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

我被吊在城楼上,叛军头子嚣张地向我的夫婿叫嚣:「世子爷,旧情人和夫人您选一个吧!」

旁边的李杳杳正气凛然:「随安哥哥不要管我,快点攻城,告诉太子我来生再嫁他!」

两道利箭破风而来,握着李杳杳命门的叛军应声倒地,我静静地看着沈随安和太子踏风而来,全都挤在了李杳杳的身边,根本无人注意到我的绳索已被割断。

我死了,摔死的,溅了好大一摊血,闭眼前我听到沈随安痛苦的嘶吼声:

「幼幼!」

我觉得可笑,为他付出了一切,到了头他还能唤我一声,作为恶毒女配大概也值了。

我本是 21 世纪的一名普通女生,因为一场车祸重生在了一本言情小说中的恶毒女配身上。

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虽然新的身份是备受宠爱的皇家公主,也是男主太子的亲妹妹,但我一直谨记女配作妖到最后白绫横尸的下场,因此我处处谨小慎微,争做古代的五好青年。

按理说我应该能苟到一个完美大结局的,可错就错在我不该去染指只属于女主的深情男二,最后我死了。

叛军让太子和沈随安在我和女主李杳杳间二选一。

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的夫婿,他们全都奔赴到了女主身边。

我死得很难看,死前还要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哥哥全都围在女主的身边。

2

我又重生了,重生在了一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身上,此时我那便宜太子哥哥已经安安稳稳地做了十年皇帝。

原来我已经死了十年了。

对于别人来说十年可能很久,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昨日的事,摔下城楼被鲜血堵住口鼻的感觉还萦绕全身,我从此不敢登高楼。

我的新身份叫孔幼娘,自幼丧父,全靠母亲操持生计抚养长大,这具身体也有哥哥,这位哥哥是坚定不移的唯妹妹主义者。

我们一家三口就在小镇上过着自己温馨的小日子,直到我卖吃食攒够了哥哥上京赶考的盘缠。

「什么?你要带着我和幼娘一起上京,从此再不回来了?」

哥哥的提议一出来,阿娘惊诧不已。

「娘,儿子有把握自己今年科举必然榜上有名,再说,咱们孔家本就是京城人氏,祖屋都还在呢。」

哥哥把阿娘安抚在了椅子上,细细述说着自己的打算。

「爹当年死在了叛军手里,儿子知道娘是怕触景生情,但我们的根在京城啊!娘难道不想在清明时到爹的坟前烧些纸钱?」

「再说妹妹出落得越发漂亮,这里偏远,治安不好,县太爷可是暗示过几次要收小妹做通房。我孔景止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把您和妹妹扛在肩膀上,我的妹妹绝对不能给人做小!等我有了功名一定要给她寻个好儿郎!咱们须尽快搬家,远离这块肮脏地。」

阿娘就这样被说动了,古有孟母三迁,今有孔家携家上京。

晚上和阿娘躺在船舱里,听着水花拍打船身,我久久不能入眠。

还有三天就能到京城,以我现在的身份应该很难再与故人有交集吧!

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京城居,大不易。

将老宅洒扫干净又添了些家具后,我们一家尴尬地发现自家穷得只剩一床被褥了。

哥哥不顾自己即将科考正是得用功读书的时节,接了些抄书的活,晚上更是把唯一的被褥让给我和阿娘,自己和衣而眠。

我有体寒的毛病,晚间睡觉时阿娘总是把我的双脚窝在她的胸口给我取暖。

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清贫却也幸福。

今日天色极好,我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桶上盖着的麻布,看见那黄绿色的嫩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总算没有辜负哥哥抄了三日书换来的黄豆,这五个木桶都发出了黄豆芽,待将它全部卖出,哥哥就再也不用抄书,可以安心备考了。

我只顾忙活,连哥哥近了身都未曾察觉,抬首间发间已多了一支钗。

我摸着钗的质地,不及我前世打赏给粗使丫鬟的十分之一,但阳光下的清俊青年笑得舒朗。

「幼娘,为兄现在没本事,不能给你买好的首饰,但哥哥不会一辈子没本事。」

我怔怔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前世今生两种不同境遇在脑海里交织。

我在 21 世纪是孤儿,猛然重生成了父母兄长俱在的公主心里自是喜不自胜,虽然知道自己的原身是恶毒女配,但我坚信自己只要不惹事必能安稳终老。

原著误我,我只知道原身是被皇室娇宠坏了的公主,必定深受家人喜爱,却不曾想过皇家无情,利益至上。

前世我和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但当时的太后不喜皇后,遂将我抱养,无她允许,皇后不得见我,尚是婴儿的我就这样成了天下最大权势的一对婆媳斗争的牺牲品。

皇后表面对我予取予求,但她对我始终有层隔阂,怕我是太后那边的人。

皇上的心里只有皇子,我的几个姐姐都被他远嫁塞外和亲,若我不是嫡公主怕是也难逃此命运。

太子哥哥怨我让皇后与太后隔阂更深,一直对我没个好脸色。

至于沈随安,算了,不想了。

我轻轻抚摸发间,阿娘正在窗下纳鞋底,尺寸是我的大小。

两世念念不得的亲情,今生总算圆满了。

4

进京月余,我靠小生意竟然也攒下些银两,虽不多,但足够我们一家三口挺过严冬。

哥哥终于不用熬红了一双眼替人抄书,阿娘也可以少接些刺绣活计。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卖烤芋头的大娘身边支起了摊。

我面皮薄,刚开始做生意时没少被人刁难压价,是她挺身而出。

「往那一站也是比人高的东西,怎么尽逮着小姑娘欺负,有本事找老娘掰扯掰扯!看人家年纪小就想着占便宜!你家没有妹子女儿啊!」

大娘说话泼辣,嗓门也高,一番话把人说得落荒而逃。

事后我向她行礼道谢,她笑得爽朗:

「大娘以前年轻摆摊养家时也面皮薄,没少被欺负,有一次幸亏遇到公主娘娘解围。你别说,你这行礼还真像公主小姐!」

我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爽快麻利的女人,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张极为相像却年轻的脸庞。

那时我刚嫁给沈随安,他心里记挂女主,对我总是没个好脸色。

他就像一只刺猬,我想去拥抱他,他却蜷缩成一团把所有的尖刺都对准我。

可我在婚前也并不喜欢他啊!

是太子和我说他的皇位群狼环伺,太后又一向不喜我们的母亲,我必须嫁给有兵权的沈家才能守得住他和母亲的地位。

成婚前我特意问了沈随安:「沈世子和我说句交心话,心里可是还对旧人念念不忘,若是如此,本宫自会和皇兄说明,你放心,我会说是自己不愿嫁你的。」

春日的杏花落了他满肩,少年眼角一挑,肆意风流。

我承认,当时有些被美色蛊惑,毕竟是小说中的貌美男二。

「殿下,臣只会对自己的妻子好,护她安稳,给她荣宠。至于旧人,已是过眼云烟。」

沈随安是个好演员,可惜大婚当日揭下盖头后他不愿意再陪我演下去。

「臣娶公主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安心,公主,我们以后就相敬如宾吧。」

他转身就去了书房歇息,直到我死前,他都没有在我这儿留过夜。

我那会儿也死心眼,认为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只要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我好。

再加上在沈府憋闷,便经常带着侍女在外晃悠,只要看到些小玩意儿总是寻摸着带给沈随安。

草编的蚂蚱、竹子做的蛐蛐笼、面塑的自己的小像……

现在想想,真是龙凤颠倒,我把男人做的事做了个遍。

一日我坐在马车里,挑帘欣赏着古代的街景,突然听到一阵姑娘的哭声。

「大叔,这个价给你我还不够本钱呢!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挣钱,阿爹才摔断了腿,求你别为难我!」

我招来侍女询问情况:「殿下,是泼皮无赖在欺负人家小姑娘,说是买芋头,不如说明抢了!」

那小姑娘哭得我心里发苦,便让侍卫替她出了头。

事后她非要见我谢恩,我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张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手上还捧着两个芋头,不由得扑哧一笑。

「小丫头,我和你说,你这样做生意不行的,别人看你软弱就会欺你,你得泼辣起来。」

我伸手拿起她手中的芋头,让侍女给她十两银子。

她惶恐地连连摇头,我见不得她那副可怜样,直接把银子塞到了她怀中。

「本公主愿意花十两银子买你的芋头说明你的芋头值这个价,毕竟孝女难得。你回头也可以对外说福安公主夸我的芋头好吃,愿意花十两来买呢!」

十年如梦,曾经怯懦的小姑娘竟然能反过来保护我。

只是故人相见不相识。

生意还没开张,突然来了一群差役,他们像牧羊犬一样把我们这群小贩赶到了街道两边。

「圣上自京郊回宫,沿街庶民不可直视天颜,都给我低头叩拜。」

我呆愣地站着,眼看差役就要发怒,大娘一把把我拽了下来。

我跪在地上,一旁的大娘边翻白眼边小声絮叨:「人活着时不珍惜,死后天天哭丧,还每年都跑京郊哭,可别脏了我们贵人的轮回路,鬼听到他们哭丧都得翻白眼!」

我和这万千众生一样虔诚地用额头抵着地面。

路过的车马阵仗太大,带起了一阵灰尘,迷了我的眼,要不然我的眼前怎会朦胧呢?

惊变突起,一道道箭雨落了下来,大娘慌张地来拽我的手,却被乱起来的人群冲散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惶恐的小姑娘。

「幼娘!快找地方躲起来!」

然而我已经被人群冲到了刺客围攻皇室的包围圈。

我抱着头匍匐前进,只要近了被侍卫层层围绕的皇家车驾我就有一线生机。

我还没有看到哥哥高中,阿娘昨天才开始动手做的冬鞋也不知合不合我的脚。

我要是死了,他们定会伤心。

我马上就要爬过去了,只差一步,一支带着寒光的羽箭带着破雷之势牢牢钉在了我的面前。

一道没有感情的冰冷男声响起,好似在对蝼蚁说话。

「庶民不得靠近圣驾!」

心脏骤然紧缩,这声音在前世总是对我吐出各种冰冷客套的字眼。

我抬头,沈随安的眼睛正像猎隼盯着猎物牢牢盯着我。

他的身后是一辆四角雕刻着凤凰的鸾车,那是皇后的仪仗规格。

沈随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护在李杳杳的身边啊。

我感到身后有风,回头,刺客的刀已经迎面而来……

「世子救我!」

我大抵是对这世间有了牵挂,竟然向沈随安求救起来。

他也果断出手,红缨枪带起劲风削断了我的一缕头发,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穷凶极恶的刺客顷刻间身首异处。

他脱枪如风,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红缨枪就抵在了额头上。

我隔着一片猩红与他对视,他的手在颤抖,那威风凛凛的红缨正在风中簌簌。

他的眼神隐忍又克制,眼睛已经通红,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

「说!你为何唤我世子?」

我茫然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

老安国公在十年前的叛乱中不幸离世,现在的沈随安人人都称一声安国公。

只是一个称呼,他为何如此反应?罢了,不要与他纠缠,糊弄过去吧。

「民女粗鄙无知,看乡里的大戏总是有那扮演年轻官爷的角儿被称为世子爷,民女以为那是对大人您这样的官爷的尊称。要是冒犯了您,请您饶命,民女是乡下丫头不懂事。」

我面色惶恐,顶着一脸血在地上砰砰磕头,还硬生生地挤出几滴泪来,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他面色狐疑,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我哭泣。

上一世我也在他面前哭过。

我受不住他的冷漠和府中人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哭泣着质问他难道我就活该做他、李杳杳还有太子这段三角关系中的牺牲品吗?

既然太子和李杳杳已经定了亲,沈家已经站在了未来帝后的身后,何不放了我?让我们体面地和离。

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我:「公主,您在沈家是最尊贵的女主人,臣除了不能给您爱其他都是予取予求。若是和离,太子和杳杳定会为我们的事生气内疚,还望公主体谅,不要给人负担,臣希望他二人永远和美。」

我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哭得声嘶力竭:

「可我是人啊!我不是冰冷的瓷器摆件!我想要爱啊,父母兄长不爱我,你是我的夫婿也不爱我!为何你们都不愿意想想我是有血肉的人啊!你告诉我,草狗尚有手足母亲为其舔毛,那我呢,我呢!」

当时的沈随安是怎么做的呢?他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塞了一把匕首到我的手上。

「公主若是有怨,不如用这匕首一刀刀割下臣的肉泄愤。」

我抗拒着连连后退,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留下一句「你既不愿,就不要再说这些话,让人头疼」,转身又去了书房。

「报公爷,刺客已尽数逮捕歼灭,陛下恐太后和皇子公主们遇险,命您带人原路返回驻守护驾!」

传令小兵的出现打破了这僵持的场面,他收回了枪,转身跨上了战马,马头掉转前又深深看我一眼,便远去了。

我就那样一直跪着直到车马队伍全部走远才敢起身。

转身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哥哥。

他拿着手帕专注地替我擦拭脸上的血,又一层层地扒开我的发缝查看,头皮被扯紧,疼得我龇牙咧嘴。

「哥,我没事,那是刺客的血。」

他闻言松了口气:「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再出事?」

我心里疑惑,不由得便问出了口。

哥哥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慌乱。

「为兄的意思是阿爹已经不在了,你若再有闪失阿娘岂不是要哭瞎了眼!」

哥哥的话让我感受到被珍重的滋味,我笑着安慰他:

「哥哥请放心,您的妹妹机灵着呢!」

谁知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给了我一个爆栗:

「胡说!你一直粗心大意且眼神不好,走在路上我都要担心你被行人撞倒。」

我捂着脑袋围着他转圈告饶,芋头大娘又救我于水火。

「你们兄妹快别闹了,我这炭火还燃着,快烧些热水洗漱一番回家去,不然你们阿娘见到这副样子,不得当场吓死。」

我这才注意到哥哥的长衫上全是土,像是摔倒在地沾染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纷乱过去的天空此时格外的静谧幽蓝,我不禁在心里感叹。

真好,我没有出事,芋头大娘还能招呼我们用热水洗漱,哥哥来接我回家……

转眼就开了春,哥哥科考在即,阿娘听说京郊的隐安寺极灵验,早早地就去挂起了号排起了队。

今天总算轮到了我们娘俩,一早儿我们就收拾好了行装,要在寺中斋戒三日为哥哥祈求好运。

隐安寺占地极大,庄严肃穆,听说前段时间皇家都来祈过福。

我跪在漫天神佛的面前,虔诚地叩首,内心默默述说着心中的念想。

一谢花有重开日。

二谢所憾皆补全,

三愿至亲长顺遂。

拜完神佛起身后我发现阿娘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挂彩头去了,便也跟着来到了中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

阿娘正踮起脚,努力地舒展双臂,把一条红绸往榕树最高的枝丫抛去,嘴里还呼喊着:

「菩萨保佑,让我的孩子平安一生,所愿皆所得!」

我看得好笑,正欲上前帮她,却被树下的另一妇人吓得生生止住了脚步。

妇人皮肤雪白,气质高贵,正学着阿娘把红绸往树上抛。

她的身边围着穿着光鲜的侍女,还有面白无须的阴柔小厮。

那是我前世的母亲,或者现在我该唤她一声太后。

阿娘的心真大,丝毫没有意识到和自己说笑的妇人不同寻常,我却不愿她们过多接触,赶忙上前挽住了阿娘的手臂。

「阿娘丢下女儿跑到此地,真是害我好找,我们快些吃饭去吧!听说这寺里的斋饭做得极好。」

阿娘羞涩又带着点骄傲地向对面介绍:

「这就是我那贪吃的女儿,叫幼娘。您可别见笑,她只在我和她兄长面前这样骄纵,平时可是靠着双手撑起了家里半边天呢!」

太后面色恍惚,接着突然喜笑颜开起来。

「女儿好啊,我家幼幼也乖得很,我和她兄长的话她全听,从没让我操过心。我和婆母不合,几次都是幼幼替我罚跪,她哥嫌印泥不好用,她就抽了一塘的藕丝给兄长做印泥,手上都是小伤口。」

「哎哟,那真是个好姑娘,她多大了?想必已成家了吧?这样的好姑娘夫婿不得稀罕死。」

阿娘聊到儿女便来了兴致,却没有注意到太后的神色突然狰狞起来。

我看出不对,及时将阿娘一把拉了过来,远离了太后身边。

宫女和太监们全都乱了起来,高呼着:「快去找主子们过来。」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状若疯癫,将自己的头发全都扯散开来,极其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那老毒妇误了我和女儿啊!我的幼幼死时才不过双十年华,是母亲蠢,母亲不该被老毒妇离间啊!」

太后发出悲鸣,像头被夺去了幼崽的雌虎。

她声声念着我前世的名,那么哀怨悔恨,可是我此刻只关心身旁这个胆小平凡的妇人,她才是我的母亲。

「母亲对不起你,幼幼,这么多年你为何从不入母亲的梦啊!母亲连一张你的画像都找不到啊!呜呜呜……」

「哈哈哈哈!」

太后突然大笑着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她手劲极大,我想自己的胳膊必是青紫了。

「你就是我的幼幼对不对?高僧说幼幼就在这,她只是伤透了心不愿认我。」

她把我按在自己的怀抱里,力气大得我无法挣脱,她似乎想把前世所欠的拥抱都融合在这一次里。

「幼幼,母亲和你说,母亲替你报仇了!母亲抢了李杳杳的孩子养在身边,他们如今都不认自己的亲娘呢!

「哈哈哈,母亲还给沈随安灌了绝子药,他要给你守一辈子寡!

「呜呜呜……老毒妇绝啊!你死了她才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替她做过事。老毒妇!你杀人诛心啊!」

我感到有些天旋地转,大概是缺氧了吧。

阿娘焦急地上前拉扯太后,却被一旁的太监宫女控制阻止:「大胆!不可伤了我家老夫人!」

阿娘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

「这位贵人快放手啊,我的女儿要被闷死了!她是我的女儿啊,你认错人了!」

我感到太后又加大了力气,她恶狠狠地说:「胡说!她是我的幼幼,我的女儿!」

「阿弥陀佛……」

一阵佛号传来,太后突然软了下去,小宫女熟练地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阿娘没了控制,慌张地跑上前把我搂了过去。

「是娘不好,娘让幼娘受委屈了。」

我安静地靠在阿娘单薄的肩膀上,默默摇了摇头。

阿娘哀伤完,这才想起对解救我的大师道谢。

「刚才真是多亏大师了,我们母女真是无以为报。」

高僧微微冲阿娘点头便不再说话,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挺拔的男人,沈随安。

这二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似在透过我追寻另一人的踪迹。

联想到刚才太后的话,我悚然一惊。

穿越重生这种稀奇事我是切身经历过的,那说明世间确实可能存在能知晓过去未来的高人。

我悄悄划了下阿娘的手心,撒娇:「阿娘,我想去吃饭。」

阿娘还是心疼我,我一撒娇她立马撂下那群人,扶着我就往斋饭堂走去。

转弯前我偷偷回首,恰与沈随安的目光相撞,我看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两个字分明是「幼幼」。

我内心慌乱无比,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转回了头。

无事,只要我死不承认,谁会相信我是一个死了的人,再说,我的存在并不重要。

今日是斋戒的最后一日,阿娘说她要去斋饭堂帮忙以报那天大师出手相助之恩。

临走前她叮嘱我哪都不要去,当心又碰到那天的事。

百无聊赖的我跷着腿躺在床上看经书,没一会儿便觉得困倦起来,不由得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大殿里,里面的佛像我从未在任何一家寺庙见过。

别的佛像或慈祥或庄严,有的手持净瓶,抑或是手捻莲花。

哪像这座佛像,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二十一世纪著名的黄色小滑稽表情包。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中指朝天竖起,他在挑衅老天爷吗?

更更过分的是,他的大殿乃我平生所见最大。

更更更过分的是他的金身竟然真的是用黄金铸造的,头顶还带了块饺子皮,饺子皮上有宝石!

「吱嘎——」

有人开门进来了,我赶忙闭上眼装睡。

我感到有双腿停在了我的身旁,接着便不动了。

良久,来人开了口,不出我的意料,果然是沈随安。

「别装了,我下药的计量自己有数,你早在我进来前就该醒了。幼幼!」

我装不下去了,直接站了起来。

「大人真是好生小气,我不过上次唤错了你的称呼,你就把我掳了来?

「还是说你和前儿的贵太太一样犯有疯病,也要到处认女儿?你别说,你还真能生出我这个年纪的女儿,我正好缺个有钱有势的爹!」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面人举到了我的面前。

面人的颜料已经褪色,身上的裂纹像张牙舞爪的蜈蚣脚,但我还是认出,这是我前世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让师傅捏出来的小像。

「咦——哪里来的这么丑的面人!」

我嫌弃地挥手,故意把面人打掉在地上,脆弱的面人瞬间分崩离析。

沈随安慌张地跪下去捡面人的四肢,却被我不小心全踩成了粉末。

他就那样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幼幼,觉慧大师说你投生在了这具身体上,我知道你就是幼幼。你原谅我,我求你原谅我。

「我那时年少,性子别扭,再加上记恨被你哥哥抢走了曾经的心上人,对你做了太多畜生不如的事,我该打!」

他突然就抡起了巴掌,对着自己左右开弓。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可笑的行径,并不想理会,却又怕坐实了自己的身份,只能装作受到惊吓的小姑娘。

我扯着嗓子尖叫:「来人哪!官爷中邪啦!不好啦!官爷中邪啦!」

外面响起忙乱的脚步声,一群下人冲了进来,见到沈随安如此模样全都愣在了当地。

我则趁机夺门而出,身后还传来沈随安的嘶喊。

「幼幼,我是真的心悦你啊!只是我发现得太迟了,太后赐的绝子药也是我主动喝下去的,谁让我没有护住你呢!」

我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都死翘翘多少年了,一个个现在跑来哭丧,生前不孝,娘死哭孝,鬼都得翻白眼!

全都该接受滑稽大佛的鄙视!

真是晦气,我得快点带娘亲离开。

回到家的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滑稽大佛对我竖着中指。

我感觉受到了藐视,正欲上前与他掰扯,他又缓缓收回了中指,举起了大拇指……

梦醒后我怅然若失,总感觉自己的两次重生有蹊跷,似是遗忘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科举考试转瞬而过,我没想到哥哥如此有本事,竟然打马游街做了风光的状元郎。

此次科举选举出来的人才极多,皇帝一高兴,特命家人在京城的举子携家人入宫参加琼林宴。

宴会规模极大,朝廷的老中青三代会聚一堂,再加上新晋天子门生们,让前来赴宴的女眷们应接不暇。

皇帝和皇后端坐高位,下首各色宫妃美人围绕,我看到李杳杳的嘴角垂下来了,皇帝倒是红光满面。

我早就知道做皇帝的人必然会有庞大的后宫,就算为了前朝安稳,也得做到雨露均沾,不可偏宠。

只是不知午夜梦回时李杳杳可曾后悔没有选择深情专一的男二呢?

我有些憋闷,同家人打了招呼便让宫女领我出去透气。

七拐八绕间我察觉到了不对,但来不及了,沈随安已经挤在了我眼前。

我本想像看到其他官员一样对他行礼,然后再擦肩而过,没想到他却直接上前抓住了我的手。

「幼幼,我会向陛下请旨赐婚,十年前的错误该纠正过来。」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我,我却感到毛骨悚然,我尖叫着想要挣脱他,他却抓得越紧。

「还请国公爷放了舍妹,您身为长辈,小妹若是冲撞了您还请您见谅!」

哥哥来了!我赶忙呼救:

「哥,打他!救我!」

「好!」

哥哥果真卷起了袖子,沈随安大概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状元竟然敢揍国公爷,拳头打过来时他也没还手,我就这样轻易挣脱了出来。

「呵呵呵……」

沈随安突然弯腰笑得抽搐起来:

「哥哥?幼幼,你的哥哥在龙椅上坐着呢!」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沈随安竟还想夺走我的家人!

「你闭嘴!攀扯皇家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

沈随安却不理我,自顾自地说着。

「状元郎,你大概想不到吧!令妹这具皮囊里早就换了芯子,不信你去问觉慧大师,他可是未来佛的弟子。现在的孔幼娘不是孔幼娘,她是已故的福安公主,皇上的亲妹妹!」

我涨红了脸,小心地去看哥哥的脸色,谁知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又给了我一个爆栗,牵起我的手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就不难过吗?你的亲妹妹不在了。」

身后的沈随安不死心,还在挑拨。

哥哥终于说话了。

「她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只有我知道她的眼光一直不大好。」

哥哥低头与我额头相触:「你说是吧?葡萄。」

回忆纷至沓来,差点将我砸晕在地。

灰暗潮湿的雨天。

趴着蜗牛的墓碑。

青涩的少年倔强地握紧了只到他膝盖的小女孩的手……

穿着黑色衣服前来参加葬礼的大人纷纷摇头叹息。

「可怜呀,大人全被山洪卷走遇了难,这两个小的一个在学校,一个在医院,躲过了一劫,以后怎么活……」

「小的这个还有只眼睛先天残疾看不见,都没人愿意收养的,澄子又不愿意丢下妹妹,说什么长兄如父,要自己拉扯妹妹呢!」

……

少年打着赤膊,背上已经被骄阳晒得脱了皮,他在葡萄架下穿梭,剪下一串紫莹莹的葡萄冲吃着雪糕打着伞的小女孩笑。

「葡萄乖,你看爸妈都在保佑我们,今年的葡萄收成好,哥哥马上就能带葡萄去做手术了,还能给街道和区委一直帮我们的叔叔阿姨们送点。」

……

我茫然地站在一座大厅里,厅里响着哀乐,菊花和白布摆成的台子上少年在黑白照片里笑得张扬。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只能仰头看着他们的膝盖,还有人拿着相机不停地拍我。

「本台报道,十九岁少年黄澄子利用暑假在工地做工,不幸被钢筋砸穿身体,抢救无效死亡。死前在医院立下遗嘱,将其眼角膜捐给妹妹,赔偿款由相关部门保管按月发放给其妹妹。据悉,黄澄子兄妹二人父母早已过世,兄妹二人是孤儿……」

回忆结束,我早已哭倒在了哥哥的怀里,而哥哥的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

「哥!你为啥要抛下我!我不要治眼睛,我只要你啊!哥,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有泪水滴落在我的头顶,烫得我心发疼。

「哥不疼,真的,哥不疼,眼一闭就过去了,没感觉的!哥什么时候骗过小葡萄?」

我痛苦地用脚蹬地:「你骗我!你疼,你疼!」

以我现在的状态不可能继续参加宴会,好在皇帝两口子已经回了寝殿,只剩下臣子在喝酒。

哥哥让宫女带出了阿娘,她见到我这哭成花猫的脸吃了一惊,想问些什么却被哥哥打断。

「阿娘,我和幼娘起了争执,她使小脾气放赖哭呢!」

阿娘闻言松了口气,笑骂道:「都多大了还磨牙呢!真是讨债的小混蛋!」

回到家后我们打发了阿娘去睡,兄妹俩对坐书房相顾无言,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

「哥,我问你答好吗?」

「好。」

「我的两次重生是不是都是因为你?」

「不是。当初我死后是爸妈求使者再给我一次生命,他们愿意把自己来生的福分分一成给使者,我就被安排到了这个小世界。

「你在本来的世界车祸离世后,爸妈又分了一成福气给使者,你就来到了这。你从城墙摔下惨死后我也给了使者一成福分,又让使者找到了路人阿娘一家,篡改了他们的记忆,我和你做了阿娘的孩子。」

我又忍不住泪目了,所谓的穿越,重生,看似无望的生活背后是亲人一次次的拯救。

他们没有陪在我的身边,却一次次地为我创造生的机会。

「那我能见爸妈一面吗?我都忘了他们的样子。」

哥哥轻轻摇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做了别人的小宝宝。」

我十分不安:「可是他们的福分已经分给我们这么多,来生……」

「你不用担心,使者说他不收这个福分了,因为你的做法让她很爽。」

哥哥摇头轻笑:「使者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好美人,爱八卦,贪财,穿衣品位还出奇差……」

不知怎的,我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冲我竖大拇指的滑稽大佛。

「哥,使者是不是脑袋顶着块饺子皮似的白布,总是竖着中指?」

哥哥惊奇:「你见过他?」

我想,我应该算见过他吧。

我们兄妹还沉浸在相认的喜悦里,沈随安却没有歇了搞事的心。

「孔幼娘,朕的安国公哪一点配不上你?你竟不愿嫁?」

我跪在御书房内,皇帝两口子和沈随安都在等着我回话。

我本来想装疯卖傻,可是临走前哥哥告诉我要随心而言,他自有办法。

我深吸一口气:

「回禀陛下,娘娘,年龄不合,安国公的年纪都可以做民女的父亲了!」

「真是笑话!京城多少姑娘想嫁安国公,岂容你嫌弃!」

李杳杳不仅脸上的皱纹长了,脾气也大了啊,可我偏偏想气气她。

「回娘娘,民女初入京城时曾听过您与安国公还有已故的福安公主的往事。安国公总是喜欢追寻失去的东西,不懂珍惜眼前人,民女不想走福安公主的老路!」

皇帝的脸色铁青,李杳杳却煞白了脸。

「幼幼!你就是幼幼啊,你本来就是我的妻!」

沈随安又在发癫!

我把头磕得哐哐响:

「陛下,娘娘,你们看,国公爷这是魔怔了,要拿我当替身呢!」

皇帝摔碎了上好的砚台,寒声说:

「孔家幼娘,朕这就拟旨,为你和安国公赐婚!」

「我看谁敢!」

我一惊,太后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手中还拿着宝剑,哥哥正跟在她的身后。

太后取下剑鞘就砍向龙座上的皇帝,嘴里嘶吼着:「你们都该死!你们都在算计利用我的幼幼!」

「啊!」

李杳杳的尖叫声叫来了护卫,可还是晚了些,皇帝的左手被砍断,变成了哆啦 A 梦,李杳杳的脸也挂了彩。

哥哥当机立断地夺下太后手中的剑塞到沈随安的手中。

「安国公疯病发作,刺伤陛下,快些捉拿!」

侍卫们全都一拥而上。

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室绝对不能传出污名,无论是母弑子还是子弑母都天理难容。

这个锅必须由沈随安背,毕竟事情由他而起。

我和哥哥趁乱出了宫,阿娘正驾着马车等候在宫墙外。

家中的祖屋地势不错,卖了个好价钱,听说南边的越国是最强大富饶的国家,哥哥已经得到游学时的好友引荐,也不知他能不能在越国做打马游街的状元郎。

早春天欲暖,正是好时节。

                         番外   哥哥

我找到了在学校食堂用最少的钱填饱肚子的方法。

每次不要菜,只要打上三块钱的米饭,把免费提供的汤往上面一浇就是最美味的泡饭。

我这个半大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肚子里缺油水,整个人干巴巴的,又瘦又长,像根竹竿。

其实社会和学校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他们帮我办了助学贷款,还申请了贫困生补助,我的成绩不错,每年都能得到国家奖学金。

但我就是习惯性地对自己抠门,因为家里没有大人,我还有个需要做手术的妹妹。

我觉得自己省一些就能多攒些钱,让妹妹上最好的幼儿园,到最好的医院做手术。

我并不想利用大家的同情去做伸手党,老师同学每次都想方设法地请我吃饭。

他们害怕伤害到我的自尊心,连庆祝学校里的流浪猫谈恋爱这种借口都能找出。

街道和区里的叔伯阿姨们经常提着东西来家里看我和妹妹,父母离世时是他们替我张罗了一切,还给我们办了低保。

除了老天对我不好,我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

家里穷,可大概是爸妈在天堂不忍我和妹妹太苦,保佑着家里的葡萄园竟然高产。

大一的暑假我啥都没干,每天都骑着三轮车去摘葡萄,然后再拉到市场卖。

妹妹没人带,我就给她戴上帽子打上伞一起带到葡萄架下。

太阳晒得我的背好疼,可我心里高兴。

妹妹的手术费又攒了一些,还能送些葡萄给帮助过我们的人。

在市场时妹妹就躺在车下的阴影里睡觉,枕着她最爱的小猪佩奇毯子。

多亏了她,来买葡萄的人从不好意思和我讲价,有个文着花臂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叔甚至丢下 200 块钱就跑,我追上去时发现他在抹眼泪。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孤儿很可怜,可我不这样认为。

我们怎么能算孤儿呢?毕竟我有葡萄,葡萄还有我这个哥哥。

我们在这世上尚有血脉相连的手足。

开学前半个月,我的葡萄也卖完了,我寻思着再找个兼职干,正好邻居奶奶喜欢小孩子,她愿意带着妹妹玩。

工地上一天 300 块,坚持到开学我就能攒到 4500 块钱,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被钢筋刺穿身体真疼啊,手术室里意识模糊的我能听到医生护士的叹息。

我不能这样走,我还有个才四岁的妹妹,我要给她安排好一切。

我用仅存的力气抓住了一片一角,不管他能不能听清,断断续续地呢喃。

「家里还有一万块钱,替我还了助学贷款……工地赔款交给公家,让他们……按月打给我妹妹,我的眼睛也给妹妹……」

意识即将抽离,我听到周围有很多抽泣声。

葡萄,对不起,人生太苦,哥哥撇下你先走一步了。

                        番外  春和景明

越国国都春城此刻格外热闹,过路行人,摊贩走卒们全都站在街道两边伸长了脖子,沿街的酒楼平时足不出户的姑娘们也都将娇羞的脸庞探出了窗。

其间有贵公子愤愤不平:

「你说我哪里比那姓孔的差,为何春花和雪月都迷恋上了他?」

一旁的友人饮了口茶水,看着他那少了半边头发的脑袋默默无语,但想到秃头是自己这好友的逆鳞,触碰者死,他很聪明地改了话。

「兄弟你自是不差,奈何姓孔的太过逆天。他长得好,还武功高强,又极尊重姑娘,爱护妹妹和老娘。如今他又考取了状元,还是圣上亲试的唯一一个天子门生,现在满城的姑娘都疯了,发誓一定要在今天让他接自己的香包。

「各个老臣们也豁出老脸,全都要在榜下捉他的婿,户部尚书和卫将军还为此打了起来,工部侍郎拉架,也被扯断了胡子。他们一气之下告到了圣上面前,谁知被全被圣上赐了『老顽童』三字。」

秃头公子张大了嘴巴,猛灌三杯热茶抚慰自己受创的心灵。

「状元郎来啦!」

楼下热闹了起来,男女老少手中拿满了水果鲜花,楼上的姑娘们纷纷亮出了绣帕香囊。

铜锣敲响,两队差役举着牌子走了过来,他们身后是一匹戴着红花的高头大马。

往上瞧,那端坐马上的少年真是俊俏风流,他眼波流转,接着便定在一处不动了,眼里盛开了笑意。

人们被这一笑癫狂了心智。

「状元对我笑了,我的侍女们呢?快和我一起砸!」

「胡说!明明是对我笑!」

水果鲜花、香囊绣帕从各方飞了出去,更有孩子被自家父亲举着扔出了自己的墨宝。

随护的差役全都在擦脑门上的汗,真怕状元郎被砸死啊。

只是状元郎在对谁笑呢?

他们好奇地顺着刚才状元郎的视线看去,一对颇为好看的母女正被一个白嫩的小胖子逗笑得花枝乱颤。

那小胖子颇为眼熟,真像丞相家的公子。

「幼娘我和你说,我爹当年中状元时游街场面不比咱大哥差,所以你能想到我父亲是何等英俊了吧?等我减了肥,必定要比老爹还要好看,你可不要嫁人,一定要等我啊!」

春和景明,鲜花着路,每个人都在笑,差役掏了掏耳朵。

真是幸福啊!

番外——幼娘和清远

顾清远的长兄就是引荐哥哥来到越国的好友,刚到越国时也是他接待我们住到了丞相府,我也因此和顾清远相识。

初次见到顾清远我只觉得自己眼前晃动着一只白乎乎的糯米团子,直到他笑弯了眉眼向我问好,我才知道他是丞相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

丞相一家人很好,知道哥哥要参加科举便给我们单独划了一处清静的院落居住,本来还想给我们分拨仆人伺候生活起居,被我们拒绝了。

阿娘又拾起了针线,不过这次能穿上她做的衣服和鞋子的人多了个白白嫩嫩的顾清远。

要说丞相府谁最欢迎我们一家,非顾清远莫属。

我们搬进丞相府时顾清远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原因说起来也很可笑。

丞相府权势地位不缺,十八岁的顾清远却找不到媳妇,只因姑娘们都觉得他胖嘟嘟,奶呼呼,只能当个弟弟。

丞相夫人大手一挥,顾清远的饮食就此缩半,不瘦到春城贵公子们的平均体重别想沾半点油腻荤腥。

彼时我尚不知这府中的官司,每日操心着为哥哥做些吃食补充体力,可是却发现自己每次做的汤水揭开盖后都少了一半。

我心中疑惑,按理说就算有野猫也不可能揭开滚烫的锅盖吧?遂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

哥哥边喝汤边皱眉,手指在桌面敲打了起来,汤尽后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哪是野猫,分明是耗子,而且是又白又胖的硕鼠!」

当天晚上我就按照哥哥的吩咐,做了只叫花鸡,用荷叶和黄泥包裹好埋在了院里燃起的小火堆里。

进屋歇息前哥哥故意放大了声音对我说:「幼娘啊,这叫花鸡在泥火中焖上一个时辰最是美味,我们先歇息去吧,一个时辰后再来享用美味。」

我不解哥哥的用意,但向来听他话,老老实实回屋休息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的花丛里似传出了人吸溜口水的声音。

我睡得正迷糊间被哥哥叫醒了,我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促狭的表情。

「幼娘,快起,抓硕鼠了!」

我纳闷,但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大号糯米团子便明白了一切,内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月华耀眼,照得清楚,顾清远正蹲在我们埋叫花鸡的火堆前扒拉呢!

大概是余火烫到了他,他忍不住「斯哈」了一声,却又怕动静过大惊动到了人,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和哥哥就这样扒着门缝看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扒拉出了叫花鸡,还没等他敲开泥送入口中,哥哥大喝一声:「清安兄,你来了!」

顾清安就是哥哥的好友,顾清远的兄长。

顾清远就这样愣在了原地,待我们走近,他看清我们脸上的笑意,方知我们在诈他。

他的双唇微微颤抖着,我们都在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谁知他却两眼一翻晕倒了,幸亏哥哥反应及时,接住了他,他像一座山靠在了哥哥怀里。

我要去叫大夫,他却又醒了过来:「好妹妹,别去,我这是饿的。」

后来啊,顾清远靠着这福气的外表和吃了蜜蜂屎的小嘴成功俘获了阿娘的心,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中小饭桌的编外成员。

只不过哥哥一直很不爽,他总是极力避免我和顾清远单独相处,我问为何,哥哥说:「顾清远那只猪想来拱你这棵大白菜。」

我是极不赞同哥哥的话的,顾清远只不过爱吃我做的东西罢了,还有我真心觉得顾清远即使是猪也是有着粉色脚垫的白嫩小猪,我还挺爱和他玩的。

阿娘更是护着顾清远,「我看清远这孩子生性纯良,又幽默风趣,你没看幼娘和他一块玩耍笑脸都多了些吗?」

哥哥无奈,不甘心地小声嘀咕:「总之他别想带着这身肉娶我的妹妹。」

我失笑:「哥哥你想多了,顾清远是我要好的玩伴,虽然他上次带我钻狗洞偷看你和太傅家的小姐相会,你也不能如此记仇啊!」

哥哥的脸上瞬间飞起了红云,阿娘的眼睛里也冒出了八卦得精光,奈何哥哥跑得快,远远的还传来他的怒声。

「顾清远!」

我一直以为顾清远对我只是好友之情,却没想到他在哥哥高中状元打马游街的那天借着玩笑在阿娘面前对我表了白。

我当时并未在意,只当他在逗趣我和阿娘,顺便挑衅哥哥,却没想到一向爱吃的他竟然为我减起了肥。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早地就在哥哥面前表明了对我的心思,哥哥只无情地对他说:「瘦不下来免谈。」

第一年,他瘦了十斤,眼睛大了些,他高兴地跑到我们的新家对我说:「幼娘,等我!」

遭了哥哥一记白眼。

第二年,他奉旨到江南治理水患,我整整一年没有见到他。哥哥边看着下给太傅府的聘礼单子边嘀咕:「小胖子也不知能不能吃下这番苦。」

第三年,他还是没有回来,听说在巴蜀修建水坝,我内心有些不安,巴蜀可是出美女呢。

哥哥翻弄着他托人带回的土仪特产,向嫂子和阿娘吐槽:「这小胖子,还是这么幼稚,尽是些小孩玩意儿,也不知道回来看我们一眼。」

第四年,嫂子生下一对龙凤胎,全家都高兴得很。

哥哥摸着孩子的小嫩手,向好友顾清安抱怨:「你那胖子弟弟还回不回来?可是有好几家的公子来向幼娘提亲了。」

我心里有些落寞,来到了后院散心,这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柿子树,顾清远最爱吃这树上的柿子了。

一阵风吹来,我的头上落了叶子,我刚想伸手摘下,有人却先行一步。

我抬头,入目是熟悉的眉眼,身形却如松,再不是那个糯米团子。

顾清远没骗我,他瘦下来果然好看。

他就那样站在秋日的暖阳下对我笑着。

「幼娘,我终于瘦下来了,我能娶你吗?」

我的心里泛起暖意,要紧紧抓住幸福,遂笑着对他说:

「能啊!哥哥可想你了,我也很想你!」备案号:YXX18OgRwXEsk6vZDGliJL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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