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朕与太后甚般配
1
今日是帝后大婚的日子。
我仍旧记得白日里一身大红婚服的皇帝,牵着他的皇后,缓缓拾级而上,往我所立的高台而来。
婚服上金色的纹样映着他金色的发冠,更衬得他面若冠玉,贵气逼人。
他牵着皇后,眼神却落在我脸上。
我双手交叠在身前,面上带着一贯的,端庄的微笑,眼神渺远。
新册立的皇后很美,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她身穿宫装头戴凤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
一年前,我还是先帝亲封的皇后。
那日和今日一样晴空万里。
先帝也是这般牵着我的手,一级一级台阶往上走。
一年后,我成为了太后,早早地等在高台,只等新人来向我叩拜行礼。
我将凤印交到皇后手里的时候,皇帝沈昔忽地笑了,眸光潋滟,红衣映衬下,是平日里难见的艳色。
我的手忽地颤了一颤。
那笑容太美,也太危险。
房门忽地被粗暴推开,突然涌进来的夜风吹得我一个激灵。
思绪回到现实,我转头,看见沈昔拿着酒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身后一个小太监猫着腰低着头跑进来,放下托盘又赶紧退了出去,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托盘上,凤冠霞帔静静地躺着。
房间里弥漫着沈昔带进来的酒气。
我往后退了一步:「今天可不是该你胡闹的日子!」
沈昔闻言轻笑了声,将我捉住,从后头揽着我,温热的呼吸流连在我颈间:「今日不是朕和皇后大婚的日子吗?皇后这是要往哪逃?」
「你放肆得够了!」我挣扎着要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箍得更紧。
沈昔又是一声轻笑,伸手便来解我的衣带,「母后知道我一贯是如此放肆的。」
他要替我换上凤冠霞帔,我自是不从,他似是恼了,将我困在他与墙壁之间,双手被反剪到他身后,他的吻便裹挟着怒气汹涌而来。
他的吻霸道至极,攻城略地,毫不留情,直吻得我险些站立不住。
「母后总是如此不听话,亲一亲便好了。」
他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眼神迷离缱绻,心情似乎是好了些。
最后,我还是穿戴好了这身凤冠霞帔,与他一同立于铜镜前。
「卿卿你看,我们是如此登对。」
他从身后抱着我,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右脸摩挲着我的左脸。
「母后,我们来喝交杯酒好不好?」
看似询问,却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
他拖着我坐到桌子边上,将酒杯塞到我手里,用眼神恐吓着我喝下了那杯酒。
「母后,我替你画眉好不好?」说着他又把我按在梳妆台前,捏着我的下巴开始替我描眉。
可怜我为了替他筹备大婚忙前忙后,晚上还要被他这样折腾。
他大概是在报复我背叛他嫁给先帝吧。不过这些都是他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半年前,我滚下山坡,再醒来时已经丢失了大部分记忆。
我只清楚地记得,再次睁眼时,沈昔正守在我床前,执着我的手,眼神如此刻温柔缱绻,声音却寒冷刺骨。
他说,「韩卿卿,你就算是死也休想摆脱我。」
那时先帝已然驾崩,却没有留下传位诏书,一众皇子正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最后,是沈昔走到了最后。
画着画着,房间里好像热了起来。
我摸了摸脸颊,烫的厉害。
「你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我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娇媚婉转。
羞耻感在心底弥漫开来,我起身想要逃开,他扯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进怀里,吻便落了下来。
那件他亲手帮我换上的婚服又被他亲手扯下,我既渴望着他,又极力抗拒他。
直到大浪涌来,我便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满船清梦压星河,不知今夕是何年。
2
翌日,红珠将我叫醒,说是皇后来给我请安,已经在偏殿等了有一炷香了。
我赶紧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似散架一般。
该死的狗皇帝!
床单上一抹鲜红有些扎眼,我将头别开,嘱咐红珠悄悄处理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或许丢失的记忆里,老皇帝并没有宠幸过我?
红珠是沈昔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除了她,昨夜过后,福安宫阖宫上下的人都换成了生面孔。
皇后今日看起来有些憔悴,奉茶时我见她眼睛红红的,想来是哭过了。
美人垂泪,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门外的小太监高唱了声皇上驾到,沈昔应声踏进了福安宫正殿。
皇后赶紧给沈昔行礼。
沈昔今日心情极佳,不仅脚下生风,还弯下腰亲手将皇后扶了起来,连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三分。
「朕昨夜收到边关急报,实在是脱不开身,冷落了皇后,皇后不要怪朕。」
我一口茶呛到了自己,咳个不停。
帝后二人齐齐往我这里看来,沈昔眼里噙着笑,一如昨日在罗账内。
我咳得满脸通红,只好落荒而逃。
我活得委实太窝囊了。
3
回到房内,又是熟悉的床榻,我心态有点崩,刚想转身出去。
却不知沈昔何时跟了过来,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他转身将房门合上:「母后身体可无恙?」
我觉得大白天的关着门不妥,走过去想要把门打开,他从后面拥着我:「母后要是觉得开着门更好,朕也无所谓。」
我的心态彻底崩了。
那我跟他现在这样算什么?
「皇后呢?」
「这不是就在朕怀里?」
「你!皇帝不是政事繁忙吗?」
「累了,想在母后这里歇歇。」
这人简直是神经病的最高级,一会皇后一会儿母后。
一团乱麻。
说着,他的手便又不安分了起来。
「别闹了。」我无可奈何。
他似乎又笑了,埋在我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笑,「母后,朕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
呵,狗皇帝。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转身望进狗皇帝漂亮的眼眸里,「我饿了,你陪我用早膳好不好?」
狗皇帝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即转成喜色,拉了我的手便往外走去。
我跟在后头使劲想要把手抽出来,他回身瞧我,然后举起我的手,与他的手十指相扣,继而朝我微微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都是恶作剧得逞的自得。
狗皇帝还真是幼稚得紧。
所幸他脑子还没彻底坏掉,绕过回廊走进偏厅前,适时地将我的手放开了。
偏殿里侍从们将早饭端上来的时候,我竟有些心虚。
然而罪魁祸首此刻就坐在我身边,右手撑着脑袋偏头瞧着我。
「你们都下去吧,这边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狗皇帝一边盯着我,一边对侍从们发号施令。
我实在是饿得很,夹起一个包子就塞进嘴里。
他维持着刚开始的动作不变,看着我只是笑。
我吃完包子又拿起一碗小米粥,舀起一勺吹了吹。
不行不行,这狗皇帝看得我发毛。
于是我放下勺子:「你一直这样撑着不累吗?」
他盯着我,嘴角弧度不变。
我看了看小米粥,又看了看他,「你不饿吗?这一桌子都没你想吃的?你到底想吃什么啊?」
狗皇帝维持着微笑不变,眼神却暧昧起来。
我去,我发誓我真没别的意思啊!
为了防止他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我赶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递到他嘴边。
「我看你就是想抢我碗里的小米粥,让给你算了!」
狗皇帝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就着我的手喝了小米粥,眼睛还是一转不转地盯着我。
我觉得我此刻要烧开了。
我当初就不该为了离开那个房间而说什么用早饭不用早饭的。
简直是给自己挖坑啊!
这顿早饭吃得我是身心俱疲,与满面春风起身欲离开的狗皇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感觉他是故意的。
他以整我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果然,下一刻,他都已经迈出门槛了,又折回来俯身摸了摸我的头,「朕晚上再来看你。」
4
傍晚我突然有了兴致,说是这春色醉人,我要去皇宫最最西南角的梅园用晚膳。
于是福安宫并梅园的仆从们赶紧忙前忙后帮我张罗。
等我坐下来吃的时候,月亮都挂上老高了。
暮春初夏的季节,梅园里哪里有什么好景色可以赏,但是已经有了蚊子。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离狗皇帝的清和宫够远就可以了。
我夹起一块鲈鱼放进嘴里,暗暗感叹果然是青山恶水出刁「民」。
这梅园又偏又远,连蚊子都是属电钻的,隔着衣料都能吸血,简直可恶至极。
我现在只觉得哪哪都痒。
「红珠,去给我取些去痒的药膏来。」
红珠领命而去,却迟迟不归。
我等得有些心烦,便想着到处走走。
「你们不必跟着了,我自己随便走走。」
我独自提着灯笼在草木间穿梭,映着月色和星光,倒也是难得的自在轻松。
然而老天并没有让我惬意太久,一个黑影冲了出来,刷地跪在了我面前。
那黑影又自顾自站了起来,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恭敬,「姑娘是忘了主子的嘱托了吗?」
???
我还有隐藏身份!
我决定反套路他。
我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面上不动声色,将头偏向一边,「你在质问我?」
既然他跪了我,即使跪得不情不愿,我也得端端上位者的架子吓吓他。
果然,他不回话了。
「你来这里就是来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他低头:「主人让我传话,说他下月启程进京。」
我听罢面上无甚表情,冷声说了句:「知道了。」
那黑影刷地离开了。
我猛地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
原来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前尘往事我大多数已经不记得了,仅有的记忆零零碎碎让人猜不透。
看来那狗皇帝把我留在身边也没那么简单。
我的身份也没那么简单。
我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简单。
折回去的时候红珠已经在亭子里候着了,「启禀太后,陛下已经在皇后娘娘处歇下了。」
我的视线在红珠脸上停了一停。
我躲狗皇帝的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好吧,管他呢。
我现在只想回去泡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一刻也不想在这梅园待着了。
我让小太监一路小跑回去传命备好香汤,铺好床,熏好香。
待到了房门前,我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推开房门,鎏金雕花香炉里静静地燃着上等的沉香,我转身关上房门,绕过屏风想要好好泡个澡。
却见沈昔两手搭在桶沿,正端坐在原本属于我的澡盆里。
这厮见我走过来,对我微微一笑。
「你你你……」
他刷地站了起来:「母后叫我?」
妈呀,我赶紧转身。
半天不见有后续什么动静,我慢慢转头一看,却见他正趴在桶沿把我瞧着。
见我转过身来,他对着我甜甜一笑。
我我我……
要不是之前有一次我被他掐得快要升天,此刻一定上去就是一巴掌。
然而求生欲使我卑微。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算离开。
沈昔那厮却是得寸进尺,从后头一伸手,把我捞进了澡盆里。
一时水花四溅,花瓣齐飞。
我坐在了沈昔怀里。
「要母后与儿臣一起洗才好。」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红珠,水凉了,进来添些热水。」沈昔高喊了一声。
「你疯了?」
沈昔将我的身体掰过来正对着他,我想起身,却被他按着跨坐在他身上,只能以这个令人羞耻的姿势看着红珠面无表情地进来,又面无表情地出去。
我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只想把眼前这男人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
「怎么,生气了?」沈昔拉着我的手把玩着,挑了挑眉问我。
我把手抽回来转身要离开,他却一步步追了过来,直把我逼到桶壁再无可退。
我刚想开口嘴便被他的嘴堵住了。
他的吻带着怒气怨气,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脑子去想我到底哪里又得罪他了。
他将我抱起,重重地扔在床上便欺身而上。
繁复的宫装被粗暴地撕了个粉碎。
一片混乱里,我忽然想起皇后那双生得极为漂亮的眼睛。
「皇后,皇后怎么办?」
回应我的只有沈昔粗重的喘息和一波波更加猛烈的撞击。
翌日,我没能下得了床。
正仰面躺在床上想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度过,皇后身边的嬷嬷一脸喜气洋洋地进来向我汇报。
她说昨晚帝后同房了,丝帕上有了皇后的落红。
沈昔这厮身体素质倒是可以,从我这里离开之后居然还能有下半场。
我是做不到像嬷嬷那般喜气洋洋的。
似乎还有些失落。
红珠说皇后又来请安了,帝后二人正在外头候着。
我的思绪还留在那一方丝帕上。
「哀家今日身体不适,让他们回去吧。」我无力地摆摆手,翻了个身面朝里头躺着。
心情好时温柔缱绻,心情不好时便强取豪夺。
但我不是沈昔豢养的宠物,受不了这样的阴晴不定。
整天赖床的目标看来今天是注定达不成了。
近午时分,红珠又进来了,说是下个月我二十大寿,礼部的人求见。
礼部的人说,今年皇上特地嘱咐要大操大办,藩王皆要进京为太后祝寿。
藩王?
先帝的皇子早被沈昔残害殆尽,只留下一个沈青岚,在楚地封了个楚王。
这个沈青岚不仅活下来了,还能继续留在富庶的楚地,一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沈昔登基那天,他没有来。
据说自从先帝病危,朝局开始动荡之际,他便不轻易出行,更是绝不踏出楚地一步。
沈昔登基那天,场面其实有些凄凉。
因为没有传位诏书,沈昔是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的龙椅。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大概就是这样了。
阶下跪着的无不忌惮沈昔的铁血手腕,那些头铁的早就被咔嚓掉了。
沈昔那日穿着明黄色的朝服,低头朝着我邪气地一笑。
他说,「母后,别来无恙啊?」
我望着他身后方向,仿佛看到了前夜死在他手上的先帝第三子。
他立在血泊里,有鲜血从他的剑尖滴落。
啪嗒!
「外面下雨了?」我听着窗外的声响。
红珠小跑出去看了,回来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晚很快到来。
今晚我决定去皇后宫里吃晚饭,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后今日容光焕发,一双美目流转,顾盼生姿,更衬得我形容枯槁,人老珠黄。
「母后怎么来了?早上不是身体不适吗?现在好些了吗?」
打脸总是来得如此迅速。
我尴尬地笑笑,「小毛病,已经无碍了。」
「那便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晚膳之后不久,沈昔便来了。
那我能棒打鸳鸯吗?还不是马上脚底抹油?
小皇后你今晚最好把他给我死死缠住,千万别给他任何开溜的机会!
沈昔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撤了,他对皇后笑笑,皇后便心甘情愿为他亲自下厨去了。
这男人确实长得好看。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开溜。
「如此,那哀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拉进了怀里,我赶紧转头看了看皇后的背影。
皇后缓缓走着,再一拐角便不见了踪影。
「你疯了!」我推搡着要挪开。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轻笑了声:「这凤栖宫原本就该是你的,有什么不妥吗?」
「你……」
「看来母后想念儿臣想念得紧,不仅自己跑来凤栖宫,现在更是连话也不会说了。」
「你你你……」
沈昔又是一笑,低头找到了我的唇。
你你你你你你!
「母后,我想要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蛊惑,随着温热的呼吸在我的颈间游走。
「这里不可以!」
「那我们就去里间。」
说着他便抱起我往里走,一把把我扔在皇后的凤床上,脱下外袍便欺身而上。
我小心翼翼挣扎着,不想让外头听见。
沈昔却是肆无忌惮。
我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嬷嬷拿给我看的那方丝帕,心下不是滋味,眼眶一红,一滴泪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沈昔粗暴的动作微微一滞,将我的脸扳正,吻便落了下来。
我觉得有些窒息,门外似乎是有脚步声。
正是心惊胆战之际,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在福安宫,我也不知道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内侍们是不是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流言漫天。
沈昔大概是真的疯了。
5
「醒了?还在想着怎么逃跑吗?」沈昔中衣半敞着,正撑着头看我。
冷不丁被说中心事,我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呵,韩卿卿,我早说过,你死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手在我的腰间徘徊,最后停在我的肚子上。
「母后,为我生个孩子。」
这个世界约莫是疯球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
沈昔见我没有回应,又恢复成平躺的姿势。
「皇后是我的人。」
想起那方丝帕……
呵,这我早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皇后知道分寸,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今夜过后宫里不会有任何流言。」
嗯?我刷地爬了起来。
这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难怪当时我给他选后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这合着他还求之不得呢。
可恶!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又躺了回去。
沈昔似乎心情很好,抬头摸了摸我的头,「我就喜欢看你吃瘪的样子。」
这又不是人话,我已经懒得跟他置气了。
「看来皇帝对皇后不是很满意,那不如择日选个妃?后宫也是时候该充实充实了……」
我得再搞些女人进来,越会来事的越好,把后宫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我听见身边的沈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翻身又压了上来。
「弱水三千,朕有母后一人足矣。」
「……开,开玩笑的。」
我笑笑,一把把他掀开。
他也不再继续。只是说道:「我在同你解释,你却要把我往外推?母后可真是不解风情。」
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开玩笑是不可能开玩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开玩笑的。
第二天早上,我就麻溜地开始张罗寿宴的事情,并且悄悄将寿宴选妃的消息放了出去。
原以为晚上又要疾风骤雨的,没想到却是风平浪静。
原来是前朝,又开始不安分了。
忙碌而平静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一个人的到来便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楚王沈青岚,他来了。
原本只是藩王进京而已,沈昔却说是兄长要来,须亲自迎接。
这时候知道兄友弟恭了?
是吗?我不信。
沈昔自己卯时起来站在城楼上吹冷风也就罢了,还非得拉上我一起。
我打着哈欠站在沈昔旁边,想着这楚王的脸是真的大。
太阳初升的时候,楚王一行远远地缓缓地来了,队伍很精简,只有七八护卫并一名仆从一名侍女。
楚王一身白衣从马车上款款而下,款款而来,衬着初升的朝阳,当真是谪仙一般的风姿。
沈昔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伸到我袖子里来掐了掐我的手。
「母后眼神收敛些。」他偏头轻声说道。
哈哈,这么明显吗?
我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不多时,沈青岚已经行至眼前。
近看更是不得了,这眉眼,这薄唇,这鼻梁。
啊啊啊啊!真的是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今天算是亲眼见到了!
「臣沈青岚,拜见太后,皇上……」
这结结实实一声太后叫的,我心里的幻想瞬间破了。
我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这个身份。
「不想当太后了?来当皇后也可以……」沈昔凑到我耳边低语。
这明显不合礼数。
我往旁边一让,抬眼看见沈青岚的目光在我与沈昔之间逡巡一圈,眼神微微一动。
沈昔似有挑衅般回视之。
这这这……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我这个想象力可太天马行空了,就很离谱。
6
离我的寿辰可还有足足半个多月呢,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楚王便巴巴地跑来了。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午间,我正坐在蔷薇架下发呆的时候,沈青岚来了。
奇怪的是,红珠并没有来跟我通报。
我以为他又要拜我叫我太后的时候,他开口了。
「卿儿,别来无恙。」
我下巴当时就掉地下了,真的。
许是我的表情过于震惊和茫然,他无奈地笑了。
「听说你滚落山坡之后失忆了,原来是真的。」
他哪里听说的我失忆?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是,美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无妨,我会帮你找回记忆的,卿儿。」
我望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略一迟疑,伸手摘下一朵蔷薇簪于我发间。
「我初见你时,也是在蔷薇架下,那年你人比花娇,如今亦是。」
老夫的少女心化了,真的。
「卿儿,今晚民间有烟火夜市,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说真的,过来这么久,我都没出去好好看过。
再说了,美人邀约,哪有拒绝的道理,也太不解风情了。
「可是,我这……」想起沈昔发怒的样子,我突然有点胆怯。
无论何时,都是小命重要啊。
「无妨,我来安排。」
我可太喜欢这无妨了,好似一切都不用我操心,天塌下来也有他给我顶着一般。
沈青岚的到来像是这深宫里透进来的一丝光亮,给我带来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那你要如何安排?」我小心翼翼地发问。
沈青岚弯下腰凑近了些,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红珠是我的人。」
!!!
难怪沈青岚可以无声无息地出入我的宫殿。
那我跟沈昔的事情沈青岚岂不是也一清二楚?
这……
我眼中的情绪瞬息万变。
沈青岚眼里流露出沉痛,他怜爱地摸了摸我的脸,将我拥入怀中。
「卿儿,是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来迟?
难道上次的黑衣人是沈青岚的人?
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我失忆后沈青岚并没有给我什么嘱托。若是失忆前有什么嘱托,沈青岚既然知道我会忘记,应该能猜测到我会忘记,突然派个黑衣人到沈昔的地盘上打草惊蛇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难道……难道……
那是……
沈昔的人?
是沈昔派来探我虚实的……
难怪那天晚上沈昔如此暴戾。
所以现在在沈昔眼里我是……沈青岚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救命啊!
深宫里的水也太深了。
7
沈青岚的到来让我意识到,或许我的处境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水深火热。
但是我现在知道的可太少了。
这样我会很被动。
为了接下来能够把握主动权,无论如何我也得跟沈青岚出去一趟探探虚实。
出乎我所料的是,这次出宫居然异常顺利!
宫外的空气果然是更加清新更加香甜。
夜市里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
这才是人间的烟火气啊。
前面卖艺的小摊前围了一群人。
我也好奇地凑上前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里居然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虎,脖子被两指粗的项圈圈着,铁链子的另一端握在驯兽师手里。
这大老虎居然就如小猫咪一般,让它跑就跑,让它跳就跳。
那驯兽师骄傲地牵着这大型猫咪骄傲地在人群前走了一圈。
我原本还是非常期待能够近距离看看这大老虎的,谁知它一走到我跟前就跟发了疯似的朝我扑来。
所幸沈青岚和驯兽师的反应都很快。
沈青岚挡在我身前,右边手臂被老虎的爪子抓了一下,伤口应该是蛮深的,血一下子就把衣袖染了个黑红。
良辰美景,最后我和沈青岚是坐在医馆里面看完了整场烟火表演。
「其实你不必救我,沈昔要是知道我跟你偷偷溜出来,一定会杀了我的。」
「卿儿,相信我。」沈青岚转头看我,眼里还映着星星点点的烟花。
那烟花仿佛是盛开在他眼中的一般,当真是好看极了。
然而如此的美色,我只是轻轻一瞥便低下了头。
良久,我低低地开口,「沈青岚,我们以前就认识吧?跟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医馆。
医馆里的其他人都被清理出去了。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中草药香。
沈青岚轻声将我与他的过往一一道来。
我还很小的时候,沈青岚在街边捡到我,把我带回了府。
我八岁那年,他把我送给自己的兄弟沈昔,我成了沈昔的侍女。
我与沈昔一同长大,沈昔的一举一动我都会向沈青岚汇报。
沈青岚跟我说,等他当上太子,我便功成身退了,我会是他的侧妃。
变故发生在沈昔二十岁的生辰宴上。
我练了很久的舞,原本是想讨沈昔欢心的,不承想,被先帝一眼看中。
来年开春的时候,一纸诏书,我便被接进了宫。
最后的最后,只有一声长长叹息。
这就是我和他的往事。
我倒是很意外,沈青岚没有太煽情,也没有表露太多自己的无奈。
似乎,似乎是真诚得恰到好处。
「卿儿,以前你都是唤我,岚哥哥。」
甫一听到这称呼,不知怎的我眼眶竟有些湿润。
我与他到底有着怎样一段过往呢?他说的是实话吗?
我回到宫里的时候,福安宫前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同我离开时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在小门处轻扣三声,小门便轻轻打开了一条缝,红珠将我迎了进去。
「一切安然吗?」夜色里,我就着月色看红珠的脸色。
红珠脸色如常,轻轻嗯了一声。
待进到殿内,我将藏在袖子里的小糕点掏出来递给红珠。
「今日出宫,我觉得这糕点异常可口,比宫里的不知好吃多少倍,你也尝尝。」
红珠笑着接过,说是谢谢我的赏赐。
「你不必同我客气,岚哥哥都同我讲了,你我都是岚哥哥府里的人,以后在这深宫里还要互相照应。」
红珠面上表情一滞,不过一瞬,又恢复成得体的笑意,「红珠先谢过姑娘了。」
「好了,以后人后叫我卿卿就是,今日有些晚了,你快去歇息吧。」
「是。」
我仰面躺在床上,手上还握着出宫前沈青岚亲自替我系上的荷包。
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顺利到令人生疑。
沈昔莫不是故意放我和沈青岚接头的?
躺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悄悄起身从后头的窗户翻了出去。
就着月色走到红珠的房间,里面黑漆漆一片,我敲了敲门:「红珠,你歇下了吗?」
没有回应。
我径直推门进去,拿火折子照了照她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被单上没有一丝褶皱。
我吹熄了火折子,轻轻带上门离开。
我在福安宫小门外的矮树丛里蹲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红珠匆匆忙忙从清和宫的方向走回来,熟练地推开小门,一闪身就进去了。
沈青岚大概还不知道红珠已经另投了主子。
我紧了紧手里捏着的荷包,抬头望了望悬在中天的月亮。
恰好有一片云飘了过来,把月亮遮住了个严严实实。
可恶,连你也欺负我!
8
翌日,我拾掇拾掇,仪态万千地去皇后宫里找她的小波斯猫玩儿。
那小波斯一贯温顺的,今日不知怎的,看到我也要往我身上挠。
像极了昨天的吊睛白额大虎。
我笑笑,将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按了回去。
对付大老虎我可不行,但对付一只小奶猫我可太绰绰有余了。
我随手将沈青岚送我的荷包收了起来。
不多时,那小奶猫就安静了下来,恢复了温顺的本性。
我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喂了它一块小鱼干。
或许是前朝的事情真的将沈昔牵绊住了,也或许是沈昔在搞什么花名堂。
我一连几日跟沈青岚混在一起,沈昔那边居然没有一丝动静。
不过,所幸这几日没有沈昔的叨扰,我的小日子过得异常舒坦。
第七日夜里,我已经梳洗完毕,刚要躺下,红珠来敲门,说是沈昔身边的内侍总管求见。
终于来了。
「哀家已经睡下了,让他明日再来。」
不想那内侍总管径直推门进来,跪在屏风外,咚咚咚结结实实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这我可真受不住啊。
披衣起身,屏风后内侍总管还跪着,带着哭腔说道:「请太后去看看皇上吧,陛下饮了一晚上的酒了,怎么劝都不停,这酒喝多了伤身啊。」
沈昔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一听,把衣服挂了回去。
「这事你来找我做什么,找皇后去。」
那内侍总管不说话了,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
得了,我真是怕了你了。
那日沈昔发起怒来把我往死里掐的时候,还是他冲上来制止沈昔的。
我走出屏风时,那内侍总管已经是头破血流。
「红珠,快叫太医来给黄总管瞧瞧!」
「毕竟是哀家的皇儿,哀家去看看也是应当的,黄总管下次不许如此这般了。」
到清和宫的时候,沈昔那模样还是吓了我一跳的。
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却不想他发髻散乱,胡渣青青,倚在院里的青石桌边饮酒,一派颓色。
小院里到处都是他喝剩下的酒坛子,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桃花酿的香气。
我认识沈昔以来,从没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沈昔,你怎么了?」
我立在他身前,声音或许比青石板还要凉一些。
沈昔缓缓地抬起他迷离的眼神,找了找发出声音的地方,最后那飘忽的眼神停留在我脸上。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笑,伸手想拎起酒壶继续,却不小心将酒壶摔落,那酒撒了他一身。
他竟喝到连拿酒壶的力气也没有了吗?
四下无人,这夜是死一般的寂静。
酒把我鞋袜打湿了,寒意便顺着脚底爬了上来。
我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抵在沈昔颈上。
他白玉般的肌肤衬着匕首上反射的月光,我问他,你冷吗?
他的眼睛半阖着,眼眶微微泛红,带着桃花酿香气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眉眼,「你长得真好看……」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也随之闭上,仿佛是,就这样死去了一般。
仿佛是,我就这样将他杀死了一般。
眼睛有些刺痛,有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啪嗒一声,掉在沈昔垂落的手上。
该死的,我竟然没由来的悲伤。
该死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干掉沈昔。
在我搞清楚你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先暂且留着你的狗命。
我把匕首收起来,脱下披风裹到沈昔身上,将他半抱半拖着弄进了殿里。
将一切收拾妥当,我忽觉得后背有些凉。
大约已经汗湿中衣了,不知道是当时吓出来的,还是现在忙得出了汗。
我瘫坐在沈昔床前,背靠着他的床沿,脑海里将我与他的一切走马灯般匆匆过了一遍。
最后停在那一句。
你长得真好看……
头忽然疼得厉害。
沈昔似乎也睡得并不安稳。
头痛欲裂之际,依稀听得他说了一句,「韩卿卿,还是那么蠢……」
在对沈昔的指控里,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9
好像是进入了如梦似幻的境地。
梦里,有吊睛白额大虎朝我扑来,这次挡在我身前的却是沈昔,右手臂受伤的,是沈昔。
他面色苍白地倒在我的怀里,「虎爪上有毒……」
沈昔这一次中毒凶险万分,在药水浴里泡了整整七天,才悠悠转醒,却落下了病根。
时不时的,那右手便会力气全无。
眼前的影像一转,整个天地便混沌起来,和沈昔的过往不断闪现,最后定格在我凤冠霞帔封后那夜,沈昔倚在青石桌下喝酒的样子。
一如今日,那日的沈昔似乎是眼前出现了幻影。
他的手朝着眼前的虚空伸去,似乎是在爱怜地摩挲着什么。
然后他低低地说了句:「你长得真好看。」
说完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如同死去一般。
我猛地惊醒过来。
还是在清和宫,此时天已经大亮,我独自躺在沈昔的床上。
沈昔大概是上朝去了,案上的雕龙香炉里只留下香灰一堆。
我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得很。
回到福安宫梳洗的时候,我问红珠,「岚哥哥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姑娘不如今晚亲自去看看主子吧……」
「也好,我也有些想念岚哥哥了。」
我笑着抬头看了看红珠的表情,红珠垂着眸子,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待到夜里见到沈青岚的时候,他说他的伤好像有所恶化,那虎爪上似乎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医馆的庸医当时没能看出来。
他说他的右手近来常常觉得酸软无力。
我告诉他,我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说是果然没有白来,说我总还是念着以前的情分的,临行前还送了我一方小小的玉印。
玉印上的龙纹栩栩如生。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方玉印收进他上次给我的荷包里。
辞别了沈青岚,我捏着那荷包慢悠悠地往回踱。
一边走一边思考,谁知一不小心竟迷了路。
该死的。
正当我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的时候,忽然瞥见一片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不会是有鬼吧?
我张大了嘴,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便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
沈昔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别叫,是我。」
正当我做贼心虚之际,沈昔拉着我躲到了树丛后面。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我好奇地往前探了探头。
沈昔还维持着从后头拥着我的姿势,一把把我拉了回来。
然而眼尖如我,还是看到了。
月色下,牵手而来的是我亲手选的皇后和这皇宫的侍卫总管。
10
这两人走到合欢树下,嘴巴跟长出了磁石一般吸到了一起。
那侍卫总管的手在皇后身上游走着,峰回路转,将皇后的衣服扒了个干净。
耸立的双峰在月光下闪着如玉般饱满的光泽。
看得我心猿意马口水直流。
不愧是我挑的皇后,这身材,还有谁!
不对。
沈昔还在我后头呢。
我赶紧把沈昔目不转睛的眼睛给蒙上。
老色鬼。
沈昔似乎是笑了。
那边的喘息声传来,我转头一看,好家伙,侍卫总管的身材也是够可以的。
看看这肩,看看这手臂,看看这窄腰,看看……
沈昔一把把我扳了过来,「不许看。」
身后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压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真是……不绝于耳。
沈昔低头盯着我,身体越来越烫,额头汗珠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急促。
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忽地他一弯腰,吐了一口血出来。
不是吧?
被绿到气吐血了?
不愧是我挑的皇后,干得漂亮!
狠狠地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我强忍住内心的心花怒放,把忍不住要上扬的嘴角狠狠地拉了下来,换上一副担忧的样子,「皇儿啊,你怎么了呀?」
沈昔一把将我的手拂开,微微偏头不让我看他的脸色。
我赶紧从袖子里拿了丝帕出来,假模假样要给他擦擦,不料太兴奋太着急,把沈青岚给我的荷包也给带了出来。
沈昔先我一步把荷包捡了起来,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又摩挲了许久。
那感觉像是在摩挲着我的脖子,一个发狠轻轻一捏。
就狗带了。
我真害怕他会打开那荷包看到里面的玉印。
所幸他摩挲得够了,便将那荷包又扔回了原地,然后径自走了。
像是重新获得呼吸一般,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皇后叫了一声。
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赶紧把荷包捡起来放回袖子里,一抬头,沈昔立在几步远的地方狠狠地瞪着我。
我赶紧狗腿地轻手轻脚跟上。
跟着沈昔在黑漆漆的小林子里左绕右绕,我忽地又想起了皇后,一时没有察觉到前头沈昔停下了脚步,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我什么都没想!」
可恶,怎么还不打自招了呢!
沈昔原本有些怒气的眼神忽然就变得玩味了起来,「哦,母后说想念儿臣?」
沈昔步步紧逼,我退无可退,被困在了大树与他之间。
沈昔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捉住我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他抚了抚我的脸颊。
「我……」他刚一开口,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沈昔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我拿着手帕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
「卿卿,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抬眼,撞进他略带哀伤的眼神里。
心口好像有点疼。
我不敢回答。
良久,沈昔放开我,捂着自己的胸口,脚步略显虚浮地走了。
我愣了一愣,还是跟了上去,「沈昔,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回我话,只是把手臂搭在我肩上,将我的手牵着扶住他的腰,这样他便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身上。
我差点被压进地里,真的。
「母后对儿臣也是,从来没有一句真心话。」
他凑到我耳边继续说道:「不过有一句话我可以跟母后讲,儿臣很想念母后,儿臣是真心的。」
我信你个鬼!
我真的是要被沈昔压死了,他就差整个人挂到我身上了。
所幸清和宫已经遥遥在望,内侍总管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在外头守着,见到我们过来,赶紧将沈昔接了过去。
仿佛是卸下了一座大山,我锤了锤自己发酸的腰。
「卿卿,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我不欺负你……」
沈昔,这,是在同我商量吗?
他这样好看的眼睛楚楚可怜地将我望着,加上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脸颊,让人不忍拒绝。
算了算了,为了打探虚实,留下来一会儿又何妨?
11
「卿卿,我有些渴,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今天沈昔吃错药了?
「茶壶在这里,你自己不会倒吗?」
「我的右手没有力气。」
他坐在床上,楚楚可怜地望着我。
我将茶杯递给他,他也不接,就着我的手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喝完左手将我一拉,我便跌到了他身上。
「看来母后是真的想念儿臣,这么迫不及待要投怀送抱。」
我真后悔,真的,当初就不应该进来。
我顺势用右手抓住他的左手,举起左手扬起巴掌就往他脸上招呼而去。
他没有反抗,只是淡淡说了句:「我右手真的没有力气……」
我的巴掌在他脸侧堪堪停住,挑衅似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呵,你也有今天?」
他勾唇一笑,左手反握住我的右手,一用力,又把我压在了身下,「母后似乎是得意地早了些,对付你,我一只手便足够了。」
我抓住他的右手,狠狠一捏。
他看着我,没有动作。
看来真的是没有力气。
我一咬牙一把把他掀开,骑到他身上,俯视着他,「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
「母后一定要同儿臣在这床单上滚来滚去吗?」
这话说得,我老脸一红,一个不留神,又被他压住了。
我正要再动,他却自己放开了,「卿卿,我有些累了……」
说罢也不等我反应,一手揽着我,将头埋在我颈间便沉沉睡去了。
可恶!我还是什么都没套出来,还白白被占了便宜。
之后的日子,沈昔好像就此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般。
而沈青岚说是因为被虎爪上的东西伤到了,在药桶里泡了七天,也没什么动静。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很快便到了我生辰那日。
寿辰的晚宴上,因着我之前的疯狂造势,今夜京城的贵女们格外争奇斗艳,一个赛一个的花枝招展。
皇后称病没来。
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我随意发挥了。
看看兵部左侍郎家的小女儿,这暖场舞跳的。
看看那身段,当真是婀娜多姿;看看那眼神,当真是媚眼如丝,就跟蜘蛛丝般牢牢地黏在沈昔的身上。
我要是沈昔,当场就把她收了,这谁把持得住呀。
然而沈昔偏偏不走寻常路,刚来就摆着一张冰块脸,好像我过生日欠他二百两银子似的。
沈青岚今日也不对劲,说是大病初愈,脸色却红润异常。
似乎还比原来胖了一些。
他今日给我送上来的寿礼是一匹上等云锦。
这原本没啥稀奇的。
然而古怪的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凤凰花样。
像极了我封后那日穿的婚服。
沈昔眼瞧着沈青岚亲自端着那寿礼,一步一步走到近前,脸色越发黑了。
能允许沈青岚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挑衅,沈昔一定有小辫子捏在沈青岚手里。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沈青岚在晚宴上对我异常殷勤,又是添酒又是夹菜又是讲笑话逗我开心。
沈昔就安静地坐在我的右下手,拿眼神将我和沈青岚剜了个千万遍,却也始终只是静静地待着。
沈昔一定有什么把柄在沈青岚手里。
我确信了这一点。
丝竹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李将军家的大女儿。
她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身随乐动,轻盈曼妙而又不失英气,将剑舞得出神入化,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样的妙人儿可得收进沈昔的后宫。
一个手抖把沈昔刺成筛子最好。
我兴奋地搓了搓手,就等着她舞完我好传道懿旨,今晚就把她送到沈昔床上。
沈昔转头对我微微勾了勾嘴角,眼里警告的意味愈加浓了。
我视而不见,等到音乐声结束,李将军家的女儿还没站定,我就急急开口,「李将军家的女儿秀外慧中,深得哀家心意,着……」
还没说完,沈昔就站了起来打断了我的话,「母后有意将李家女儿指给楚王做正妃,朕也觉得他二人是天作之合,天定的良缘,便趁着母后寿辰,下旨赐婚。」
一时满堂哗然。
李家小姐瞬间面如死灰。
这……
李家手握兵权,沈昔脑子秀逗了,把这么一个帝位强有力的辅助就这么拱手相让?
他不怕有一天李家联合沈青岚造反吗?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昔。
沈昔只回头瞟了我一眼,慢慢坐回了座位上。
就为了和我唱反调,有必要吗?
场上各色人各怀鬼胎,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思绪万千,千回百转。
只有沈青岚一个人,神色安详。
他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遥遥地向沈昔一敬,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沈昔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莫名的笑,然后借身体不适便离席了。
贵女们看到沈昔离席,一个个眼神也暗淡了下去。
我晃了晃杯子里的葡萄美酒,忽然觉得无趣得紧。
12
既然无趣那便早早将这晚宴给散了吧。
留在这里强颜欢笑还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回福安宫的路上,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房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我举头望了望明月又低头思了思菜汤。
房间里乌漆嘛黑一片,看不清里面有啥人。
红珠一行已经自觉地退下了。
有猫腻。
我想了想,觉得好像肚子还是有点饿,不如先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刚一转身还没走几步,就被沈昔拉进了房间里。
房门被啪地关上。
我被圈在了沈昔的怀里,「母后想往哪里逃?」
沈昔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低沉里带着勾引,沙哑里带着诱惑。
「不是,我们就一定要在一片漆黑里,以这个姿势交谈吗?」
「母后喜欢什么姿势?」
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伸手推了推沈昔,沈昔纹丝不动。
「母后今晚原本打算把谁送到儿臣床上的?」
「我……」
刚蹦出一个字便被沈昔的吻给打断了。
吻着吻着他忽然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唇。
我吃痛,使了大力气挣扎。
他索性将我扛起来,大步朝床榻走去,「今晚无人侍寝,不如母后亲自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薄怒。
我被他甩在榻上,刚想起来他便压了下来,「沈昔,你就这么喜欢用强吗?」
沈昔停止了动作。
黑暗里,他的声音有些落寞。
他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手从腰间向上停在了我的心口,「那母后教教儿臣,怎样才能获得母后的心呢?」
我捉住他的手。
突然,黑暗中有微弱的一丝声响传来。
沈昔捂住我的嘴巴,我感觉他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拉着我躲到了一边。
有一黑衣人悄悄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带进来一室的月光。
那黑衣人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我。
当时房间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黑衣人很快便抽出长剑向我刺来。
我总觉得这场刺杀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充斥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尴尬但又非常危险的气息。
毕竟这闪着寒芒的长剑最后还是刺进了赤手空拳的沈昔身上。
屋子里传出激烈的打斗声,侍卫很快便赶过来,将原本黑漆漆的福安宫照了个灯火通明。
沈昔昏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又是你的哪一个奸夫?」
12
是了,我也察觉到那刺客的杀意是进屋之后才产生的,他夜闯我的屋子,又不是来杀我的,难道真是觊觎我的美色?
但是后面他又拔剑,确确实实是朝我刺来的呀!
诡异到让人撞墙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不管怎么样,我都感激危急时刻沈昔护下了我。
至于为什么那个时间点沈昔会在我的房里。
我的解释是,皇儿在哀家寿辰之际回忆起过往,忍不住要与哀家促膝长谈。
足见母子情深异常。
演戏要演全套,我衣不解带在沈昔床前守了三天,实在是母子情深。
皇后都比不过我。
沈昔武艺高强,或许是紧要时刻右手失了些力气,才让刺客刺中了右肩。
原本不是什么要害部位,沈昔却昏迷了如此之久。
沈昔,你为何还不醒来?
我突然舍不得你死了。
我好像……
唉。
你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还能拿什么借口来解释你为什么不上朝。
沈青岚在寿辰宴结束的第二日便来辞行。
直觉告诉我不该就这么放他走,却又不知将他留下是不是更加不妥。
要是你醒着就好了……
那剑上并无不妥,无毒,可沈昔为何迟迟不醒?
一向负责照料沈昔身体的钱太医支支吾吾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搪塞我。
我也不想多废话,拿着当日刺客不小心落下的长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钱太医扑通一下便跪了,「太后恕罪,臣有皇命在身,不能说啊!」
「皇帝现在正躺着呢,他不能立刻要你的命,但是哀家可以。」
这是我的高光时刻,我从未像此刻这般霸气。
跟在沈昔身边久了,约莫也学得了一些上位者的威压之势。
钱太医又擦了三回汗,最后终于服了软,示意借一步说话。
「回禀太后,当年您尚在王府的时候……曾遭遇白虎袭击,是当今圣上不顾自己安危将娘娘护下。」
「不料虎爪上有毒,圣上昏迷的第四日,娘娘带回来一颗解药,服下解药后又三日,圣上才醒来。」
「但是……其实圣上体内的余毒尚未完全除净,右手时不时便会无力,近来,毒素似乎已经渗透到了心脉,圣上常常在深夜觉得心痛难忍,近来圣上呕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如今圣上昏迷不醒,是因为肩头的伤引得余毒发作,这次格外凶险……」
「我的记忆有什么办法可恢复吗?」我突然冒出个问题。
钱太医一时没有跟上我的思路,微微停了停才继续回答。
「太后娘娘当年摔下山坡伤及头部,或许多接触旧人,多看些旧物能帮助恢复记忆,其他的,下官医术拙劣,并无他法。」
好,既然你都说了这许多了,也不介意再多说点了。
我起身亲自倒了杯茶递给钱太医。
钱太医又要跪,被我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关于哀家当年,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哀家重重有赏,否则,就算哀家不杀你,你有违皇命,皇帝也留你不得了。」
钱太医捧着茶哆哆嗦嗦,大约是腿软,最后还是跪到了地上。
连带着声音也是哆哆嗦嗦的。
我知道能换的人沈昔早就换掉了,对于一时换不掉的,沈昔一定是下了死命令封口的。
不然我之前也不会一无所获。
「在臣负责照料圣上之前,娘娘就已经在圣上身边了,圣上母妃仙逝之后的艰难时光,也是娘娘一直陪在圣上身边。圣上与娘娘感情甚笃,圣上一直对娘娘宠爱有加,当日更是豁出性命替娘娘挡下白虎的攻击……
「不料……不料……圣上刚刚从昏迷转醒,便得知娘娘献舞于先帝,被先帝看中……更是当场呕血不止,又病了数月……娘娘封后那日,圣上在小院里喝了一夜的酒,至此病情便恶化得更加厉害了。」
钱太医说到此处似乎是哽咽了一下。
「臣……臣……臣只是心疼圣上日子过得艰难……臣也不知娘娘为何不让臣告诉圣上解药是娘娘给的,娘娘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
说着他换上一副悲壮的神情,仿佛下一刻便要光荣赴死。
「臣不知其中许多隐情,但……但臣当日曾经奉命救下二皇子的正妃,或许……臣可以带娘娘去见见她……」
钱太医说到最后是声泪俱下。
他一个旁观者都悲伤至此。
难以想象这个故事里受伤最深的沈昔,是怎样一番心境了。
钱太医说得委婉,原来当初是我攀龙附凤,背弃了沈昔。
难怪之前沈昔阴阳怪气时而温柔时而暴戾。
换了是我,我说不定能把人当场掐死。
我递了块帕子给钱太医擦眼泪,「时间紧迫,今晚便带我去见见她。」
14
二皇子的正妃才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无端生出许多白发。
皇权更迭之际,是她亲手毒杀了对自己深信不疑的二皇子。
亏我之前还一直以为是沈昔动的手。
然而真相是,二皇子的正妃一直都是沈青岚的人。
当日她原本是要一杯毒酒随二皇子去的,却不承想被沈昔的人给救了下来。
于是她苟延残喘至今。
她说,
「你同我一样,是沈青岚手下养着的细作,是沈青岚登临大宝路上的垫脚石。
但是你可比我狠心多了。
我在与二皇子的朝夕相伴中迷失初心爱上了二皇子,又难以违背沈青岚的命令,最后只能选择殉情来弥补对二皇子的亏欠。
你却可以背叛与沈昔曾经的患难与共,转眼就去勾引沈昔的父亲。
朝局更迭风云变幻血流成河,三皇子受沈青岚怂恿举兵包围了皇城。
那一夜战局惨烈,三皇子兵败身死,沈昔亦是身受重伤。
而沈青岚这样阴谋算计的人却毫发无损,最后成了统领一方富庶之地的楚王。
而你这样薄情寡义的人竟能安然无恙,最后还成了这个王朝地位最尊崇的女人。
你不配。」
「所幸苍天有眼,玉玺没有落到你们这对狗男女手里,沈青岚筹谋多年,还是功亏一篑!哈哈哈哈……」她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今夜还真有些森凉啊。
是打心底透出来的寒。
太阳再一次升起,一切好像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一切又好像跟原来又都不同了。
沈昔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轻轻执了他的手放在心口,「所以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呢?一个失忆的傻子?还是装傻的细作?」
「你再不醒过来,龙椅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我可不会帮你!」
沈昔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就跟痴傻了一般,在那絮絮叨叨跟沈昔说了许多。
「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骗你了……」
一旁正好将药端上来的黄总管忽地啜泣了一声。
我抬头,才发现黄总管眼睛红红的。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
「太后娘娘,求您以后好好对待皇上吧……」
这……
「皇上,皇上他日子过得很苦。别人都道他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他只是一个深夜会心绞痛的孤家寡人。」
「当年还是七皇子时,皇上心里就只有娘娘,当日娘娘被白虎攻击,是圣上豁出性命救了娘娘!」
「可是娘娘却在他昏迷之际献舞于先帝……被先帝接进了后宫……」
「皇上醒来悲愤交加,缠绵病榻许久也不见起色。」
「慢慢地他想开了,只道是自己命不久矣,无法再给娘娘荣华富贵,娘娘另择枝头也是情有可原……」
「当时皇位争夺场面何其凶险,皇上心里顾念的,也只有娘娘一人而已。」
「就在您生辰晚宴前夜,圣上特意召见了楚王殿下,说是皇权更替成王败寇,无论结果如何,您都必须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太后。日后皇权争夺不要再将娘娘牵扯其中,作为交换条件,楚王殿下求娶李将军家的掌上明珠,圣上允了……」
「圣上知自己或将不久于人世,事事殚精竭虑为娘娘谋划,娘娘……」
黄总管说道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清和宫里弥漫着一股死虐死虐的味道。
真的扎心了。
当初我对沈昔的误解有多深,现在的愧疚就有多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沈昔轻轻的呢喃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他说,「卿卿,我有些渴,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我喜极而泣。
15
沈昔还是日渐虚弱下去了。
往日的霸气明艳气质褪下去不少,如今清瘦苍白的他更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仿佛一放手就会被摔个粉碎。
我也顾不上其他人怎么想,天天就守在他宫里盯着他喝药。
「母后,这药太苦了,朕不喝……」
还是这么幼稚。
但是谁叫我吃软不吃硬呢……
终究是我亏欠他的。
每每如此,我便会亲自舀起一勺,吹凉了才放到他嘴边。
等他乖乖喝完,还要亲自喂给他一颗蜜饯。
他乐此不疲。
一日他正在看折子,我在一旁看兵书,不仅看,还要记笔记。
可认真了!
他忽然凑过来看了看我的字。
我毛笔字写得可难看了,赶紧挡住不让他看。
其实我那几个鸡爪一般的字他早早就看过了。
这不是要给有些悲伤的日子添点乐趣嘛。
他浅浅地笑了。
美人笑起来真好看!
「卿卿,你近来如此乖顺,是在可怜我命不久矣吗?我最不愿的,便是你可怜我……」
我忽地想起钱太医之前说的,沈昔最多只剩下十个月了。
我将宣纸不情不愿地递给他。
他要嘲笑便让他嘲笑吧。
谁知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我的眼睛不放。
有句话盘桓在我嘴边好久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有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高喊,「大喜大喜,皇后娘娘有喜了!皇后娘娘有喜了!」
沈昔面上没有多少喜色,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便垂眸离开了。
我活得确实窝囊!
之前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喜欢就要追到,见到美人就要扑倒。
其实只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罢了。
回想起沈昔失落的眼眸,我胡乱抓起兵书就冲了出去。
我要向沈昔表白!
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刚要开口。
沈昔转身了,目光灼灼地将我瞧着。
我……
我我我我……
「我要保护你!」
我在说什么鬼话?
这什么场合啊,说这样的脑残话……
我一边懊恼一边举起兵书向沈昔证明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沈昔目光灼灼地将我瞧着。
最后,他只是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你长得真好看……」
「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能为我生个孩子……」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你说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因为自己命不久矣吗?
你是真心想要一个你我的孩子吗?
16
翌日黄昏,我派人去请沈昔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而我沐浴焚香完毕,穿着黄总管偷偷拿给我的凤冠霞帔,端坐在福安宫静静地等着。
这凤冠霞帔原是当年准备给我嫁于沈昔做正妃时用的。
没承想,到了这时才派上用场。
因着头上的大红盖头,我的视线被局限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大概可以想象沈昔一路匆匆而来的严肃神情了。
一推门,见到一身鲜红嫁衣的我,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心里有点小期待又有点小忐忑。
待会儿他掀开我盖头的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
……
有人推门进来了,不多时,视线里多了一双龙纹锦靴。
沈昔来了。
空气仿佛是凝住了。
他不动。
我也不动。
我又想起他那句:「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能为我生个孩子……」
我还是更希望你能为我生个孩子……
生孩子……
沈昔伸手揭开了我的盖头,我下意识抬头,鬼使神差般说了句,「我想和你生孩子!」
……
沈昔的眼神由温存忽地转为暧昧。
眼神一秒开车,沈昔绝技。
喝完合卺酒他就把我往床上放。
这也太直接了!
不过我喜欢。
唇齿相依,沈昔的嘴里有淡淡的桃花酿的香气,缠绵悱恻,婉转悠长。
「那日我故意让红珠撞见我们共浴,就是为了气沈青岚……」
沈昔呢喃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撒在我的耳边,激起我一阵战栗。
「他果然坐不住了,早早地便来了。」
沈昔的手一路蜿蜒向下,解开了我的衣带。
香肩半露,衣襟半敞,若隐若现,欲拒还迎,最是诱惑。
「城楼上你看他的眼神,让我嫉妒得发狂……」
我抱着他的头,感觉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我知道他想勾起你往日的回忆,却不承想用的竟都是你我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么……那么或许……其实你心里的人不是他,而是……」
他不再流连于我的心口,抬头望着我,眸光潋滟,两颊灿若桃花,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艳色。
「我心里的人是你。」
我张嘴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映衬着这暧昧的气氛更添了一丝欲色。
我扶着沈昔的头,微微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回应热烈而又隐忍。
空气里弥漫着桃花酿的香气,有时浓烈至极,有时似有若无。
潮起潮落,婉转缠绵。
嗯?
嗯。
极致的快乐。
沈昔这厮倒是傲娇得很,绝口不提往日深情与情殇。
如此,我便更加心疼他。
虽然我还没有恢复记忆,可脑海中时而闪现的片段,他人口中的桩桩件件往事,还有,我的心,都让我无比确定,自己爱着沈昔,从前是,以后更是。
17
「沈昔,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过。」
「皇后已经有了孩子,但不是我的,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沈昔撑着头看我:「卿卿,我想要个我们的孩子……」
帝位需要一个继承者,那个人绝对不能是沈青岚。
想到沈青岚,我起身把荷包拿给沈昔看。
「或许之前袭击你的白虎,也是沈青岚的手笔。」
沈昔只看了那荷包一眼:「是的,之前也是荷包引得白虎袭击,虎爪上的毒,也是沈青岚设计的。」
看来沈青岚这次特地前来情景再现,是想要唤起我的记忆。
他图什么,他为什么要唤起我的记忆?
沈昔:「钱太医前几日才同我说,当时我中毒昏迷之际,是你拿到解药救得我,但那解药只有半颗……」
钱太医真是的,说好了保密的,居然失信了。
真是的。
干得漂亮!
我:「所以我是为了另外半颗解药,才听沈青岚的指使去勾引先帝的。」
那我最后也没有换得解药……
我需要拿什么去跟沈青岚换解药?
能引得沈青岚亲自前来的东西……
想起荷包装着的那枚玉印,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
「是玉玺。」沈昔同我异口同声。
沈青岚送我玉印,上面的龙纹,不过都是他在试图唤起,我对玉玺的记忆。
荷包里装着的玉印正静静地躺在沈昔的手掌心里。
沈昔:「沈青岚说遗诏在他的手里,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是如果我敢动他分毫,那么遗诏就会公诸于世。」
我:「所以我滚下山坡那天,就是在给沈青岚送遗诏和玉玺换解药?」
沈昔望着我:「然而玉玺最终没有落到沈青岚手里。」
我:「而且遗诏上写的一定不是沈青岚的名字……」
否则沈青岚早就拿出来宣扬了。
那么知道玉玺下落的或许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这才是他要想方设法恢复我记忆的原因。
沉默良久,我低低地开口:「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沈昔轻轻地笑了:「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我有其他的办法。」
我有点想哭,但是不想让沈昔看到,只能赶紧把头埋进沈昔的怀里。
沈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卿卿近来越发粘人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温柔而宠溺的语气,还透着一丝虚弱。
18
沈昔近来特别喜欢带着我批奏折。
他躺在贵妃榻上听我将一份奏章念完,开口道:「卿卿,你觉得李将军如何?」
……
我怎么知道!
「李将军是前朝旧臣,但是为人刚正,日后……」
「什么日后不日后,以后你自己去教你儿子去,后宫不得干政懂不懂!」
沈昔睁眼瞧着我,只是无奈地笑笑。
这样的日子真是压抑。
好在不久之后,钱太医来替我诊脉,说我有喜了。
沈昔高兴得傻笑了好几天。
为了掩人耳目,我以照顾皇后腹中胎儿为由住进了凤栖宫。
沈昔将之前照顾他母妃的刘嬷嬷请来照顾我,红珠则被调去了他处。
我同皇后成了好朋友。
她同我说,她家里是不同意她与侍卫总管在一起的,所幸沈昔答应她,只要她生下孩子,便可让她以难产而死的由头脱身,放她与侍卫总管远走高飞。
她说沈昔是个极好的人。
那日二皇子的正妃也说沈昔是个极好的人。
我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弯了弯嘴角。
沈昔放出消息,说是得到了能解百毒的神药,与民同乐,特免去地方赋税一年。
得知沈昔身体康健而且继承人也出生在即,沈青岚坐不住了。
借着李家的兵,沈青岚反了。
他打的是匡扶正统的名义,直指沈昔残害兄弟,谋权篡位。
沈昔要御驾亲征。
「能不能不要去?」
「我想亲自为我们的孩子扫清最后一个威胁。」
我在城楼上目送沈昔的大军离开。
将他的背影烙在了脑子里,这将成为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里,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从他离开的第一天起,我便开始用我那鸡爪般的字写信。
一天一封,诉说我的衷肠。
我将这些信都封在了小匣子里。
我不想我对他的思念成为他的羁绊。
我要成为安顿他后方的助力,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并且尽我所能帮助他。
侍卫总管经常来看望皇后。
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更衬得我形影相吊,还担惊受怕。
我无时不刻不在担心沈昔,担心他的右手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失去力气。
但我就是相信,他一定能凯旋!
噩耗传来的时候,我刚刚转醒。
沈昔在洛城一战中战败,尸体下落不明。
天旋地转,犹在梦里。
19
沈青岚的军队势如破竹,往皇城而来。
我要拼死守住皇城。
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沈昔,为了我们的孩子。
我在沈昔母妃的漪澜殿枯坐了三日,听着刘嬷嬷将过往翻来覆去讲了不知道几遍,却还是没有想起任何过往。
第三日夜里,因为我怀孕便被调开的红珠来了。
她是来行刺的。
「你这该死的细作,我要你给皇上偿命!」
挣扎间,我摔倒在地,头重重地撞到了后面的柱子上。
一时头晕目眩,腹内绞痛异常。
身体的疼痛仿佛是将灵魂都挤出了躯体。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从前。
彼时沈昔是漪澜殿里无忧无虑的小皇子,我是混进去心怀不轨的小婢女。
初见,是沈昔挨了母妃训斥而负气逃走。
是我在宫墙角的桃花树下找到了他。
他仿佛是哭着哭着不小心睡着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我将他头上的桃花瓣拂开,将他摇醒。
他似乎是睡蒙了,迷离着双眼,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说,「你长得真好看……」
他母妃去了那日,他独自在桃花树下喝酒,
傍晚时分,我在宫墙角的桃花树下找到他。
他手里提着一壶桃花酿,缓缓抬眸看我,眼睛红通通的,看了让人格外心疼。
他说,「卿卿,往后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他为我挡下白虎攻击那日,昏迷之前,他同我说,「卿卿,还好……还好我护住你了……」
我封后的前夜,他传信来,约我在桃花树下见面。
月色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角微微泛红。
他说,「卿卿,你想要的我都成全你……但是往后余生,你也休想摆脱我。」
……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那真的玉玺和真的遗诏都在桃花树对面那棵合欢树下!
就是当日撞见皇后的那棵合欢树!
肚子疼得厉害,心也疼,头也疼,哪哪都疼……
但是我不能有事!
沈昔和孩子都需要我!
20
凤栖宫的守卫很快就赶来将红珠制服了。
眼见着钱太医赶来我才稍稍安下心来。
「一定要保住孩子……」
说完我便晕了过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刘嬷嬷。
她脸上还挂着泪。
所幸,孩子还在。
我赶紧要起身。
刘嬷嬷将我拦住:「娘娘身子尚虚,还是卧床休养为好。」
我摸了摸肚子,最后还是躺了回去,「那劳烦嬷嬷将侍卫总管找来……」
很快,那侍卫总管便将埋在合欢树下的遗诏和玉玺挖出来送到了我跟前。
我将那熟悉又陌生的木匣子打开,眼睛又是一红。
如果我早些想起来该多好……
「娘娘,这是李将军送来的密信。」
我接过侍卫总管递上来的信,打开一看,心中又是一沉。
李将军说,他从未背叛过沈昔。从前他是前朝旧臣,但早已归顺忠于新朝,绝不会做叛臣。
这一切,都是两人早已设计好的圈套,若是沈青岚真有反心,必除之。
而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混战中沈昔真的身受重伤,暂时无法回来。不过,李将军说,他已安排妥当,正披星赶月地回来,叫我不用担心。
信中,李将军还提到一件陈年往事,他竟说我是前朝公主。我终于明白,为何多次在宫中身陷险境,都能得他相助。
这真是个狗血的故事。
但我喜欢这样的狗血。
没关系了,这段往事,我从前不知道,今后,也不再说,这是李将军与我约定的秘密。
沈昔,我真的很想念你。你要早点回来。
我将那日刺进沈昔肩头的长剑再次拿了出来。
剑柄底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图腾静静地刻在那里。
那是前朝的图腾,我摩挲着这个图腾,似乎还能感受到,曾经喷洒在上面的,鲜血的温度。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刺客突然对我发难。原是无奈下,做戏给皇帝看罢了。
我选择相信李将军。
我也感谢李将军,给了我跟沈青岚对抗的实力。
沈青岚的军队行进得很快。
七日后,他便带着军队驻扎在了城外。
明天,便是决战的日子了。
21
卯时,我带着一众护卫登上了城楼。
不久之前,我也是同今日一样的打扮,站在城楼上等着沈青岚的到来。
彼时沈昔还在我的身边。
彼时我还在抱怨他破坏了我的好觉。
黎明的风带着料峭的寒,冬日里的日头要比之前出得晚些了。
物是人非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沈青岚骑着高头大马来了。
楚王一身白衣从马车上款款而下,款款而来,衬着初升的朝阳,当真是谪仙一般的风姿。
彼时沈昔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伸到我袖子里来掐了掐我的手。
「母后眼神收敛些。」他曾经偏头这样对我说。
「现在不想当太后了?那来当皇后也可以……」
「城楼上你看他的眼神,让我嫉妒得发狂……」
……
我看着城路下的沈青岚,满脑子想的都是沈昔。
沈昔,那日我为了保你性命而背弃你,今日再无什么能牵制我,我会守好这大好江山。
沈青岚勒马停下,手里的长枪直直地指向我。
他的口型在说:「卿儿,不久你和龙椅就都是我的了。」
可笑。
我将藏在袖中的玉玺高高举起。
「岚哥哥,之前那场约定还作数吗?我把玉玺给你,你把虎爪之毒的解药给我。」
三军都在,我要他们都听听,楚王殿下的磊落行径。
沈青岚有片刻的迟疑,或许是没想到我都记起来了,「太后娘娘怕是魔怔了,本王是在匡扶正道!」
「什么正道?就凭你那封没有玉玺盖印的假遗诏吗?」
那日我用假遗诏换了解药,假遗诏上写的是三皇子的名字。
「真的现在就在哀家手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传位于皇七子沈昔,你才是弑兄夺位的那个人!」
满场哗然。
沈青岚似乎是低头轻笑了声。
「太后娘娘有遗诏在手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现在玉玺在您手里,遗诏在您手里,您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逆贼竟死不悔改,谋权篡位大逆不道!传我命令,助纣为虐者死!迷途知返者赦!」
我手一挥,城墙上便是万箭齐发。
沈青岚明显有所准备,马上支起了盾牌。
这些都是沈青岚自己直接统帅的亲兵,多死一个人,那么之后的对峙我的胜算就会多一分。
22
我由护卫护送着下了城楼,退守清和宫。
沈昔,你看着,我今日便要替你报仇了。
沈青岚兵分几路攻打皇宫,宫门迟早是守不住的。
但是因着真遗诏的事情,宫门失守得比我预想得要慢了一些。
最终沈青岚还是杀到了清和宫前,他的亲兵也已经所剩无几。
有喊杀声有远及近而来。
「李家军到了,太后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沈青岚银白色的铠甲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我方士兵的血。
沈昔,你当日的铠甲上,也是如此鲜血斑驳吗?
「是吗?」我双手交叠在身前,端端正正地立在阶上,身前是重重的护卫。
「楚王殿下恐怕高兴地太早了些。」
那喊杀声来得近了,便也听得清楚了。
喊的是,诛杀楚王逆贼,匡扶正统!
沈青岚一个分神,被侍卫总管一剑刺中了右肩。
疼吗?沈昔当日被白虎所伤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疼的吧。
事已至此,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吗?
我身边的太监高唱着:太后懿旨,现在归降者,概不追究——
现在归降者,概不追究——
一声声高唱响彻整个清和宫。
那些归顺于沈青岚的将领犹豫了,最终还是选择停下。
沈青岚仰天大笑了几声,「李家乃是前朝旧臣,扶持这个前朝余孽所谓的正统罢了,你们竟被这个前朝余孽蛊惑放下了手里的兵器,都干什么呢,给我把手里的剑拿起来!」
沈青岚怕是穷途末路胡说八道,没想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那些个将领们将信将疑,慢慢地又举起了兵器。
「混账!玉玺遗诏俱在,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尚在,就凭楚王一面之词就举兵谋反,你们真是我朝的忠义好男儿啊!」
沈青岚的军心已经被动摇了,李家军英勇善战,局势很快便被控制了下来。
沈青岚真是个疯子,居然把皇后抓在了手里。
侍卫总管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长剑在握,眼睛死死地盯着沈青岚抵在皇后脖子上的剑。
「韩卿卿,你不是爱着沈昔吗?那我就要他的孩子为我陪葬。」
我心中担忧,面上却不能显示分毫。
维持着端庄的站姿不变,声音似寒冰般不带丝毫感情。
「如你所说,我是前朝旧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死掉于我百利而无一害。」
沈青岚盯着我的脸,似乎是要探究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良久,他又笑了。
「卿卿,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的,我不再是你的提线木偶了。
如果倒流,我不会再顾及自己细作出身,会把一切告诉沈昔。
生也罢,死也罢,我们总归是要在一起的。
「岚哥哥,我还是原先的卿儿,我再问岚哥哥一遍,之前那场约定还作数吗?我把玉玺和遗诏给你,你把虎爪之毒的解药给我。」
「沈昔已死,你还要解药作甚?」
作甚?执念罢了,我总是要拿回那天我没拿到的东西。
「岚哥哥,这是卿儿给你的,最后的机会。只要我拿到解药,我便放岚哥哥离开。」
沈青岚迟疑了,他在掂量我到底打的什么鬼算盘。
我上前几步,走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岚哥哥难道不想亲眼看看遗诏上,到底写的是谁的名字吗?」
我盯着沈青岚的眼睛,狡黠一笑。
沈青岚心动了。
当然他也没有选择。
没有兵的将军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
他不答应也只是死路一条。
最终他妥协了。
我终于拿到了解药!
我紧紧捏着这迟来的解药,感觉到了一种宿命般的解脱。
一切都要结束了。
真的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七皇子沈昔,沈青岚看罢仰天大笑。
「父皇一贯偏心。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侍卫总管持剑护在我身前,我轻声告诉沈青岚,「你确实不如他,你猜对了,我就是前朝余孽。」
「我不仅要帮沈昔守好这江山,还要替他生下孩子。」
「沈昔没死,你且看着我们恩爱百年,坐享这大好河山。」
沈青岚忽然低低地笑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朵干枯的蔷薇,「我终究是一无所有,功亏一篑……」
「你说的那些我不想看到,我累了,沈家欠你的,我欠你的,就都一笔勾销了吧。」
说完沈青岚拔剑自刎了,那朵干枯蔷薇悠悠落下,最终被鲜血染红,红到似乎是回到了含苞待放的时候。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捏着那装着解药的小匣子,泪如雨下。
沈昔,你看到了吗?
我做到了。
23
八个月后,我和皇后先后产下了一名男婴。
我产子那日,久旱的皇城迎来了夏日的第一场雨。
皇后被宣布死于难产。
我安排了一辆马车,备了些金银,在深夜护送他们出了城。
又一月,称病许久的太后因着新得的皇孙,心情舒畅,终于痊愈了。
只是沈昔身死,那日因朝中众臣焦灼于立新君之时,我心烦意乱,学着沈昔当日的样子倚在青石桌下喝桃花酿,嘴里念叨着:「沈昔,求你,快回来。」
似醉非醉,半梦半醒,这状态还真是让人沉醉。
似是有人来,那人抚了抚我的脸颊,说了声,「你真好看……我心悦于你。」
这次他把整句话说全了。
是沈昔,他终于回来了。
天佑我朝,使我朝天子绝处逢生归来。
十二载匆匆而过,帝日理万机殚精竭虑,病危,不治而亡。
又三月,太后薨。
已故皇后留下的太子登基为帝,次年,改年号为承希。
从此,深宫里少了一对对头,江湖上多了一双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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