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慰安妇」:无法愈合的民族创伤

真实的战争有多残酷?
真实的战争有多残酷?

要回答这个问题只需三个字:慰安妇。

它的残酷不在于一座城池血流成河,不在于降维打击下瞬间汽化的人体,不在于双方旷日持久的对抗,而在于它是人类在戕害自己的同类时,从人性深处流露出的残忍。

是一个民族的男性对另一个民族的女性的生命、权利、人格尊严全方位的屠戮。是把人拖入地狱,还能层层坠入更深的地狱的残忍,是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还会继续持续的整个民族的集体性创伤。

提示:本文可能会有诸多创伤性描述,虽然均引自学术期刊,但仍不建议心理承受程度较低的人阅读此文。

1、
1938 年初,满目疮痍的南京街道,一位跛足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前行。

他是南京一个文化机关的职员,名叫李克痕。

就在一个多月前,日本侵略军攻占南京,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同时对妇女实施大规模强奸。

南京沦为人间地狱。

因为跛足拖累,李克痕没能逃离,却也因跛足逃过了被直接虐杀:沿途遇到的日本兵肆意在语言和肢体上侮辱他,却不屑于杀掉他。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妇女更是不见踪影。中华路一带房屋基本上全烧了,路边的水潭里浸着尸体,空气里是难闻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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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正在活埋南京市民

选自《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图集》

在一个巷口,一具女尸浑身赤条条地躺着,两胸被割了下来,凹下的部分呈黑褐色。她的小腹被刺刀捅破了好几个洞,肠子流了出来……

李克痕不忍再看,他接下来几个月的见闻是这一天的重复:日军进南京城后,除抢、烧、杀外,更重要的是奸淫妇女;11 岁的幼女,50 余岁的老妇,都不免被辱,轮奸后,都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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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入侵南京的日军正在侵犯一位老人

侥幸逃脱屠杀的李克痕,用文字记录下了这段惨案:「花姑娘,整群结队的『花姑娘』被捉到,有的送往上海『皇军娱乐部』,即慰安所,有的专供敌人长官泄兽欲。一般敌兵到处搜索女人,在街上、在弄堂口,许多女同胞被轮奸,惨叫和狂笑突破了死城的空气,送到我的耳鼓里,不禁使我战栗,我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恨……」。

李克痕看到的,只是苦难的最表层。毫不夸张地说,死亡,是上苍此刻给南京女性最仁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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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日军屠杀后,堆在南京江边的中国人尸体

选自《村濑守保写真集》

2、
活着的女性被抓到了哪里?慰安所。

1938 年初,日军军令部明确指示:「为能有效地降低日军驻海外士兵的强奸发生率,以减少被占领国人民因此而采取的对日军巡逻队的报复行为,各部队应迅速建立一个能使日军兵士在作战空暇时,在性方面可得以充分满足的机构。」

在日本军方的主持与支持下,慰安妇制度迅速在上海、南京等地实施。

南京,一方面因在中国所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由于日军驻军较多,因此成为了慰安妇制度的重灾区:日军参谋部专门提出了关于建立南京慰安所的提案,这个提案,获得了日本军部审议通过。

在整个中日战争期间,南京是日军设立慰安所最多、实施慰安妇制度最完善的城市之一。

有学者通过查阅档案、寻访幸存者等方式确认,在日本统治南京的 8 年期间,除了占领初期临时设立的慰安所难以统计外,日军在南京较长期设立的慰安所,多达 40 多家。

从日本人进入南京开始,南京的女性,不管是老的还是年轻的全都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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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南京女性被押入慰安所

日本人从南京下关把女人们装上煤车,送到村庄,然后分给士兵,一个女人供 15—20 个人玩弄。

组织者会在仓库或者营地周围选个有阳光的好地方,弄点树叶之类铺好。士兵们则拿着有中队长印章的纸,脱下兜裆布,等着轮到自己。

这种恶行持续了整整 8 年,直到日本战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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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阜宁慰安所资料照片

仔细看可以从图中看出「慰安所」横幅

8 年间,南京及全中国的女性都被卷入了战争最残忍的齿轮:战争同时碾压男性和女性的血肉尸骨,而女性还要在死亡之前再遭遇一层地狱。

一个姓宫本的大尉,在日军侵略南京的第四天给友人发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讲述了南京下关煤炭港附近,一个人间炼狱的真相:

「晚上,我们接到命令,让去军需部新建的慰安营,接受慰安。慰安营是由木板搭的简易房子,离下关煤炭港不远;里面关押着近 300 名慰安妇,毫无疑问,她们是这次胜利的战利品,也是在当地征集的女人。我们到达时,她们已经全部被强暴得温顺了,如同一群猫卧在地板上,守着炭火,一丝不挂,也不收费,只是等待着我们上去。有的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也许是怕她们跑还是怕她们挣扎,每个士兵都发了一个饭团子,说是捎给你用的女人,这是她们全天的口粮。女人们见到饭团子,红了眼,夺过去就吃,全然不顾我们在她们身上干什么…… 待我们集合等待离去时,又有 80 多名当地女人被押进来,填满有些体力不支的慰安妇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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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日军正进入「慰安所」

这些女人,甚至没有上厕所的机会,有时小便失禁,下腹便到处是日本士兵的体液和自己的尿水。

饥饿,是日本人控制慰安妇最简单的手段。

女人们只能在日军发泄兽欲时,在他们的肚皮下面吃一点饭团。

有的人躺下去就再也未能爬起来;有的被虐杀而死;有的不堪蹂躏自杀身亡。

活着的,苟延残喘形同僵尸。

若被折磨出疾病或精神失常,则被赶到荒野等死。

对于稍有不从或反抗的女人,日军轻则施以饥饿,重则用军刀割其乳房、剁其手足,甚至让狼狗将她们一片片撕烂示众,借此威胁其他慰安妇。

在这无间地狱里,日本兵排着队对一个女人施暴,她肚子鼓胀,好似怀孕了。在被欺辱的间隙,一个年龄大点的女人就上前帮她揉肚子,瞬间,血水流了出来,淌了一地。

3、
剥夺名字,是日本人除了饥饿之外控制慰安妇的第二个手段。

这种粗暴的方式剥夺了她们为人的基本标识,让她们只能以编号为名。

长得越好的,号码越靠前。

半个多世纪之后,幸存的慰安妇回忆起那段苦难,还是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的「编号」,用屈辱又痛恨的语气,说出「我是一号」这样的话。

更可恨的是,日本人有时候甚至会把编号刺在慰安妇的肩膀上,这种记号伴随终生都难以抹去。

在慰安所里,女人们失去了身份的区别,个性的区别和一切区别,全部都只剩下一个作用:成为日军的性奴隶。

她们中有老妪,有怀孕的人,有 13 岁的孩子,还有大学生。

文弱白静,戴一副近视眼镜的小贺是中央大学学生,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家住升州路。

南京沦陷时,她为照顾患重病的母亲,随家人躲入了阴阳营难民区。秩序稍定后,她与家人刚回到家中,即遭几名日军的抢劫与强暴,保姆被奸杀,母亲受惊吓而死,她被日军强奸后,抓进一家慰安所。

不久,她不堪折磨,精神崩溃,又抓又咬,于是日军将她开膛剖腹,割掉乳房,野蛮地杀害。

其他慰安妇连她完整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贺是被抓入慰安所的女性的缩影。虽然我们从史料中得知了她的遭遇,却至今无人知道她本来的名字。

她就和其他遭遇了暴行的女性一样,湮灭在了不可追溯的苦难中。我们只能打捞出她们大概的遭遇,却无法还原她们原本可以拥有的一生。

和小贺不同,13 岁的阿英是被骗入慰安所的。

招工的人说他们招的是保姆,但事实上招募她的是汤山高台坡慰安所的日籍老板。

这便是日本人除了直接掳掠外,获取慰安妇的第二个途径:用招募洗衣工、保姆、女工的方式,从当地搜罗幸存的女性,全部投入慰安所。

在高台坡慰安所,日军在大通铺上办事,「慰安妇」每个人之间只用布幔相隔。13 岁的孩子啊!流血了,疼极了,挣扎着掀开日本兵,对方拿起刺刀就捅进了阿英的大腿。

她拼命爬,爬到门口,好多人围在门口看着……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慰安妇苦难的极致。那你显然还没准备好看接下来的内容:人类在残害同类时,显露出的人性残暴与阴暗远不止如此。

4、
南京的慰安妇们除了在家乡成为性奴隶,还会被秘密运往中国与海外的其他战场。

她们没有名字,被当做「军需品」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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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女性被当作「军需品」运往前线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一份当年日本军需大臣下发的手令,其词如下:「军需大臣手令慰安妇属军需品,但不得编号,不得建档,从长远运输费用和开销考虑建议今后可迅速在统治区和占领区秘密征召慰安妇。」

这简短冰冷的一行字,是死于军刀下的中国女性的尸山血海堆成的。

那些被迫离开南京前往东南亚各国、太平洋战场以及中国其他战场的慰安妇们,在受尽百般凌辱与折磨后,最后都几乎成了异乡之鬼。

而慰安妇制度,也在所有的敌占区陆续推行。苦难如瘟疫蔓延。

1937 年 12 月 16 日,南京火车站,一队女性在手持刺刀的日本兵的押送下鱼贯走入一辆闷罐车。

闷罐车是装牲口用的,地上满是牛粪猪尿。此时被迫进入闷罐车的女性,命运与猪牛无异:

14 岁的小朱也在这些女性中,日本兵让她们自己清理牛粪猪尿,然后铺上了一些干草。

随后,门就要关上了,意识到不对的小朱试图反抗,被日本兵硬生生用脚踹断了满口牙。

天色阴沉,闷罐车开动了。闷罐车每停一次,便会涌进一群日本兵把她们强奸、轮奸。

闷罐车开了很久,最后下车时,小朱看到树上挂着冰。

小朱很久之后才知道,她们到的地方是东北,是自己唱过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地方。

此时距离这首歌被创作出来的 1936 年才堪堪过去一年。

从九一八到南京大屠杀,每个中国人都卷入了战争的地狱,而被押送往战争前线的慰安妇,在地狱的最底层。

小朱她们刚一被关进慰安营,便跑步进来一队日本兵。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一见这群慰安妇,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嚎哭,随之便排成一队在她们身上发泄……

在南京,每个慰安妇每天最少要面临 15-20 人,而在前线,每个人面临的人数是数以百记!

虽然日本人对慰安妇的「使用时长」及费用做了严格划分,但在随军环境中,半小时为界限根本不存在。

每 10 分钟左右就会换一拨人,因为后来的人会急不可耐地把前面的人拽下去。慰安妇有时候甚至不是躺着,是被迫站着承受这一切。

有人质疑慰安妇回忆录中的一天被强奸百余次数据夸张,而这却是被送往前线的慰安妇们亲身经历的血淋淋的事实。

她们只是被作为可被替换的军需品使用,谁会在意可替代品的使用极限?

坏掉了,自然会有新的替换上。

那么,这便是「慰安妇」最凄惨的境地了吗?

还不是!还有更黑暗的人性炼狱。

5、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抗日战争中那么多女性参战,一旦她们被日本人抓住,结局会怎么样?

答案超乎你想象地悲惨。

在中国战场,日军很少设立女战俘收容所,女俘虏除部分人审讯后即被杀死外,其余的大部分被押解到华北、华中的偏僻、荒凉地区和前线充当慰安妇。

为什么要送到偏僻荒凉的地区或是前线?那是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或与中国部队取得联系。

在华北前线,最常见的处置方式是,日军将抓来的八路军女俘虏分配到各炮楼,每个炮楼约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兵,那女俘虏便成了 30 多个士兵的专用性奴隶。

这些女战士,她们接下来将遭遇什么?

我们这里仅举日军士兵田口新吉的回忆:「在河北的前线据点中,关押着成千上万的被俘女兵,这些妇女被送到据点之后…… 多是在据点外面用土坯盖的仓库里开辟一个角落,改造成慰安室,里面用在扫荡中抢来的衣服、被子什么的垫一垫,然后再放上一个也是讨伐中抢来的尿盆,慰安室就算准备好了……」

然后就是让这些女俘虏不分昼夜地遭受大兵们的蹂躏了。她们赤身裸体被囚禁在暗室中,声音不会被听见,遭遇不为人知晓,活着只剩下了被轮奸这一件事。

不像城市中固定地点的慰安所,分遣队一般都没有配给卫生套。是的,城市据点的慰安所还会给日本兵派发避孕套,不是为了保护慰安妇,而是为了保护士兵不感染性病。

因此在前线,有很多被迫沦为慰安妇的女性怀了孕。

但是,「只要还能受得住,怀了孕也还得被使用,实在使用不了了,便拉到壕沟外面去,绑在木桩上,作新兵练习突刺用的靶子……」。

当这名慰安妇连同腹中的那不知是哪个日本兵的胎儿一同被杀死之后,马上被就地埋掉。

然后,日本兵们再等待着女俘虏的到来。有时等待不及,便到附近的村子去扫荡,将「花姑娘」直接抢来。

在长达 8 年的战争中,在日军的据点里被暗中杀掉埋掉的中国妇女到底有多少?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

有人用手指在暗无天日的炮楼墙上抠出带血的指痕,有人疯了被野狗分食,有人怀着孕被当作活人靶子……

对这些女性来说,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她们怀着救国救民的理想,却在追逐崇高理想与信仰的半路上被恶鬼拽住,硬生生被拖入无人知晓、无人应答的无间地狱。她们拼上了一切,却没有看到那个遥远的未来,她们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遭遇日复一日的囚禁、侮辱、轮奸,这足以磨灭最坚强的人的意志。

但有人,居然真的从这里逃出生天,并且站到了指控日军暴行的法庭上。

6、
1943 年 6 月,山西盂县羊泉村。

进驻当地的日军在扫荡的过程中,把共产党员万爱花和另外 4 位姑娘拖进了据点。

汉奸为了保命,告发了万爱花的党员身份。

白天,她被吊在树上鞭打拷问,日本人想从她嘴里逼问出其他共产党员的名单。晚上,她和其他姑娘一样,遭遇了无休止的轮奸。

万爱花永远记得那个炮楼:青石的门面,木格子窗户被砖头垒着,里面黑乎乎的,她就缩在地上铺着的草上……。

日军进来轮流「糟蹋」她。轮奸和暴打不分昼夜。到后来,她一听到门响,就忍不住要吐。

这个姑娘是极其坚强的,她的意志堪称传奇:在她被关押 21 天后的一个深夜,她趁看守她的汉奸不注意,悄悄弄断了朽烂的木头窗户,从窗口跳出来,逃了出来!

但她终究没能跑远,第二次、第三次,她都被重新抓回了据点。

日本人暴怒。为了「惩罚」她前两次逃跑的行为,日军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先是轮奸,后是打耳光、压杠子、坐老虎凳,吊在槐树上……

1944 年 1 月 28 日,连续被折磨的万爱花失去了意识。日军见她几天都未醒来,以为她死了,就将这个已经浑身是血的女人扔到村子旁边的乌河里。

同村的老人在结冰的河里发现了万爱花,悄悄把她从河里背起来,送到了她亲人的家。

此时的万爱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整个身体都已经变了形,胯骨和肋骨骨折,手臂脱臼,颈部陷向胸腔,腰部陷入骨盆,原来 165 公分的个子萎缩成 147 公分。

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年,顽强地活了过来。并最终出现在 1992 年日本东京战后赔偿国际听证会上。她是活着的奇迹。是活着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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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年 10 月 30 日,日军「慰安妇」中国大陆受害女性幸存者原告万爱花

(前排中)步入东京地方法院

7、
慰安所里,不止有中国女人,还有日本女人和朝鲜女人。

日本人从本土招募的为战争献身的慰安妇,主要服务于军官;

而从朝鲜骗来的朝鲜姑娘(多为处女),服务对象为军官和士兵参半;

从中国本土掳掠的女性,则大多被送入了军营和前线。

18 岁的朝鲜姑娘朴永心,就是从朝鲜被骗到南京的,被日本当局以招「女看护」为名送进了慰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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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拍摄的朝鲜「慰安妇」照片。

在来月经下身流血不止的情况下,朴永心仍然被日籍老板强迫「慰安」。她试图拒绝,日本兵拔出刺刀就捅进了她的脖子。

赤身裸体的姑娘在地上翻滚惨叫,日籍老板忙着安抚日本兵,其他慰安妇不敢上前阻拦。

情急中,一位中国杂工冒死背着朴永心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把她抢救了过来。

但朴永心并没有因此脱险,她接下来的经历,比被刺刀捅穿脖子更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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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慰安妇资料照片

在伤好之后,她再次被抓回了慰安所。

几年之后,朴永心被日军当局作为「军需品」送往东南亚战场。随后,又被分配在驻缅甸与中国云南西部的日军部队中。

在那里,需要她「慰安」的是日军精锐的第 56 师团。

这个部队于 1942 年 5、6 月从缅甸攻入中国云南省西部,企图进击云南省会昆明,包抄中国国民政府大后方地区的后路。

但在怒江边,他们遭到中国军民的拼死抵抗,一直未能跨过怒江,形成为时两年多的中、日军队隔怒江对峙的态势。

在这漫长的对峙时期,日军当局为维持士气,从后方调来大批慰安妇「劳军」,其中就有从南京调去的许多日籍、朝鲜籍、中国籍的慰安妇。

两年后的夏季,战争局势扭转了:中国军队反攻怒江西岸,日军第 56 师团拼死抵抗,于当年 9 月初全军覆没。

然而,慰安妇们面临的却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的必然。

因为日本军队对待慰安妇的制度是:当危急时刻,日军要先杀死慰安妇,然后撤退,或者自杀。

屠夫即便是到了自杀的境地,都会先屠杀掉无辜的人!

在太平洋战场,慰安妇都睡在战壕里。在最后的撤退环节,负责她们的少尉在战壕入口处吹哨子,但里面没有动静,他又唱起了日本国歌,这才从里面走出五六个人来,但这些女人一出来就都被打死。

然后,少尉又举枪疯狂地往战壕里进行扫射,等扫射完毕进去一看,里面六七十名慰安妇已经全部被杀死,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日本人在库页岛最北边的波罗乃斯克输送了众多朝鲜籍慰安妇。

1945 年 8 月 10 日,日本人开始撤退,但这些慰安妇却什么也不知道,等她们得知自己被遗弃时,便不顾一切地直奔车站。

火车载着日本人开走了。她们边追赶火车,边喊把她们带走,但日军根本不理睬,列车径直往前开去。

她们拼死跑到了火车的前面,火车依旧未停;她们跑得精疲力竭最后倒在铁轨上,火车从她们身上轧过去,鲜血顿时染红了火车和铁轨,血肉骨头沾满了火车车轮……

让我们回到怒江西岸:在那里,最后一批日军举枪屠杀了随军的慰安妇,然后全部自杀。

但在日军的枪口下,竟然有 4 个朝鲜慰安妇奇迹般地逃了出来,最后被中国军队俘虏,并留下了一张被俘慰安妇的「经典照片」。

其中就有那个曾经在南京利济巷 2 号慰安所中生活过三年、后被送往滇西松山的朴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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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孕妇即为朴永心

1944 年 9 月 3 日,中国远征军士兵在云南龙陵救下了 4 名朝鲜慰安妇,美军联合通讯社记者瓦尔特 · 乌勒拍下了这一幕。图中孕妇即为朴永心,当时,她年仅 22 岁。

此时她已怀孕几个月,腹部隆起,在激烈的逃生路上下身流血不止,生命垂危。

中国军队将她送到医院抢救,取出死胎,保住了她的性命。

朴永心再也不能生育,她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小孩,在艰难中活到了 80 多岁,活到了 21 世纪。我们南京学者与日本学者经过数年的共同努力,在平壤找到了这位饱经沧桑血泪的老人。

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控诉罪恶的慰安妇制度给她带来的终生的痛苦。

8、

同样坚持发声的,还有活下来的万爱花。

1992 年 12 月 9 日,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在日本东京召开「战争受害女性国际听证会」,63 岁的万爱花作为中国大陆受害女性唯—代表在听证会上发言,并脱衣露出身上多处伤痕,指证侵华日军暴行。

自 1995 年起,作为中国大陆首批起诉日本政府的慰安妇制度受害者,万爱花连同其他受害女性开始了长达 20 多年的维权之路。

但,她们没有获得任何赔偿,甚至没有获得过哪怕一句道歉。

现实是,截至 2010 年,中国大陆一共有 24 名「慰安妇」受害者分四批向日本政府提起诉讼。

其中,前三批起诉者为山西籍「慰安妇」幸存者,第四批起诉者为海南籍「慰安妇」幸存者。

但是最终都以败诉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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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年 12 月 8 日至 12 日,万爱花(前排左三)等在东京控诉日军暴行

慰安妇赔偿诉讼在日本的法庭上遇到的日本法理上的障碍,主要的是「国家无答责」的原则和「时效」限制两个问题。

「国家无答责」的原则是在日本明治宪法中确立的,称国家对于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产生的伤害,包括战争中的伤害可不负责任。

日本法庭在对中国的战争受害诉讼进行判决的时候,认为对当时的行为需要根据当时的法律来判断,往往以「战后的赔偿诉讼是由国家赔偿法生效前的国家权力行为造成的,所以仍然适用于国家无答责的原则」为理由,驳回原告的诉讼赔偿要求。

慰安妇受害者们遭遇的第二个障碍是「时效」限制。

因为日本法庭不支持原告根据中国民法对被告的不法行为进行审判,而主张运用日本民法。

但日本民法第 724 条在判例中规定了「时效期」,即原告的权利在经过一定的时间(20 年)后就会消灭。

而中国原告的赔偿要求多数是针对 20 年以前的伤害,因此在形式上是过了时效期的。

日本法庭一边高举着「国家无答责」原则,另一边以「时效期」为限制条件,拒绝对中国慰安妇做出任何赔偿。

国际社会也不能奈日本何。

针对日本「慰安妇」问题,从 1995 年起,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等机构相继向日本政府提出了解决战后赔偿问题的报告与劝告。

日本政府在十分被动的情况下承认日本政府设置和运营了慰安所的行为,但他们拒绝道歉,只是鸡贼地建立了一个「亚洲妇女基金」,企图以民间慰问金的形式向战争中受到伤害的「慰安妇」予以补偿。

不过,万爱花等受害人拒绝接受这种方式的「慰问」,而要求日本政府的正式谢罪。

国际社会一直在谴责,但没能促成实质性的举措。

1996 年,在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上通过了特别报告,指出日本政府应对遭受日本军队性暴力的受害人予以赔偿,正式谢罪,并纠正错误的历史教育。

1998 年 4 月,在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上再次提出「国家对女性暴力犯罪的报告书」,在明确了日本加害责任的前提下,呼吁日本应切实承担对受害人给予赔偿的法律责任,并批评了日本设立「国民基金」而回避政府谢罪的做法。

2000 年,女性国际战犯法庭在东京举行,女性国际战犯法庭的主要目的,是受理日军在亚洲各国实施军队性奴隶制度的各类起诉,依照战时国际法,检验日本性奴隶制度是否犯有战争罪,反人道罪。万爱花等慰安妇受害者出庭作证。

2001 年 12 月,荷兰海牙举行终审判决,女性国际战犯法庭判决认定,日本在二战中在亚洲一些国家和地区强制征召大量妇女充当日军的随军「慰安妇」的事实,裁定已故的昭和天皇裕仁及其军国主义政府犯有反人道主义罪。

判决最后劝告日本政府必须真诚地向受害者作出道歉和赔偿,请求受害者的原谅,并保证今后不再犯。

遗憾的是,作为一个模拟法庭,东京女性国际战犯法庭的判决不具备法律约束力。但它是国际社会对「慰安妇」问题的良知和道德。

如今,海牙判决已经过去了 20 年,日本政府仍然没有就慰安妇问题向世界和受害者进行谢罪和赔偿,我们就不能停止记录和记忆,这是为了记住我们逝去的同胞姐妹,也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同胞姐妹不再遭遇这样的待遇。

9、

2005 年,上海慰安妇受害者朱巧妹病逝,终年 95 岁。

死之前,她说,「我现在坚决要求日本政府谢罪赔偿。不过我老了,已经老了,没有力气了……」

还记得前文提到的阿英幺?她便是南京唯一一位公开承认自己是慰安妇的受害者雷桂英。

出于中国传统的贞操观念和种种现实原因,一直没有南京慰安妇出来指控日本军人的暴行,直到 2006 年 4 月,雷桂英受朝鲜慰安妇朴永心到南京指认慰安所遗址的行动鼓舞,决定向报章公开指证日本侵华期间的罪行。

她向历史学者提供证词,还捐出当日慰安所发给慰安妇作消毒下体用的一瓶高锰酸钾消毒粉末作为物证,也明确指出了当年南京其中 2 座慰安所的确实地址。

1943 年冬天的一个凌晨,趁人还在熟睡的时候,雷桂英悄悄地从慰安所的后门逃了出来。

从慰安所逃出时,她将慰安所里消毒身子用的药带出,放在家中,一直没有使用过。这就是她捐献的高锰酸钾,今存于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资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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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桂英带出的高锰酸钾

2007 年 4 月,在公开日本人在南京暴行一年后,雷桂英突发脑溢血去世,终年 79 岁。

雷桂英的去世也意味着南京唯一的慰安妇「活证人」的消逝。

获知雷桂英去世的消息,当年被日本人编号为「1 号」的江苏籍慰安妇制度受害者周粉英老人决定公开自己的遭遇。

周粉英老人已双目失明,她的儿子帮助她联系了历史学者讲述真相,「日本右翼想掩盖历史真相,他们是永远做不到的!这个罪行他们不得不承认!雷妈妈虽然走了,还有我们接着她的意愿来做!」

2008 年的 7 月,周粉英老人在自己的屋里,默默地走完了她艰辛的一生。

慰安妇受害者们,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消逝。

2013 年 9 月 4 日凌晨 0 时 45 分左右,万爱花老人含恨在山西太原住处离世,结束了悲苦惨痛的一生,享年 84 岁。

2017 年 8 月,中国大陆最后一位起诉日本政府的「慰安妇」幸存者离世…… 她们是最终没有等来任何赔偿,也没有哪怕一句道歉。

是的,至今没有人为她们的苦难道歉。那些参与伤害她们的人,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

让我们把时间线拉回这一邪恶制度的开端。

首次征召妓女并组织「慰安妇团」到战地为日军做专门服务的,是侵华日军罪魁冈村宁次。

1932 年日军制造上海「1·28 事变」期间,当时担任日「上海派遣军」副参谋长的冈村宁次为鼓舞日军士气与防止日军士兵强奸事件发生,在日本当局的支持下,与日本关西地区长崎县官府合作,征召日本妇女,组织「慰安妇团」来上海为参战的日军官兵提供性服务。

于是「慰安妇」作为特定的名词与特定的制度出现了。

随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日军大规模地在中国本土推广慰安妇制度,数十万的中国女性蒙难,这种伤害持续至今,成为民族记忆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战争结束后的 1949 年 2 月,冈村宁次在返回日本的轮船上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说:「我是无耻至极的慰安妇制度的缺席的始作俑者。昭和七年上海事变时,发生了两三起官兵强奸驻地妇女的事件,作为派遣军副参谋长的我,在经过调查后,我只有仿效海军早已实行的征召妓女慰军的做法,向长崎县知事申请召来华进行性服务的慰安妇团。」

聪明如你,一定听懂了冈村宁次所谓「道歉」的言外之意:他的道歉,从来不是对中国人,而是对他即将返回的日本和日本人的道歉。

我们至今没有听到一声来自日本政府的道歉。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不断去讲述,去记录她们的故事。记录不止,记忆不止,就还有人记得她们和她们的苦难,不为别的,就为了她们是我们的同胞姐妹。

最后,摘录雷桂英老人口述的遗书片段,作为结束:「…… 我这次勇敢地站出来,是为了被日本帝国主义杀害的千千万万的遇难同胞,讨个公道…… 六十多年过(去)了,日本帝国主义和现在的右翼,他们少数人否认,不承认历史的罪行…… 中国人民,世界人民我们永远不要忘记历史的深重灾难…… 要以史为鉴,要牢记罪恶的历史。我希望…… 不再有战争。战争就是罪恶。」

参考文献:

《关于日军强征山西「慰安妇」的调查报告》

《中国「慰安妇」索赔问题研究》

《南京的慰安妇与慰安所》

《慰安妇血铸的史实——对南京侵华日军慰安所的调查》

《侵华日军南京慰安所研究》

《对南京原日军慰安所的最新调查报告》

《南京慰安所揭秘》

《日军强逼中国妇女为「慰安妇」资料摘编》

《侵华日军慰安妇制度略论》

《关于朝鲜妇女充当「挺身队」(慰安妇)问题》

《「我是 1 号」周粉英老人二战时期被强迫为「慰安妇」的访谈史料整理》

《现代军事性奴隶:日本慰安妇制度散论》

《为了我的同胞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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