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跨越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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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靳燃的分手理由是:我喜欢老头,有钱不黏人死得快,遗产很丰厚,你行吗?
后来我参加一个三流整蛊综艺,被要求当众给初恋打电话。
我打给靳燃:「我们复合吧。」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后,传来靳燃低沉的声音。
「我今年二十七,没那么早死。」
1
再一次见到靳燃,是分手后的第四年七个月零三天。
那天晚上,我拍了五个月的戏终于杀青,从片场回到市区。
闺蜜田思思的第十五个电话打来:「大明星,你怎么还没到?」
「在门口了。」我下车往 ktv 里面走。
「我下来接你。」
不到两分钟,田思思从电梯出来。
我看着她绿得发光的头发,忍俊不禁:「林远舟那小子真把你绿了?」
「那还能有假吗?他都承认了。」田思思咬牙切齿,「我约了他今晚决斗,允许他带一个兄弟。」
「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她挽着我的手进了电梯。
我问她:「你带了多少姐妹?」
「不多,除了你之外,还有九个。」
「哦,那挺公平的。」
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女生,我大多都认识,很快闲聊了起来。
没多久,我听见田思思怒冲冲地喊道:「林远舟,我还以为你丫不敢来了呢,你带的兄弟呢?」
「在这呢。」林远舟的气势也不弱。
我抬头,见林远舟进来,他身后的男人让我的视线瞬间凝滞。
伫立在包间昏暗灯光下的男人,身形挺拔修直如青松,寸头,眉峰如刀,紧绷的下颌线条又冷又硬。
我心想,原来四年后的靳燃,是这个样子的。
他敏锐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目光碰撞,我从他的黑眸里,看到了陌生的冷漠。
我勾了勾唇角,垂下眼睑。
「靳燃。」本来气势汹汹的田思思惊呆了,她瞪着林远舟小声问:「你怎么带他来啊。」
「不行吗?」
田思思毫不留情踹了他一脚,指了指我这边。
林远舟这时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再看向靳燃。
后者面无表情,挑了一个距离我最远的位置坐下。
林远舟走到我跟前,尴尬地打招呼:「眠姐,你也来了。」
「嗯。」我淡然喝了口酒,「林远舟,我问你一个问题就走。」
「您问。」
我单刀直入:「你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思思的事?」
「眠姐,我是真冤枉。」林远舟大声喊冤。
我没说话,等着他解释。
「前阵子公司分给我一个女实习生,我就带着她出差了两天,什么事都没有,田思思非说我和人家睡了,还跑到公司跟人吵了一架。」
我的眉心突突跳,这的确是田思思能干出来的事。
田思思用力推林远舟,「狡辩,你明明亲口承认和她睡了。」
「那还不是你胡搅蛮缠把我逼急了我才说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斗嘴,其他女生都已经见惯不怪,没人理他们。
我余光瞥过,一个女生端着酒挪到靳燃身边。
两个人说着话,女生笑得一脸娇羞。
我顿时心烦气躁。
「我走了。」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完,我站起身。
林远舟和田思思总算停下来了。
「眠姐,多坐一会吧。」林远舟挽留我,目光却偷偷在看靳燃。
我摇头拒绝:「我刚从片场回来就被你女朋友拽到这里来,现在是又累又困。」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转身捏了捏田思思圆嘟嘟的脸蛋,「别怄气了,你不就是想要他哄你吗?我来说。」
不用我说什么,林远舟已经懂事地表示:「眠姐,我明白,麻烦你跑一趟,回去我说她。」
田思思难得没有顶嘴,「眠眠,真不让我们送吗?」
我刚要拒绝,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传来:「我送她。」
2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靳燃已经起身出门,林远舟和田思思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走了。」我摆摆手离开。
ktv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吉普,男人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目视前方,似在欣赏街景。
他在等我,却没有开口让我上车的意思。
我拉开车门坐到后座,大大方方地开口:「靖远路 50 号,劳驾。」
街景逐渐远去,车子驶上公路,嘈杂声远去。
车内气氛安静得诡异。
靳燃没有开口的趋势,我心中叹气。
这男人,记仇。
我坦然出声:「听思思说,你后来转岗了。」
靳燃没搭腔,显然不想理我。
「地方上就是好,咱们的靳燃大爷都能脱胎换骨。」
我认识的靳燃,是个不折不扣的高门三世祖。
靳家显赫,靳燃又是一脉单传,家中长辈宠他上天,他自小脾气就爆,张扬耀眼不可一世。
现在的他,内敛了许多,人沉稳了,浑身上下张扬着强烈的男子气息。
他不理我,更加激发了我的斗志。
我眯着眼盯着他握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悠悠勾起红唇:「你看起来,很硬。」
「嘶」一声急刹车。
我被惯性带着往前俯冲,唇边笑意更大。
成,火了。
「下去!」靳燃的声音硬绷绷的。
我看了看窗外,还没到。
叹了声,没说话,推门下去了。
靳燃一向说到做到,重重踩下油门,离开得果断。
一如四年前,走得干脆利落。
我迎着寒风呆站了会,才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其实已经很近了,本来十分钟就能到家,我硬是在路上磨磨蹭蹭走了四十多分钟。
刚进玄关,就听见客厅里的座机响个不停。
我赤着脚去接,田思思着急地问:「你怎么才到家?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
「怎么了?」田思思性子急,和我是两个极端。
「靳燃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手机落他车上了。」
我伸手去翻包,才发现手机没在,「哦。」
田思思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挑了挑眉笑开:「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这么坦然恣意的人,这么多年却一次没提起过靳燃,有欲盖弥彰的嫌疑。」田思思鲜少这么认真,「眠眠,其实你都记得,从未释怀。」
我垂眸盯着新做的红色指甲,「是有那么一些不甘心吧。」
分手是我提的,为什么不甘心呢?
我也说不上来。
田思思叹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睡吧,靳燃让我明天找他拿手机,我再给你送过去。」
挂断电话,我竟然有点失落。
门铃响起时,我刚洗完澡出来,披着半干的头发去开门。
走廊里灯光幽幽,靳燃垂着眸站在那里,手中把玩着我的手机。
「你怎么来了?」
靳燃抬眼,墨黑的眸子里蕴含着冷色,「这不就是你的目的?」
哦,他也觉得我是故意的。
我没有辩解,笑道:「那进来坐坐?」
靳燃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着,意味不明地勾唇:「哪个 zuo?」
3
我很快反应过来,好笑地问他:「你觉得我在勾引你?」
靳燃的目光嘲讽地从我身上移开,意思不言而喻。
我倚着门框,眸光含笑绞在他的身上:「那你,想吗?」
应该是我的问题太露骨,靳燃微微皱眉。
「虞眠。」他忽然唤我的名字,尾音微挑。
隔了这么长的岁月,再一次听见他唤我的名字,我的心有点痒,紧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下一秒,他说:「我对你,没兴趣了。」
从他身后吹来的寒风,把他的声音裹得生冷。
我的心也凉了半截,却并不怎么难过。
意料之中。
我无限遗憾:「哎,真是个不念旧情的男人。」
「少跟我提旧情。」他的眉间,有不耐烦,有隐忍。
把手机丢给我后,大步离开。
我向来睡眠就浅,这一个晚上更是直接失眠了。
这些年我很少想起靳燃,像是心里憋着一股劲,明明知道他不会再回来,我还是暗暗和自己较劲。
总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就这样断了。
半夜,我爬起来找手机,号码已经换了一回,通信录里没有靳燃的存在。
几乎不用怎么回忆,我轻易就输入了他的号码。
这些年我没给他打过电话,这会儿拨过去,完全是抱着侥幸心理,或许他早就换号码了。
很神奇,电话通了。
几秒后,那头传来靳燃冷淡的声音:「哪位?」
我坐在黑暗里,竭力掩饰着激动:「是我。」
原本以为他怎么也得讥讽一句「谁知道你是谁」,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说。
嗯,就很干脆,直接撂了电话。
我看着闪烁的手机屏幕,无声勾了唇。
不好哄啊……
挺好,在撩靳燃这件事上,我向来都是充满斗志的。
我用他的手机号去查找
消息石沉大海,我等到睡着了。
一大早,田思思就来了。
她趿拉着拖鞋,风风火火在我家各个角落转了一圈,甚至掀开我卧室床上的被子查看。
「你在找什么?」我喝着开水看着她走来走去。
田思思没理我,跑到我的衣帽间逐个打开衣柜,一无所获后跑到客厅,问我:「靳燃呢?」
我差点被白开水呛到:「你跑到我家找靳燃?」
田思思附身凑到我跟前,「说实话,昨晚靳燃来你家,你们是不是睡了?」
我被她逗笑,撑着吧台侧身看她:「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觉得?」
田思思叉着腰弯身紧盯着我的眼睛:「我还不了解你吗?昨晚你一见到他,眼里就藏不住饿狼扑食的欲望!」
我哑然失笑:「这么明显?」
「就这么明显。」
「那可能是太久没男人,我馋他的身子了。」
「得了吧你,这些年要什么男人你找不到,怎么就单馋他?」
「他腿长,活儿好。」
「想睡他?姐姐帮你。」田思思搂着我的肩膀,笑得春光灿烂,「林远舟说,他们一伙人今天有个聚会,我带你去。」
能见到靳燃,这倒是个好机会。
我颇费心机打扮,挑了一件酒红色的小礼服,踩着细高跟,自认为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可一到聚会地点,我人就傻了。
4
这特么是个烤肉派对!
天气不太好,灰蒙蒙下着细雨,郊外庄园的青草坪上,一水儿的糙汉子,几台烧烤架上烟雾缭绕,肉香四溢。
我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很难不尬住。
「哎哟,别太在意。」田思思搂着我的胳臂拉着我往里走,「女明星就得穿得漂漂亮亮的,管他什么场合。」
「哦。」我竟无言以对。
林远舟小跑着迎上来,大声和我打招呼:「眠姐。」
他这一声叫唤,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几个胆子大点的小伙子也靠了过来。
这样的情景,我应付过无数次,得心应手扬起假笑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一个小伙子腼腆地红了脸,「你好,你比电视上还漂亮。」
我说了谢谢,目光却看向他的身后。
不远处的烧烤架旁,靳燃背对着我摆弄着手里的肉串,风吹紧他黑色的冲锋衣,勾出劲瘦有力的腰线。
我眯了眯眼,想从身后抱他。
林远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思思说你会来,他们知道了都很高兴,闹着要你的签名。」
「哦,好。」我收回目光,逐个给他们签名。
人群欢喜散去,田思思抱着林远舟的胳臂和我说:「眠眠,你去坐会,我去给你拿吃的。」
我看着他们腻歪在一起的身影,不自觉弯唇。
昨天才吵得鸡飞狗跳,今天就恨不得蜜里调油腻死人。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刚才那个和我说话的腼腆小伙子去而复返,小声问我:「虞眠姐,你是不是和我们老大认识啊?」
我趣味地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老大的钱包里有你的照片。」他悄悄看了眼靳燃的方向,又十分可爱地拢着嘴和我说:「好多次我都看见他拿着你的照片出神,照片都被他摸出毛边了。」
我的心头一热,悄无声息渐至滚烫。
小伙子被人叫走了,我撑着透明的雨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靳燃完全把我当透明人,一个眼神都不给的那种。
绝情的男人,怎么就那么让人心痒呢。
我若无其事地挪到他身边,还没张口说话,就被升腾起来的烟雾给呛得连连咳嗽。
估摸是瞧不上我这娇气劲,靳燃终于瞥了我一眼,很冷,很嫌弃。
生硬地蹦出一句:「一边去。」
我哪会这么听话,往他更近了点,身体有意无意碰着他的手臂,「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靳燃头也没抬,不理我。
「你有现金吗?」我没头没尾地问。
他眉间忍耐,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把里头的一沓现金全抽了出来递给我,「拿去,不用还。」
不用还也就意味着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我舔了舔唇,伸出手去拿钱的时候,突然拐了一个方向,抽走了他的钱夹。
「虞眠!」靳燃厉声,急了。
我莞尔,眼疾手快地从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
十九岁的我,正值青春,立在树影下,阳光碎片摇曳了一身,干净恬淡。
「靳燃。」我的嗓子有点发热,眸光殷切地看向他:「你没忘,对吗?」
5
阴雨蒙蒙,靳燃的眉目陇上一圈阴寒,被我点到死穴一般,眸色凛然得吓人。
他直着身觑着我,像看一个笑话。
半晌,薄唇勾起无比讥诮的冷笑:「你当你是谁呢?」
我被晃了心神,手中的照片被他抽走,然后,精准无比地丢进炭炉里。
他的声音淬着冰:「我是没忘,忘了把它清理掉。」
嗞嗞冒起的火花很快便把泛黄的照片化为灰烬,我觉得那是我的心放在火上炙烤,眼眶酸得厉害。
心里突然就空了。
我承认我是一个优秀的演员,眼泪明明都快出来了,瞬息之间我就能收住。
安静地把他的钱夹搁在身侧的桌面上,微笑着和他说再见:「走了。」
想潇洒地走的,奈何天公不作美。
下着雨,草地绵软,一边高跟鞋的细跟插进土地,我一时失去平衡差点跌倒。
为了掩饰尴尬,我只能蹲下,佯装无事偷偷去扒拉鞋子。
右肩突然一紧,我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来这鬼地方穿什么高跟鞋。」靳燃很烦躁。
我心中也有气,挣开他的手,哼道:「美女的事你别管。」
靳燃双手叉腰,极力忍耐着脾气,瞪我。
我没理他,掏出钥匙往车的方向走。
刚打开驾驶座的门,钥匙就被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拿走。
靳燃没了和我撕扯的耐心,直接把我塞进后座,自己坐到驾驶座。
「砰」一声甩上车门,暗暗发泄火气。
「山路不好开,我送你。」他的语气不善,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侧头看着窗外,闷着声不理他。
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车停进小区地下车库,我径直下车上楼。
靳燃是在五分钟后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我没有关门。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的车钥匙,眉目间又是那股子玩味的讥讽。
我走过去时,很敏感地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看来他在楼下用一根烟的时间思考要不要来我家!!!
「钥匙。」我朝他摊开手,存了心要折腾他。
靳燃抬着眸悠悠看我,转着钥匙就不给我,神色意味不明。
刚准备说话,身后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家里怎么会有人?顿时汗毛竖立。
我赤着脚往客厅跑,一个穿着超级火辣的姑娘扑到我的怀里。
「小眠眠,我失恋了,呜呜呜呜……」谢娆脸上的烟熏妆都哭花了,黑色的眼影把两个眼眶涂成了熊猫眼。
是她,我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刚谈恋爱吗?」
谢娆和她的新男友在娱乐圈都颇有名气,也算很登对。
「他不诚实。」谢娆趴在我怀里哭唧唧。
「怎么不诚实了?」
「今晚我们去酒店了,你知道有多惨吗?他他他他……」
我的眼角疯狂抽搐,说不出话。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谢娆愤愤不平,「他竟然说他以前很强的,全都是因为去年疫情他不小心中招了,后遗症导致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笑吧,好像不那么礼貌。
我按着眉心拼命忍着:「我前面看新闻,好像感染者的确有这样的后遗症的。」
「骗人,全都是骗人的。」谢娆不相信,哭喊着道:「他太不诚实了,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你那是因为他说谎才分手的吗?」我真的快忍不住笑了。
6
谢娆很抓狂:「你根本就不理解我的痛苦。」
「就这么……」她的手在半空比画着,竭力要和我描述她前男友,「你能想象得出来吗?」
这问题,着实是把我问住了。
我想了想,摇头笑道:「想象不到。」
能够感觉到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打在我的后脑勺上,我想到站在玄关的靳燃,嘴角弧度舒展开来。
我补了一句:「毕竟我只见过一个男人的,没办法比较。」
「不是吧,你在娱乐圈混的,这么保守?」谢娆也忘了哭了,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还是说,那个男人特别离谱,才让你念念不忘?」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我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得到靳燃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故意吊着嗓子讥笑:「不至于。」
谢娆还想追问,我下逐客令:「赶紧回你家,我这有客人。」
她这会儿才看到站在玄关的靳燃,眼睛一亮。
然后转过头来和我说悄悄话:「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男人?」
我扬眉,不吱声。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一看就很离谱!」她抱起自己的外套包包,「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滚!」
我绕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看见谢娆冲出门时,还回头朝靳燃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被入口的酒呛到,捂着嘴疯狂咳嗽。
吧台上丢下来一把车钥匙,我一抬头,就对上了靳燃黝黑冷淡的眸子。
「抱歉。」我喝了口红酒,不太真诚地道歉:「见笑了。」
谢娆那姑娘就是个不正经的,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凑在一起,聊天向来就没什么尺度。
那些话我又是故意说给靳燃听的,就更没边了。
靳燃单手进兜,沉着一双眸,薄唇冷讽:「怎么,那老头不行?」
这话,瞬间就把我带回了我们分手那会。
彼时我的黑料一夜之间疯长出来,各种各样,其中就有一条是:我被业内某个大导演老头子包养了。
我正好那时和靳燃提出分手,赌气之下,就和他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就喜欢老头子,有钱不黏人死得快,遗产还很丰厚,你行吗?」
他真就记恨到了现在!
红酒的余味绕在唇舌,我烦闷地摸出一根烟点着。
白烟笼着眼睛,我哑了声:「靳燃,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男人。」
靳燃抬着下颌,眉峰凛冽,「你觉得我会信?」
他当然不信。
我隔着吧台倾过上半身,唇凑近他的唇,吐出薄烟:「要不,你验一验?」
7
靳燃垂着眼睑看着我,眸子冷得像淬着刀子。
「挺会啊……」他幽幽勾唇,极致讽刺,「这些年没少下功夫。」
他憋着劲羞辱我,把我心头的火,瞬间浇灭。
我收回前倾的姿势坐在吧台上,背对着他冷了声音:「都能得到你的肯定了,看来这些年我的进步的确不小。」
前头拍戏,导演总嫌弃我的感情戏不到位。
卡的次数多了,他手舞足蹈和我说:「虞眠,你这一副心如死水的样子,是没谈过恋爱吗?」
「面对心爱的人,应该是眼里有光,心里是有火的。」
我无言以对。
导演引导我:「想想某个让你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男人,找找感觉。」
然后,我就想起靳燃来。
瞬间感觉就来了,一路顺畅导演再也不喊卡。
每每结束了,我还是没能收住爆发的情感,通常被夸:「虞老师入戏太深,太敬业了。」
我很想说:「鬼扯。」
哪有什么敬业,就是想起那个人,情感无法自抑罢了。
靳燃静立半晌,忽然低低笑了声。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猜到是多么讽刺。
他甩上门离开,我的手颤了颤,指间积攒的烟灰落了一身。
心里头,怪难受的。
失眠到凌晨,我睡得不太好,早上开门声响起时,我就醒了。
女人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冲到我的床边,边扯被子边咆哮:「虞眠,都几点了,你还睡……」
被子从我的身上离开的瞬间,赵女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赶紧给我把衣服穿上。」她丢回被子,盖住我的身体,然后转过身去,「不堪入目。」
我侧身撑着下巴,轻笑道:「你明知道我喜欢裸睡,还跑来掀我的被子,故意的?」
赵女士虎躯一震。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嘛。」我懒洋洋翻了一个身,「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赵女士忍无可忍,操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到我的身上。
「你再不起来,骨灰我都给你扬了。」
我无奈地叹了声:「女人,不要太暴躁。」
「去你大爷的。」赵女士撸起衣袖准备打人,急眼了。
「好好好,我马上起。」
我下床,顶着赵女士如刀的目光去洗了个澡。
「张导好不容易答应给你一次试镜的机会,你给我好好表现。」车上,赵女士不断叮嘱:「给我搞砸了,我得弄死你。」
我低头看手机,随口敷衍:「好的。」
我看着,心里泛起了苦味。
田思思等了一会,见我没回,又继续说:「他家里这几年催得紧,这一次更直接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等他这回见过面后就会订婚。」
8
我嫌打字麻烦,直接给田思思把电话打过去。
「他见了?」我看着窗外,佯装漫不经心地问。
田思思也没点破我,说道:「今天吧,林远舟昨晚顺口提了一嘴。」
「在哪?」
「我哪知道。」田思思顿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我:「你想干吗?」
我莞尔一笑:「去搞破坏啊。」
田思思默了默,语气肯定:「你不会的。」
她没再多说,挂了电话去找林远舟了。
下午,我试镜结束,拿起手机时,就看见了田思思发来的信息。
也不知道她怎么和林远舟说的,反正林远舟从靳燃那儿套来了他相亲的地址。
我挑了挑眉,还挺巧。
就在我试镜地点的附近。
回去的路上,我若无其事和赵女士说:「在前面停一下,我去买杯咖啡。」
车停下,赵女士哪可能让我亲自去买,「坐着,我去买。」
「这怎么好意思。」我假意笑了笑,没有动。
赵女士哼笑,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我抬头往前面的咖啡馆看,幸运的是,靳燃和那个女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坐在车里就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女生是小家碧玉那一挂,长相干净端正,很爱笑,甜美温柔。
他们面对面坐着,靳燃很随意,却难得的眉目舒展。
看起来对彼此都很满意,女生的神情越发小女人态,娇羞动人。
我侧着身体撑着头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男人挺拔冷硬,女人柔情似水,这才该是爱情的姿态。
田思思的电话打进来时,我顺手抽出一根细烟,就着火光点燃。
「怎么样?」田思思问。
「挺好的。」
田思思有几秒迟疑,开口劝我:「眠眠,要不咱不要他了。」
我被烟呛了一下,伸手去开窗。
一侧头,我就看见了站在车窗外眉目冷沉地靳燃。
烟雾从车窗飘出,扑到他的脸上。
他拧起眉,隐忍着嫌弃。
我看了看靳燃,又转头去看咖啡馆里的女孩,她也在看这边。
我扬唇调侃他:「丢下她来找我,这不好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欣赏你的爱情。」我很坦然,往女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些年,你的口味变化不小。」
靳燃双手插进裤兜里,看我的眼神极其不耐烦。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干吗?」
我圈起唇缓缓吐出一团薄烟,在缭绕的烟雾里眯着眼睛看他,没说话。
靳燃等得不耐烦了,忽然伸手抢走我指尖的细烟,对折捻灭。
声音有种失控的沙哑:「说话!」
他越恼火,我越气定神闲。
「抱歉。」我不再看他,目光落在空空落在前方,「原先是有些蠢蠢欲动,很多话想和你说,有很多事想和你做。」
我垂了垂眸,自嘲地笑了笑:「现在都不重要了。」
正好赵女士提着咖啡回来,看见旁边站着的靳燃,有些警惕地问我:「粉丝?」
「一个老朋友。」我接过咖啡,淡淡解释:「正好碰上,就说了会话。」
余光里,靳燃沉着脸,气儿上不来也下不去。
赵女士没再问,启动车子准备离开。
「姑娘还在等你。」我看了眼靳燃,挑了挑下颌,「没什么能送你,那就,祝你幸福。」
9
回去的路上,赵女士几次欲言又止。
我心知肚明,坦然道:「就是他。」
赵女士当即就把车停在路边,问我:「你想和他旧情复燃?」
「想。」我抬起脖子喝了口咖啡,「他不想。」
默了默,赵女士语重心长地说:「眠眠,我说句不好听的,虽然你在娱乐圈已经有些名气了,但以他的家世,你还是融不进去。」
她隐晦地提醒我:「想想以前他家人是怎么对你的,想想那时候有多痛苦。」
我心烦气躁,放下咖啡去拿烟。
赵女士鲜少的没有阻止,任由我点上。
「我其实也没真想和他有个结果。」我闷闷地吐出一口烟雾。
「那你想干啥?」
「他啊……」我咬着烟曼笑。
赵女士黑着脸瞪我,「死德行。」
「不知道听谁说过,分手后还想着复合的人,不是没睡到,就是没睡够。」我半眯着眼,没个正经,「很明显,我对靳燃,是后者。」
赵女士看惯我的不着调,懒得骂我,反而苦口婆心劝我:「眠眠,你要记住,当初能要了你半条命的人,现在就能把你剩下的半条命要了。」
我看着氤氲着汽车尾气的路面,笑不出来了。
似乎身边的人,都在劝我对靳燃死心呢。
我和靳燃,都是彼此的初恋。
过去很多年了,我仍然记得那天,高考后的午后,盛夏阳光炙热,蝉鸣勾得人心躁动。
少年靳燃眉目飞扬,把我堵在无人的教室。
「看到我给你的情书了吧?给个回应。」
有点痞,有点坏的少年,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心。
只是那时的我,青涩稚嫩,性格娇娇软软,脸皮也不够厚,甚至十分自卑。
我张口想拒绝,话在唇中半天说不出来。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少年俯下身和我对视,眼角眉梢挂着坏笑,唤我:「女朋友。」
我心跳如雷,红了脸。
幸运的是,大学我们在同一个城市。
两个学校的车程,地铁公交来回转,要两个多小时。
我们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用尽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腻在一起,从不疲倦。
十九岁,我意外走红,扎根娱乐圈。
我开始忙碌起来,更加时候是靳燃迁就我的时间,仍然热烈。
二十岁,我凭借第一部戏拿了最佳新人奖,被无数人关注,和靳燃的恋情,逐渐转到地下。
情意在暗处滋长,热烈疯狂。
靳燃总坏坏地和我说:「我们像不像是在『偷情』?很刺激。」
二十一岁,我提出分手,态度坚决,靳燃三天两头来找我,疲惫不堪,我仍然没有松口。
最后那一夜,我们闹得不可开交。
我故意激他:「真不想分?那你跪下求我。」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跪。
从来骄傲飞扬的男子,双膝跪地,依然不弯脊梁。
他红着眼睛问我:「虞眠,满意了吗?」
我知道,在他跪下的这一刻,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我嘲讽他:「靳燃,你真他妈没骨气,我不要你了。」
自此,我们再也没见过。
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后悔,只是偶尔想起,有些不甘。
分手是言不由衷,爱意从未曾停止。
10
这天之后,我提前结束假期,一头扎进剧组。
赵女士还笑我:「你这么勤快上进,让我有些害怕。」
我没心情和她开玩笑,默不作声拍戏,一天比一天忙碌,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
估计是真的累了,倒也没怎么想靳燃。
林远舟打来电话的时候,同在一个剧组的谢娆,正拿着手机给我看小哥哥的照片怂恿我:「小眠眠,这些可都是我珍藏的优质资源,你随便挑一个,全是有颜又能干的。」
我被她缠得不耐烦,随便指了指一张照片,「就他了。」
「好嘞!」谢娆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样子,在我接听起林远舟的电话时,她兴奋地说:「我今晚就把他送到你房间。」
电话里,林远舟好一阵沉默。
「有事?」还是我先开了口。
林远舟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眠姐,是有个事请你帮忙。」
「你说。」
「我打算在年前给她求婚,想请你来见证。」他态度很诚恳,「当初我和思思能在一起,也多亏了你,而且你是思思最好的朋友,你能来,她一定很高兴。」
我握着手机陷入沉默。
当初我和靳燃在一起时,田思思开玩笑说让靳燃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
这事我没太在意,靳燃这人,不是能干这种闲事的人。
没想到,在下一次见面时,他真就把林远舟带了出来,田思思和林远舟还真看对眼了。
这么多年了,田思思和林远舟虽然吵吵闹闹,到底是没分开的。
我和靳燃就吵了一架,却分开得果断。
想想,怎么还是有点难过的。
「眠姐?」林远舟等不到我的回应,有点忐忑地叫我。
「哦。」我回过神,答应了,「时间地点发我,我抽时间回去。」
林远舟喜出望外,挂了电话后当即就把时间地址发了过来,顺带还把求婚细节和我分享。
他求婚那天,我和剧组请了半天假。
从影视基地回市区,原本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没想到路上堵了两个多小时,等到赶到现场,已经错过求婚的点。
田思思和我抱怨:「他也没提前和我说,要知道他今天求婚,我怎么都得等你。」
「哪有求婚还提前和对方说的。」
「求婚也就算了,以后我结婚你可别给我迟到了。」
我捏着她的脸颊,和她保证:「一定不会。」
「眠姐。」林远舟远远叫我。
我抬头看过去,林远舟盘腿坐在地上,正和一群大老爷们玩牌,明显是输得有点惨,贴了一脸的纸条。
他身边,靳燃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牌,长手长腿的人,盘腿坐着,总觉得有点憋屈。
脸上干干净净的,是大赢家。
能在这里见到他,我有点意外。
以为半个月过去了,他大半是回去了,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眠姐,来玩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林远舟给我腾位置。
我也没拒绝,庆幸穿的牛仔裤,自然地盘腿坐下。
纵是我刻意不去看靳燃,他出牌时伸出来的手,还是无声勾了我的视线。
他难得穿了身暖调的高领毛衣,袖子随意挽到臂弯,露出一截精壮赤臂,皮肤是坚朗的小麦色,青筋微凸。
一看就很硬汉。
11
我无声敛眸,心中使劲提醒自己:虞眠,争气点,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暗示的确有效,到散场,我都没看他一眼。
林远舟还不尽兴,吆喝大伙去喝酒。
我微笑拒绝了,「我就不去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回剧组。」
林远舟有点遗憾,不过到底还是没挽留。
反而是田思思嘀咕:「让你吃蛋糕嫌弃热量高,你从下午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总要去吃点东西呀。」
「不用了。」我眨了眨眼睛,开玩笑:「女明星都比较扛饿。」
我和每个人挥手道别,到靳燃,我顿了顿,收回手直接掠过他,上车离开。
半夜,我被饿醒,翻了冰箱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无奈地开了一瓶红酒。
酒喝到一半,手机弹出来一条短信。
我点开,瞳孔微颤,是靳燃。
就两个字:开门。
他在门外?
这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儿,田思思的电话就进来了。
「喂,眠眠,靳燃到了吗?」田思思声音里藏着笑,「他提前走,我让他给你带了点吃的。」
「哦。」我了无兴趣地掀了掀唇。
田思思笑得挺欠,「把握好机会,别让姐妹我白忙活一场。」
啪,电话挂了。
我坐在客厅飘窗上不愿意动,捞起遥控给他开门。
门开了,外头的人没动。
我的意思很明显,他爱进不进。
靳燃大抵是也知道,在门外站了几分钟,人还是进来了。
「搁桌上就行。」我看着窗外,听见他的脚步,冷淡出声。
他脚步顿住,把东西放下,却没有离开的声音。
就这样僵持了半分钟,我侧过头笑问:「怎么,看上我的酒,想留下来喝一杯?」
靳燃脸上没什么表情,「少喝点。」
我一口气上来,龇着牙硬绷绷地丢出一句:「要你管。」
说这话时,我还颇挑衅地端起红酒,一口气干到底。
余光里,靳燃冷硬的轮廓染上薄薄的怒气,转瞬又沉了下去。
「我疯了才管你。」他动了气,转身就走。
我低下头去倒酒,唇中冒着涩味。
红酒空瓶了,我摇晃着杯子看向窗外连绵的夜色,唇中涩味蔓延到心底。
算了吧。
手中的酒杯忽然被抽走,男人强大的气压就在身后。
靳燃抵着后槽牙挤出冷冷的声音:「你还跟老子杠上了!」
他这话也把我点着了,说得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我还有脸和他杠?
喝了不少酒,我脑子也是没多清醒的,火气腾地上来,也顾不上什么体面,蹦起来就去抢他手中的酒。
靳燃抿唇冷笑,那轻蔑的表情就像在说:「你有能耐就抢走试试。」
我细胳臂细腿,自然是抢不过他。
但我又有不服输的劲儿,垫着脚尖挥舞着双手奋力去抢。
靳燃就冷眼看着我发疯,跟看戏似的。
「王八蛋。」我一气,脑子不好使。
一巴掌就甩他的脸上去了。
12
「啪」清脆的一声,我愣了,他也僵住了。
我们长久的僵持,靳燃咬着牙冷冷盯着我,浓黑的眼底盛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肩膀突然被他拎起来,后背抵在墙上。
他一只手紧按住我的肩,另一只手扣住我的脑袋,直直就亲了下来。
他也是真的动怒了。
吻得过于真切,我怔怔然间,眼眶就热了。
从前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般,一一掠过。
我和他好了三年多,似乎热恋从不间断。
别看我性子软,其实我这人骨子里特倔,闹起脾气来,谁都不服。
有时候靳燃把我惹急了,我也是能又抓又扇他,跟只凶狠的小猫似的。
每每我闹得不行的时,我就哭。
靳燃就算再大的火,也得立刻偃旗息鼓,还得耐着性子哄我。
田思思总是吐槽我:眠眠,你那纯纯是恃宠而骄。
我还挺理直气壮。
那时候爱得太忘我,以至于我总笃定他绝对不会离开,所以在那一段关系里,未曾有过保留。
连无理取闹,都淋漓尽致。
所以后来啊,他真走了,我用了漫长的时间才缓过劲来。
看见我眼底的泪光,他亲吻的动作终于停止。
「哭什么?」
我的背紧贴着墙壁绷直,呢喃问他:「这些年,你想过我吗?」
似乎人都挺喜欢犯贱,分开了,还是试图找寻还爱着的证据。
就好像还爱着,能慰藉分开这些年的孤独和寂寥。
其实我明明知道,这两者,是不能抵消的啊。
这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直起身,唇边勾着讥讽,「想你什么?」
笑意愈盛,他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冰清。
「想你为什么要分手?还是想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男人?」
我悲呛地望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不信我了。
「都想过。」靳燃后退一步,摸出烟点了一支,轻扯唇角,「那时候想得发疯,暗暗发誓,要是有那个小崽子敢泡你,我指定卸了他的胳臂和腿。」
话说到这,他又是一贯讽刺的姿态,「可那又怎么样呢?」
决然要分开的人,真就头也没回。
我看着他这股冷讽的劲儿,逆反心理就出来了。
「可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趁他不注意,我快速抽走他唇上的烟,含在自己的唇中,贪婪地深吸一口。
「呵。」他被气笑,目光侧向一旁,「虞眠,你是真不讲道理。」
烟入肺腑,我的心尖尖被灼烧得一阵难受。
他是过不去当年分手的那道坎了。
「靳燃。」我丢了烟,手从他的腰上绕过去,把人抱了一个紧,「我真没有其他男人。」
13
寂静的深夜,孤独和欲望总会被无声放大。
我想他,疯狂地想。
靳燃任由我抱着,一动不动,连个声都不给我。
我倔性子上来,就生出了一种势在必得的勇气。
探起脚尖去亲他,他不让亲,微微抬起来头,垂着眼眸冷淡地睨着我。
我也不羞怯,亲不到唇,就亲下巴,皱着眉头抱怨:「胡茬太硬了,硌人。」
靳燃冷眼哼笑,就不理我。
我看着他滚动的喉尖,着实没忍住,亲了一口。
火点起来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
我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走的时候,我闭着眼睛,是知道他要走的。
挽留看起来意义不大,至少,他应该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我。
我们贪恋彼此,却同时,心里都有刺。
晨曦漫过窗纱透进来,我眯着眼点烟,身体酸爽,心里却一阵阵泛着苦味。
田思思掐着点打来电话。
她打着哈欠,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拿下了吗?」
我被逗笑,倒也不隐瞒:「做了。」
「哇塞。」她十分夸张地惊叹,又高兴地说:「你们能和好如初,真是太好了。」
「和好如初?」我呢喃着,竟有些悲凉油然而生。
田思思听出我的落寞,不笑了:「你怎么了?」
我眯眼看着唇中吐出的烟圈在眼前消散,很难受:「和好无从谈起,如初也太难。」
靳燃没说过要和好的话,我也没有说。
便是真的和好了,心里的刺一碰还是会疼,怎么如初?
田思思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我该说不说,你们就是自尊心太强,有心结就得好好去解开,互相折磨算怎么回事?」
「解不开。」我苦笑。
不说他解不开,我也解不开。
14
这一个晚上的事,我和靳燃都十分默契,谁都没去提。
我一大早就回了剧组,仍旧不动声色地拍戏,什么都不敢想。
几天后,田思思在和我视频时,佯装风轻云淡地和我说起靳燃的消息。
说他已经离开了。
我也挺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就没再继续和他相关的话题。
田思思也很识趣地岔开话题:「这部戏要拍到什么时候?」
「才拍了三分之一,今年估计得在剧组过年了。」
预定四个月的拍摄时间,眼看已经年底,我已经做好了扎在剧组过年的准备。
时间悄然,临近年关,这天卡了一场戏,晚上十点才收工。
我看手机时,竟意外发现了一条
是靳燃!
有些事没人提,其实都在心里闷着,这人一出现,就又勾起无限情思。
我盯着手机页面,久久不动。
在我晾着他的好友申请没通过的第三天,我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恰逢中场休息,男一号言路就坐在我旁边。
电话里头,靳燃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那天烤肉派对上,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怎么回答我来着?
对,他没理我。
「你不是也没通过我的吗?」我理直气壮地怼回去:「那我为什么要理你?」
他被气笑:「翻旧账?」
「你才知道我记仇啊。」
靳燃没作声,话筒里是呼呼作响的风声。
半晌后,他收了笑:「过阵子我回去找你。」
我的心一瞬掀过波涛,还有出声,言路在此时凑过来,指着手机里的一个访谈让我看。
女主持人存心制造话题,问:「杨开导演,日后还能看到你和小花虞眠合作的电影吗?」
老畜生沉寂多年,又出来蹦跶,他倨傲不屑地冷笑:「我怎么可能和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合作,当年要不是我,她能有今天?」
女主持人:「那就是说当年她公然声讨你试图潜规则她的事,全是她自导自演的?」
杨开:「那当然,我费心费力捧她,还被反咬一口,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我握着手机,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抽干。
时隔多年,旧事重提,我知道杨开是见我火了,拿我做新闻,妄图东山再起。
这在娱乐圈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我也并不在意这种跳梁小丑。
可这一瞬间,我突然就想起了靳燃的母亲,想起她把一沓照片摔在我脸上的刺痛感。
想起那天她说的那些话。
「杨开和我几十年交情,靳燃叫杨开叔叔,你去勾引他?」
「靳家,永远不可能接受你这么肮脏的女人。」
耳边,靳燃在说话,低沉的声音有滚烫的情意:「虞眠,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心里的刺和情一起疯狂膨胀,互相对抗拉扯。
最终,我感觉到了疼。
我弯唇惨然轻笑:「靳燃,我们没有未来。」
15
话落下,我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不肯,断然挂了电话。
他再打来,我默默看着手机屏幕不断闪烁。
片刻后,我突然就暴躁了起来,发了疯一样把手机砸在地上,碎了一个彻底。
言路被吓了一跳,怔怔没反应过来。
赵女士闻声赶来,还在讲电话,见我这状况,匆匆挂了电话。
她伸手抱住我,轻声哄着:「阿眠,别怕,有姐在。」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埋头在她肩上,不敢让别人看见眼泪,悄悄湿了她的肩头。
「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迟早得玩完。」赵女士抚着我的后背,气得牙龈发抖,「热度还没起来,我已经和公司谈过,他们会不顾一切压下去的。」
赵女士送我回酒店,亲自去和剧组交涉,把我的戏份往后移。
这天,我再一次回忆起那桩我一生为之疼痛的往事。
我入行第二年,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有了蹿红的迹象。
后面就接到了大导演杨开的一部电影。
电影开拍的前一个晚上,我刚到酒店,就接到了杨开的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是杨开要和我沟通我的戏份问题。
那部电影我不是女主,我寻思着,导演竟然会亲自和我一个二番讲戏?
受宠若惊之外,自然也有一些忐忑的。
所以在去之前,我给赵女士打了一个电话。
当时赵女士亲自送我来的拍摄基地,返程的路上听到这事,她沉吟了一会儿,委婉地和我说:「杨开这人在业内名声不大好,但他背景雄厚,轻易不要惹他。」
她大抵也是觉得深夜杨开叫我去他的房间不太好,让我揣上手机,和她保持通话。
我去了杨开的房间。
他喝着好酒,非让我陪他喝,我拒绝了。
他有点不高兴,却还是装模作样和我讲了两场戏,慢慢地,他话里话外就开始暗示我:他今晚给我加戏的机会。
对,陪他睡觉。
那时我二十出头,打小练舞,用靳燃的话说,就是盘正条顺,身娇体软。
五十多岁的杨开,色眯眯盯着我,嘴脸十分之难看。
我吓得起身就要走,杨开登时就摔了酒杯,面红耳赤地骂我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手摸到我的身上时,我的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
羞愤交加,我操起身旁桌上的台灯,不管不顾砸向他的脑袋。
他头破血流,愤怒得像一条疯狗,拽着我的头发,扇我的脸,踹我的肚子。
赵女士带着人破门而入时,我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后来才知道,她不放心,所以半路掉头又回来了。
她从我揣在口袋里和她一直保持通话的手机里,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被送进医院,赵女士报了警。
杨开和我都在医院,警察来了,同时杨开那头也来了人。
我不知道当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反正赵女士和那群人交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很颓丧。
劝我:「杨开愿意给你赔偿,我们提金额,私了。」
她说:「小眠,我们以后还要在这圈里讨生活,这事情如果闹大了,你的星途也就断了。」
我疼得说不出话,还是我爸妈匆匆赶来,含泪答应私了。
他们和我道歉:「眠眠,爸妈没用,杨开人脉广,势力大,我们斗不过人家。」
16
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时我们都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
没想到,我还没出院,网络上关于我的各种黑料,铺天盖地袭来。
各种各样,其中就有一条,是我勾引某个大导演,被人家正室抓了个正着,我被暴打。
赵女士和我都心知肚明,是杨开在报复我,他到处散播谣言,无非就是想毁掉我。
舆论在发酵时,靳燃的母亲出现在我的病房。
她把一沓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我进入杨开房间的照片甩在我的脸上。
当着我爸妈的面骂我:「杨开和我几十年交情,靳燃叫杨开叔叔,你去勾引他?」
我想解释,她却冷笑:「杨开的夫人亲自作证,那天她在杨开的房间逮到你的,你还想狡辩什么?」
后面,我就没再解释。
或许,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几十年的朋友,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她想要的,无非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断了我和靳燃的情分。
我答应了。
「阿姨,你走吧,别在我爸妈面前闹,我会和靳燃分手的。」
靳燃回来,我已经出院一段时间。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提出分手,他恍惚茫然尝试挽回,但我是没有余地的那种坚决。
这些年,我难过的,更多是因为我爸妈。
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糟蹋,却无能为力的悲痛样子,深深扎根在我的脑海。
每次想起,我就没办法原谅那一切。
我也是从那一刻起,清楚地知道,我和靳燃,没有以后了。
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是真的难过,哭了一宿又一宿,又不敢让爸妈和身边的朋友知道,连哭都不敢出声。
我从分手的阵痛缓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反击。
力量再微弱,可我还是要和杨开死磕到底。
赵女士是个精明人,她在意识到苗头不对时,录下了杨开猥琐恶臭的言论。
那一场舆论战,我赢了,但也被剥了一层皮。
娱乐圈的事,本来就真真假假虚虚幻幻,没人说得清楚,信他的人不在少数。
有人安慰我,有人仍旧事不关己说风凉话刺痛我。
一个新人演员和一个浸在娱乐圈几十年的大导演对抗,赢了也是输了。
那段时间,我几乎处在被封杀的状态,没人敢找我拍戏,事业全面停滞。
我坠入黑暗的深渊,独自咬着牙,熬过了人生至暗时刻。
如今,杨开在沉寂在几年之后,再度跑出来喊冤,肯定是要把我拖入新一轮舆论漩涡。
我躲在房间不言不语的第二天晚上,靳燃回来了。
我拉开门看见他站在走廊里,胡茬长出来了,一身疲惫。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我却不觉得冷,无声和他对峙,就是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他盯了我片刻,出声嘶哑:「先别闹,我有点累。」
这阵子听多了他的冷言冷语,他骤然软了姿态,我事先做好的心理防线,瞬间便摇摇欲坠。
「让我先睡会。」他侧身进来,伸手就把我捞了过去。
似乎回来的路上,他早就做好了我会大闹一场的准备,没有阻止,只让我给他养足精神的时间。
我承认,有那么一会儿,我既想笑,又无比心酸。
到底是心疼的,所以他抱着我合上眼睛时,我真的没有闹。
乖巧地躺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安静了。
只是这人啊,偏生就不安分。
明明说着困极累极了的人,躺进被窝不到十分钟,手就开始不安分。
我按住他:「不是要睡觉?」
「嗯。」他故意用胡茬蹭我的脖颈,「更想睡你。」
17
我皮薄,人一动,就被他捞回来。
房间里微光浅浅,他察觉到我的抗拒,动作也就停了。
他掰着我的脸深深注视着我的眼睛。
似乎在确定什么,又不敢相信。
「你来真的?」
我目光游离,就是不肯去看他的眼睛。
心底有什么在轰然崩塌,我几乎咬碎牙龈:「真的。」
沉默是突然降临的,他扼着我的脸的手劲紧了紧:「为什么?」
身体里的血液在慢慢凝固,我白了脸色,咬着牙不吭声。
「我下定决心和你有个结果,你却只是想睡我?」似乎觉得太不可思议,也太讽刺,他低低笑出声:「嗯?」
我去掰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靳燃愣了愣,松开手。
外面似乎开始下雪了,簌簌飘落的雪花叠成连绵的声响,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却依旧窒息。
「对,我只是想睡你。」
赌气的话谁都会说,但伤的到底是谁,都算不明白了。
我侧着头盯着落地窗,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薄凉。
「当年你被碾碎尊严那一刻,瞬间就能决然放手,可对来说,那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重逢这几个月,我和他对当年分手的事,都太缄默。
没人敢去碰。
因为彼此都很清楚,那是横在我们心头的刺。
一碰,难免会疼。
可是,不去碰,它就会一直长在那,永远不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靳燃冷笑。
「感谢我什么?感谢我甩了你?」我自问自答,倒把自己给逗笑。
靳燃双手撑在我的身侧,眼眸沉沉看我:「继续,把话都说开让我听听。」
当年我和他分手,给的理由是,我承认自己抵抗不住娱乐圈的诱惑,成了大佬的金丝雀。
他倒是不相信,只是来来回回寻找,也找不到答案。
自尊在拉着人,我咬着牙不提他母亲的那一茬。
反正提了,也不能改变那种耻辱的存在,我心里有了结。
靳家的门,我一辈子都不会进。
我笑着笑着便哑了火,心里越发苍凉,「我有些不甘心,总遗憾,话没好好说,分开也不体面。」
「可能还有点怨,我天真地以为,以我们三年的情意,便是分开了,终归是有些情分在的,我人生至暗那一段,你却从来没来过只言片语。」
靳燃紧拧起眉,茫然诧异沉声问:「你在说什么?」
「靳燃。」难持平静,我哽咽道:「五年了呢,我憋着一股非你不可的劲,不管你怎么冷嘲热讽,也不管你和别的女人言笑晏晏相亲,我就想不顾一切再抱抱你。」
那种明知道不可以,却还要去做的疯狂事,我也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
不是不难过,只是怕这次错过,再也没能有交集。
靳燃收紧双手,把我圈在怀里,软了声:「傻子。」
就是这么一声温柔,轻易就把人击溃。
我冷淡地推开他,侧过身不愿意靠近他,闭上眼喃喃:「当年那么对你,我很抱歉,对不起。」
一直想和他说声对不起,为他那一跪。
这些年我只要一想起他当年有多难过,我就能有多伤心。
真正爱过的人,怎么舍得践踏他的尊严?
只是那时太任性,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告别。
他没再碰我,一声不发。
四周太安静,我一度以为他撑不住沉睡过去了。
直到他翻身穿衣服的声音传来,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动作利索,很快便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套着皮靴。
身边空了,冷意添了几分,我悄悄往被窝里缩,他的体温浸过每一寸皮肤。
「说了对不起,是不是还有一句再见没说?」靳燃站在床边,看透我似的勾唇。
我没心情和他抬杠,顺着他的话闷闷两个字:「再见。」
他一下子就笑了,被气笑的。
临走前,他略显粗暴地把我连人带被子一起抓到床边,按住就亲。
低低哼了声:「还是这么没出息。」
我想,就这样了吧。
这应该算是我和靳燃,最好的结局。
至少他以后再想起我,不是我高高在上恶劣嘲讽他下跪很没骨气的样子。
而是很寻常的,温存后挥手再见。
挺好的。
18
这天他走后,我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便看见自己上了热搜。
赵女士还是没能压制住,当年我被杨开导演潜规则这事的真假,沸沸腾腾甚嚣尘上。
知晓的人为我说话:杨老色鬼都已经被锤死了,这还能翻出来炒作无辜?
不知晓的人还有黑粉不怀好意煽风点火:就虞眠那演技,这些年能这么火,说没有金主捧她谁信?那么杨开导演被黑,也就不奇怪了。
赵女士觉得对不起我,反反复复和我道歉。
我反而看得开了:「你都是娱乐圈老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这事,就算了吧。」
没人在乎真相,观众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臆想。
这事闹起来,赵女士替我暂停了一切工作,我难得的,在年前回了家。
攒了一个冬天的雪,下起来就有了没完没了的趋势。
我整个人松弛下来,反而像是卸掉了全身气力,一回到家,毫无征兆地病了。
田思思来看我,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看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猜到了一二。
「靳燃找你了?」
田思思讶然睁大眼睛,「你知道了?」
「我猜的。」我捏她的脸颊,取笑她:「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我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哪有。」
她叹了一口气,「那我就跟你说了吧,靳燃找我问五年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扬了扬眉:「你说了?」
「那能不说吗?」她夸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表情,「他那架势,我要是不说,他能掐死我。」
我忍俊不禁,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远舟和我说,靳燃是真不知道你出事,也不知道他妈找过你,他当年被你气得要死,三年都不带回家的。」
「后来他回来过几回,但已经时过境迁,你们又没再见,林远舟便也没敢和他提那些事。」
我看着窗外洋洋洒洒地雪花,忽然就有了些释怀。
「他不知道也挺好,至少不用在我和他母亲之间两难。」
靳燃看着硬气,其实这人最心软,重情义,重孝道。
我没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我能在和他母亲的博弈中胜出。
便是我真的赢了,他和家里闹翻,毅然和我国。
但情意终究会被岁月冲淡,拉扯几年,还能剩下什么呢?
与其落一个尴尬的处境,不如停在最爱的那一年。
再想起他时,心依然滚烫。
「怎么会是两难。」田思思不以为然地撇嘴,「这事就是他妈不对,她明知道你和靳燃那么好,却随意就相信杨开那老畜生,把你踩得一文不值。」
「算了,都过去了。」我不大愿意再去提。
「你是过去了,这回该轮到靳燃过不去了。」
我明明说了放下,却仍然没控制住去打听,「他怎么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从我家离开的时候,那样子吓人得很,看起来得杀人。」
「他不会。」我很笃定。
田思思嗤笑:「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上次回去就已经递了转岗申请,听说刚批下来,不然他能巴巴等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找你啊。」
我愣了愣,一时心情复杂。
「我猜靳燃转岗回来后,就会和你求婚。」田思思抱着膝盖蹦到我身边,「前两天林远舟和我说,靳燃那小子肯定是故意把他相亲的地址告诉他的。」
我好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哼,他就是等着你去的,生你气呢。」
我想起那天靳燃怒不可遏的样子,不信地摇摇头:「他看起来并不希望我去呢。」
「口是心非呗。」田思思翻了一个白眼,「后来林远舟碰到过和靳燃相亲的那个女孩子,你猜人家说了什么?」
「什么?」
「靳燃和她道歉,然后他说——」田思思清了清嗓子,故意学靳燃,看向窗外微笑说:「我十八岁就认定,我的妻子,只能是外面车里那姑娘。」
19
昏昏沉沉病了好些天,新年悄悄到了。
我是真不愿意去掺和娱乐圈那些事,连手机都不愿意看了。
趁着清闲,雪稍微停歇些,我便启程往老家走。
爸妈见我回来,什么都没问,拉着我进屋,唠着家常,就是不提杨开的事。
这些年在娱乐圈浮浮沉沉,我倒也真的豁达了。
他们不提,我也乐得自在,高高兴兴地陪我爸下下棋,给我妈打打下手,在家里待闷了,就裹得严严实实往外跑。
心情上来,也能在街角陪一群半大的孩子堆上个把小时的雪人。
就是邻里女人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我也能坐在巷子里撑着下巴乐呵呵看半天。
人间烟火,最是慰人心。
除夕早上,赵女士往我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我没在,电话是我爸接的。
他简单复述了一遍:她说你手机打不通,找不到你人,所以给家里打来电话,让我转告你,事情都结束了,好好过年,年后回去开工。
我有点好奇,久违地打开了微博。
很震惊,杨开老东西的微薄下竟然发了一条长文。
他竟然细致地还原了当年的真相,忏悔、道歉、并宣布永远退圈。
这事过于不可思议,我好奇地给赵女士打电话。
赵女士坦然道:「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也知道,杨开颇有背景,我们动不了他。」
「那发生了什么?」我开玩笑道,「总不能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了?」
「不可能。」赵女士冷笑,「良心?这玩意他就没有过。」
我被逗笑,乐了:「确实。」
「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杨开遭殃了,昨晚进的医院,伤得不轻,也被吓破胆了,吊着一口气。」
我心惊肉跳地想起了靳燃。
又不肯相信地摇头,这几年,他的性子沉了许多,不至于这么冲动。
想不明白,也没敢继续想了。
和赵女士通完电话后,我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被我母亲大人从被窝里拎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楼下热火朝天的,你还能搁这睡得昏天暗地。」
我坐在床上人还有些迷糊,赖着她撒娇:「吃饭再喊我嘛,人家好困困的。」
「宝,咱晚上睡,你这两年都没回家过年,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你外公外婆舅舅小姨几大家都来。」
「你打小他们就疼你,可别当小白眼狼。」
我妈怕我赖着不起,硬是亲自动手要给我换衣服。
恍然间,我就又想到和靳燃那点事。
我家虽然不如靳家显赫,但贵在有爱。
从小到大,我也是一路被宠着过来的,小委屈撅噘嘴,家里人就得当心肝儿哄着,大委屈真没受过。
所以啊,我被养娇了,自尊心强得要命。
可能这辈子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和靳燃谈的那场恋爱受到的羞辱。
我硬生生被我妈套上喜庆的拜年专属大红色裙子,在一众亲戚中转了一圈,兜回来一大沓沉甸甸的红包。
中途谢娆打来电话,生怕荤腔吓到屋子里的亲戚,我跑到门口去接。
小姨家年轻帅气的表弟跑来喊我吃饭,见我还没讲完电话,就乖巧的在旁边等。
也不知道他怎么的就突然发神经,弯下腰一只手绕着我的脖颈,俯头凑在我的耳边。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正想推开他。
少年挑眉坏笑:「姐,别动,那边有个男的看你很久了。」
他存心使坏,故意勾着我的脖子做亲密状:「他就是我妈说的靳家那坏家伙吧?」
我的心猛地震颤,转头望向身后。
凛冬凄寒,道路两旁立着萧索的梧桐,枝丫银条垂挂,黑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应该有一会儿了,车上落了曾薄薄的雪。
靳燃一身利落的黑色,抱着手臂倚着车门,唇上叼着一根烟懒懒地看着我这边。
这人就那样随意站在那,眉目上那股子痞邪劲儿,轻易就让人心跳怦然。
我暗暗撇了撇嘴,骂自己:没出息。
20
「不许跟家里人说他来了。」我拉开挂在我身上的少年,警告。
他耸了耸肩:「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了?」
十九岁的少年精得跟猴似的,看得透透的:「人都追这里来了,这事,得见家长。」
「滚。」盯在后脑勺上的那一道目光跟能剥皮剔骨似的,我没心情和他拉扯。
「好嘞。」他嬉笑着回屋去了。
我深吸口气,慢悠悠挪到靳燃跟前。
也不看他,低着头用脚尖踢着雪花:「你怎么来了?」
他那天从酒店离开后,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消失得很彻底,我以为,也就那样了。
风从长长的梧桐道吹来,抖落枝上落雪,我侧着身子躲了躲。
雪花没躲开,就被他捞到怀里。
他的唇随即就印下来了,略带了些惩罚的意味。
冰天雪地的,我原本冷得直哆嗦,这么一会儿,人就热了。
我就是再作,也不得不承认。
他这股子按住就亲的霸道劲,对我的确很受用。
每一次,从未失手。
他垂着眸看我,眼角掠着冷痞的笑意:「玩得这么野?」
我微微错愕,马上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我和冤种表弟勾肩搭背的亲密画面。
这醋劲,真他妈大。
「就野了,怎么着?」我就不解释。
哎,就是作。
靳燃冷哼:「你把他叫过来,帮我问问是选胳臂还是选腿?」
我心头一咯噔。
脑海里掠过上回他说过的话,要是哪个臭小子敢撩我,他得去卸了他的胳臂和腿。
「我小姨家的小屁孩,他就是故意的。」我老实了。
靳燃这才满意,扯着唇角笑了。
我有种被拿捏的感觉,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视线晃过去,就看到了他右手背新鲜的伤痕。
破了皮,结了血痂,特别是拳头凸起的骨节,红肿得厉害。
我皱了皱眉,「怎么受伤的?」
心疼吗?
答案是肯定的。
要知道,和他恋爱那会儿,他训练时难免带回来一些伤,我性子软,每一回看见他受伤,就得哭。
真不是作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哭是情真意切,爱也是深入骨髓。
靳燃神经大条,他倒不觉得疼,我哭,他还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得哄。
好多次他都开玩笑:「每一次受了伤我都得事先打好草稿,该怎么哄家里的爱哭鬼,磨人。」
嘴里说着嫌弃,抱着我却联手劲都不敢大一点。
这男人,口嫌体直。
靳燃瞥了眼自己的受伤的手,满不在乎地开口:「揍了一个老龟孙,没控制住。」
我顿时就想到了杨开,突然就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以杨开那个身板,估计扛不住靳燃几个拳脚。
能让靳燃打到手都成这样了,估计杨开,不死也得残。
而且,他忌惮靳家,还不能吱声,只能认。
我是真的被触动,想哭的那股劲上来,又觉得有点羞耻。
「别做这种傻事,为那种人,不值得。」我偏头看向一边,生怕被他看出来情绪不对。
靳燃森冷地扯了扯唇:「很多人都看到了,他是自愿上擂台和我打拳的,我又没逼他不是?」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到底是沉稳了,懂周全,懂善后。
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他掰过我的脸,弯下腰和我平视,「老子就是觉得亏,因为这茬,你和老子闹了五年。」
21
这话不偏不倚的,勾起了我心里的刺。
我深吸气,尽量平和:「其实你很清楚,杨开再怎么欺负我,也不足以让我和你分手。」
我们两个分手,讽刺的点在于,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意,笃定那份爱意。
但还是分开了。
靳燃保持着和我对视的姿势,却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他可以对杨开用手段,但最大的根源,在他的母亲。
这搁谁身上,都是两难的抉择。
我受不了这沉默的窒息感,压下心中的躁郁,缓声道:「我爸妈从小就教我,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就算很想要一个东西,但如果这个东西会伤害到你,也要懂克制。」
我从不否认对靳燃的情意,在他母亲没出现之前,我连我们老了后墓地选什么样的都想过了。
情很长,长到了终点。
不过,却也不影响我把它寂静掩藏在岁月里。
我说出这么一长段,心痛是真切的感觉,不过我从来都相信,伤口会愈合的。
没有这点自我安慰的能力,当初分手的时候我就不可能撑得过来,早就不要尊严求他复合无数次了。
「说完了?」靳燃直起身,双手插入兜里,垂眸睨着我,「轮到我了吧?」
我不吭声。
他还能笑得挺恣意:「首先,你想和老子断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失语了。
靳燃大爷说话就是硬气,连反驳的余地都不打算给我。
我只有老实听着的份。
「你不乐意进靳家的门,叫她一声妈,那就不叫。」
「我也见不得你去低眉顺眼讨好她,更舍不得她给你气受。」
「她是我母亲这事我没办法改变,同样,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永不会动摇的选择,也无法改变。」
「你不想结婚,那咱就不结,但我们必须要对彼此,绝对忠诚。」
心里头的热浪扑来,有淹没我的趋势。
他不是煽情的人,相对于说情话,他更喜欢说荤话。
今天这番话,想来是斟酌了无数日子了,在反反复复中难掩汹涌的情意。
我脸皮薄,和他闹和他作,我得心应手。
面对他这样认真深情的告白,我就难为情了。
脑子一抽,抖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我从未见过把『baipiao』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靳燃眼角抽了抽,有骂人的冲动。
他忍耐住了,冷笑:「哪一次出力的不是我?」
我的耳根子倏地红了,狗东西。
「行啊,你有胆子就去把这些话跟我爸妈说,他们不打断你的腿我都不相信。」
我承认,我是一个不敢面对他的深情的胆小鬼。
明明被他说服了,仍然不肯松口。
从很早开始,我就已经不执着于结婚这件事,爱与不爱,从来都不是一张纸可以决定的。
因为我有绝对的自信,有钱有颜,有用力爱人的能力,也有离开的勇气,色衰爱弛的烦恼,是庸人自扰。
于我而言,就算有婚姻,没了爱,也一文不值。
与其卑微地当婚姻的守墓人,不如去向自由。
靳燃吊着眉梢邪笑:「行啊,领我去家里吃年夜饭,我慢慢和他们说。」
22
他还真敢!
「你想得美。」我怂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你先回去。」
我家里人对靳家颇有微词,靳燃敢去说这些话,得被撕了。
手机应景地响了,是我妈。
「我妈催我回去吃饭了。」我心虚地朝门口看去,生怕有人出来找我,拿着手机往家跑。
跑出去几米,实在是没控制住,又蹬蹬往回跑。
直直撞入他的怀里,垫着脚尖抱着他的脖颈,飞快地亲了一口:「新年快乐。」
靳燃微顿了顿,我趁机撤出来,撒丫子就跑了。
但凡我有一点不利索,指定走不了。
好巧不巧,我刚进院子,就碰上出来找我的老母亲。
「谁来了?」我妈往外探头。
我忙挽住她的胳臂往屋里走,「没人,我就打了个电话。」
我妈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我想到大过年的,靳燃一个人开车上路,就有些心不在焉。
这人就是不经想,一想他的信息就来了。
我躲着桌上人的目光偷偷点开,就一张图片。
环境是一处小面馆,桌上一晚朴实的面。
什么文字都没有,我特么就懂了。
和我玩猜心游戏呢?明摆着就在控诉我心狠,自己吃着满堂宴,撇他一个人大过年凄凄凉凉嗦面。
我明知他的意图,就不让他得逞。
飞快地敲击屏幕,欠欠地回:哟,靳大爷这么落魄了,连一颗蛋都舍不得加?
想象着他看到信息气得挑眉的样子,我的嘴角都扬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我利索的吃完饭,接过我妈递来的爱心汤。
一口汤水入口,手机叮咚响了,我拨开屏幕一看:再加一个,你能行?
「噗。」
口中的汤差点喷射出来,我手忙脚乱去扯纸巾。
我妈拍着我背替我顺气:「喝点汤都能被呛到,毛手毛脚。」
死变态!
我红着脸,心里把靳燃那厮给问候了十次八次。
桌上长辈还在喝酒聊天,我就坐那陪着。
半个小时后,靳燃见我不搭理他,慢悠悠发来一句:陪完你爸妈了吧?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我眼皮一跳:你不是回去了吗?
靳燃:怕还没到半路我就忍不住返回来,索性就不折腾了。
德行!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我想你。
但我就不说,就要和你玩文字游戏。
吐槽归吐槽,心却沸腾了。
我坐不住了,起身捞了外套往外跑:「妈,我约了朋友,出去一趟。」
「你等等。」
我妈追了出来,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大过年的,给他吧。」
「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家里人多,不方便让他来,毕竟……」她顿了顿,不想提过去的事。
她握了握我的手:「妈不能阻止你奔向心爱的人,不管你们最后走到哪一步,妈都相信,我女儿一定可以从容地走过去。」
爱谁都好,只要能接受最坏的结局,并且有勇气撑过去,就好。
我眼睛发热:「妈,你放心,我爱他,我也自爱。」
23
寒夜里,路两旁树梢上的红灯笼齐齐亮起。
我看着不远处的人影,无论多少次,依旧如最初心动。
这个人,曾是我的青春。
也终将,陪我走到未来。
我怀着满腔滚烫,奔向他。
靳燃眉目漾着宠溺的笑,朝我走来。
这些年,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爱他的这条路走,他同样为我奔赴山海而来。
远处的夜空有烟花绽放,他张开双手,我如过去一般,扑进他的怀里。
他低声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一样。」
「真讨厌,不要和美女说年龄的事。」
「不管多少岁,你永远都是我心尖尖上的小姑娘。」
七年后。
时间像搁置在房间角落里的沙漏,安静地走过一年又一年,安静地见证每个人的生活。
说来有点气儿,靳燃调回本市工作了,我反而不着家了。
忙得飞起,经常两三月见不到人。
一开始,靳燃还颇为无奈,自嘲道:「我他妈都快成望妻石了。」
不过,他逐渐也就习惯了,本来他的工作也不清闲,有时候忙起来,我见他一面都得打申请。
我们俩算是半斤八两,谁也没那底气去怪谁。
当然了,也没时间去怪。
好不容易有时间待在一起,腻歪的时间都不够,谁还去做那些造孽的吵闹事。
九月,我接了一档三流整蛊节目。
赵女士不乐意地吐槽我:「你这咖位,完全可以不接这种活儿。」
我笑着解释:「节目的主持人以前帮过我,当还人情。」
这会儿我还挺豁达,就算是整蛊节目,应该也不至于没个尺度。
等我坐在演播厅现场,我才知道。
草率了。
我被要求当众给初恋打电话,然后求复合。
这特么就很绝。
谁这个年纪了,身边的人不换了几波?
给初恋打电话求复合,不说当事人尴尬,当事人的现任也很尴尬好吗?
满场观众都在等着看我尴尬,我很想说:「你们还是太年轻。」
我十分淡定地拿起手机给靳燃拨了过去,心里藏着小得意。
想不到吧,现在在姐姐身边的人,就是姐姐的初恋。
等他接起电话,我胸有成竹地说出那一句:「靳燃,我们复合吧。」
电话那头,靳燃语气戏谑:「怎么,昨晚睡我旁边的人不是你?」
「哇。」
场上爆发出一阵暧昧的齐声。
我老脸一红:「认真回答。」
这回靳燃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琢磨什么。
沉默良久后,场上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我今年二十七,没那么早死。」
我人都不好了,你现在特么有脸说自己二十七?
「这是七年前重逢时,我口是心非地给自己准备的答案。」他有点气,咬着牙自嘲,「没想到,你只想睡我,压根没想过复合。」
场上哄笑一片,我人羞耻得快没了。
对,这事我干过。
「在录节目,你正经点,快回答。」我已经在考虑退圈的事了,真的,没脸混了。
靳燃低低笑了,是坏笑。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肯定是,绝对的!
宣示主权这活整的,无人能及了。
我心里已经掠过无数种回家后整治他的手段了,靳燃一无所知,依旧从容不迫。
裹着低沉笑意的声音性感惑人,是一往宠溺哄我的语气。
「靳太太,别闹。」
- 完 -
□ 温酒斩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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