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能把你虐哭的短篇小说? -小尘
有没有什么能把你虐哭的短篇小说? -
我确诊了脑肿瘤末期,医生说我最多还能活半年。
我在医生的建议下,签了一份器官捐献同意书。
很快,我便得到了一个消息,我的心脏跟一位患者配型成功了。
一次,我去医院例行检查,关于我的消息不知怎么竟那个患者的家人知道了。
我来到医院后,那家人把我团团围住,那个患者的妈妈甚至跪下来给我磕头,对我感激涕零。
我那时才得知,患者是个挺可怜的 23 岁的小姑娘。
我成了他们口中无私奉献、大爱无疆的英雄,可看着他们眼睛里的热切与期盼,以及耳边回荡着的那些感谢我的话,我却陷入了极度的尴尬与痛苦。
我仿佛听见他们在说:「你快点死吧,你死了,你的心脏就能救我们家孩子了。」
2
我反悔了,那份所谓的器官捐献同意书,在我的要求下撕毁作废了。
不出所料,那家人再一次找到了我,那一次不是在医院而是在我家门口。
他们愤慨地指责我,辱骂我。
那个姑娘的妈妈说:「要么一开始你就不要同意捐献器官啊,给了我们全家人希望,现在又让我们陷入绝望!」
又有人说:「怪不得这么短命呢,素质这么差,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还有人说:「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说不定是因为私生活混乱,男人睡得多了,导致的病变。」
前一秒我还是他们口中的英雄,下一秒我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郑华池的。
当时他刚搬来我家对门,他推着个银白色的行李箱,穿着白色的短 T,黑色的运动短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皮肤雪白雪白的,明明长得特别奶,可发起火来,却男人味十足。
他一边推着行李箱,一边指着那群围着我的人,大骂起来:「干嘛呢!干嘛呢!这么一大群人欺负人家一个女的,好意思吗?」
他冲过来,把我护在了身后。
我红着眼,愣愣地看着他,那时他就像个救世主一样,将我从万人唾骂、千夫所指的深渊里,救了回来。
3
大概一个月后,有一天半夜,我喝多了酒,被一个男同事送回了家。
那个男同事一直对我有意思,所以在我家门口,他就没忍住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起来。
郑华池忽然开了门,一拳挥了过去,直接把我那个同事的牙都给打掉了。
他大骂了一句:「我女人你也敢碰?」
后来我们就这么顺利成章的在一起了,他比我小了七岁,要是搁在以前,我是坚决不会同意姐弟恋的,可是我都快要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那时候对郑华池挺愧疚的,我觉得我答应跟他交往就是完全不负责任,可是我也想在死前好好谈一场恋爱,毕竟我已经有六年没谈恋爱了。
我的上一场恋爱,还是六年前,原本说会爱我一生一世的男朋友说劈腿就劈腿了,离开我的时候,走的无声无息,连句招呼都没打。
4
我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如果后来我没有发现郑华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那我就能和他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然后活在幸福的谎言中直到死去。
交往后,郑华池特别黏我,他有时候多愁善感起来,就会把我抱在怀里,他跟我说:「姐姐,我刚刚看了个新闻,说有个刚满三十岁的女的,年纪轻轻就得宫颈癌死了,姐姐你不会得那个病吧,我不你想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听听,他当时说的话多暖人心窝子呀,一句一句的全都说中了我心里最深处的痛,却还能叫我感动不已。
可是谎言总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我和郑华池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恰逢我三十岁生日。
郑华池在我生日当天,忽然拿出一枚闪亮的钻戒跟我求了婚。
我压根就没想过要跟一个小屁孩结婚,他才 23 岁,往后余生有着大把的美好年华,我怎么可能忍心连累他呢?
我拒绝了他,并跟他提了分手。
分手后,我的精神越加的恍惚,我意识到我爱上了郑华池,所以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可正因为我爱他,我才不能害了他。
大概是在我们分手的一周后,我在家里晕倒了,醒过来的时候,郑华池紧握着我的手,一双眼睛红红的,肿的跟两只大核桃似的。
他无比愧疚难过地看着我说:「姐姐,我都知道了,在你仅剩不多的日子里,就让我陪着你吧,我们结婚好不好?」
5
我跟郑华池领了证,没有拍婚纱照,也没有办婚礼,那些都是我要求的,因为我不想等我死了以后,还给他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我在婚前就已经辞了工作,我以前公司的领导和同事们都不知道我生病的事,个个都以为我是要结婚了,打算婚后回家做全职太太。
婚后,郑华池带着我去了国外蜜月旅行。
奇怪的是,明明我都没有倒时差,但只要到了睡觉的时间,我总会产生浓浓的困意,然后沉沉地睡上一整夜。
那天半夜,我是被疼痛疼醒的,因为病情越来越重了,带给我的疼痛也加剧了。
我醒来后,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过让我诧异的是,我的旁边空无一人。
我下了床,拿起床头柜上我事先就准备好的止疼药和矿泉水,我吃了两片止疼药,不一会儿疼痛便减轻了。
我从卧室里走出去,发现阳台那有手机亮光,郑华池好像是在那打电话。
我笑了笑,朝着他走去,结果他打电话的时候太专注了,并没有发现我。
我走到一半,听到他嘲讽地笑了声说:「她不会发现的,她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在她喝的牛奶里加一片安眠药,这个点,她睡得正香呢。」
我当时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僵在了原地,结果又听他说:「那个老女人,比我大七岁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只要哄好她,等她快死的时候,我就能以她丈夫的名义,签下器官捐献同意书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做心脏移植手术了。」
6
郑华池回到卧室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手指紧紧地揪着被子,想要假装睡熟,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他刚一上床,便发觉了我不太对劲,于是他伸手开了床头灯。
灯一亮,他揭开我的被子,却见到了流泪满面的我。
他的脸上闪过错愕之色,紧接着神色一软,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柔声问:「姐姐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那一瞬间,我仿佛真的跟做了一场噩梦似,就好像我先前听到他打电话的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郑华池将我抱在怀里,安慰了我许久,我也逐渐安静了下去,可紧接着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困意不断袭来,我心里明知道是安眠药的效果还没过去,却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7
蜜月旅行结束后,我和郑华池一同回到了国内,那时我的心境和出国前的心境早已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但是我并没有让郑华池察觉出来。
郑华池对我始终体贴如一,我亦欣然接受。
回国后,他便没再给我吃安眠药了,但我的时差好像转不过来了,我经常失眠,严重的时候,都快天亮了,才能勉强睡上两三个小时。
那天半夜,我又失眠了,看到郑华池在我的身边睡得正香,我从卧室里走了出去,然后独自站在阳台边上,看着那一眼望去怎么都望不到边的霓虹灯发起了呆。
郑华池来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了头去。
郑华池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他比我高一个头,他站在我的身后,低下头将下巴搁在我的头上,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嗓音低沉,懒懒地问:「又失眠了吗?」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紧接着,我又不着痕迹地将郑华池抱着我的手给拨开了。
我说:「你回房睡吧,不用管我。」
郑华池笑了一声说:「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说完一把拉住我的手又说:「你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聊会儿天吧。」
然后他就跟我聊了起来,从我们初相识到交往然后结婚再到如今,他说的全都是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他的神情陶醉不已,我也一直配合着他,神色温和,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可我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冷了下去。
大概半小时后,我的脸上露出了困意,他把我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见我困倦十足的模样,他轻声笑了笑,神色极尽温柔地将我放在床上,帮我掖好被子,然后又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小声说了句:「姐姐晚安。」
许是怕吵醒我,他没留下来陪我一起睡,而是走出了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走后,我又睁开了眼睛,我其实并不觉得困,只是不想再听他聊下去了,毕竟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无聊又可笑。
8
不久后,我接到了前同事木子给我打来的电话,她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木子是我离职后唯一一个还联系的朋友,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多同事听说我要跟比我小七岁的男朋友结婚,一个个表面上祝福我,背地里哪个不说三道四的,说我老牛吃嫩草,亦或者说我竟然昏了头脑,为了爱情放弃了工作。
木子是唯一一个当面告诫过我的朋友,她说:「薇薇,你别怪我多嘴,你跟你那个小男友也没认识多久,你得长点儿心眼,现在的年轻人,就怕玩不够,像那种年纪轻轻就想结婚的男人,指不定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呢。」
我那时候和郑华池正值热恋期,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她那番话竟然一语成谶。
9
木子的生日派对是在酒吧办的,我那天去酒吧的时候,并没有跟郑华池报备,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自然而然的给忘了。
那晚我喝了不少酒,郑华池来酒吧接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的酒量一贯差,木子他们还没喝尽兴呢,我就已经喝倒了。
当时郑华池来找到我的时候,我正闭着眼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着。
他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嘟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木子凑过来笑道:「你这么晚不回家,可把你老公给急坏了,他倒是聪明知道打电话问我,我就顺便把地址告诉他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言未发。
回去后,郑华池把我放在了沙发上,有些心疼地说:「姐姐今天怎么喝那么多酒?」
我迷迷糊糊地回了他一句:「木子生日,我高兴。」
郑华池怔了怔,然后语气有些抱怨道:「姐姐以前去哪儿都会告诉我的……」
我闭着眼说:「今天不小心忘了。」
他抿了抿嘴,到底没再开口。
10
我跟郑华池交往的时候,其实也不全都是他迁就着我。
情侣之间,多少都是有摩擦的,我最怵郑华池的事就是他打游戏的时候。
他一打起游戏来,就脏话连篇,我一开始很不耻他那么没素质,后来他拉着我一块打游戏后,我的状态反而跟他差不多了,有时候我俩打游戏没配合好的时候,还会对骂。
只是回国后,我就再也不碰游戏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但郑华池有空的时候还是会打游戏。
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听到开门声,他扭头笑看了我一眼说:「姐姐你先去洗手换衣服,我今天包了你喜欢吃的虾仁饺子,正在锅里煮着呢,我还有一局游戏就结束了,等会儿我们一块吃饺子。」
我默了默,随后朝着洗手间走了去。
我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却也掩盖不了他打游戏时的咆哮声。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往他的跟前走去,而那时他那局游戏打得正激烈。
我说了句:「能不能安静点?」
他愣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放下了手机,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乖巧地笑着说:「姐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我不由得想起来,有一次他也在打游戏,我让他安静点的时候,他当即冲着我咆哮了一句:「你就不能把耳朵捂上?」
我一开始真以为他是情急之下,并未考虑过多,随口就冲着我骂的,即便他当时很快反应过来跟我道了歉,可是那件事后,不管郑华池打游戏时的状态有多暴躁,我都没再提醒过他。
只是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那个时候我劝他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其实并不是因为无心,准确来说,他只是没把我当回事,一不小心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而已。
11
他放下游戏后,就赶忙跑去了厨房盛饺子去了。
他知道我的爱好,吃饺子必蘸醋,所以他特别贴心的准备了醋碟,一并端上了桌。
曾经我觉得最美味的饺子,如今却觉得食之无味。
他坐在我的对面,手托着下巴,一脸痴迷地看着我,讨好地问:「姐姐,好吃吗?」
我抬起头触及到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时,心里却没有半点波动,我平静地说了句:「以后我想吃虾仁饺子的时候,我自己去买我喜欢的牌子,你不必亲手包了。」
他眼睛里的光,瞬间变得暗淡。
过了许久,他问:「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我倒没考虑太多,随口说了句:「没有。」
他愣了愣,之后埋头自顾自的吃起饺子来,片刻后他又说:「姐姐,自打回国后,你就不跟我一块玩游戏了,我还挺怀念之前我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呢。」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那些游戏都是你们爱玩的,我也就图一新鲜。」
郑华池急忙说:「姐姐哪里不年轻了,你天生的娃娃脸,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听他这么着急解释,我哑然失笑,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那晚他说的话。
他当时可是振振有词的说:「那个老女人,比我大七岁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晚上睡觉时,郑华池主动抱住我,然后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处,一副舒服又安心的模样。
他说:「姐姐你好软好香啊……」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没有跟以往那样去揉他的脑袋捏他的脸颊,我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睡吧,我困了。」
郑华池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但他并未说些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心无杂念。
片刻后,郑华池主动握住我的手,甚至还与我十指紧扣,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小心翼翼的。
之后,他又小声说:「姐姐,我感觉你最近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我闭着眼,大脑微微顿了一下,淡淡地回了句:「没有,你多想了。」
他默了声,我虽然闭着眼,却能感觉到他在打量着我。
许久后,他又说:「可能是我太患得患失了。」
我那时已然困倦十足,我回国后,几乎日日失眠,那晚我几乎能准确地分辨出,他又给我吃了安眠药了。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又听郑华池说:「姐姐,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做检查吧。」
我说:「好。」
我当时就只想睡觉,困得不行,我完全忘了告诉他,医生调了班,我那次预约检查的时间不是后天,而是次日。
12
我一夜好眠,次日起床后,郑华池都没影了,但是他特意在出门前,做好了早饭,还给我留了字条,说他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
那天我做完检查后,从医院的大楼里出来,路过医院的一处草坪广场,我远远的看见,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坐在轮椅上。
意外的是,那姑娘我认识,之前我的心脏配型成功后,她的家人找到我时,她就在一旁,看着我一脸的感激之情,还跟我作了自我介绍,说她叫潘琳。
潘琳的脸色虽然憔悴的很,可是眼睛里却溢满了笑意。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与她同龄的大男孩。
我觉得那个男孩的背影有些熟悉,而他穿的衣服,更是与郑华池的一模一样。
我走近了几步,好奇地看了几眼,在看清那个男孩的脸时,我恍然大悟了过来,果然真的是郑华池啊!
郑华池在潘琳的面前,做了好几个鬼脸,逗她开心,见她笑了之后,他甚至还抬起胳膊,冲着她比划了个爱心的动作。
我甚至都难以相信,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竟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没有半点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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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木子给我发了张照片来。
木子问我:「薇薇,你这张摆台照片上的男人是你老公郑华池没错吧?」
当我看到照片的时候,我愣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酒店的宴席大厅门口,照片上的一对新人男人是郑华池,女人则是潘琳。
木子很快又给我发来了短信,她说:「我问过酒店的前台了,前台说今天晚上有对新人要在这办订婚宴,我还特地问了新郎的名字,竟然真的叫郑华池唉!这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真被郑华池那小子给骗了?」
我没跟木子详细解释,只说了一句:「我晚上过去看看。」
晚上郑华池和潘琳的订婚宴如期举办,木子则陪我一块赶了过去。
我和木子赶到的时候,郑华池和潘琳正在台上举行订婚仪式。
我远远地看着那一幕,其实心里一点也没觉得难过,就是觉得挺可笑的。
木子问我:「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那可是你老公唉!」
我淡淡地说了句:「很快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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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郑华池的电话,他就站在台上,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挂了。
很快他给我发来了短信说:「姐姐,我在图书馆借书呢,不方便接电话,等我借完书出去后再回你。」
我对他编造的谎言还真是心服口服,也不知道这些借口他是怎么想得出来的,竟然真的让人无从挑剔,若不是我亲眼看见他就站在我眼前,我真的就要信了他了。
他回完我的短信后,从善如流地应对着主持人说的话,满面笑意。
我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去,十分镇定,但木子却很不淡定。
她冲到了台上去,大骂道:「郑华池你这个大渣男,你对得起薇薇吗?在座的宾客难道就没人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有老婆了吗?」
郑华池看见木子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他便看见了站在木子身后的我。
我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嘴角轻扬着,眼睛里溢满了笑意。
他惊慌失措地朝着我走了过来:「姐姐,我可以解释的!」
潘琳的家人很多都是认识我的,他们在看见我时,全都面露异色。
潘琳也在那,她脸色苍白的看着我,牙齿紧咬,一双眼睛里布满了嫉妒与厌恶之色。
我看着郑华池,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我一点都不感到难过,只是觉得疲倦了,我说:「郑华池,别再演了,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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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民政局办离婚证已经是一周后了,我和郑华池也有一周没见了,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憔悴的很,下巴周围布满了青色的胡渣,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
我笑着说:「那天真的很抱歉啊,打断了你的订婚宴。」
他那时仿佛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我倾诉,却在听到我的话后,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说:「姐姐,我错了,你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吗?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再去见潘琳了,我陪你一起好好过日子行吗?」
他说话时,眼睛里泛着泪光,又可怜又委屈。
其实我早已经分辨不清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了,他的挽留让我有些意外,但是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只要我们的婚姻关系还在,等我死后,他就能以我丈夫的名义,将我的心脏捐献出去了。
我淡淡地说了句:「离婚这件事,没得商量。」
16
签完字,拿到离婚证后,我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郑华池就在我的身边,他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满脸的疼惜与愧疚之色。
他说:「姐姐,你是不是越来越疼了?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有气无力地又闭上了眼睛,没回他的话。
的确,上一次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那段时间,郑华池没在我的身边,我反而自由了很多。
我擅自将止疼药的用量增加了一倍,结果导致了如今这个样子。
后来郑华池又说:「姐姐,让我陪着你吧,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
我当时看他的眼神与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很冷静且淡漠地说:「不必。」
17
我赶走了郑华池,然后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我大概走了有半个月的时候,木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问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默认了。
我问她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事的,她说她看到了网上的舆论。
我当时心头微微沉了一下,什么舆论能让木子都知道我生病的事情了?
木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海边,木子听到了海浪声,问我:「你是不是在海边?」
我说:「嗯,别担心我,我现在一个人感觉挺好的。」
木子在电话那端哭得泣不成声。
后来她跟我说:「薇薇,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我笑了笑说:「嗯,我也是。」
挂了电话后,我上网查了查,才知道,原来我竟然上了热搜。
热搜上关于我的那些舆论可不是什么好话,什么大龄剩女插足别人的感情甚至骗婚,还有什么私生活混乱遭报应患脑肿瘤……
我莫名成了无数人网暴的对象,我也总算明白木子为什么会哭成那样了。
我没想到,如今那些人还跟狗皮膏药似的,依旧抓着我不放。
相反的是,潘琳作为整件事情的受害者,她的病情得到了全民网友的关注,无数人为了潘琳的病情,去帮她寻找合适的心脏源,不过我和潘琳的血型都是稀缺的熊猫血,想要找到合适的心脏源,何其艰难。
看着网络上的那些舆论,我忽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为了能治好潘琳的病,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折腾出这么一出,想必是因为计划被我识破了,所以一方面是在蓄意报复我,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寻找救治潘琳的办法。
于此同时一些议论声从我的四周传来。
「那个女的好像网上骗婚的那个。」
「好像是唉,听说她私生活可乱了,所以遭报应,生病了。」
「可我听说她病的很严重,都快要死了?」
「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死就死了,那是她活该!」
……
无知的人,总喜欢以讹传讹,因为对一个人有了恶意,就会幻想出这个人曾经做过多少令人不耻的事。
我打开手机音乐,带上耳机,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可总有一些人不仅仅喜欢呈口舌之快,也喜欢借此蹭热度,赚取不义之财。
不少在海边直播的网红主播们一窝蜂地将我团团围住。
不知道是谁扯掉了我的耳机,然后铺天盖地的问题朝着我涌了过来。
「周小姐,面对网上说你骗婚的言论,你不打算解释几句吗?」
「能跟我们说说你以前的生活有多丰富吗,网上有人说,你最多一个晚上睡了十八个男人,是真的吗?」
「你还给那十八个男人命名为十八罗汉,想必他们在那方面都很勇猛吧,能具体聊聊他们都有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特点吗?」
……
有时候恶意就是从一个点开始,然后往四面八方蔓延过去,形成了无数个令你觉得天方夜谭,可笑至极,但别人说出来却振振有词的言论。
18
我的行踪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泄露在了大众的面前。
我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放荡又恶毒的老女人。
当初我旅行的目的,只是想在仅剩不多的日子里,多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美景,让自己的心归于安宁,可太多的人搅乱了我的计划,企图让我死也不得安生。
我彻底放弃了挣扎,那天夜里,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走到了海边。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冰冷刺骨的海风迎面而来,如同刀子似的,在我的身体上划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我脱了鞋袜,赤着脚没进了海水中,脚底下窜出来的凉意,总归是抵不上我那颗早就凉透了的心。
郑华池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他说:「姐姐,网上的舆论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已经想办法在解决了,你千万不要做傻事,等等我好吗?」
我抬起空洞的眼眸,看了一眼那漆黑一片望不到边的海面,一步一步地朝着海水里走去。
他的声音不断地从手机传来,我虽然在听,却并未回应他。
他急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他说:「姐姐,我求求你了,你跟我说句话好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好吗?」
我又往前迈了一步,水已经没到了我的胸口处。
我平静的和郑华池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我直接将手机丢进了海水里,顿时全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当初,我得知我患了脑肿瘤后,我曾那么畏惧死亡,可当我越来越接近死亡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死亡并不可怕,解脱与自由才能给我带来心灵上的慰藉。
海水渐渐没过了我的头顶,窒息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受,我庆幸的是,我不会游泳,所以我连半点自救的法子都没有。
当我无限接近死亡的那一刻,大脑是空白的,我对这个世界已然无牵无挂。
19
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闻到的是类似于消毒水的味道。
睁开眼的一刹那,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耳边传来了郑华池懊悔又愧疚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了他,入眼是他一双哭的红肿的双眼,还有那张憔悴苍白的脸。
见我醒了过来,他紧握住我的手,不停地跟我道歉。
「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错了!」
面对那样的郑华池,我是真的有些不习惯。
「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你不应该趁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帮我签下器官捐献同意书,然后任由我自生自灭吗?」
郑华池边摇头边哭,他说:「不换了,不换了,你别离开我了好不好,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我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收了回来,眼神空洞地笑了笑:「我哪里来的长长久久?郑华池,你的演技越来越拙劣了。」
郑华池急忙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几个网页递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我帮你澄清过了,他们想诋毁你,我把我和他们的聊天记录都贴到网上去了,事情反转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网上已经成功反转了的言论。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了,那些人被网民们骂惨了,我自杀的事也被人捅到了网上去,无数人纷纷跟我道歉。
我问郑华池:「你就不心疼一下潘琳?」
他说:「姐姐,都不重要了,我爱的人是你,其他人都与我无关。」
郑华池的话的确有够让我意外的,但也只剩下意外而已。
20
那段时间,网上的舆论发酵的特别快,虽然潘琳那一家人被网暴的着实惨不忍睹,但其实最惨的是郑华池。
郑华池也是两头都不讨好,得罪了所有人,到头来,就连我都没有重新接纳他。
我停止了在外旅行的日子,回了家,而我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
我有一次晕倒在家里,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意料之中,是郑华池把我送去医院的,虽然我们早就离婚了,但是当初我并未来得及跟他要回我家的钥匙。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提不起力气来了,身体的疼痛好像也渐渐消失了,我知道,我那样的状态随时都可能在某一时刻长睡不醒。
郑华池当时就在我的床边,木子也来了。
我说:「我想跟木子单独说几句话。」
郑华池在一旁红着眼说:「好,那我先出去一下。」
其实我只是跟木子简单的交代了两件我身后的事,可她全程都哭得泣不成声,我甚至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把我交代的事记在心上。
后来我时常陷入昏睡的状态,有一次我醒来后,郑华池紧握着我的手,他说:「姐姐,你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都没告诉过我?」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他的情绪怎么忽然变的那么激动。
我问:「怎么了?」
他一边哭一边说:「你早就在我们结婚之前立了遗嘱,你早就打算好了,把器官捐出去,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想起当初答应跟他结婚时,我做的那些傻事。
当初因为感觉太幸福了,所以我心甘情愿立了份遗嘱,遗嘱里特别提到我要在临终前把我所有的器官都捐献出去。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看来陈律师已经来过了。」
当初立好了遗嘱后,我还生怕我死后郑华池舍不得捐献我的器官,所以我特地找了位律师,将遗嘱交给他处理了。
让陈律师过来跟医院交涉我捐献器官的事,便是我先前交代木子身后事的第一件事,也难为她听了进去,真的帮我把陈律师找了来。
虽然我和郑华池的婚姻没有落得一个好结果,但我已经释然了,既然我早已经立下遗嘱,捐献我全部可用的器官,我也并未反悔,反而觉得我在临死前,还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或许真的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那些人对我做的恶事,仅仅过了一天后,医生查出我的心脏产生了轻微衰竭的迹象。
我第一次真心觉得,老天爷对我也没那么不公平,那些人啊,忙到最后,到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以为郑华池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为了潘琳着急上火,但是他没有。
他又哭又笑,仿佛魔怔了似的,一会儿笑着说是报应,一会儿又哭着抱着我,求我别离开他。
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至此便长睡不醒。
我至死都还记得我交代木子的另外一件事,我告诉木子,等我死后,不要把我骨灰埋葬的地点告诉郑华池,就让他一辈子都不要再找到我,那样我才能获得真正的安息。
尾声
#被网暴女主周薇去世#这个话题忽然窜上了热搜。
无数网民发了吊唁的微博,于此同时,潘琳一家人与郑华池再一次被网民们口诛笔伐。
潘琳的家人早在之前就得到了周薇立了捐献器官遗嘱的消息,他们全家都在蓄势待发,就等着周薇临终前,立马联系医院和医生将她的心脏取出来,给潘琳换上。
可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不是他们的,即便他们用尽手段,去骗、去夺、去抢也都不会是他们的。
潘琳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可她是熊猫血,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心脏源太难了,偏偏当他们全家人都看到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噩耗忽然传了过来。
周薇在脑肿瘤末期产生了心脏轻微衰竭的迹象,所以和潘琳配型唯一成功的心脏源报废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潘琳的家人包括潘琳自己都彻底崩溃了。
不过心脏源没有了,网暴却还在继续,他们全家都活在了水深火热当中,虽然他们还在不遗余力地寻找能够救治潘琳的心脏源,但是但凡知道他们一家人做过什么恶事的捐献者,在第一步配型上就明确表示了拒绝,而潘琳本就是熊猫血,想要找到合适的心脏源简直难比登天。
大约三个月后,潘琳因心脏衰竭离开了人世,临死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再见郑华池最后一面,但是郑华池早已经不知所踪,没人找的到他。
彼时,郑华池其实正在四处寻找周薇的骨灰埋葬地。
木子曾告诉过他,周薇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永远都不要让郑华池找到她骨灰埋葬的地点,为了让周薇获得安息,木子信守了诺言,并会把这份诺言铭记一辈子!
郑华池求过木子无数次,都没有让木子开口,最后他只能四处去寻找,他跑遍了当地的每一处墓地,一块碑一块碑的去找,虽然找到了不少和周薇同名的逝者,却到底没有一个是周薇的墓地。
在当地找不到,他又去外地找,但凡是周薇去过的地方,他都一一去找了一遍。
大约一年后,网上有人爆出了郑华池的行踪,但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郑华池的行踪并未在网上掀出多少水花,很快他就被遗忘了。
郑华池找周薇第五年的时候,他有一次深夜里喝醉了酒,给木子打去了电话。
他哭着说:「求求你了,告诉我她在哪。」
木子有些不忍心,她说:「其实她最后的心愿是想让我把她的骨灰洒进那片海里,她说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那天夜里,郑华池哭到肝肠寸断,后来他去了海边,在那里找了份工作定居了下来,他想要把自己的余生都用在守护周薇的这件事情上。
多年以后,郑华池在周薇忌日那天给木子打去了电话,他说:「我犯的错太深了,这辈子最让我悲哀的事莫过于,当我发现我爱上了她的时候,她却永远离开了我。」
彼时,木子接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抱着一束雏菊,站在一个无字的墓碑前。
挂了电话后,木子把雏菊放在了墓碑前,她神色怅惘的说:「薇薇,我骗了郑华池,我把他支去了离你很远的地方,你安息了吗?」
一缕温柔的清风拂过了她的脸颊,木子轻轻地扬起了唇角,她想,她已经得到了周薇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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