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酥油灯

云烬大我三岁,是父皇给我领回来的暗卫。

「洛洛,叫哥哥。」

彼时我穿着一身银线粉芙蓉襦裙,点着时下京城最就行的花轴,看着比我高一个头的少年,颇为不屑。

「本公主的哥哥哪能说当就当?」

一向疼爱我的父皇居然当场就罚我抄了十遍三字经。

「洛洛妹妹。」

云烬笑得不怀好意,我从书案里抬头,看他的表情简直恨得牙痒痒。

「别在这假惺惺的,你要是长了尾巴,这会该得意得翘上天了。」

「哦?」

他倚在门边,佩剑在侧闪着暗光,「我长没长尾巴不知道,不过公主您这样子,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越委屈,越让人想欺负呢。」

「你!」

不等我说话,云烬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外,而我还在抄那苦逼的三字经。

我堂堂大荣昭阳公主,卿若,最受父皇宠爱,居然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暗卫受了罚。

更别提那暗卫还对此幸灾乐祸。

我愤愤不平,暗自给云烬记了一笔。

日子还长,看我不收拾他。

关于云烬的来历,其实我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父皇对他真的很看重,甚至让他和皇兄们一同学习。

「云烬是陛下已故老友的遗孤,殿下要同他好好相处才对。」

掌宫的姑姑告诉我,而我依旧对此很不屑。

就算云烬天资聪颖,君子六艺不在话下,还总是拔得头筹盖过皇子的风头,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顽皮讨厌的暗卫。

「公主的课业完成了?」

每次我捧着新衣裳不亦乐乎时,云烬就会出现在我身边来上这么一句。

我不理他,转头继续一件一件欣赏我的新裙子。

「这件颜色太沉,不适合公主。」

「这是什么?桃花?这绣得未免也太难认了。」

「公主肤色太苍白,穿大红就像女鬼。」

「云烬,你有完没完?!」

就在我忍无可忍放下裙子瞪他时,他却又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公主还是穿粉色最好看。」

「我都十四岁了,怎么还穿粉色?!」

「因为粉色好看。」

云烬毫不客气地坐上我的美人榻,姿态悠闲,我甚至偶尔会觉得他才是主子,我才是服侍人的那个。

「行,」我认命般地从一堆裙子里挑出粉色,转而看向他,「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挑衣服换衣服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吗?」

「公主莫要误会。」

他认真地看着我,一双潋滟桃花眼直让人脸红心跳,「只是公主闲暇时我也闲暇,而公主闲暇时只会打扮。」

「而且作为公主的暗卫,职责便是时刻跟随保护公主。」

「知道了!」

我忙打断他,转过头藏住微烫的脸,嘟囔着,「那也不至于随便进女儿家的闺房,你都把我的寝殿当菜市场了。」

「哦。」

云烬罕见地听话回应,语气似乎比刚才淡了几分,「公主不喜欢,我下次注意便是。」

他这样乖巧得让我发慌,可面上还是故作冷静,「你……你知道就好。」

没回应,等我再次转过头时,美人榻上早已没有了人的踪影。

满殿熏香也开始让我觉得沉闷,只剩塌上一堆零落的衣裳与我相对。

然后一连几天云烬都没有和我单独相对过。

下学时,不等我跟上他走就得飞快,几步没了踪影,哪像从前得空就跟在我身边。

他跟皇兄们跑马,我和姐姐们在一旁观看助阵,他就没跑近我们过。

他再也没随意进过我的寝殿。

我拍拍自己,妄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云烬就是个讨厌的大坏蛋,第一次见面就没让我好过,干嘛要注意他的感受。

我才不会管他呢。

于是后来我和他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又没变。

没变的是他还是那个样样出类拔萃的云烬,变的是他不再时刻跟在我身边,不过我遇到危险时他还是会第一个出现。

就比如跟皇姐们玩躲猫猫,我被蒙住了眼走在鹅卵石路上时打滑,没有撞上坚硬的路面,而是落进了一个带着熟悉檀香味的怀里。

「云烬,是你吗?」

没得到回答,只是被扶稳了。

「嘶,」我轻呼一声,脚踝处传来刺人的痛感,「好疼。」

云烬依旧没说话,只是啧了一声,这让我更加确定了此刻扶着我的就是他。

他也没否认过,索性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到一边亭子出坐下,「别动,给你揉揉。」

蒙眼的黑布在脑后打了个颇为复杂的结,我打不开,所以也看不见,失去视觉后整个人都变得分外敏感。

尤其是当我感觉到裙摆被掀起,脚踝处传来冰凉触感时。

「唔。」

我想要收回脚,不料云烬抓得更紧,「别动。」

他的手骨节分明,格外好看,我曾刻意观察过,所以就算现在看不见,我也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他手的模样。

他的手指抓握我的脚踝时的模样。

一阵热意直冲脸颊,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我没事,你放开。」

「没事叫这么惨,碰都碰不得。」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抓着所以我才忍不住想叫吧。

「还是说,公主又想警告我男女授受不亲,主仆有别,怪我越线了?」

这让我惊醒,嘴比心快,「我没有!」

云烬挑眉,即使我隔着布根本看不见他嘴边的笑。

「没有,难道是我意会错了?」

「我……」话已至此,我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你意会错了。」

「那烦请公主替我解释清楚?」

「嗯……」

他这慢条斯理的一句让我有些犯难,硬着头皮瞎编道,「我不是气你随意进我寝殿,我是,我是气你不跟我说一声就进,那…那我多没面子啊!」

「那现在我问公主,我以后能不能随意进公主的寝殿呢?」

「能,能。毕竟你要贴身保护我。」

见他肯跟着我的话走,我忙着点头,「以后你还是要时刻跟着我,保护我,不然怎么向我父皇交代?」

「嗯。」

云烬笑了,「那便谢过公主了。」

总之,这件奇怪的插曲就这样掠过了。

直到第二天我在裙子穿到一半回头看到他正坐在我的美人榻上睡觉时。

「云烬!」

「干嘛?!」

他抬头就撞入我的眼,彼时我外衫才穿到一半,脊背裸露了半边,一双眼惊恐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

云烬只看了一眼就飞快跑了出去,一言不发,而我也没比他好多少,苍白的脸蛋都变得通红。

这真的是,下次还是不让他夜里贴身保护我了。

而他此时正站在廊柱边,我看不见的地方捂着脸,指缝下的样子不比我好多少。

「啧。」

他自嘲似的笑笑,索性练剑去了。

云烬说到做到,当真时刻守在我身边,下学了也会在门外等我。

「洛洛,你家侍卫真贴心呐,父皇怎么就不给我寻一个。」

三皇姐似乎很遗憾,揉了我一把脸叹气道,「真是偏心,我也想要这么好看的暗卫。」

好看?我抬眼,云烬正靠在廊柱上,双手交叠身前,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年清瘦曲线,明明是看谁都三分情的桃花眼,眉目间却有种凌冽之气,二者并不矛盾,反而相得益彰,显尽风流。

他忽的看过来,和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好像……是挺好看的。

「愣着作什么?还舍不得走?」

「啊没,这就来,这就来。」

我几步追过去,和云烬并排走着,视线却飘忽不定,时不时往他那飘。

「我脸上有东西?」

「嗯?」

他微微皱眉,不解道,「没东西你不看路,总看我?」

居然被发现了。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温吞道,「嗯,没有东西。」

「就是,那个,云烬,」我停下脚,抬头仔细看他,越看越坚定了我的想法,「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

云烬也随着我的停顿停下了脚,眸子里的情绪由不解转为……一种奇怪的东西?

「啧,你这小脑袋瓜整天就想这些,难怪课业做不好。」

「啊?我没,而且我夸你呢你怎么……」

「闭嘴,看路。」

他一把扳过了我的脑袋,迫使我正视前方,「好好走路,课业不会回去问我。」

「哦……」

我闷闷地应他一声,便安分走路了。

这人怎么这样,我夸他,他不道谢,他还要说我课业不认真。

我一边想着,一边题脚下的石子,自然也没注意走在身边的云烬,此时正用手遮掩着泛红的耳尖。

「啧,」他轻哼一声,像是释然,又一把捉过我的手腕,「让你看路,不是让你踢石子,摔了怎么办?」

「摔了……不会摔,因为有你在。」

「你还是别说话了。」

「哦……」

又是因为想起我那糟糕的课业了吗?话都不让说了。

云烬真是霸道。

不过这件事后,他便开始辅导我的课业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下一句是什么?怎么这都不会?」

「孔子是儒家,韩非子是法家,不要再弄错了。」

「李白和李商隐不是父子,他们只不过是同一个朝代的李氏诗人……你的想象力为何如此丰富?」

「云烬…」我的脸鼓成了包子,还偏偏敢怒不敢言,「你好凶。」

云烬愣了愣,「我哪里凶了?」

「你哪里都凶。」

「不凶一点,你怎么记得住?」

我哼哼道,「你都没温柔过,怎么知道要凶一点我才记得住。」

「好,」他叹气道,「我尽量。」

「为什么是尽量?」

「因为你的课业实在是不忍直视。」

好的,又是课业,那等我的课业和你不相上下时,看你怎么说。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一句,」我愤愤然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是元稹写给他亡妻的悼念诗上半部分,大体意思是见过了沧海的水,别处的水便不屑一顾,除了巫山的云,别处的云便不值为云。」

我愣愣地看着云烬,认真思索着,他垂眸对上我的视线,又慢慢继续说道,「而下半部分是直抒。」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仓促走过花丛,懒得回顾,一半是因为修道人的清心寡欲,一半,」他念到这,转而定定地看着我,声音低哑了下去。

「是因为拥有过你。」

云烬眼神真挚,目光灼灼,让我脸颊发烫。

「好了好了!」

我忙打断道,欲盖弥彰地把头偏到一边,「下半部分这么简单,我一看就会。」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

云烬这次倒没呛我,书一放,身子往美人榻上一躺,又变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刚才的认真都不复存在。

我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他瞟了我一眼道,「发什么呆?」

「课业写完了?不会的记得问我。」

「哦…」

说完我便捧起了书本,仔细抄写着今天夫子教授的古诗,脑子里却还在回荡着刚才云烬的声音。

「因为拥有过你。」

什么嘛。我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父皇说得没错,桃花眼的人,都多情。

念诗就念诗,干嘛念这么蛊。

手下毛笔晕开了一小块,我反应过来,急忙换下一张纸,叹了口气重新写。

殊不知云烬捧着一本诗经状似认真,余光都在我这里。

在我自己没注意到的,泛红的耳根处。

看了一会儿,他便转开了视线,正好落回诗经上另一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啧,他在心里嗤笑一声,薄唇轻启,极小声地念出下句,「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美人美则美矣,哪有这么好寻?

在云烬的教导下,我还是很争气地在后来的结课考试中拿了甲等。

为此父皇非常高兴,决定去避暑的时候带上我。

要知道,父皇每次只带最优秀的皇兄和及笄的皇姐去,皇姐嘛自然是去挑选夫婿的,但我未及笄,就只是去玩了。

「云烬,你就只带这一件去吗?」

我指了指他身上的黑色劲装,又指向他塌上那堆一模一样的劲装。

「这哪里是一件,这么多。」

他正折着衣服,「你以为我像你啊,一个季节的衣裳堆起来能淹死人。」

「哪里有这么多嘛!」我鼓着脸,「再说了,女儿家裙子肯定要多些,不然该让人笑话了。」

云烬轻笑一声,懒得回话,反而是我来了劲。

「诶,云烬,我去给你挑几件新衣裳吧?」

「你看看你,一年四季都是黑衣,连发带花纹都不变的,不觉得腻吗?」

「不觉得,」他答道,「我是个俗人,喜欢的便会一直喜欢,不会腻味。」

不知为何,听见他这句回答,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是我都看腻了。」

「那是因为公主喜新厌旧。」

「云烬~」我撇撇嘴,下决定道,「我要给你挑几件新衣裳,不许拒绝。」

「拒绝了的话,公主要惩罚我吗?」

「那当然!」

他抬眼,唇边是一抹看戏的笑,「公主要如何惩罚我呢?」

「嗯……」我思索道,「罚你三天不许睡觉。」

「可我夜里为了保护公主,原本就睡得很浅。」

「那……罚你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

「公主,你忘了我是什么出身的么?」习武的人别提站立一个时辰,就是扎马步也不在话下。

「这…」我有些犯难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云烬却笑了。

「不如这样,」他笑得不怀好意,「罚我三天见不到公主。」

「这怎么能算罚……」

我突然警觉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吞了口水道,「你……」

「噗嗤,」云烬刮了刮我的鼻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笑着说道,「我不在公主身边会被陛下罚的,陛下替公主罚我,不就答到公主的目的了么?」

「还是说,公主在想些别的什么?」

「没有!」

「好了。」

他停了笑,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边,几步走了出去,「不是说要给我挑衣裳么?还不快来?」

「哦好。」

我三两步跟上去,下意识摸了摸脸,这才和他并肩走出挽清宫。

掌宫姑姑听说要给云烬新衣裳,张罗得比我还热情。

一众宫女捧着各式各样的衣袍走进来,颜色也五花八门,扔在塌上,我兴致高涨,一件一件看。

「云烬,你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

「除了黑色!」

云烬撇撇嘴,被我看在眼里,「不要学我撇嘴。」

「哦,」他抿唇,一双眼半眯,倒让人觉得委屈,「不学就不学。」

「咳咳。」

他说这话是有些可爱,我强行瞥开视线,举起一件深蓝暗纹样式的,「这个怎么样?」

「还成。」

「那这个呢?」

我又拿起一件红色,云烬看一眼道,「可以。」

「墨绿呢?云纹的。」

「你看哪件合适就哪件。」

「云烬。」

「嗯?」他不以为然地看着我,眨眨眼,「怎么了?」

「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有你还要什么主见?」

我举着衣服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云烬神色认真,一只手托着腮,「是啊,你不是替我挑吗?所以你看就好了,要我作什么?」

「……」

我扶额,这人为什么如此喜欢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就我挑了。」

说着,我各种颜色都给他来了一件,让宫女举在他身上比对,心满意足地把他当作布娃娃打扮。

「好了,差不多了。」

我满意地拍拍手,云烬却走近那堆我挑剩的衣裳,拨弄出一件月白色衣袍来。

「我要这个。」

「这会这么有主见了?」

我冲他一笑道,「但是这个颜色的我已经给你挑了的。」

他摇头,「我要这个。」

「为什么?」

「喜欢啊,还需要为什么?」

「可刚刚问你就都随便,这下怎么又喜欢了?」

云烬没答,拿起衣袍来到我身边比对,这是件月白纹竹袍,与我身上这件裙子不仅颜色花纹,连款式做工都很像。

「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我要这个,公主给不给?」

「……你为什么要跟我穿一样的?」

「嗯?」

我鼓起勇气问出这个有些自作多情的问题,他却一脸疑惑,「难道刚刚公主为我挑衣服的时候,不都是按着公主穿的花纹样式来的么?」

「啊?」

「公主刚刚各种颜色款式都给我挑了一件,但公主可能忘了,公主带的衣裳也是如此,连花纹样式都是一样。」

云烬说到这顿了顿,忽的低头逼近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鼻尖上。

「还是说公主并无此意,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这一说,我飞快回想起来,我给他挑的衣服,的确都是按照我的样式来的。

不是,啊喂,我为什么会下意识给他挑和我一样的啊?

「好像……好像是。」

云烬显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步步紧逼,我被他一下子唬得坐上了椅子,「好像?」

我吞了吞,眼睫微颤,欲盖弥彰地看向一边,「不是……不是好像,就是。」

「嗯。」

他的桃花眼近在咫尺,目光深邃快把我吞进去,就算他现在是要吃了我,也不是全无可能性。

「公主知道就好。」

说完,云烬却退开了,慢条斯理道,「不然我还以为是我在自作多情呢。」

「我那不是,那不是……」

「那不是什么?」

「咳咳,」我坐直了身子,佯装正经道,「我们不是时刻都在一起么?那肯定也得穿一样的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也对。」他点头。

「对吧,看我多聪明。」

「嗯。」

没过几天,我们就正式启程去了避暑山庄,说是山庄,其实是一处行宫。

路途上,我和母后一个马车,母后特意叮嘱我,「皇姐们挑夫婿的时候,洛洛千万不要去哦。」

「为什么?」

我眨眨眼,并不明白其中意图,只知道想去看热闹。

「洛洛不要去就对了,让云烬跟着你,母后放心。」

「好。」

我对此很不解,于是去问了云烬,哪成想他颇为不屑,「废话,你皇姐们挑夫婿,关你一个小娃娃什么事?」

「谁小了,我今年就过十四岁生辰了!」我气鼓鼓道,「再过一年,我也可以挑夫婿了。」

「嗯,」他年长我三岁,正是好年华,闻言思索了片刻,「听公主这着急的语气,是瞧上了哪家公子,着急恨嫁了?」

「什么恨嫁!」

我瞧他一眼,却又被他抓了个正着,语气更支支吾吾起来,「我是好奇,而且我没怎么出过宫,也没见过什么公子……」

「你面前不就有一位公子?」

云烬一本正经,「还是说公主嫌我是个武夫,比不得那些个清光霁月,惊才绝艳?」

「也是,公主自然要配最好的,眼光也应该顶顶高。」

「可惜了……」

「等等,等等!」

我被他的话绕得晕了,只抓住了中心思想,开始碎碎念起来。

「谁说你比不得别人了,你也很好,你会武功,一个能打三个,你功课还做的好,次次都是第一,而且我父皇还很喜欢你,父皇老是在夸你……」

「噗嗤,」云烬没忍住,大笑起来,连着睫毛也颤了起来,「好了,我明白了,在公主这里,我最好,是不是?」

「嗯……」我有些难为情,转过头去,忽的又反应了过来,「怎么话题都被你带偏了啊?我不是在问你我为什么不能去吗?」

「公主就这样想去?」

「我就是好奇……」

云烬眨眨眼,「既然如此,我就偷偷带公主去看看,不过公主可要乖一点,别贪玩。」

「好。」我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这次去避暑不仅仅只有避暑,还举办了一场仲夏诗会,邀请京城公子们一同前往,若想要博得公主芳心,且看这一场。

碧柳黄花,曲通幽径,行宫所在地处清凉,周边竹林环绕,蝉鸣声不绝于耳,平添凉爽。

亭下湖处聚集了不少少年少女,笑声清脆,熙熙攘攘,而我的父皇坐在正中,母后也在,一派热闹非凡,正是在赋诗。

我和云烬蹲在草丛处,好奇地看着他们。

「咦,那是王家公子?果真长得和他爹一样的浓眉大眼。」

「我怎么看见三皇姐用的手帕在那个白衣公子手里,他们是私定终身了吗?」

「云烬,你猜这次赋诗谁会拔得头筹啊?我听说从前都是谢家公子呢。」

「那谁知道呢?」他不以为意,自顾自伸了个懒腰,「反正都不关公主的事。」

「诶,」我皱了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兴趣?」

「为何要感兴趣?」

他疑惑道,「我的职责是陪公主来看,所以我自然只对公主感兴趣。」

我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脸颊微烫,轻咳两声,「那……那既然你不感兴趣,我们就走吧。」

「嗯。」

云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屑,「正好,我也想带公主去个地方。」

「好啊。」

我兴高采烈地跟上去,他却突然停住,回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怎么了?」

我不不解,他却又摆摆手,意味不明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无事,走吧。」

有一小溪自山野林涧流出,泉水清亮,入口甘甜,我捧着装有山泉的莲蓬叶子喝下,还意犹未尽。

「云烬,你说这个用来煮茶会不会很好喝?」

「公主试试便知。」

说着,他取下腰间水囊递给我,「你先装着,我去看看别处还有没有山泉。」

「嗯。」

脚步声渐远,等我我装完了这些水回头时,周身只剩我一人,「云烬!」

没有回答。

我擦擦额角的汗,索性沿着他走时的路线跟上。

「我劝你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走至一处空地,我正在一棵巨大的树后,而眼前不远处,云烬正站在那里,同一个人对峙着。

「什么心思?也不该你这个暗卫来管吧?哪怕你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另一人正是来参加赋诗的莫公子,他比云烬年长,身子也高出了半个头,「而且,我就是散散步,你哪里又看出我动心思了?」

「嗤。」

云烬冷笑,「非要我把那收你贿赂的小太监揪出来?再把你买消息的银子还给你?」

莫公子愕然,「你说什么?!莫血口喷人,我买什么消息了?」

「买昭阳公主这整个半月行踪的消息,」他语气慢条斯理,「和你那空手套白狼的居心,毕竟其他公主都看不上你,不是么?」

「她最小,心智不成熟,但也最得宠,说不定你施施小伎俩就能让她吵着闹着要嫁给你,反正陛下也宠爱她一定会同意,还会给莫家大把好处,怕委屈着她。」

「怎么样?」云烬的指尖把玩着剑鞘,寒光乍泄,「莫公子这一把好算盘,打得可真不错。」

皇后不让卿若靠近世家公子,不就是防这种居心的人?

我小小地惊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云烬也往后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然后收回。

似乎没有看到,又像看到了。

莫公子涨红了脸,显然没有发现树后的我,破罐子破摔道,「被你看出来了,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就没这样想过?」

「公主的暗卫,陛下亲自带回,还样样拔尖比皇子还风光。只要得到一个跳板,不就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云烬没说话,于是莫公子更加来劲,「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的是机会和公主相处,所以才这么见不得旁人,怕被分走了机会。不是我说,我们可以公平竞争的……」

「好了。」

只听见一声似落寞的叹息,和刀剑出鞘声,云烬已然没了耐心。

「想什么呢?公主可看不上我,」云烬自嘲似地笑笑,「不过,更看不上你。」

霎那间寒光划破光影,我下意识便捂住眼睛喊道,「云烬!」

不管怎样,也是莫家二公子,要是死在他手里,那就完了啊!

「公主有何吩咐?」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云烬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眨眨眼,发现莫公子昏倒在地,而他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身边。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嗯?」

我两三步跑上去,仔细确认了一下,松了口气道,「我怕你把他杀了,莫家会找你报仇,到时候父皇可保不住你。」

「我有那么傻吗?」

云烬收了剑,不以为意,「吓吓他而已,这不刚准备打晕,就听见你的尖叫声了。」

「我……我是害怕…」

「害怕什么?况且倘若我真犯了错,做不成你的暗卫,就会走新的人来接替我,说不定比我更得公主欢心呢。」

说到这,我又免不了想起刚刚他同莫公子对峙时落寞的一句「公主可看不上我」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谁说的?」我有些闷闷不乐,「你很好,真的。」

「这人世间来来往往,总会有比我更好的。」

「你真的很好,也是最好的,至少目前你是我觉得最好的!」

「噗嗤。」

云烬笑出了声,掌心在我脑袋上揉了揉,「公主的意思我知道了。」

「只是公主在我这里,样样都要配顶好的,若真拘泥于我这平平无奇的暗卫,那才委屈了。」

他的话让我一时有些鼻酸,原来他一直都那么珍重我,所以我也要坚定地回应他。

「云烬,你才没有平平无奇,你一定会成为整个大荣最优秀的公子,优秀到京城所有闺中小姐都想嫁的那种!」

「哦?」他来了劲,忽的俯身以面贴近我,声音藏不住调笑,「那公主也会想嫁吗?」

「啊?我…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话都开始吞吞吐吐,「我嘛……我……应该…」

「好了好了,不逗公主了。」

云烬终于放过我,「山泉装得如何了?够不够?不够我们再去。」

「够了够了。」

我点点头,朝他一笑,「那我们去拿它沏茶吧!不知味道与露水沏的比起来怎么样。」

「试试便知。」

云烬唇边始终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指尖摩挲,似在回味,又像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话头便被带过,但仍旧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云烬真的很出色,他不知道宫学里的官家小姐们总是偷看他,说他长得好看,课业武艺也出色,长大了肯定是个男颜祸水。

不仅如此,她们还猜测他对待夫人会如何如何,说他那样顽劣的性子,对心爱之人一定会小心翼翼,生怕惹她生气……

不过我倒觉得云烬不会喜欢这些只敢私下讨论的小姐们的,小家子气,肯定不喜欢。

那云烬会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想不通,因为这个条件一代入,我发觉谁站在他身边都没有我这个主子自然。

可是他说我看不上他一介暗卫,我哪里看不上了,真是血口喷人。

此次避暑归来不少公子得了赏,但最大的喜讯还是我那三皇姐将与许状元成亲的消息。

许状元出身不高不低,家父原本只是个五品小官,拖他的福升了品,而他也正任职礼部侍郎,同时也是文坛一把手。

而三皇姐早早便因他的诗而对其仰慕,赋诗会上悄悄送了手帕,而他也与她心意相通。

这一桩天定良缘,让我手里的瓜子都香了不少。

他们的婚期定在下月,是个阳光明媚,宜嫁娶的好日子。

「云烬,云烬,」我攥紧了裙摆,在婚宴上悄悄靠近他几分,低声道,「你觉不觉得我皇姐的故事像话本一样?」

「话本都是这样的么?」

云烬站在我身边,为了听我说话微微俯身。

我点头,「心有灵犀,两情相悦,一帕定情。」

「难不成公主喜欢这样的?」

「嗯…还好,」我思索着,「其实没有想过。」

「那公主现在想一想?」

「非要想一想的话……」

我垂眸,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云烬的脸。

云烬一脸不怀好意笑的样子,把我悄悄揽到没人的角落,声音暗哑。

「公主希望我怎么对待公主?嗯?只要公主喜欢,都可以。」

打住!

我猛地转过头,一掌拍在自己脑门,热意立即笼罩了身体。

我在想着什么啊?!居然脑补出了云烬,还对我做那样的事……

「怎么了?」云烬显然被我的动作惊讶到了,「公主?可有不适?」

「没,没有!」

话是如此,但我飞快避开了他想要探查的脸,把脑袋对向另一边。

「那公主的脖子为何红了?」

不要问,不要问了好不好?!

我羞赧得不敢看他,索性抱头撒泼,「我没有!你看错了!」

「难道是公主刚刚想了些什么?」

「没有!」他这句戳了个正准,我更心虚了,「我只是,只是想到了些别的!」

「别的?」

云烬俯下身,凑近了几分,声音低沉,「那公主是想到了些什么……别的?」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衣裙的布料被我因为紧张而紧攥的手指弄皱一团,为了掩饰,我只能端出公主的架子来,「不许问了!本公主不许你再问了!」

「噗嗤,」他笑着,温热的掌心却忽的包裹住我放在裙上的手,「别捏了,公主的新裙子都被弄皱了。」

说着,他的手指便一点一点,挤入我的指缝,十指相扣。

我就这样僵硬地,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中。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厚茧,碰到我细皮嫩肉的手时的粗砺感。

有些痒,又有些安心,云烬的掌心很烫,比我的烫。

「公主又走神了。」

「嗯?」

我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却发现整个右手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了云烬的手心。

「我……对不起。」

「公主不必道歉。」

他垂眸,视线落在我们交互的手心,我眉心一跳,想要收回手,他却没有要放的意思。

还反倒,伸出另一只手,妥帖地捂住它,放在唇边哈了一口气。

「虽说已入秋,公主的手怎么这样凉,我替公主暖暖。」

「啊?不用,我…我去让人取个汤婆子来。」

「刚入秋,哪来汤婆子,」云烬自然而然地捉过我身侧另一只手,捂在一起,「再说,公主面前不就有个比汤婆子有用的暖炉?」

「嗯…」我能感觉自己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可是,云烬,这样不好吧……」

「难道公主又要来那套男女授受不亲?」

「不,也不是。」

不等我辩解,他又继续道,「我是公主的暗卫,自然要为公主分忧,何况是这些个力所能及之事?不必麻烦别人。」

「那,那便麻烦你了。」

「公主的事,怎么能叫麻烦?」

「嗯……」

婚宴过后,我瞧见大皇姐领着二皇姐偷偷绕过了院子,直往婚房跑,便觉得好奇,也拉上云烬跟上。

云烬挑了挑眉,没拒绝,但也没说什么。

她们在长廊那边,婚房的墙边小心听着什么,我顿悟,不能惊动屋内的人,不然三皇姐会生气。

所以我拉着云烬绕到另一角看不见长廊的地方,弓下身子,仔细听着。

「郎君……你不是……醉了么?」

「嗯……是有些醉了,但不至于到醉成一滩软泥的地步。」

「嗯…」

听到这,我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便又趴近了些,却被云烬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压低了声,「公主,小心被发现,该走了。」

「等等,」我皱眉,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不顾他,又仔细听了起来。

内里声响忽的变烈,像是桌椅在碰撞,又有些沉闷。

而人声也变得清晰起来,接连不断,饶是我再不通人事也明白了内里在做什么。

我被吓得差点坐到地上,所幸云烬扶住了我,他唇边挂着一抹得逞的坏笑。

「现在知道要走了?」

「嗯……嗯,我们走吧。」

我扯着他的袖子,逃一般地跑了出去,在院子里停下,一时有些气喘。

「公主,」云烬俯身,气息近在咫尺,「那公主现下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么?」

「我…我……」

我平复着呼吸,又不敢看他,手在身侧紧捏成了拳,小声道,「知道了……」

「那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你别问,你……你,」我侧过身,赌气般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问我的!你明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还不拦着我……」

「公主冤枉,」云烬伸手理齐了我耳边的发丝,若有若无触感直让我心尖打颤,「我拦了,只是没拦住。」

「那,那也是你的失职!」

「嗯,是我的失职。」

他承认地爽快,可下一句就不正经了,「我应该不管不顾地把公主抱走,然后在公主的不满下告诉公主他们在干什么。」

「如果公主不懂,我还要为公主解释,以防下次。」

「那要是公主不信怎么办……」

「打住!」

我快被他惹急了,「不许说了!今天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云烬哈哈大笑,月光下少年的侧脸格外好看,分明没有阳光,却平白无故溢出一股子明媚来。

他笑到一半,又猝不及防地逼近我,尾音还带着颤,「那公主不给我点好处?封口。」

「你要什么好处?」

我支支吾吾道,「只要本公主有的,都可以给你。」

「真的?要什么都可以?」

「嗯,我说话算话。」

他顿了顿,像在思索,然后语出惊人,「对公主以下犯上也可以?」

我瞪大了眼,「你,你,你,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他却不在意,反而刮刮我的鼻子,「只是告诉公主,不要随意许诺,若不是我这样光明磊落的人,可就会趁机做什么了。」

「今日之事,是我们的小秘密,我不会说出去,请公主放心。」

「那,那就说好了。」

「嗯。」

三皇姐成婚后,我在宫中的日子便颇为无聊,因为宫中已经没有与我年龄相差不大的玩伴了。

我黏云烬的时间又多了起来。

「近日陆将军回京述职,父皇特意备了晚宴,我也可以去。」

这意味着三皇姐也会来,好些日子不见,我老早就想找她玩了。

「嗯,」云烬把我一双手捉在手里,细细捂着,「公主很高兴?」

「嗯。」

婚宴后,我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手放进他手心暖了,毕竟他说得对,这也是他职责的一部分。

「我去的话,你也可以去呢,你不高兴么?」

「我?我无所谓,公主在哪我便在哪。」

为了晚宴,我特意为云烬打扮了一番,他没意见,可让我又得了一回打扮布娃娃的乐趣。

于是进殿时,我俩穿着颜色款式都相差不大的衣裳,一同出现在了父皇面前。

行过礼,父皇眯着眼打量了我们片刻,笑道,「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我疑惑。

云烬没说话,只是垂眸颔首。

「洛洛,」父皇一脸慈爱,「你身上的裙子可是父皇命人新做的那些吗?」

「是。」

我来了劲,兴冲冲地,「新来的料子可好看了,我还给云烬找了身差不多的好看吧。」

「而且父皇你看,他这一身都是我张罗的,多好看!」

「嗯,洛洛的眼光好,随你母后,朕的私服也是你母后管,可好看。」

「嗯!」

又说了几句,我才带着云烬落座,而三皇姐正挽着许状元走进来。

短短半月不见,我发觉她的气色红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明艳了不少。

「云烬,」我便侧头跟云烬分享,「你觉不觉得,我三皇姐变得更好看了?」

「嗯……」

他闻言看过去,沉吟片刻,「大概。」

「我看话本里说,这是得到了爱情的滋润,」我一本正经,「真有这么神奇?」

「咳咳咳。」

云烬一口水没咽下,猛地咳嗽起来,我见状便去拍他背,「怎么了?被呛到了?」

「嗯…」他顺着气,「有点。」

「真是不小心。」

我嘟囔着,十分无奈地给他顺气,「喝口水都能呛,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少见地没反驳,脸脖子都通红,「走神罢了。」

「走什么神?」

我即刻警觉起来,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得刨根问底一下,「云烬,你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这么红?」

云烬肤色偏白,此刻染了红……说不出的可爱。

正是血气方刚少年郎,其实脸红才更好看吧。

「真要我说?」

他顺了气,红晕消下去了不少,人也镇定下来,恢复了平时模样。

「怕公主听不得。」

「有……有什么听不得的。」

我不经想起之前自己想东想西脸红的事来,难不成他也是在想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那夜的活春宫还历历在目,直让人脸红心跳,不行,还是不要听了。

「那好,」云烬忽的凑近几分,坏笑道,「公主要不要也凑近点,怕旁人听见不好。」

「算了。」

我扭捏道,「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没。只不过不大上的了台面。」

「那算了。」

「诶,真没什么,来我告诉你。」

「不要。」

可轮到云烬不依不饶了,一把把我拉近了,耳语道,「你看,许状元的袜子穿错了,一只白的一只黑的……刚刚他行礼的时候我看见了,是不是该等会告诉他一下?」

「啊?」我被他整懵了,仔细看了看,附和道,「好像是诶……」

「小心点,别笑出声,等等我去告诉他,」他笑着,揉了一把我的脑袋,「啧,这种场合说这个,都说了上不台面,还非要听。」

「哦……」

我暗自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卿若,卿洛洛,你这个脑袋瓜里一天天到底是在想什么?!

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胡思乱想啊喂!

我正在心里默默鞭策着自己,全然不知一边的云烬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这是他心虚时惯常有的小动作。

此次陆将军回京,带回了西域特产的美酒,入口清甜,且不宜醉人。

我这也分到了一些,便兴冲冲地要喝,因为不宜醉,父皇也没拦我,只是让云烬看着我点。

于是我带着三皇姐和美酒,偷偷下了宴月下对酌,不醉不归。

「洛洛,我告诉你,别成亲,至少晚点成亲,」几杯酒下肚,三皇姐说话有些大舌头,「真的!简直没有人权!呜呜呜……」

我面上也有了几分醉红,闻言瞪大了眼,「怎么了?许状元欺负你了吗?」

「没……也不算,」她装似思索,转而严肃道,「就是休息不好!」

「啊?」

「呜呜呜……我每天都好累,他白天还不让我补觉。」

「好累?」我眨眨眼,不是很明白,「许状元夜里还要拉着皇姐读书写字吗?这么来看……是有点累。」

「也不是……嗝,」她打了个酒嗝,忽的拉近了我,悄悄说了一句话。

她声音很低,但能让我听清,听完瞬间我脸就爆红,「啊这……」

「对,你姐夫想孩子想疯了!」

三皇姐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不好意思了,「毕竟,俗话说的好,物极必反,什么都不能贪多。」

「唉,洛洛,我都不知道该对谁说这个烦恼了,大姐二姐听了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二姐甚至还很羡慕我呜呜呜……」

「啊……」我攥紧了裙摆,脸越发红,「所以,要不,你跟许状元说一下?」

「说不出口,」她小声道,「而且……我每次都会下意识着他的道,怎么好意思说嘛……」

「所以,洛洛,成亲就是跳火坑。」

「也,也不至于吧……」我小声反驳。

三皇姐正视了我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对!洛洛肯定不至于,毕竟云烬一看就没那么禽兽!」

「啊?」

「不是,这……关他什么事啊?」

我大约这辈子的不好意思都要在今夜用完了,果然和醉酒的三皇姐聊天是个错误的决定!

毕竟当年她偷偷出宫,在酒楼喝醉,可是当场轻薄了一个白衣少年郎,衣服都差点扒了。

「怎么不关他的事了,」她义正言辞道,「这种事除了和自己的夫婿有关,还和谁有关?」

「等等!云烬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夫婿了?!」

「天,你不喜欢他吗?你知不知道多少小姐给他丢过帕子,他愣是一个都没接!这么好的夫郎你不要,长大了就跑了呀!」

说到这个,我迟疑了,「我……我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别的女子站在云烬旁边?会不会不舒服?觉得碍眼?」

三皇姐这一句让我反应了过来,「想过,我觉得谁站在他身边都没有我这个主子顺眼。」

「那就对了,」她点点头,「卿若,卿洛洛,你肯定喜欢云烬,所以你不会看别人顺眼的。」

「这么武断么?」

我有些不信,又有些窃喜,「可是话本里说要吃味才是喜欢……不顺眼也算么?」

「那这样,等会我去找云烬试一试,你看看有什么感觉。」

她以一种自告奋勇的表情看着我,我更疑惑了,「怎么试?」

「你先别管。」

她说,转而又想想起什么似的凑近我小声道,「我告诉你哦,我那天听见父皇说以后要把云烬提拔去做将军,说他少年英才,要重用的。」

「你想,到时候他风光无限地回京,那喜欢他的小姐不得成倍加,而且几年不见你指不定就被谁勾走了,这样一个完美夫婿,你就舍得让他逃走么?」

听了她这样一说,我下意识脑补出云烬一脸冷淡看着我,然后对另一个女子笑脸相迎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涩起来。

正想着,醉醺醺的三皇姐就猛地站起来,往许状元和云烬走的方向喊,「云烬!快过来一下!云烬!」

「你你你你干嘛?!」

这对我无疑是一平地惊雷,正脸红着,怎么能见云烬?!

云烬原本同许状元一起被我们赶得远远的在聊天,美名其曰女儿家的私房话,不能听,所以也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们二人走近,而我的三皇姐以兔子蹦哒的劲头飞了过去。

许状元清清冷冷的面颊上多了一抹笑,朝她伸出怀抱。

云烬微皱着眉,退开两步。

然后,我看见我那亲亲爱的三皇姐,扑向了云烬,一把抱住。

「公子好生俊朗,真让小女子心动不已。」

我:「?」

许状元:「?」

云烬:「???」

「公子…」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云烬,所幸还剩的一丝理智让她没亲下去,「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就在我目瞪口呆之际,许状元已经一把把人夺过,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卿蕊,下次再喝酒,你试试?」

说罢,他便恨铁不成钢地带走了人,临走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云烬,又看了看我。

我突然想起,当年三皇姐喝醉轻薄的那位白衣少年郎似乎也是姓许,而且,许状元也尤其喜欢穿白衣……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也好像知道了为什么三姐姐会被迫日夜操劳了……

「公主。」

云烬刚刚弄平了衣物褶皱,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醉了?脸这么红?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小醉猫了?」

「没。」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同他拉开距离。

不知为何,刚刚那一幕还记忆犹新,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让我确定心思,但是……

但是我有点生气怎么办?

「怎么了?」

云烬耐着性子,又上前一步,俯下身轻声道,「公主不高兴了?」

「没有。」

口是心非大约是天底下所有女子的通病罢。

可是我就是不想承认。

「真没有?」

我不答,他便叹气道,「好吧,我的错,我反应不够快,没及时把她推开。」

「让她碰到我了,所以公主不高兴,我是公主的,不能让别人碰。」

酒的作用很快上头,我竟没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反而点点头,「对,不能让别人碰。」

云烬闻言微顿,像是发现了此刻我的异常,又确认似的问道,「我只能让公主碰,别人都不行,是不是?」

「是,」我应完,又补充道,「看也不行……她们昨日看,今日看,明日还看,真不知道天天看有什么意思。」

「天天看?」他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来了劲,「都说了是偷看,怎么可能让你发现,而且你都不在意……」

「可是公主在意。」

「我……」

我迟疑片刻,却没说出否定的话,「某个方面,我还是感谢三姐姐的,因为她让我觉得……好像是有点在意。」

「只是有点?」

「好吧……可能不只有点。」

醉意来得虽迟,却势头很凶,因为我现在回云烬的话都要花上很久,才理解大概。

忽然一阵檀香袭来,温柔地环抱住我,和他的动作一样,把我的头按上了他的胸膛。

温热的,颤动着的胸膛,远不符合外表的清瘦,充满安全感。

直让人安心,心静。

「云烬……」

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推开,因为心在下意识贪恋此刻的温暖。

「卿若,卿洛洛,你喜欢上云烬了。」

卿蕊的话还历历在目,加上她身体力行让我被迫证明了这一点。

我喜欢上他了吗?

我不知道,可是他的手好烫,他的胸膛也很暖,确实比汤婆子有用。

「公主,」云烬哑声,「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

「卿若,洛洛,」他顿了顿,伸手把我揽得很紧,而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我颤颤巍巍扯住了他背后的衣料,「这些都有别人在用呢……或者,能叫你卿卿吗?」

他咬字很轻,透出一股子熟稔……像念过无数次那样。

很好听。

像是蛊惑,我应道,「好。」

「那……卿卿,」云烬低着头,似诱哄,「别生气了,好不好?」

「嗯……」

于是他松了口气,打算松开我,我没让他得逞,又抱紧了。

「好,」他轻笑,「只要公主喜欢,抱多久都可以。」

鬼使神差之间,我又想起先前脑补的来。

「公主希望我怎么对待公主?嗯?只要公主喜欢,都可以。」

于是我脱口而出,「只要我喜欢,什么都可以?」

「当然。」

「就算让你怎么对待我都可以?」

云烬闻言猛地咳嗽起来。

对此我不得不松开他,无奈地替顺气,「多大人了,怎么还被口水呛着。」

「诺诺诺,给你口水。」

我端了一杯酒过去,他看都没看就接过,一口喝完,渐渐平复下呼吸。

「好些了吗?」

我冲他眨眨眼,手心从他背后又游离到胸膛处,使劲顺着气,「应该好多了吧?」

没等到回答,云烬捉住了我在他胸前的手,气息急促了几分,「别摸了。」

「再摸摸坏了。」

「啊?」

他长叹了一口气,「公主,你下次也别喝酒了。」

「为什么嘛。」

我不服气,「云烬,这个酒很好喝的,一点也不容易醉。」

「真没醉?」

「没有!」

「卿卿,」云烬无奈,「喝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可我就是没醉,」我拿起那剩下的半壶酒摇了摇,「还剩好多,不喝完可惜了。」

说罢,我还故作无辜地冲他眨眼,「云烬,今夜不喝光的话,明日就不好喝了。」

「公主想说什么?」

「我想说……云烬,你喝了好不好?」

他闻言有些疑惑,大约以为我会提出自己喝的要求。

其实,从刚刚看见他开始,我就又怀念起了他脸红的样子。

真的,好可爱,越想越可爱,想再看一次。

「为何要我喝?」

「因为我想看云烬脸红。」

很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我的酒疯和旁人不太一样。

我不闹腾,但会意外的坦诚,胆子也大起来。

白日里的害羞都不知所踪。

「…」

云烬默然片刻,哑笑一声,「好。」

然后便要去碰酒壶直接喝,被我拦住,拿了自己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不是有杯子么……真是笨笨的。」

他微愣,唇边啜起一抹笑来,没制止,「是……我笨笨的,卿卿最聪明了。」

「嗯…」

我把酒递过去,却因为醉意动作有些虚浮,撞上他的手洒了一些出来,不偏不齐濡湿了胸口。

「喝吧。」

我十分高兴,心想着一定要把云烬灌醉,看他红脸的样子。

他眸光微暗,没说话,只是接过了酒,刚才那一遭让他骨节分明的手也沾上了亮晶晶的酒液。

我细细看着,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不能浪费了。

酒壮人胆,连着夜色都旖旎了几分。

云烬几乎是瞬间就僵住了。

我的手有些软,但还是紧紧抓着他的小臂,稳住,凑近,将那晶莹的酒液卷走。

葡萄酒的鲜美在舌尖上炸开。

然后是酒杯落地的声音,我垂眸看去,嘟囔道,「云烬,你又浪费。」

他喉结微动,「卿卿……」

指骨上只余下一小片濡湿,慢慢消失。

「好了。」

半响,我满意地拍拍手,冲他笑道,「好了,没有杯子了,你直接喝吧。」

唇角还沾着酒液,是从他指尖上舔下来的酒液。

「卿卿,你真是……」

我眨眨眼,不明所以,手腕忽的被人猛地攥住,扯着往前走。

「不许喝了。」

云烬的语气听着恶狠狠的,「回去了。」

「诶?」

我皱眉,「可是还没看到你……」

话到一半,我顿住了。

清辉月光下,我踉踉跄跄地被他扯着走,抬眼,是他红透的耳根。

连着脖颈,侧脸,都是诡异的薄红。

好可爱。

「云烬。」

我笑起来,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脸红啦。」

「闭嘴。」

「好可爱。」

「…」

第二日我起晚了,因为喝醉的缘故。

所幸睡前被云烬逼着喝下醒酒汤,今日才不那么头疼。

昨夜后来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三姐姐被带走……我和云烬说话。

酒好像没喝完,说什么不记得了。

我在塌上躺了一会儿,宫女才进来为我沐浴更衣,原来已经午时了。

「云烬呢?」

「回殿下,似乎还在休息,没有来过。」

不对,他不是一向起的很早么?况且昨夜他好像没喝酒。

而且我也不记得有没有灌他酒了,不过以他的德行,有也应该没成功。

于是我收拾好后,亲自去了他房间查探。

房门半掩,我敲了敲门,「云烬,你在吗?」

里面没应答,我一时有些担心。

「云烬?」

「云烬,我进来了?」

「嗯……」

房内中传来一声闷哼,似难受,又像些别的。

我便加快了步伐,越过了屏风。

然后僵在了原地。

只见云烬黑发散乱,面上一抹薄红,而他上身不着片缕,宽肩窄腰,不似成年男子的健壮,也不清瘦,肌肉线条明显,一颗汗珠从下巴处滑落,沿着腰腹隐没进更深的地方。

「啧,热死了。」

他原本一只手揉着头,遮挡了视线,刚放下来,就和床边的我大眼瞪小眼。

被褥凌乱在一旁,他坐在一片狼藉的床榻上,眉头微皱,像刚从一场靡晚宴中醒来。

我下意识吞了下口水,脸上飞起一抹薄红。

一秒,两秒,三秒……

他的身体像块吸铁石,总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然云烬比我反应快,猛地抓过一旁的衣物遮盖在自己身上,语气不善。

「出去。」

「哦哦,好。」

我才如梦初醒般地转身,两三步跑出去,在心里痛斥自己。

怎么能偷看男子的身子呢?何况还是云烬的。

母后说看了男子的身子是要做他媳妇的,所以我从来不敢离男子的住处太近。

除了云烬。

真是得意忘形了。

云烬坐在床榻上,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胸腔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上面的细细密密的汗还在。

都快深秋了,他还大汗淋漓地醒来,都是拜某人所赐。

手指上,濡湿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在梦里还去到了其他地方。

更要命的地方。

「云烬,你好可爱…」

放过他吧。

他一掌拍在自己头上,面颊更红了。

下次再让她喝酒,他就不姓云。

等云烬终于收拾好出来,我正在嗅院子里的桂花。

「公主。」

「嗯?」

我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脸热,便挪开,「云烬,你瞧这桂花好香。」

「嗯。」他也瞥了眼,下意识摸了鼻子。

然后气氛便沉默了。

我苦于昨夜的失忆,又有刚刚的冒犯,不知该说什么。

但他也不知原因,少见的安静,还老不敢看我。

「云烬。」

终于,我鼓起勇气找话题道,「你昨夜是没休息好么?这么晚才起。」

「没……不,是有些没休息好。」

云烬原本要否认,却不知为何认了。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

他有些支吾,耳边又浮起红色来,这让我突然警觉起来。

「云烬!」

「在!」

「你说实话,」我正色道,问得小心翼翼,「昨晚,你是不是……」

「公主我……」

「不用解释了!」

我一脸痛心疾首地捂住脸,咬牙道,「我都明白了!」

云烬的耳根更红了,「不是,公主,我……」

「我都知道。」

「云烬,委屈你了。」

就在他诧异时,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母后说酒后断片的人肯定都会发酒疯,我也是第一回喝,一定是我灌你酒了,把你弄醉了,所以你才现在才起。」

「然后,然后,今天还被我看光了……对不起云烬,我真是太过分了。」

云烬没说话,他看我的目光很矛盾,像在纠结着什么。

又默了会儿,似乎是他思考完了。

「公主不必抱歉,我本就是公主的人,谈何抱歉?」

「就算公主要对我始乱终弃,那也是我的福分,毕竟公主的眼光本就不该拘泥于此。」

「云烬,」我越听越替他觉得委屈,「对不起,但是你真的很好……没有什么眼光不眼光的。」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好吗?」

「嗯。」

云烬应着,眼神却晦暗不明。

而我把话说的模糊,心里的感觉却很清晰。

三姐姐都帮我确定了,而且他还被我看光,所以我不能犹豫了。

我要对云烬负责。

我要让他明白他有多好,可以做我的驸马的。

不行,我要先找三姐姐商量商量对策,如何才让云烬心甘情愿,而不是这样委屈。

此次去三姐姐府上我是和云烬一起去的。

许状元同她一起住在公主府,缘由是她嫌许府不如公主府大。

我们被仆从领着进正堂,许行白起身相迎。

「行白兄。」

云烬同他显然熟络了起来,叫得轻车熟路。

都是那夜被我和三皇姐赶走的功劳。

「许大人,我三皇姐呢?」

我疑惑道,她听见我来的消息,不该最积极了吗?

「还没起。」许行白面不改色。

「咳咳咳……」

回想起那夜三皇姐控诉他的情形,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起来,云烬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说道,「公主小心些。」

「嗯……」

我怯怯地看许行白一眼,这人依旧清风霁月,没有半点禽兽的样子。

「我去看看,烦请二位先等着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我和云烬单独待在这里。

「公主真是不小心,平白无故都能被呛着。」他无奈。

「我没,」我平复了呼吸,小声道,「我是回想起之前三皇姐控诉他来着。」

「哦?」

云烬似乎来了兴趣,「控诉他什么?难不成行白兄有怪癖?」

「也不是。」

我摇摇头,又把他拉近几分,悄声道,「就是夜里不让她好好休息。」

「什么?」

云烬唇边啜着一抹坏笑,「是做什么不让她好好休息?」

在我抬头看他的瞬间,他又扮成一副好奇的求知样子。

「我告诉你啊…」

我只得小心翼翼在他耳边低语,生怕谁听了去。

听完,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这样啊……人之常情。」

听见他这个回答,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人之常情?难不成你也会这样?」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云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公主认为呢?」

我下意识瞥开他的视线,后退了半步。

他却不让我如意,逼近道,「人和人各有一套评判标准,所以不能让我代入我自己来评判。」

「好像…」我吞咽了下口水,「是这个道理。」

「公主明白就好。」

他笑着,「所以公主觉得,我是不是那样的人呢?」

这……我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相貌得天独厚,黑色劲装显得他很高……诶,不对,他怎么又长高了。

虽说话本里的好色之人都生得不好,但我看许行白也生得好看,云烬也好看……真是难说。

「公主想出来了么?」

云烬笑吟吟的,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觉得……」

我再看他一眼,回想起三皇姐说的,坚定道,「我觉得不是。」

「云烬应该不是那种……禽兽。」

「嗯?」

他听完,似乎若有所思,笑了一声,「那公主恐怕要失望了。」

「不会,我不会失望。」

我说道,「毕竟看三皇姐这么痛苦的样子,我应该不会羡慕,所以也不会失望。」

「公主。」

云烬眸中有些许诧异,但更多的是别的东西,他忽的凑近我,「公主怎么把自己代进去了?」

「公主说不羡慕的意思,不就是要和我……」

「打住!」

我反应了过来,当场给了自己脑袋瓜一巴掌,我怎么下意识默认云烬只会和我做这种事了?!

还说出来了?!

「难道不是么?」

「我我我……」

我涨红了脸,不敢看他,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让他做我的驸马,但是一切都还没开始,我也还没征得他心甘情愿,他会不会觉得我为人轻佻,对他只是闹着玩?

而且他原本就不自信,觉得我看不上他,现下又被我下意识这样……调戏,他肯定更觉得我只会对他始乱终弃了。

嘴快一时爽,追夫火葬场啊!

就在我摇摆不定,有口难言之际,我那亲亲爱的三皇姐终于出现了。

「洛洛!」

卿蕊笑着走过来,又在看到云烬时笑容僵硬片刻,而她身后的许行白脸色也比刚刚黑了几分。

目睹自己夫人醉酒扑别人,现下还再次相见,任谁都尴尬。

「云烬,」她欠了欠身,尴尬道,「那夜……我喝醉了,不好意思。」

「无事。」

云烬面色如常,不卑不亢。

「咳,洛洛,」卿蕊两三步跑过来,「我们去一边,我给你看看我新栽的牡丹,可好看了。」

「啊?嗯。」

我也想逃离这里,毕竟刚刚才同云烬来了一场这么尴尬的对话。

「你们聊,你们聊。」

说罢,卿蕊便拉着我往后院走,回头给许行白一个笑。

「夫君,好好招待云烬。」

「嗯。」许行白面色缓和了几分,「去吧,今日四公主就留下来用晚膳吧,好好陪陪蕊儿。」

「嗯。」

走远了,卿蕊才一脸解脱地说道,「洛洛,今夜就留在这吧,我让你们跟我住一个院子,许禽兽就不会发兽性了。」

「可是四个人……会不会住不下?」

我还是有些脸热,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了好了,皇姐,我要跟你说个很严肃的事。」

「什么事?是你终于决定拿下云烬这个完美夫婿了吗?」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可问题是,他一直觉得我看不上他,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刚刚你还没来的时候,我貌似又调戏了他……怎么办他肯定更这样觉得了。」

「那好办啊。」

卿蕊满不在意地说,「那就扒了他,把他压上塌,告诉他你心悦他,你要他做你的驸马,你只要他做你的驸马。」

「不是,」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太太……太那什么了吧?」

「这有什么?」

「只要你们上了塌,就解释不清了,到时候他想推脱都推不掉。你就可以慢慢向他证明你有多喜欢他了呀。」

「皇姐…」我设想了一下那场景,试探着问道,「你经常这样对许状元吗?」

「对啊,」她点点头,「还记得那次赋诗么?开始前,我把他骗来了我的住处,可惜没扒干净。」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说他来了我的住处,孤男寡女,他要对我负责,我就给了他我贴身的帕子。」

好家伙,以为是郎有情妾有意,不成想是公主霸气追夫,却不料被反压。

「所以啊,洛洛,」卿蕊扳正了我的脸,正视着我,「听皇姐的,下手果断一点。」

「真的么?」

「要是你实在下不去手,就先从说好话开始,先表明心迹怎么样?」

「嗯……」

「日积月累,循序渐进,每日对他好一点,告诉他你的心思,总会好的。」

「有道理。」

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我们四个坐在一桌,卿蕊命人上了一壶酒。

许行白即刻便投去警告的眼神。

「我先说明,不是给我喝的。」

她秒怂,笑嘻嘻道,「是给你和云烬的,你们不是称兄道弟的嘛,肯定早晚得喝两杯表示表示兄弟情意。」

云烬颔首道,「那便谢过三公主了。」

我不解其意,看了看卿蕊,她却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行白脸色稍缓,默认了。

他们喝起酒来并不急,两人都饱读诗书,同样惊才绝艳,谈论起诗词书画,家国大事都轮不到我们两个女子插嘴。

一时有些无聊。

只不过等他们一坛酒喝完,两人面上都浮现些许红晕,醉意上头。

「好了好了,不喝了。」

卿蕊扶着有些站不稳的许行白,朝我点头示意道,「洛洛,你扶云烬去我院里右厢房,他歇那里。」

「哦好,」我扯着云烬的袖子,他显然也醉了,顺势搂住我,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上来,「那我住哪?」

「等会告诉你,你先扶他进去。」

熟悉的檀香一下子笼住我,他炽热的呼吸近在耳边。

有点热。

平白无故的热。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抬回房,刚把云烬摔上塌,身后传来一声「咔擦」。

是门被锁了。

我回身,只见床边仓促跑过一个侍女,那是卿蕊的侍女。

我明白她白日里意味深长地话和眼神了。

房间不够,那就两人一间。

「咚,咚,咚,」

我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以及塌上人翻身床榻咯吱的声音。

「卿卿?」

不是平日里惯叫的「公主」。

云烬撑着身子坐起来,脸很红,气息也有些不稳。

他醉了。

体热,发软,真奇怪,那酒喝的时候不烈,现下却越演越烈。

尤其是他在看清房内另一个身影时。

「烦请…」他顿了顿,哑然失笑,「烦请公主帮我个忙。」

「我外衣……有些脏了。」

我转过身,入目是他的笑,脑子里回荡的是三皇姐的叮嘱。

「洛洛,只要你们进了同一个屋,就说不清楚了,就让他对你负责。」

反正我也跟他解释不清了,这样相互负责的话……是不是就很水到渠成地非他做驸马不可了?

而且时日还长,他不信的,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他听。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往塌边走。

「……卿卿?」

云烬揉了揉眼,只见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塌,坐了个端正。

我能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

我手有些抖,尽量专心。

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游离的指尖被攥住了。

云烬的掌心更烫。

他拿过,凑近了唇,声音低哑,「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转过头,不敢看他,但他洒在我手背的呼吸提醒着我,他在笑。

一颤一颤的,让人的心也颤起来。

「那……需要这样做么?」

话毕,一抹温软贴上了手背。

是云烬的吻。

「公主记得吗?」

他说,「那夜,公主就是这样对我的,公主忘了,我还记得,真是不公平。」

「所以我替公主回忆一下…」

像被什么击中一样,心猛地塌下一块,我耳廓都烫了起来。

想收回手,他却不肯放。

「公主这样对我,可不止一回…」

他抬眼,那双桃花眼此时如同月下湖,波光潋滟,是飞鸟惊了,乱了。

乱了心,迷了眼。

而我避无可避。

「云烬……」

像是某种蛊惑,我整个人倾身。

距离开始缩短,而我是清醒的,也变得不清醒。

我甚至觉得,今夜醉的不是他们,是我。

「公主想做什么?」

他问,「告诉我,公主想如何都可以。」

「想让你做我的驸马也行么?」

我心一横,说出了口,紧紧抓着他的眼神不放。

「当然,只要公主喜欢,不做驸马,公主也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他还是觉得我对他只是图谋不轨么?

「不是的,云烬。」

我坚定道,「我就是要你做我的驸马,别人都不行,因为我只心悦你,所以不能是别人。」

他眸光涣散,似是在研究我的话。

「想嫁与你,想每日都和你在一起,想光明正大地不让别家小姐偷看你。」

「这些话,是三公主教的么?」

「诚然,我是向皇姐取了经,可是我喜欢云烬,就不一样。」

我一时慌乱起来,「不过你不能就这样答应我,你且看着,我会对你好的,我每天都会跟你证明我喜欢你的。所有你先不要答应我。」

「嗯…」云烬思索着,「公主这样,我会不忍心的。」

「不用!不用怜惜我!」

我忙说道,「我就是要这样,我想让你心甘情愿,不要总觉得我看不上你,总觉得我要对你始乱终弃。」

云烬笑了起来,呼吸喷洒在我手背,他忽的坐起来,一掌稳稳扶住我的后腰。

我便落在他怀里,他低头,离我越来越近。

「云烬…」

「嗯…」

他盯着我,眼底的笑从未散去,「那先收点甜头。」

「嗯?」

不等我反应过来,唇上落下一个温软的触感。

起初只是简单相贴,然后是试探着,小心地摸索,辗转。

我有些晕晕乎乎,就在我以为他要进一步攻城略池时,他却停住了。

「好了。」

云烬声音有些哑,也很喘,揉了揉我的头,「今夜公主睡塌吧,我睡外面椅子便好。」

「啊?」

他把我放开,下了塌,又把屏风遮得严严实实,「公主早点休息。」

我坐在塌上,很懵。

不是,按照话本的套路来,他不该趁机顺水推舟把我抱在怀里,一起睡塌么???

他都亲我了,怎么还浅尝即止???

按照他平日里的德行,不应该把我亲得喘不过气,再看我笑话吗???

我想不通,的确想不通。

不行,下次要给云烬买话本,督促他观摩学习。

而且,说不定他还没完全放下芥蒂,还是对我有不信任,我还得努力。

真是,追夫路漫漫。

十一

一夜好眠后,我醒的很早。

但屏风另一侧似乎没有动静。

我换上塌边早已备好的新衣裳,小心翼翼地下了塌,走出屏风,只见云烬睡在那张小塌上,长腿曲着,有些委屈。

他双目紧闭,面上一抹薄红,我凑近了几分,发现他额角还有些许汗珠。

这是又没休息好么?

回想起那日早上他也是大汗淋漓地醒来,我猜测,大约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视线从他的额角下移,落到了唇上。

他是薄唇,闭着的时候有种寂然的冷,偏偏色泽天生偏红,昨夜还拿它同我厮磨。

我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

抬眼再看了看,云烬依然睡得沉沉。

有些蠢蠢欲动。

可刚下过决定要给他安全感,行为举止不轻佻,事事以他为先呢。

但是……我转眼一想,反正他也没醒,就亲一下,一下就好。

想到这,我心中又宽慰了几分,便大胆地凑上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意犹未尽。

他仍然毫无反应。

于是我的胆子又大了几分,一口是亲,两口也是亲,那不如亲个够,把昨夜的补回来。

于是我蜻蜓点水一般地在他眼角,鼻梁,耳边……他还是闭着眼,只是睫毛颤了颤。

我越发得寸进尺,挪了挪身子,却不料这个姿势维持了太久,麻了半边,直接摔趴在了云烬身上。

后腰瞬间便被一个掌心托住,收紧。

完了。

我紧闭着眼,埋在他颈边,不敢抬头,更不敢动。

「公主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略带疑惑,有些沙哑,像刚睡醒。

那他应该没有察觉我刚刚干的痴女行为。

「我就是看看你…」我闷声道,他身上的檀香实在好闻,没忍住又吸了一口,「谁知脚一软,就栽倒下来了。」

「有这么好看?」

「嗯…」

云烬撑着身子坐起来,连带着我也被他抱起,鼻尖相对,「那就让公主看个够。」

他说这话时带着笑,尾音微颤,我被他一双眼看得不好意思,偏过头去。

「怎么不看了?」

「看够了。」

「这么快就看够了?果然还是我不够得公主欢心。」

他故作落寞,我却被他这句敲了敲警钟,忙捧住他的脸道,「不是,没有,你最好看了,我看不够,也喜欢得不行。」

「就是…就是……」

我说这话时云烬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更让我说不出口了。

「就是什么?」

「嗯?公主,卿卿?」

「不要问了,我,我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我被他弄得一时恼羞成怒,他却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那昨夜卿卿坐上来扒我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见半分不好意思?」

「我那是,那是…」

总不能说那是追夫心切吧。

「那卿卿,」云烬没执着于此,挪了挪身子,他的鼻尖触碰到了我的,又离开,「想不想亲我?」

「啊?」

「我说,公主想不想亲我?」

难道刚刚偷亲他被发现了?

我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他又极其缓慢地补充道,「公主亲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

「嗯。」

「公主来试试?」

说着,云烬往后一靠,和我拉开了些许距离,定定地看着我。

我双臂撑在他肩上,低头,慢慢靠近。

先是试探着,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我抬眼,他笑了笑,像是鼓励。

于是我心一横,再次重重地吻下去。

「……唔哼。」

身下人闷哼一声,扣着我腰的手微微用力。

这让我有了些许成就感,索性更加认真起来,想磨他,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洛洛——」

门「哐当」一下被撞开,卿蕊满心欢喜地蹦进来,一看小塌上的情形傻了眼。

我被吓得立马退开,红唇微张着,上面水光潋滟,活像被逮了的偷腥猫。

而云烬脸比刚刚更红,黑发散乱,一副刚被蹂躏完的样子。

「皇姐!」

「不用!别!我走,我马上就走!你们继续,继续!」

卿蕊立马转身往外走,嘴中念念有词,「吃什么早膳啊?不用吃了,洛洛,加油,吃饱了再出来!皇姐看好你。」

我羞得要死,连忙从云烬身上下来,可她早跑了,带着她那大惊小怪的嗓门。

这下好了,估计她府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云烬被我留在房里干坏事,要是他介意可怎么办啊?

「公主跑什么?」

云烬站在我身后,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做都做了,还怕被说出去么?」

「不,不是!」

我否认道,「我是怕你不喜欢,不喜欢旁人都知道我们……」

「为何不喜欢?」

他眨眨眼,「被公主看上,本就是件值得欢喜的事,应当炫耀炫耀才是。」

「你真这样觉得?」

「嗯。」

「那好,」我鼓起勇气,回头看他,「那你不可以再说什么我不在乎你的话,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喜欢。」

「我也会向你证明的。」

「好。」

云烬笑得温柔,低头轻吻了一下我的唇,「我的荣幸。」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卿蕊破天荒地没跟许行白坐一起,反而是隔开了我和云烬,不怎么说话,也不看他。

而许行白给她夹菜也不吃,就丢在一边,赌气的样子溢于言表。

她丢一个,他夹一个,不厌其烦。

我和云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解其意。

「咳咳,」我清了清嗓,「听说昨夜姐姐和许大人没住这里,住的许府?」

卿蕊闻言来了反应,瞪了许行白一眼。

「嗯。」他应道。

回想起她昨日劝我留宿时的话,我心下有了猜测。

「是啊,某个人耍酒疯起来说回去就回去,还在马车前跟别的女子调情。」

卿蕊阴阳怪气道,「我说他他还气不过,跟个三岁小孩一样,没分寸,还没轻没重。」

「我的错,蕊儿。」

「你说什么,听不见。」

「我说我错了,」许行白神情认真,看着她道,「但我没跟别的女子调情,她凑上来,我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你就来了。」

「哦,我耽误你了。」

「没,看见你来了,想让你赶她,可你生气了,你还让我去找当年调戏我的那个女子,说我惦记她好多年,指定有点猫腻。」

「难道不是么?你记得那么清楚,还从没跟我提过,这事还是我跟旁人打听的。」

「蕊儿,这怪我,那我现在告诉你实情,你要相信我。」

「嗯,你说。」

「当年那个醉酒扑我的女子,是偷偷出宫玩的你。」

卿蕊瞪大了眼,满是震惊。

而我悄悄给云烬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我们还是快走吧。」

云烬眨眨眼,「嗯。」

然后我便在卿蕊耳边小声道别,不等她留,就拉着云烬跑了出去。

所幸他们正说正事,不好终止,便随我们去了。

「生气的女子就是可怕。」

出了府,踏上回宫的马车,我把本该骑马的云烬也拉了进来,悻悻道,「我皇姐刚刚那样子,跟恨不得把许状元吃了一样。」

「嗯,」他应道,「吃味罢了,哄哄便好。」

「你这语气,你哄过?」我突然警觉。

「当然,」他不假思索,像是全然没看见我眼中的酸一样,「弄清楚她吃味的缘由,下次注意便好。」

「云烬。」

心底的酸涩被他一句话弄翻了,止也止不住,我抓住他的袖子,「就算……就算我让你先别答应我,你也不至于在我面前说你哄过别的女子吧?」

「谁说是别的女子了?」

他叹气,恨铁不成钢地扳过我的脑袋。

「公主忘了?上回有个小姐来你宫里找我,只因恰巧那时你送我的玉佩不在身上,她就非要给我留个玉佩,你看见就生气了,把玉佩拿走了。」

「我就跟去你殿里哄你,保证只带你送的玉佩才消气。你现在居然忘了。」

「我…我……」

我听完那个恨呐,恨自己记性差,但又不表现出来,「那……你哄过别的女子么?」

「公主觉得,我平日里除了公主你,接触过什么女子?」

「那要是有机会,你会不会同她们接触?」

「这……」

云烬停顿得意味深长,倾身凑近几分,「要看公主表现。」

「我表现很好的!」

我忙证明道,「我什么都依你,今夜我就让你住偏殿来,不住那小屋子。」

「明日我让人按照我的吃食水平给你一样的,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我父皇那边你不用考虑,我会说服他的,我除了你谁都不嫁。你放心,不会有人来跟你抢的。」

「噗嗤。」

他笑,「这么贴心啊,连以后都为我考虑好了……我以前怎么不记得公主这样恨嫁?」

「不是恨嫁,」我严肃道,「是恨不得早些嫁与你。」

「那…」云烬压低了声音,「今夜我不睡偏殿,想睡公主的寝殿也可以么?」

「这这这……」

虽说昨夜我恨他像块木头,在那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不顺水推舟抱着我入睡,但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我还是难以启齿的。

要是答应,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轻佻了,随随便便答应一个男子同床共枕?

要是不答应,他会不会觉得很受伤,又在我的小本本上记一笔?

这是送命题啊?!

「好了,我说笑的。」

云烬笑起来,揉了一把我的头,「叫旁人看见不妥。」

「等你成了我的驸马就妥了。」

我闷闷道,「云烬,你可千万别喜欢上别的女子。」

「嗯,我等着公主。」

再等半年,陛下就会把他派去边关。

他的卿卿,会留在京城,等他带着军功凯旋归来,风风光光地嫁与他。

十二

夜色浓重,月光清辉,我守在浴房外,听着内里的水声。

半个时辰前,我以提高云烬衣食住行水平与我同齐的借口,让他用了我的浴房。

实则并非如此简单,我还筹谋着另一件事。

我赶走了寝殿内所有宫人,只留信得过的宫女守夜。

云烬衣着单薄,水珠从黑发滴落,衣物沾水,零星几个地方变得透明,隐约可见内里轮廓。

「公主在这作甚?」

他出来,手上正擦着头发,看见我微微诧异。

「没作甚,等你而已。」

我说完,便拉过他的手腕,直往自己寝殿方向走。

他没制止,乖乖跟着,「公主这是要带我去哪?」

我不急着回答,径直把人拉进了寝殿,站在了我的塌边,云烬还在装糊涂。

「深更半夜,空无别人,公主,不妥吧?」

「不会有人来,我都赶出去了,还让人在外守着的。」

他挑眉,看着我的脸渐渐变红的样子,然后偏到一边,破为不争气地说完。

「你不是说想住我这么?我让你住。」

「公主,说笑而已。」

「我当真了,不行么?」

我说完,又想到些别的什么来,「还有你以前每一次状似玩笑贬损自己的话,说你配不上我的话,我也都当真了。」

「公主不必如此较真,」云烬声音低了下来,伸手抚平了我鬓角的碎发,「能得到公主的喜欢,公主的承诺,过去那些早就不作数了。」

「云烬,你不明白,」我摇头,「我喜欢你,所以见不得你委屈,就算你只是有过委屈,我都会想补偿你的。」

他又默了默,指尖从我的鬓角下滑,捏住了下巴。

然后低头,吻住了我。

我有些始料未及,难道是感动到他了么?

几句话,几件事就感动了,他也太好收买了。

但还是小心环抱住他,他一手掌着我的后腰,轻轻往前推着,压向他。

「公主,我后悔了。」

云烬哑声道,我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后悔跟你说那些……配不配的话了。」

后悔为了博取同情,利用愧疚说的话了。

「公主这样认真,倒显得我更小肚鸡肠了似的。」

「不会,云烬,我乐意对你好,也乐意天天变着花样哄你,因为我心悦你啊。」

「我也心悦公主。」

「真的么?云烬,你没有骗我么?」

「嗯?」

「我总害怕你觉得我对你不上心,害怕你不喜欢,毕竟你刚来的时候我还暗戳戳记恨过你,但是……但是我现在反悔了,早知道我现在会喜欢你,就对你好一点了。」

「公主,往日之事,不必再提,」云烬松开我,正色道,「公主只要知道,我也心悦公主就好。」

「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我红着脸埋进他怀里,「云烬,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不骗你。」

话是如此,我仍不是很相信他心悦我的话。

因为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就不会对一个原本觉得看不上自己的人这么快动心。

我好怕他骗我。

但今夜我的还是很开心,因为云烬答应抱着我一起睡了。

烛光熹微,暮色摇曳,我梳好了长发,只穿着里衣,被云烬抱上了塌。

他为我掖好被子,也躺了下去,但我不老实,在他躺下的时候摸了过去,缩进他怀里。

「卿卿,好好睡觉。」

「知道。」

云烬垂眸看着我,我一双眼雪亮雪亮,冲他一笑后,突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站着时够不着,躺下我还够不着么?

「卿卿…」

「嗯。」

我眨眨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上去亲了他一口。

「就这么喜欢亲我?」

「嗯…」我往后缩,他却掌住了我,又往前推了推,「我喜欢,而且你说你也喜欢。」

云烬轻笑,好看的桃花眼弯弯,里面不偏不齐倒映着一个我。

只有一个我。

「既然卿卿喜欢,那就教你点别的。」

「什么?」

他不答,忽的埋首到我颈窝处,手也变得不安分。

我抓着他的手下意识收紧。

「别紧张,卿卿。」

「嗯……不紧张。」

「你心跳很快。」

云烬像是故意的一样,吊着我,逗着我。

酥酥麻麻的,有说不清的感觉蔓延开来。

「好了,」半响,他松开,把我背过去抱着,「明天再看,睡觉。」

「嗯……」

第二日我起来时云烬已经不见踪影,我便去了习武场找他。

今日正好是他们结业比试的日子,我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

最后留下的是云烬同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卿凛十岁就被丢去了军营历练,刚回京一年,同云烬年级相仿,还一见如故。

他们二人一贯关系好,也是惺惺相惜,每次都能打个不相上下。

我站在场边,远远地冲云烬笑了一下。

他也看见了我,笑得肆意。

两人都不是等闲之人,用的都是木剑,切磋要紧。

云烬打法一如既往的凌厉,步步紧逼,但都被卿凛躲避化解,并抓空反击。他没再分心,专注当下。

我紧张地站在一边,观看着这场比试。

「你们说太子殿下赢还是云烬赢啊?」

一旁几个官家小姐叽叽喳喳道,「肯定是太子啊,军营里历练这么多年,云烬哪比得上?」

「云烬也是从宫外来的啊。」

「但我觉得太子赢面大点。」

话是如此,我却不希望云烬打赢卿凛。

说到底,云烬并非皇室,此次比试虽不大,好歹也是卿凛回京后第一次验收成果,要禀告父皇的。

父皇不会喜欢自己的骨肉低人一等,何况是太子。

想到这,我更加揪心了。

比试的最终以卿凛险胜告终。

二人抱了抱,面上俱是笑意,似乎并未因此伤了和气。

卿凛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调笑,「不错啊,又有长进,以后虎符交给你,孤放心。」

「谢过殿下信任。」

「不止此事放心,」他又意味深长道,「小妹交于你,也放心。」

云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云烬!」

我站在场外,冲他招手,我看见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这才过来。

「怎么现在才来?」

云烬走过来,旁若无人地揉了一把我的脑袋,「我赢这么多场你看不见,偏偏就赶上我输的这场。」

「那更让你印象深刻嘛,」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其他小姐,正对我们的亲昵传来若有若无的打量,心里不觉得意起来,「而且输了又如何?反正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第一。」

「公主今日的嘴这么甜……」

他压低了声,低头凑近了些,「看了吗?卿卿。」

正是我今早起来,对着镜子掀开衣襟,那一抹醒目的红痕。

「嗯…」我欲盖弥彰地眨眨眼,脸上红晕不知是晒的还是如何,「你也不教教我。」

「都亲身示范了,还教得不够明白?」

「马马虎虎。」

「这有什么?」

云烬坏笑起来,「卿卿可以在我身上尽管试,学会为止。」

「那……」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你跟我过来。」

我把云烬带进了空无一人一个小厢房,地处偏,一般不会有人来。

一进来,我就把他推在了门上,开始扒他的衣领。

他刚刚出了一身汗,皮肤有些粘腻,脸颊偏红,鼻尖上还冒着汗珠。

让我无可避免的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东西,并且现下的样子,更像我在蹂躏他。

「一身汗,别弄。」

云烬捉住我的手,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卿卿这是急什么。」

「没事,我不嫌弃。而且我要交作业。」

我拿出帕子给他擦汗,从额头开始,擦到脸的时候他把头抵过去,脸落在我的掌心,很烫。

我踮脚就往他锁骨出贴了上去,回忆着他的样子。

「卿卿,力道大些才留得久。」

于是我卖力了一些,在他锁骨处留了深色红痕,比我的重了很多。

「会不会太重了?」

「不会。」他指腹擦了擦我的唇,低声道,「太重了,我就把多的还给卿卿。」

「那横竖还是你赚了。」我嘟囔道。

十三

此时距离我的及笄还有一个月,云烬把他父亲给他的镯子给了我。

我坐在美人榻上,接过,水绿色的镯子,窟一圈镂空花纹,不似凡品,这种样式就连宫里也很少见。

「这是我们家传的东西,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我爹说,以后要给我媳妇。」

「那,那你给我干嘛?」

「因为我想尚公主。」

云烬俯身撑在我身侧,把我圈在塌上,神色认真。

「你答应我了?」

我心跳如雷,又有些不知所措,「你……你不觉得委屈了?」

「我从不觉得委屈。」

他笑,「我心悦公主已久,公主也心悦我,有何委屈的,不过是公主觉得委屈。」

「可你总说我看不上你……」

「所以此次前来也是有一事相告,七日后,我要启程去边关了。」

「这么突然?!」

「再慢下去,媳妇都要没了。」

等我及笄,父皇就要着手给我挑选夫婿了。

「此次前去,不立功我便不会回京,会委屈公主,所以公主现在可以反悔,选别人做驸马。」

云烬淡淡说道,明明这样严肃的事,他却看起来有些许落寞。

「不行!」

我想也没想就拒绝,坚定道,「我说过,我只要你做我的驸马,别的都不行。」

「更何况我原本就觉得委屈了你。」

「既然公主这样说了,就不许反悔了。」

他眼神暗了暗,捉着我的手把镯子戴了进去,「而且公主既然觉得委屈我,那就对我好些,我不在的日子里自觉些。」

「什么自觉,」我定定地看着他,「除了你,我谁都看不上眼。」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了。」

说完,云烬猛地压下来,狠狠吻住了我,他整得我一懵。

他的呼吸都像在摧残我的理智。

这样的云烬,只会让我更喜欢。

他临走前,给我留了一本册子,叮嘱我等他走后再看。

而他离开的那日,离我及笄不过二十日,所以当夜,我去找了父皇。

父皇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看见我后笑着招手,「洛洛来了,来给父皇研磨。」

我走过去,又是研磨又是按肩的,几番周旋后才吐露除了心思,「父皇,再过二十日,我就及笄了。」

「嗯,」父皇应着,「洛洛是看上哪家公子了?来找父皇当说客?」

「那父皇准吗?」

「先告诉父皇是谁,朕相信洛洛的眼光。」

「那父皇的意思就是让我嫁我想嫁的人么?」

我忽的警觉起来,他倒是若有所思,「父皇何时骗过你?只是朕要替洛洛把关,而且父皇也有合适的人选。」

「我也有人选!」

「哦?洛洛看上谁了?」

父皇有些惋惜,「朕原本瞧着云烬就不错,好孩子,朕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结果洛洛有人选了。」

「啊?」我反应过来,「不是,没有,儿臣说的人选……就是云烬。」

「哦?」父皇笑了,「那倒是同父皇眼光一致,父皇就放心了。」

「父皇很满意吗?」

「为何不满意?云烬是朕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儿郎,和洛洛站在一块可相配了,朕喜欢还来不及呢。」

于是毫不费力的,我及笄礼过后没有成亲,而且早早绣起了婚服,等着云烬归来。

云烬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我曾随着北上视巡的太子去过一次北羿,此时他已经成了校尉,带领打下了好几次重要战役。

为了达到惊喜的目的,我没告诉他,而且趁夜悄悄潜入他的营帐,摸进他的被窝里。

云烬回帐时边走边脱着盔甲,发出沉重的哐当声,越来越近,走过屏风后顿住了。

「哪个不怕死的又往我营帐里塞妹妹了,我劝你最好穿好衣服自己出来,我还能少给你哥罚点。」

怎么回事?意思是经常有女子进他的营帐,上他的塌?要和他同床共枕?

「喂,快出来,别赖我这不走,用你的清白逼我也没用,又不是我的清白。」

他恶劣的话语里透出一股子熟练,到底是被塞过多少女子了?

我窝在被子里,笑容越来越凉,眼前锦被突然被掀开,出现一脸戏谑的云烬。

「卿卿?」

他的表情转变为诧异,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

我皮笑肉不笑,避开了他扑过来的怀抱,往里面撤。

「是,我要是在这,会妨碍你同别的女子寻欢作乐,不来最好。」

「卿卿,」云烬捉住我的脚踝,把我扯过去,强行抱在怀里,哑声道,「我想你。」

「没看出来。」我挣脱不开,只能任凭他抱着。

「真的想。」

「哦,」久违的檀香包裹住我,虽然怀念,也没忘了赌气,「想我呢,还是想某个不知名的小姐姐?」

「想你,」他扳过我的脸想亲,我不让,「卿卿,好卿卿,你也听见了,是有人往我这塞妹妹,可我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一个。」

「哦。」我故作高冷。

「我隐藏了在皇宫的身份,跟他们一起从最底层做起,个个都想给我介绍妹子,直接塞的都有。真不是我的错。」

「哦。」我动了动,勉强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

「卿卿,」云烬不满足,半推半就吻了上来,「是跟太子一块过来的?给我惊喜呢?」

「想多了,」我含糊道,「是三皇姐逼我来的,谁要来给你惊喜。」

「哦,看来我要去答谢三公主?」

「你又想去找别的女子?」

他笑起来,胸膛一颤一颤的,「小醋坛子,真酸。」

「哼。」

心中郁气消了大半,我转过身抱住他,「想做我的驸马,可得安分一点。」

「你还想反悔?」

云烬皱眉,拎出我的左手,指着手腕上水绿色的镯子,「定情信物都收了,现在想反悔,我可不准。」

「不想我反悔,就乖一点。」我脸颊微烫,嘟囔道。

「卿卿冤枉我,我只爱卿卿一个,其次,卿卿收了我家的传家宝,反悔也没用。」

「你无耻。」

「无耻就无耻,哪有讨媳妇重要?」

我转过身去,不看他,他唇边的笑意不减,抱着我窝进被窝里。

「卿卿今晚跟我睡。」

「谁说要跟你睡了。」

说到这,我又想起来他的那本小册子来,字迹不一,是他入宫以来的日记。

「还有,我都没跟你算账呢?居然骗我这么久!」

写了他的心路历程,以及对我坑蒙拐骗的暗恋日记!

亏我还心疼他,怕委屈他,小心翼翼追这么久,他还暗戳戳爽!

这就算了,他还特意在离京后让我看,让我生气都没地方生去。

太过分了。

「卿卿,我错了。」

云烬认错态度非常好,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原谅我。」

「不要,」我哼哼道,「看你表现。」

「哪方面的表现?」

他语气藏着一股子坏,双手抱着我的腰,咬耳朵道,「那方面的表现?」

我正要答,转而发现不对,涨红了脸,「云烬!」

「嗯,卿卿看不看?」

「你……你。」

我说不出话来,羞得要命,他又笑起来,「好,以后再给卿卿看。」

「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他得理不饶人,「你是我未来唯一的夫人,我才不是登徒子。」

「哼。」

看在他好话的份上,今夜就睡他这吧。

北羿打了四年仗,一直僵持不下,太子前去也是为了早日休战,让边关百姓脱离苦海。

仗什么时候打完,卿凛和云烬什么回京,我也仗着卿凛在,便留在了那里。

云烬利用职权之便把我的帐子设在他旁边,卿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装作没看见。

这样一来,我倒是发现总有女子有意无意会用什么借口进他的营帐。

最常用的是送吃食。

一日三餐,我有幸看见过三个美貌女子端着吃食进了他的帐子,再空手出来。

我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总觉得我好歹一个正宫,未免太过憋屈了些。

于是终于有一天,我尾随着送午膳的女子进去,云烬正双手撑在地形图两侧,垂头思考着什么。

他的挺鼻薄唇,这个角度看着更分明,他又长高了一些,身材也比从前健硕许多,唇色前红,听见有人进来头都不抬。

那女子并未察觉到我,步子都羞答答的,走过去把吃食放下,恨不得低得要死的领口再抖下去几分。

我靠在门边,假笑着看着那边。

「放那就行。」云烬仍不抬头。

「将军辛苦了,先吃了吧,趁热。」女子放下后不急着走,反而开始为他布菜。

声音都快嗲得掐出水来了。

「不用,」他皱眉,总算看了一眼,「出去,不需要。」

「将军……」

女子不肯,娇滴滴地睨他一眼,「将军救下我的家乡,小女子做这些是应该的。」

「这些该是我媳妇做的。」

「将军的意思是……」她惊喜,而我在远处假笑笑得手都捏紧成了拳。

然下一句就让人大跌眼镜。

云烬笑嘻嘻地往我这看,招手道,「媳妇!来给夫君布菜。」

一时我与那女子对视上,十分尴尬,他却不然,又催促我过来。

既然他都发话了,我也就没什么害臊的了。

「我还以为你不需要吃饭呢。」

我皮笑肉不笑,「将军日理万机,还吃什么饭呢?不需要。」

「娘子。」

云烬顺势把我搂过来,向那女子示意,「救下你家乡的是大荣,并非我一人,你若当真感恩于心,便像她道谢吧。」

「她是当朝四公主,我打仗是为她打。」

那女子面色有红转白,吓得渐渐道歉,退了下去。

她一走我就甩开云烬,赌气道,「哦呦,现在知道叫我了?看你刚刚不也乐意她给你布菜么?」

「谁说我乐意了?」

他极其不要脸地贴了上来,不让我挣脱,「你说的,我不用吃饭,我吃你。」

「你饿死算了!」

「饿死了公主哪来驸马?」

「我再找一个。」

「你找一个,我做鬼吓死一个。」

「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吓死。」

「我舍不得。」

我说不过他,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就你嘴皮子利索。」

「嘴皮子不利索怎么哄媳妇。」

云烬终于正色了,把筷子递给我,「来,媳妇给我布菜。」

「哼,美得你。」

话是如此,我还是着了他的道,认真给他另拿一个碗布菜。

后来进云烬帐子的女子变少了,因为不知是谁传起来的,说当朝四公主千里追夫,两人浓情蜜意,不想惹公主生气就绕道走。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为何是我追夫不是他追我,不过嘛,没有女子进去我就开心了。

十四

这场仗打了三年,终于以大荣胜利敌国议和告终。

此时的我十八,云烬二十一,他已经及冠,过了成婚的年纪。

我们踏上了回京的马车。

那天阳光正好,长风呼啸,招摇而过,吹动屋檐灯笼,撩起马车的帘子,我向外看上一眼,人山人海,无一不在欢呼。

与敌国的最后一战,云烬与卿凛各自领兵,配合绝伦,粮草偷袭,前后夹击,歼灭主力军数十万,擒拿敌方上级,捣毁军事重地,直捣黄龙而上。

大荣收复所有失土,边境百姓再次过上安稳日子,与敌国通商外贸,和平发展。

骑马倚斜桥,满口红袖招。

卿凛与云烬骑马一前一后,军营是个磨练人的好地方,当初少年早已长成遮风挡雨的男子,挑起应有的担当。

「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恭迎云将军回京!」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云将军天生英才!」

一声高过一声,朱雀大街站满了人,还有父母抱着孩子指他们,「要向哥哥们学习,长大后报效祖国。」

孩子不明所以,只是笑,「报效……祖……祖国!」

我也被这气氛所感染,恨不得喊几声。

可想到荣光背后,我又隐隐难过。

卿凛和云烬忙起来,常常是饭都忘了吃,他们是将领,为了准备对策常常熬到深夜。

半夜不归是常事,偷袭总要在敌方睡得正香时去偷,胜算才大。

战场上刀剑无眼,每次见到他们,身上都添了新伤,云烬眉角就有一道小小的疤,给他的长相平添一抹戾气,他却笑着说是男人的勋章。

要不是打仗,我早就与他成亲了。

父皇封了云烬骠骑大将军,第二件事就是给我们赐婚。

婚期定在七月初八,是个顺风顺水宜嫁娶的好日子。

成亲前我与云烬被分开,我那早早准备的婚服已经完工,大红的裙摆,绣着凤凰,长尾摇曳,金线勾勒。

临走前我耍着性子说想他留下,说这规矩是死的人是过的,一贯不守规矩的云烬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

「不能坏了规矩。」

他笑得开怀,刮了刮我的鼻子,「就算卿卿再恨嫁也不行。」

我发誓,这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比他刚刚离京的时候都难,巴不得早点到大婚之日。

可真正到了那一日,我又有些恍惚。

早早的就被叫起来,沐浴后按在镜子前被人伺候着梳妆打扮,我一边睡一边梳妆,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

按通常的习俗来说,夫家来接亲前,会有老嬷嬷来教我夫妻之事。

于是等云烬来的时候,我得了红盖头遮掩,才没让他窥见我红透的脸。

随后便是常规的流程了,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入洞房前,云烬特意在我耳边叮嘱了一句,「娘子要等我,莫要先睡着了。」

我红着脸,还在回忆老嬷嬷教的东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现学现用,搁谁谁不紧张?

不过老嬷嬷比我淡然多了,还安慰我道,「公主不会也没关系,将军是男子,男子生来就会这些东西的。」

生来就会?真是不公平。

云烬没让我等太久,天刚黑他就借口下了场子,推开了房门。

我的心随着他开门的声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卿卿。」

他缓缓走近我,空气中漂浮着酒味,「可久等了?」

「没,」我应道,「你……来的还挺快。」

「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急,谁急?」

说着,他挑开了我的盖头,动作缓慢而珍重,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

这下我看清了他的脸,也是红红的,喝了酒的缘故。

大红的婚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人张扬出挑,明艳夺目。

这是我的夫君,我的云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们的头发被红绳绑在一起,我端着合卺酒,同他交杯而喝,一饮而尽。

云烬唇上沾着亮晶晶的酒液,他今夜喝了很多,眸色沉沉。

放下杯子,我直直地看着他,接下来只剩下一件事了。

回忆着老嬷嬷的话,我鼓起勇气,踮脚亲了他一口。

他仍旧看着我,一步一步把我推上了塌。

我的手被他轻轻抬起,他垂眸,吻上。

我手指缩了缩,云烬却强硬地扯了过去,唇继续从下往上游离。

「害怕么?」

「不怕。」

他笑了一声,「好。」

说完,他的眼神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刚才的柔情似水都消失不见。

也像常年隐藏的暗流涌动,一朝破土而出,再也停止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他温柔的嗓音,带着沙哑,「卿卿…」

「嗯…」

「娘子。」

「嗯…」

「夫人。」

「在呢……」

多年的妄想终于一朝成真,梦的场景在今夜成为现实。

他终于得偿所愿。

「卿卿,我曾告诉过你,你会失望的。」

「失望什么?」

再醒来,已经晨光熹微。

云烬故作无辜地一笑,从未打算放过我,「我不是卿卿以为的正人君子。」

「我只做卿卿的衣冠禽兽。」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身体力行地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我才不失望呢。」

我大胆地看着他,「我可开心了。」

然后又惹来一场风雨。

但我比卿蕊看的开,只是趴着的时候会想,三姐姐现在是不是也在忙呢?

她忙一点,还是我忙一点呢?

不管如何,我还是挺乐意忙的,即使后来她看见我就说我是夫控。

嘁,不就是因为我支持许状元的观点么?

三姐姐还是要多为许状元考虑考虑才好。

殊不知就在我新婚之夜思考这些的时候,一墙之隔,卿蕊正在鬼鬼祟祟。

「天,洛洛也好可怜……」

「怎么还在响啊?他们不怕床板坏掉么?」

「云烬,啧啧,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贴着墙,一边听一边小声吐槽,背后却突然一凉。

「蕊儿听这么久,是欲求不满,在怨为夫了?」

许行白唇边勾着一抹弧度,却丝毫不见笑意,比不笑还要可怕。

「听别的男人听这么久,蕊儿,下次不满可以直接告诉为夫。」

「没有!」

她吞咽了下口水,后退着,却退无可退,抵上了墙,「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是好奇,单纯的好奇。」

「你想,我跟洛洛这么要好,我们可以在这方面……交流交流。」

「哦?」

许行白显然不信,扣住她的腰就一把将人抗起在肩上,「为夫认为,这种事要跟我交流才更有效。」

「许行白,我错了!」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呜。」

「你放我下来,好丢人的……」

卿蕊撒乞求的声音传了很远,连房里的我都皱了眉,看向云烬。

「云烬,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

他抬眸,眼底尽是欲色。

「就是,」我顿了顿,「有点像我三姐姐的声音。」

「没听见。」

云烬否认道,「不过,卿卿要不要听听我的声音?」

「我不是在听着么?」

「不是,」他凑近我耳边,低声叫我,「卿卿。」

「我要你听,我心悦你。」

「往后春华秋实,夏蝉冬雪,我陪伴你,爱护你,爱着你。」

「一同老去,一同与世长辞。世间千变万化,没什么会亘古不变,但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我会陪你一起看。」

「好。」

我笑道,「卿卿只和云烬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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