只恨不得杀你,怀你血脉只会让我更加恶心,崔子山,你就该杀了我!何必来此多问!」
「无妨。」他咬着牙,切齿道,「臣自会让公主有孕。」
他强行抱了我欲去榻上,刚把我放下时便听到有侍卫急报:「陛下!异军突袭,劫走了前朝太子数人!」
我闻言只觉面上温热,伸手一摸才知是自己的眼泪。
崔子山闻言看了看我,神色低沉意味不明,冷着声将看守瑶宫的侍卫加了几倍,随后理了理我微乱的长发:「公主安心在宫里呆着,臣去去就回。」
可前朝太子出逃,朝廷惊乱争论,岂是他一时就能压制的。
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太子哥哥应已安全。
我终于如释重托,抬眼看了看桌案,提笔绘了一副画。
「色难相配,去内务府寻些铬黄朱砂,我亲自调配。」看着宫女欲退下,我又道,「不过是些入画用的颜料,便不必再报给崔子山了吧。」
我皱着眉:「速去速回,我急着用。」
宫女这才称是,退了出去。
果然不待多时,便携了铬黄而来,向我请罪道:「前日书房取了朱砂注书,内务府尚在采购,因而只余了铬黄,娘娘恕罪。」
我佯作愠色,斥了她们退在远处。
随即取了半盏铬黄,加了些水进去。
我将其饮下之时,却想起了母后,她为了我在这皇宫生生撑了多年,实在不易。
铬黄真苦,我在想。
待宫女察觉我不对时,我已撑不住跌了下去,腹部灼热,喉头疼痛之时似不能呼吸。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模糊中似是听闻有人唤我「公主」。
我扶聆生来尊贵,怎愿受此大辱,何况如今太子哥哥也已全身而退,我不愿再撑下去了。
铬黄有毒,且我食之量大,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亦不曾料到还能活着出了皇宫。
我将醒之时,只觉额上温热,亦听到太子哥哥松了口气说道:「高热已退,若如李郎中所言,应是无碍了。」
我睁开了眼,目之所及,已然不知身在何处。
「皇兄。」我唤道,出口时却被嗓子疼得流了泪,声音沙哑嘲哳,几不可闻。
「你咽喉受损,尚需辅药调养几日。」太子哥哥轻轻拭了我眼尾的泪水,锁了眉头,目光温柔怜惜:「别怕,今后自有皇兄护着你。」
他看着我,轻声说道:「聆儿,皇兄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垂下眼,不作何想。
伺候我的侍女皆是太子哥哥所信之人,侍女端了药膳来,笑着对我说:「太子说公主怕苦,让厨房把药和膳食相配制,公主再不愿食下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抿了抿唇,尝试着吃了一口,果然再无苦味。
「李郎中医术精湛,必不会让公主留下后遗之症,公主且安心。」这侍女爱笑,瞧得我亦眉眼不觉含了笑意。
「皇兄在何处?」我问她。
「太子和陆将领在书房相商。」
「带我过去吧。」我转过头时,看到了案上放置着前几日我取下的手镯。
「扔了吧。」我说。
到了书房,守卫见来者是我,便开了门让我进去。
太子哥哥一身皓衣,白冠风华,似极了从前,若不是崔子山……
「若不是崔子山那狗贼,趁您忙着处理先皇驾崩之事宜突然袭击,乘虚而入,何来今日之事!」陆将领正冒着火冲着太子哥哥愤愤不平,「他杀我弟兄,若不是眼下人手不够,微臣早就带人擒了那狗贼!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太子哥哥抬眼见了我来,眉眼如冰雪消融:「聆儿,了好些了?」
我点点头:「并无大碍了。」
怒气冲冲的陆将领这才看见了我,卯着拳头朝我行礼:「微臣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我抬手道,「听陆将领所言,如今只凭羽军之力怕是难以与崔子山抗衡。」
「正是如此,崔家世代为将,因此崔子山那狗贼手中握有极重的兵权,否则当初如何能谋逆成功。」陆将领越说火气越大,「崔永安在世时崔家尚且忠心,崔子山狗贼的生父亦是为国捐躯,怎能料到一夕之前崔家就起了逆心!」
「崔家向来依附主权,手握重权者忠崔家便忠,若逆则逆,即便有人不愿,也难拗崔子山兵权在手。何况崔家手握兵权者,如今在朝中皆是身居高位,权力蒙心而已。」太子哥哥说道,指节敲着桌面,「也正是因为崔家世代忠良,深得百姓信任,加之父皇晚年行事荒唐,本宫多次劝阻亦无济于事,民心已失,崔子山谋逆才顺畅至此。」
「朝堂之中也不乏对崔子山有怨言之人,只是碍于皇权明面上不敢反抗,皇兄可拉拢为己用。」我思忖片刻,又道,「朝中亦有不少老臣忠于皇兄,蛰伏崔子山手下,如今亦愿追随皇兄。」
我想起了侍女曾提及,如今朝廷减税,兴水利练军队,崔子山亦更得百姓之心。
他做了太子哥哥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我皇室食万民之俸,亦当忧万民之忧。若是到了与崔子山兵戎相见之时,皇兄欲如何方不将百姓牵扯其中?」我问向太子哥哥,见他含笑方知他亦是早有打算。
「这……微臣倒是不知如何。」陆将领皱着眉,「公主所言极是,百姓无辜,必不能殃及他们,可如何才能两者兼顾?」
「聆儿作何想?」太子哥哥笑着看我。
「兵分三路,一入皇城,二守城墙安抚百姓,三作后备之力。」
太子哥哥闻言颔首:「便如此言。」
夜时偶见园中灯火未灭,我走过去时,方见太子哥哥立于园间,月光洒了他一身。
「皇兄明日随陆将领召兵,尽早歇下吧。」
太子哥哥转身看我,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围在我身上:「秋夜入凉,仔细伤寒。」
我看着他,见他眼底忧思,才道:「皇兄所虑太多,眉头从未舒展过。」
「聆儿。」他轻轻的唤我,「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皇兄只是在想,复国一事究竟是对还是错。将士出生入死应是保家卫国,不该在争权夺位中枉死。」
「崔子山的确腹有伟略。」我皱了皱眉,压下心中厌恶,「日后说不定也会有一番作为,可他能做到的,皇兄亦可。何况崔子山喜怒无度,动辄便咎,轻言生死,并非仁君。」
「他若是依旧为将,定有伟功。可他身居皇位,不仁于事,眼下虽行无大错,以他之性难保日后不会铸成大错。皇兄不该忧虑至此。」
「皇兄明白了。」太子哥哥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聆儿自幼聪慧,如今更有大局之观,是皇兄狭隘了。」
「将士们愿为皇兄出生入死,皇兄只是担着不负于他们的责任。」我低了头。
「话虽如此,但以皇兄私心,我定是不会放过崔子山的性命的。」他抿了唇,放下了手,「皇兄不会再让你被他伤及了。」
到了第二日,太子哥哥临行前仍不放心我。
俞贵妃皱着眉:「快些去吧,你留了这么多羽军在此,还有何不放心的。」
太子哥哥这才走了。
可他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留下来保护我的羽军,却差点要了我的命。
「太子殿下留下羽军分明是要保护公主,你们岂敢抗命!」侍女将我护在身后,怒斥说道。
「本宫乃是太子生母!羽军自然得听本宫的。」俞贵妃从门外踏进,站在羽军中间,「何况如今崔子山满国的寻你,当初暮南为了救你出宫,更是多少羽军折损在了皇宫,留着你只会坏我儿复国大计,只有你死,我儿方无后顾之忧!」
我抬眼却见羽军已堵住了门,朝着我步步逼近。
「可公主亦是太子亲妹!你们这样做,待太子归来必难逃此咎!」
俞贵妃不在意的笑了一声:「到那时已然是死无对证,暮南怎知是本宫所为?即便他知道了,本宫是他母亲!他又能拿我如何?」
她眯了眯眼,冷笑着看我:「不过是个贱种,也配称公主?你顶冒皇室血脉多年,若非先帝执意认定了你是他所出,早该死了!」
我闻言眯了眯眼,看着她:「太医院有诸多法子来验我是否为父皇亲生,父皇亦不曾疑我,本宫血脉岂是你说如何便如何的!」
「你当年乃是早产所生,可你出生时分明乃是足月之相!」俞贵妃冷哼一声,面有怒气却暗含得意之色,「瑶宫那贱人曾亲口说过,你乃崔永安之后。」
不可能,否则父皇如何容得下我。
她却不愿再与我争辩,盯着我笑着道:「左右你今日是非死不可!」
羽军上前时,我身前的几名侍女犹欲将其拖住,却被一剑穿身,匍匐在地上,眼睛看着我,嘴巴张合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眼中涌上酸意,却见离我最近的一名羽军已朝我拔出了剑,却被倒地的侍女拼了最后的力气抱住了他的脚。
我拔下头上防身的金簪,一把捅在了他的身上,鲜血溅在我的脸颊,有几滴落在眼里,只觉温热潮湿,赤红一片。
我放开手,转身便从窗口跳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窗外种了一片秋海棠,开得最是繁丽娇艳的时候。
我跌落下去时,落了一身的海棠花。
树枝从左腿小腹斜着刺了进去,我不敢拔出来,怕损及了经脉。行走时牵扯着伤口,钻心的疼。
我躲着身后的羽军,回头张望之时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嘴。
「公主别怕,是奴婢。」
来人容貌清秀,正是我从前的贴身宫女青昔,她竟然还活着。
我七岁时,她便在我宫里侍候了,后来我见她心思缜密且行事稳妥,便升为了我的贴身宫女,多年来极得我信任。
「府里守得太严,奴婢带来的人手撑不了太久,公主先随奴婢出去。」她这般说着,便将我背起,步伐利落可见是有身手的人。
「本宫与你相处多年,亦不知你有此身手。」
她闻言脚步微顿,并不答话,只带着我很快从一个被杀出来的路口逃出去。
她行得极快,纵然有心顾及,仍旧扯得我的伤口生疼。
「公主忍耐一下,援军很快便到了。」她听到我疼得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出声说道。
方才我无心注意,眼下才见她身穿一袭玄色卫服,分明是皇宫暗卫所穿。
她是崔子山的人。
如有所感,我抬头看向了不远处,渐渐听到草木皆动、马鸣蹄行之声。
追杀我的羽军行至之时,崔子山一身玄衣骑于马上,一手握缰时架势风流倜傥,眼眸深色却露着危险,像极了他从西疆归来那日我见到的模样。
身后精兵猛将,他只朝着我微微一笑:「公主,臣来带你回家。」
我咬着牙看他,情愿被俞贵妃所杀。
他跃下马,向我走来时风轻云淡的道:「臣来时已派人知会了太子,想来他如今已在途中。」
青昔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垫了衣服,将我放下,随行来的御医便立刻为我疗治。
崔子山只轻轻抬手落下,皇军便上前与羽军厮杀。
刀剑入体之声不绝,我听到士兵哀嚎一片。
「公主,别看。」崔子山抬手捂上了我的眼睛。
他微微颔首,声线阴沉:「公主不防猜猜,今日我与太子,最后谁会尸伏山野?」
太子哥哥兵马尚未召集,他此番不择手段着实小人行径!
「崔子山!你若伤我皇兄,我必杀你泄恨!」
御医取出树枝时,我疼得闷哼了一声,却依旧盯着他,满目恨意。
「公主。」他俯过身来,细细查看我腿上的伤口,眼中阴霾:「他既把你抢了过去,就该好好护着你。可公主伤及至此,臣为何还要饶他不死?」
「公主再替旁人说话,臣会难过。」他这般说着时,眼睑微敛,倒像是真有几分那么伤情之态。
可我只觉他故作姿态,厌恶至极。
不过两刻,崔子山举目望着南边,果然见太子哥哥已携兵而来。
「崔子山,放了扶聆。」太子哥哥挥剑相向,下颌绷得生冷。
「呵。」崔子山耸了耸一边的眉,笑得邪戾,「朕与公主早就枕间交卧,结为夫妻。今日你生母欲杀我妻,我来接公主回去,有何不妥?」
他抬了抬下巴,最是狂妄不羁的模样:「你亦有何资格拦朕?」
他故意这样说,想让太子哥哥气急攻心,乱了方寸。
两军交战,不畏身死。
「娘娘忍着些。」御医打开了放在我身侧的医匣,从里面取了针线替我缝合伤口。
我低眼看时,匣子里放了一排柳叶一般的短刀,泛这冷光,锋利无比。
抬头看见太子哥哥一方已渐渐落了下风,再打下去,便真遂了崔子山的心意。
「崔子山。」我轻声唤他,「你收兵,我跟你回去。」
四周皆是兵器相交之声,况我声音压得很低,他一时没有听清,走至我身前俯身而问:「公主说什么?」
「我说……」我看着他,贴近了他的耳边说道,「我要你死!」
他低下头,见我手中握着刀柄,刀身全部没入了他的心口。
崔子山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应是内脏破裂,犹笑了一声看着我:「公主真是……知晓如何致人死地……两次皆是……扎在臣的心口……」
我听见御医和侍卫惊呼:「陛下。」
亦亲眼看见崔子山闭上了眼睛,跪倒在我身前。
柳叶刀身不过一寸有余,我没指望能让崔子山一击毙命。
我只需要太子哥哥能安然而退。
可惜了,那刀太短。
士兵很快分成两路,一行人留下,另一行人护送崔子山回宫。
「陛下说过,要带公主回去。」青昔击落了我手中的刀刃,看向周围恨不得杀了我的人,横眉冷对,一字一句的道,「公主若是有何不妥,陛下醒来,尔等皆逃不过一死!」
被带走时,我回了头,隔着刀光剑影,我看见太子哥哥红了眼。
我又回到了瑶宫,宫内摆设皆是从前的模样。
这里曾经寄存着我的儿时,可如今于我却只剩下不堪的回忆,让我恶心。
瑶宫被重重围守如城墙,任何人也进不得。
我被搜刮了全身,连鬓发上带了一点锋利之样的珠钗也被取走,宫女侍卫一批轮着一批不舍昼夜的守着我,不给我寻死的机会。
可我现在不会寻死,我还没看着崔子山死。
「公主。」
我抬了眼,看着青昔。
她如今长发高高束起,一身黑衫利落干脆,已不是我记忆里模样。
「奴婢十二岁便侍奉在公主身边,已如今有九个年头了。」她跪在我面前,抬起头看我。
「奴婢原是崔府培养的死士,十岁时陛下挑中了含我在内的数十名女孩,让我们学了宫中礼仪,教我们筹谋心计,他说宫里有个小姑娘,是位金娇玉养的公主,他说深宫算计数不胜数最是危险,让我们保护好她。」
「公主自小在皇宫长大,不知战场凶险,一刀一剑随时都能要了人的命,陛下亲眼见父亲惨死在他面前,他便只知道有了喜欢的东西便要紧紧抓住……陛下十岁便赴了西疆,无人教他如何爱人,公主……」
「无论你今日为他说多少句话,都改变不了我恨不得杀他之心。」我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我自问待你真心,却没想到你另有其主,难怪崔子山知我甚多,事无俱悉。」
她微微低头:「奴婢先是忠于陛下,然后忠于公主。」
我不禁冷笑:「这般忠心,未免叫人害怕。」
「不论崔子山到底是否真心爱我,他施加于我的伤害永远都存在,青昔,你跟了我多年,应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我会永远恨他。」
「公主以为,若不是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登上帝位,公主未必能好过今日!俞贵妃一直都恨您,若是太子登基她便身后太后,她若想拿要您固权或是和亲,即便太子反对,可朝臣之势,生母之命,太子未必就能护得住您!」
我转过了身,手指攥着袖子,不欲与她多言:「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她抬头看着我的背影,终究退了出去。
我没想到崔子山醒得这么快,听说我那一刀并没有刺进他的心脏,晕倒只是因为之前为了寻我不眠不休从未阖眼。
他醒来的那日,便来见我了。
「臣皮糙肉厚,更是命硬,让公主失望了。」他走过来之时,步履矫健,若不是面色微白,我都要怀疑我那天是否刺中了他。
「崔子山,你从来都没有理会过我的意愿,你以为对我好的事情,于我而言皆是伤痛,哪怕杀你十次,亦难解我之恨!」我恶狠狠的看着他,他却只看着我笑。
「公主,臣做了一个梦。」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低眼温柔,「臣从前在林中寻到了一窝野兔,小小的,软软的,臣瞧了欢喜,便想着等它们再长大一点,臣便抱它们回去养着。」
「边疆苦寒,可惜后来臣还没来得及等它们长大,那窝兔子便被将士捉来吃了。」他抬眸看我,轻轻的笑,「臣昨晚梦到,公主抱着那窝兔子朝我笑,公主对臣说,我们以后一起养它们吧,臣说好。后来臣醒了,便想来见公主。」
我甩开了他的手,难掩眼中厌恶。
「崔子山,你把我囚在这里,便不要说这些话来恶心我。」
「公主。」他看着我,脸上没了笑意,「臣如今若是想逼迫你,大可掘你母坟、以皇后之命相胁,臣若是想要让公主屈服,自有的是法子。」
他抬手捻起了我肩上的一缕青丝,神色不明:「可臣不愿如此,臣不想再叫公主伤心。」
我气极反笑,只觉讽刺无比:「你说的那些,做的还少吗?」
「崔子山!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能让我真的屈服!」
此后,我再也不愿进食,宫女没了法子,只能请了崔子山过来。
他看着我,我亦与他对视:「崔子山,我恨你。」
他看着我,一把端过了粥,以口渡食逼我下咽,可我转头便将其吐出。
崔子山气急了看我,冷笑着道:「好!公主既不愿食此,那便换一样。」
他抱了我上了榻,扯开了我的衣衫便俯下身来,直接便闯了进去。
他看着我,眼中怒意:「公主不愿进食,那臣便看看公主能撑到何时。」
「崔子山,你除了在床上折辱我,还会做什么。」我咬着牙,心底涌起的恨意和厌恶似乎要将我淹没。
他丝毫没有顾及身上的伤口,纱布很快被血渗透,红了一片。
「公主……」他低头看我,眼眸深色,「除了这样,别的事臣都舍不得对公主做。」
我不禁冷笑,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任凭他如何折腾我,我都不愿再说一个字,不愿再看他一眼。
两天以来,不管他如何威胁我,床间我被逼得哭出了声,我亦不愿再食一米。
他抵到最深处时,故意碾压着不退,我亦再没有力气挣扎。
最后他红了眼眶,跪在我面前看我:「公主……臣求你,不要这样对自己。」
我冷冷的看着他,讥讽的道:「崔子山,你早知我不愿意,把我囚起来,不就是想看着我死吗。」
「公主……」他低低的唤我,滚烫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上。
崔子山最后松开了我的手,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略显落寞。
再来时他带了一箱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摆在我眼前。
「公主你看,这是你七岁生辰时得到的木偶。」他拿着木偶递到我的眼前,神色温柔,轻轻的说,「你那时最喜欢它了,可后来被三公主抢走,你难过得哭了一整晚。」
崔子山取出一块暖玉,对我说:「公主的生母曾留给你一块暖玉,可后来被俞贵妃砸了……臣找了好久,只有这块最像。」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的拿出来,把那些我记得的不记得的都细细说与我听。
可我依旧没有反应,只有眼睛依旧看着他,里面皆是我对他的恨。
崔子山看着我,握紧了手,指节攥得咯咯作响。
他朝着我笑了笑:「没关系,臣再带公主去一个地方。」
他把我抱起来时,轻轻的说了一句:「公主瘦了,瘦了很多。」
崔子山把我带出了宫,我看见崔府的牌匾时,才知道他带我来了母后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轻车熟路的抱着我来到了一间屋子,我虽从没有来过,但仍能从屋内的摆设和布置看出这是母亲住过的房间。
「叔父从未动过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着叔母留下的痕迹。叔父去世后,这间屋子便是叔母的陪嫁丫鬟打扫,外人再也没进来过。」
崔子山说完把我轻柔的放下,我细细走过屋子里一木一物,仿佛看到了母后曾经生活的影子。
「崔子山,你瞧。」我摸着一方红木雕花的妆台,呢喃,「母后曾经也幸福过。可惜父皇嘴里说着爱她,却硬生生夺走了她的幸福,还妄想能留下她,让她爱上他。你说……」
我转过头盯着崔子山的眼睛:「可笑不可笑?」
他负手而立,只是那样轻轻的看着我:「公主,若你觉得臣对你的不是爱,那谁的是?太子?」
「你在胡说什么?」我心下微惊,更起怒火。
「公主,太子和俞贵妃皆以你非先帝所出,可太子依旧对公主比对其他公主都要好上百倍不止,公主以为他是何心思?」崔子山眼眸微合,侧脸一半笼罩在影子里。
「崔子山,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都如你一般龌龊。」我被气得狠了,又因体力不支,勉强一手撑在妆台上支撑着,「崔子山,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欲来扶我,却被我躲开。
他敛了眸,落空的双手慢慢垂下,看着我眼中的戒备,终于叹息一声:「好,公主。」
「臣让公主在此处待上一个时辰,臣会在外面等公主,但宫女和守侍卫臣会留下。」
我看着他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没来由的悲哀。
已至深秋,窗外的秋叶随着风摇摇欲坠。
门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公主,奴婢想见见您,公主……」
我站起了身,走至门口。
见侍卫拦着婢女,眼尾的皱纹看起来应是三十有余了。
她看见我时便说了一句话:「公主长得真像小姐。」
崔子山方才提过,母后尚有一名陪嫁丫鬟留在府中。
我看着她,她亦看着我,她的目光似乎透过我的脸看到了母后从前的样子。
「进来坐坐吧。」我说。
她擦了擦不自觉流出的眼泪,笑了笑:「奴婢失态了,实在是公主……让奴婢一眼便想起了小姐。」
我知道,父皇也曾经常这样说。
她看着我,目光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的道:「奴婢本在隔间整理将军的遗物,因而并不知公主来此,且隔间与这屋子仅用了一层薄壁隔开……奴婢实在不是有意听到公主与陛下说的话的。」
「可奴婢听到了其中一句,便忍不住来找了公主。」她抬起头看我,双眉微蹙,「当初小姐被迫入宫,将军经受不住打击,卧床不起,老爷寻遍了名医郎中,却不料诊出……将军这一生都不会有任何子嗣,老爷这才早早便从族中选了旁支过继到膝下。」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此事乃崔家秘辛,奴婢亦是在崔家待了十多年才无意中得知。」
「公主……实乃先皇血脉……」
我不免想起了俞贵妃告诉过我的,母后曾亲口说过我非父皇亲生。
母后当年入宫后不久便有了我,时日相差无几,怕是连御医也诊不出来具体受孕之期,母后亦是。
加之我虽早产所生,却并不羸弱,母后便也以为我是崔将军的孩子了。
可她却没想过,父皇流水一样的补品送到瑶宫,腹中胎儿自然康健。
比起事实,母后更希望我是她与崔将军的孩子吧。
「儿时母后哄我入睡,常常给我讲将军战场保国的故事,母后很爱崔将军,所以在心里认定了我是她所爱之人的子嗣,也连带着爱我。」我垂了眼,心中不免有些悲痛。
「公主,您别怨小姐……」
我摇摇头,淡淡道:「我只是替母后难过,难过我不是崔将军的孩子。」
「奴婢说这些,只是不想让公主与太子步错了路,公主与小姐皆苦,是老天无眼……」
不是的,我对自己说,是父皇和崔子山不顾一己之私,才会让我与母后同血同命,与上天有什么干系,错的是人,是他们。
我被送回宫后依旧不愿进食,崔子山便让太医院熬了补药和参汤,亲自一碗碗的逼着我喝。
我偏过头,被药味熏苦了眉,药汁从唇边洒出去,把蓝色的衣裙染得更深。
崔子山擦拭着我的嘴角,手掌握着我的肩头,眼睛里既是生气又是心疼:「这一碗接一碗的汤药下去,公主再不愿喝也喝了些……公主何必如此作践身体,这些膳食你多少进一口啊……」
「崔子山,从来都不是我愿意作践自己,是你逼我的。」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勾起了一边的嘴角,「你既然执意要囚着我,崔子山,我便要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死在你手里的。」
「公主……」崔子山眼里布着血丝,一声一声的唤我。
「公主便这么不愿意待在臣的身边么?」他看着我,眼睛睁着依旧锐利,却微敛眼睑,有些绝望的妥协。
「崔子山,我早说过,我恨你之心,永不悔改。」
「臣亦是如此,从始至终……臣都会永远忠于公主……」他低头吻了吻我的手,转身从门口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柄剑。
「公主。」他单膝跪在我的身前,把我攥紧的手心轻轻扳开,把剑放入我手中,仰着脸看我,「臣从来都不是想叫公主痛苦,可即便公主恨极了臣,臣亦不后悔臣之所为。」
「公主。」他笑了起来,眼底微润,「臣把剑交在公主手里。」
「公主,你不是一直想要臣的命吗。」
「臣给你。」
我执起剑便直接捅在了他的心口,没有半分犹豫。崔子山的胸口很快红了一大片,想来,他上次的伤也还没来得及愈合。
他突然伸手过来紧紧抱住我,任由利剑刺穿他的身体。
「臣对公主之心,亦是,永不悔改。」
他吻过我的脸颊,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为何早已落泪。
崔子山温热的血液流出,沾满了我的双手,蓝色的裙裾被染成了紫色,妖异的美丽。
我听到他说:「公主,若臣今日未死,生生世世,臣都是不会再放过公主的。」
最后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只有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我。
我用尽全力推开了他,看着他倒在血泊里,我抬起手抹了脸上的眼泪。
我终究没能亲眼看着崔子山咽气,太后赶来时抬手便甩了我一耳光,我跌坐在地上,笑得出声。
最后我被关押在了当初关押着前朝皇室的牢狱,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污。
我静静地被靠这墙坐着,我在等,等太后派人来杀我。
她说若是崔子山有任何差池,皆要我陪葬。
「公主。」
我抬眼,看见了青昔。
「陛下曾给奴婢一枚令牌,说若是将来他不能再亲自保护公主,便让奴婢调遣军队定要护公主无虞……」她这般说时,已颤了声线。
最后她护送着我出了皇宫,我向前走时,听见青昔在我的身后哭着喊:「公主!西京十里樱林有一宅,那里放着他这些年日日一封给你写的信!公主!你去看啊!」
我没有转身,亦不回头,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去。
郁仪骑在马上,朝着我伸出了手。
来年四月,烟雨行舟,我游至江南,看柳絮杨花。
「公主。」
我转过头,看着郁仪。
「陛下已派人送了许多信来,他说公主生辰快到了,问公主要不要回去。」
皇宫有过我的快乐,也囚着我的痛苦。
我摇了摇头,说:「不了,你告诉皇兄,让他不要再为我忧心了。」
郁仪点头:「长姐也让我转告你,她很好。」
我点过头,看着烟波浩渺,想起了我曾与郁仪一起去过西京的宅子,那里种满了我爱的樱花。亦看到了十几个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置着的书信,每一封的前面,都用着凌厉的字迹书写着:公主可安好。
当时郁仪问我,要看看吗?
「都烧了吧。」我说。
都烧了,什么都过去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湖边行人。
看向另一边时,却见一袭玄色衣衫,步履矫捷,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我的心突然便颤抖了一下,我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
是我亲手杀了他,亦亲眼看着他倒在血泊里。
我攥紧了衣袖,手心出了一层的汗,连呼吸都跟着略微急促起来。
「公主,怎么了?」郁仪察觉到我有些不对劲,看了一眼四周后问我。
「没事,我们走吧,天阴了。」
我回过头,岸边行人匆匆,却再也不见一片玄衣。
或许……是我看错了。
我转身与郁仪离开,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窥视着我。
绝不可能是他。
崔子山明明已经死了。
( •͈ᴗ⁃͈)ᓂ- - -♡( •͈ᴗ⁃͈)ᓂ- - -♡( •͈ᴗ⁃͈)ᓂ- - -♡
番外•崔子山
「山儿,待会儿到了皇宫记得行礼,莫要妄言……」崔二夫人替崔子山理了理衣裳,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
崔子山无奈地点头:「娘,我已经九岁了,您说了这么多遍,我都记下了。」
「是是是,娘不该啰嗦,娘看你跟着你叔父待久了,小小年纪便老气横秋的模样。」
崔子山没说话了,先生曾夸他的年少稳重,到了娘亲这里倒成了老气横秋。
到了宫宴门口,还需检查一番才能进殿。
崔子山站在那里,抬头间不经意便看到了两个衣着华丽的小人。
「这珠子是父皇给我的,三皇兄若是想要,也可如太子哥哥那般写出文章让父皇赏识。」小姑娘瞧着小小糯糯的一只,说话却言近旨远。
三皇子伸了手想要抢,却没得到,气红了脸:「我母妃说了,你不过是个没娘的臭丫头,只要我看上了你就得给我!」
小姑娘明明红了眼睛,却倔强地没哭出来,瞪着三皇子:「不过是颗珠子,三皇兄若再不用些功,以后永远都会觉得旁人的东西宝贵。」
崔子山只看见她高高举起了手,把珠子扔了出去,然后转头便走了。
守卫检查完便放行,崔子山跟着崔二夫人进殿,听到她小声的说:「方才的便是扶聆公主,你切莫与她走近了,否则陛下怪罪,我们担不起。」
崔子山没说话,只觉得小姑娘有些可怜,又觉得她有些意思,这感觉很奇怪,他觉得新奇,像是看见了什么难得的东西。
宫宴上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扶聆进殿,看见她被陛下抱在怀里坐在陛下的腿上,听说她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公主。
可她分明不是高兴的模样。
再后来,崔子山又进了两次宫,第二次却没有看到她。
娘亲说她被三公主捉弄,身上起了疹子。
她的兄弟姐妹似乎都不太喜欢她,她虽受陛下宠爱,可她没了娘亲,难免被人欺负。
崔子山突然就想保护她,或许是因为她是婶婶的女儿,叔父又待他极好,又或许是因为那天看见了她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有些钦佩。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十岁那年即将跟随父亲远赴西疆,陛下为他们设的践行宴。
她站起来,并不比桌子高多少,他听见她脆生生的说道:「我年龄尚小,便以茶代酒,西疆苦寒,愿你们都能无恙归还。」
旁人都道为国战死是无上的荣耀,保家卫国是他们生来便有的责任,只有她记得西疆苦寒,只愿他们能安然回来。
她眼里的敬佩与关切,都无比真诚。
崔子山突然便觉得,他大概是喜欢她了。
在西疆的那几年,他从青昔的来信里在脑海中一笔一划的勾勒她的样子,她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
他渐渐知道,她喜欢吃甜,不爱吃苦,她喜欢樱桃,最讨厌梨子……
他每日都会给她写一封信,即便受了再重的伤,信纸上落了血,他便重写,一日一封,哪怕知道她不会看见,也从未落下过。
再后来,他从那一封封信里面,似乎看到了她巧笑嫣兮的模样。
他越来越喜欢她,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她眼跟前,他想让她永远尊贵快乐。
再后来,青昔从俞贵妃那儿得知,她很可能是叔父的孩子,这不重要,他是旁支过继来的,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即便是有,他也依旧喜欢她。
崔子山十三岁那年,在林子里发现了一窝兔子,眼睛红红的,让他一眼便想起了她来,他便想等兔子再大一些,就抱回去养,就像他陪着她一样。
可兔子没了,崔子山的父亲告诉他,像他们这样随时就可能没命的人,若是有了喜欢的想要的,便一早就要得到,什么都是会变的,自己不努力,就只能让给别人。
再后来,父亲死了,他想到了父亲说过的话,他不想再等了。
也是这个时候,青昔来信,说太子可能也喜欢她。
崔子山便是在那一天,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开始笼络朝臣,稳固民心,在军中的地位也越来越稳。
她及笄的那一年,崔子山回去了,他站在皇宫的围墙之外,静默着站了一宿便又回了西疆。
他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还不能保她万全无忧。
很多人都说他变了,变得狠戾了。
他不在意,他在战场上刀口拭血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原来的性子了。
起兵造反的那一日,他想,他要永远让她陪在他身边。
不管她愿不愿意。
没有人能比他更爱她,哪怕为了她死。
番外•太子篇
我有很多个皇妹,扶聆是里面最特别的一个,因为她的生母。
我十一那年,聆儿没了生母。我记得那天她着了一身丧衣,笔直地跪在堂前,虽红了眼眶,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为她母亲高兴的,终于摆脱了父皇为她母亲设下的牢笼。可她还是难过,她没了生母,偌大的皇宫,再没有人能如她母亲那般爱她。
我对弟弟妹妹们一向一视同仁,可每次见到她孑然一人,便总是想护着她一些。
都是年幼之时,瞧见父皇只单单宠爱她一人,加之生母所言,我那些皇弟皇妹都不喜欢扶聆,甚至会偷偷欺负她。
可我发现,扶聆每次都会找机会欺负回去,在皇宫长大,她总是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我曾问过她,恨不恨他们,她只是很淡的笑:「不过幼时不懂事,大了一些便也不再如此了,何况该还的我都还回去了。皇兄,我真正恨之人,是造成的伤害无可逆转,再如何弥补,都消减不了半分痛苦。」
所以在她知道三皇弟对父皇下毒,甚至她从中推动之时,她从未有心瞒我,甚至刻意让我知晓,给我阻拦她的机会。
我什么都没说,亦什么都没做。
父皇晚年病重,识人不清,竟常常把聆儿当做了她的生母,我曾见过父皇看她的眼神,叫人心惊。
她不过是为了自保,我对自己这样说,若是将来东窗事发,便都是我知而不报之过,她从未参与,亦从不知晓。
她及笄那年,我送了她一壶酒,名叫琼华玉露。
那晚月色朦胧,她在樱花树下醉红了脸,眉眼柔得不真切,她难得的失了态,泣不成声的同我说,她想她母后了。
我抬手于她发顶轻轻落下,没关系,皇兄会护着你。
可我到底没能护住她,让她一身傲骨皆被折碎,我想放在心尖护一辈子的小姑娘,再也不会笑了。
我出狱后只想一心救她出来,母妃问我,是想救她,还是想复国。
我跪在母妃面前,说:「若是我连她都护不住,谈何复国,何以守护黎民百姓。」
母妃第一次满眼失望的看着我:「你当真要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天下女子多得是,你为何偏偏喜欢她!」
是啊,我为何偏偏喜欢她?
可我就是喜欢她,义无反顾。
我知自己卑劣,喜欢自己的皇妹。可从母妃那里得知她不是父皇骨肉之时,我心底都暗自的欢喜。
可我不会用自己的喜欢束缚住她,世俗的流言蜚语,我不愿让她受伤,我只想好好护着她,为她寻一个真心爱她懂她的郎君。
我连她的公主府都建好了,就在京西,若是以后驸马待她不好,我便能护着她。当初为了寻一方良土,父皇派我出任时我便四处留意,溪州太寒,东虞太苦,高圳太远……
崔子山死后,朝臣万民拥我登基,称帝那天,聆儿着了一身青衣,她浅浅的笑着对我说:「皇兄,皇宫困了我太久,我要离开了。」
心里似乎被火烫了一下,蔓延着每个地方地疼。
我问她,去哪儿?
她说她也不知道。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郁仪后来见我,说会陪她同去,我一边稍稍放了些心,却终究知道能陪她的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我拨了一方单独的兵给他,对他说,护好她,莫要再让她难过,莫要让她再哭……
皇宫里的很多年,我都再也没见过聆儿,她的每一个生辰,我都携了一壶琼华玉露去了她曾住过的宫里,一人一酒,直至天明。
我一直都想对她说,聆儿,皇兄会永远护着你,你若累了,皇兄亦会等你回家。
番外•郁仪篇
我第一次见扶聆,是在南书房。
她提笔端坐,后背板直得与周围嬉笑的皇室子弟格格不入。
父亲说皇上点了我作太子伴读,便要谨言慎行,凡事不得出错也不得出挑,对着皇子公主们也需恭谨有礼。
啧,真是事儿,若不是陛下有旨,我在自家学府多自在。
这些皇子公主们真是有趣,小花招一个比一个多,私底下明嘲暗讽争风吃醋得就跟我父亲那些小妾差不多。
这话实属大逆不道了,我微微坐直,敛了心思。
却见扶聆坐在一旁,面上不悲不喜,只静静地执笔写字。
入宫前就总是听说,这位公主最得陛下宠爱,瀛国之内,凡是珍有稀贵重之物,她宫里就不会没有的。
我原以为她是娇纵极了的性子。
她此前从未与我说过话,只那一次三公主把她的纸笔「无意」碰倒在地,我顺手帮她捡起时她道了声谢,目光落在我腰间系着的一只小老虎。
「这是臣的娘亲所做,保平安的。」话一出口我才知不妙,扶聆公主的生母可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语。
我暗暗瞧着她的神色,倒没有什么变化,只微微笑了看着我:「我能看看吗?」
「自然。」我解下小老虎,递给了她。
她接过的时候很小心,看得也很仔细,眉眼不自觉的染着浅浅的笑意,有些温柔。
没看多久她就还给了我,眼中并无伤感。
按理说我是不该插手皇子公主之间的事情,免得惹了麻烦。可几次三番的,扶聆的东西要不就是被不小心碰坏,要不就是突然不见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
她见了我的神色,便会意地颔首一笑:「积小成大,不必多忧。」
果然这些小动作小心思在陛下一时兴起来检查皇子公主们的功课时,皆被撞破,一览无余。
扶聆的书桌乱成一片,精美的罗裙上还沾着墨污,地上散落着她的东西。
陛下发怒,罚了一干的人,又赏了扶聆许多珠宝以示安慰。
倒是很是安稳了好一段时日。
日子久了我也才明白,所谓的极得陛下疼爱,便是看赏赐的东西有多贵重稀罕,不管她需不需要,不问她究竟想要什么,亦不顾如此让她瞩目是否会被兄弟姊妹嫉妒针对。
便是赏了,就必须得受住。
南书房的多年,我与扶聆也算熟稔。
我知她的诸多不由已,她也看出我对政权势要的不在意。
陛下曾有意探知我的心意,他欲择我为扶聆的驸马。
我与扶聆,其实更多的是相知相惜,并无男女之情。
不过我却可以借此予她自由,天高海阔,她大可多走走看看,觅得真心爱慕之人,婚约不过一纸之谈,只要她愿意,我愿助她。
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崔子山却起兵造反登上了皇位。
非但如此,他竟把扶聆囚在了皇宫,不顾悠悠众口,不顾礼法尊卑,不顾她意愿何为,他怎么敢。
我召集兵力之时,父亲只看着我,冷静而平淡:「府中百口你可不顾,千兵万家你可不看,但以你微薄之力,便能从崔子山手中救到人?」
不能,怒气顶峰我也知道,不能,我救不了她。
要想救出太子和扶聆,唯有徐徐图之。
我开始做着从前我最不愿做的事情,拉拢朝臣,招募僚士。
崔子山召我回朝时,御书房外,那声低啜我一早便听出了是她。
相见时我也只当看不见她有意遮挡的红痕,眼底的微红和倦冷我皆视而不见。
她不愿我知,我便不知。
只是用尽全力才堪堪止住心中狂嚣与杀意,不知出口时强装的随意她是否识破。
我越来越忙,不愿懈怠一刻,我害怕扶聆不愿再撑下去。
夜深暮静之时,我从其他官员府中出来,没有一丝困倦,只是第一次怨恨自己为何从前无意朝政权谋,否则如今便不会耗费那么多时间来游劝。
羽军已合时,我告诫自己,妄不能只顾己意,只有先救出太子,才有机会救扶聆。
可在那时,我才得知阿姐即将入宫为后。
我头一次与她大吵了一架,她分明都知道,为何还执意入宫。
阿姐着看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沈家若此时与陛下反言,难免打草惊蛇或功亏一篑,何况入宫是她心甘情愿,她亦能照看扶聆一二,传言递信也更方便。
我握紧了拳,心中恨极,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姐入了皇宫。
后来崔子山身死,我终于如卸了千斤万担般松了口气。
可扶聆眼中的淡色却让我担忧。
她的心还被崔子山囚着,不得解脱。
她说她要走,天南海北,都比皇宫更让她安心。
「我陪你。」我这样说,见她欲拒时便一如既往的用着不着调的话语,随意轻松的姿态对她说:「本世子走过的地方可比你听说过的都要多,我为你带路你就偷着乐吧。还有啊,我攒了这么多年的生辰礼物,你不要便不要,总不能日后也让我再攒一屋子吧,沈府虽大,却也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后来我陪她看过江南水乡,走过风光北国,暮降月起时,我看着她的侧脸,却再也不知对她是否还如从前般的坦然。
无妨,我心中暗许,只要她愿意,我甘愿一直陪着她。
朋友也好,知己也罢,我都是甘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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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本文纯属虚构,文中人物三观作为勿代现实。
正义光辉遍布神州大地,默念一切跟党走(ง •̀_•́)ง。
最后的最后,请理智看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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