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132 天
丧尸爆发第三十天,城里已找不到其他活人的踪迹。
楼上却突然传来一张字条:你好,我已经观察你们很久了。
1
15:03
2030 年 1 月 3 日,星期日。
我迷迷糊糊地睁眼,亮起手机显示屏看时间。
休息日,我按照惯例窝在床上赖床,Niko 躺在我怀里打呼噜,睡得正香,我无所事事地刷着短视频软件,微信弹出了林严的消息提示。
林严是我在一起了五年的男友,目前在市里的研究所工作,病毒研究。
——今晚可能回不去了,昨天从 C 市发现了一只变异的松鼠,所里都在忙着抽调血样研究。现有的指标表明可能是新型病毒。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Niko 被我吓得立马跳下了床瞪着眼睛看着我。
变异?新型病毒!
最近在网上刷到不少末日小说,导致近期满脑子都在思索着一旦到那个时候应该准备些什么好让自己能安全地躺平。
我翻身下了床,一番洗漱后准备前往商场采买末日生存物资。
虽然林严并没有和我说要末日到来之类的话,但我觉得有备无患,毕竟十年前也是一场病毒,让大家都只能窝在家里混日子。
15:39,我驱车抵达了市里最大的商场,把我和林严爱吃的零食、Niko 爱吃的罐头猫零食冻干扫了个精光。
我满意地看了看车里两大购物车的零食,准备开车回家。
等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关上车门调头回了商场,重新推了两个购物车开始扫自热米饭、方便面、各种面类、罐头肉干、压缩饼干、米油盐酱醋、猫砂猫粮、纸巾、卫生巾、消毒水,等等。
最后发现两个购物车根本不够,我干脆大手一挥叫来了工作人员统统给我送货上门。
工作人员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但仍颇有些疑惑地问我买这么多做什么。
「我要开小卖部,进货。」
我能感到工作人员脸上的笑意逐渐有些僵硬,但嘴上仍马屁地同我说:「老板您真是……生意头脑颇好呢!」
估计把我当精神病了,但是管他的呢。
让工作人员帮我把东西搬回家里的两间次卧安置好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还好当时看房子的时候我非要挑大的买,林严拗不过我,最后含泪听从我的意见买下了现在所处二十三楼的一层一户的四室二厅二卫。
我站在客厅四处观察,思索着还有什么必备物品。
Niko 正好跳到了饮水机上,冲我喵了一声,此时饮水机里的水桶还剩下三分之一。
「Niko,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于是我拨通了送水师傅的电话,让他把店里的水都给我送来。
原本要关店下班的师傅接了电话后表示立马给我送来,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桶水塞满了我家第三间房。
晚上八点多,林严又给我发微信了。
——你又买包包鞋子了?怎么我两张卡里的钱都扣了这么多。
我翻了个白眼,我是这么不勤俭持家的人吗?不回!
他又发了。
——最近暂时别出门了,感觉不太太平,B 市也出现了感染的动物,是鸡鸭。
我大脑飞速运转。
鸡鸭?那不是人都在吃的?
——会传染到人?
——暂时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传染到会怎么样?
这话发出去后过了大概十分钟才有回信。
——轻的话可能只是像流感一样,严重的话……丧尸。
丧尸!
我整个人一怔,丧尸的话,那岂不是真的要世界末日了?
虽说暂时还不确定,但是为保万无一失,我立马在网上预约了安装师傅明天来给我加装多重防盗网,把家里的玻璃都换成了刀枪不入的钢化防弹玻璃,另外把门也多装了一道防火防盗门。另外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一大堆常备的发烧感冒药。
购物软件上顺带也下单了许多家用物品,以防万一哪天这个坏了那个坏了就糟了。另外还下单了许多攀登绳类的生存工具。
于是林严的微信又发了过来。
——又买啥了?
我无语。
——买命。
2
昨晚林严果然没回来,也没有回我的微信。
我打开手机时电量只剩下了 18%,昨晚竟然看户外生存视频睡着了,该死,竟然忘了给手机充电。
等等……电!
这最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给忘了,打开购物软件又一股脑下单了许多充电宝,备注上清一色写上了充好电的、满电的再发货,没电的就给我用最快的速度冲,要快!
另外出了一趟门购置了许多太阳能充电的玩意。
感觉一切准备就绪躺在沙发上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臭气,这味道臭得熟悉……我扭头一看,果然是 Niko 又拉屎了。
我认命地铲屎,一边铲屎一边思索如果停水了我的马桶要怎么冲?
结果就是我在 Niko 看智障的眼神中,模拟了一下蹲在他的猫砂盆上拉屎的场景。
……嗯,好像也可以接受哈。
于是我又下单了更多的猫砂送货上门……
安装师傅和快递师傅恰好都到了,我站在一旁监工,嘱咐着师傅一定要给我多装几层。
师傅一边装一边疑惑地问我:「老板,这么好看的露台为什么要装这么多层铁丝网,多影响美观。俺干这行这么多年,头一回给阳台装咧。」
我抚摸着怀里的 Niko 回答道:「怕猫掉下去。」
Niko 平时是不被允许到露台来的,以往怕它掉下去,我都把阳台门关得牢牢的,坚决不让它踏进阳台半步。以至于它对露台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从我怀里一下蹬出去,趴在了露台的水池边冲着里头仅有的一条金鱼喵喵叫,甚至试图伸爪子去抓鱼。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给 Niko 抱起来丢回了客厅,关上了阳台门。
却突然在灵光一闪间抓住了什么东西。
我环顾了一圈只有一个小水池和一套桌椅的露台,打开我的送货软件又下单了土、肥料、种子等材料。因为我不会种菜,专门挑了些好养活的来种。
如果到了末日,养鱼肯定是不现实的,换水将会成为水资源消耗得非常快的事情,那么空置的小水池填满土用来种菜也不错,空置的地方再加装些花坛也用来种菜好了。
于是和师傅商量了一下,师傅打了个电话又叫来了他的装修同伙,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给我沿着露台边缘砌好了花坛。
一切忙完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我带 Niko 去宠物店洗澡、驱虫,然后去吃了个素饭。
我本来是想趁着这阵子大鱼大肉一顿的,毕竟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吃了。
但是想到昨晚林严说鸡鸭也遭到了感染,我有些害怕,还是命重要。惜命的我只能把素食当山珍海味吃了。
几天后我才知道,就是这种怕死,救了我一命。
到家后我把消防通道的大门从里面给锁上了,安上了自己买来的防盗锁。
因为是一层一户,所以电梯都是一户一卡,刷卡乘梯。我家这一层的卡只有我和林严有,那么能上来的就只有消防通道的楼梯了。
打着饱嗝进了家门后,收到了林严的微信。
这是他今天给我发的第一条微信,看来确实是很忙。
——C 市今天上午发现有人感染了,人体抽调的血样已经送来了。和现今已知的所有传染病毒的区别都很大,所里暂时都没有对策。
——感染了会有什么症状?
——头晕、恶心、高烧、休克,今天上午他不舒服去医院检查,C 市医院以为是普通高烧,但是下午出现了器官衰竭,查不出病因才上报了上级。是所有器官开始衰竭,从衰竭速度来看,不出两天就没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行,明天吧。今晚先看看这个病毒有没有研究对策。
——注意休息。
摁灭了手机显示屏,我陷入沉思。
不出两天……意思就是如果变异成丧尸,那么留给我准备的时间也就不足两天了。
3
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工作群的消息正好弹出来。
——大家都看新闻了吧?最近就暂时停工,不用来上班了,大家都在家待着吧,注意安全。
这两天忙着采买物资都忘了我还有工作这回事,幸好昨天本来也是我的调休日。
我在社区诊所做护理工作,不忙,所以调休日还是很多的。
我打开新闻软件,第一条赫然就是工作群提到的那条头条新闻。
——近日 C 市出现新型传染疾病,请广大市民非必要不要外出,外出请做好防护措施。戴好口罩、勤洗手,避免感染。
C 市离我所在的 A 市也就只隔了一个 B 市,C 市先发现了变异松鼠,随即在第二天发现了感染的人类。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明天出现感染人类的应该就是 B 市。A 市暂时还没有发现感染的情况下,应该是暂时来说最安全的了吧?
思忖间,我的微信电话响了起来。
是林严。
「家里怎么又多了几道门?我进不去了。」
我翻下床去给他开门,他一脸疲惫,身上还有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他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同我说:「情况不太乐观……我级别不够,这件事被上级从首都调来的同事接手了。现在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都回家待命。我想我们需要准备一些……」
他换好鞋后抬头看了看家里,嘴边的话停住了。
「……物资。」
我一脸骄傲:「我可是很勤俭持家的好吧。」
他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一级戒备啊。你这已经不是勤俭持家了,是贪生怕死第一名。」
我撇了撇嘴:「你那些钱存着有啥用,真要到严重的时候,钱就不值钱了。」
他巡视了家里一周,看着我有些无奈道:「许姿,你把我准备给你的彩礼钱也花了。」
我双手抱着胸不以为然:「什么彩礼不彩礼的有什么所谓嘛,我爸妈已经不在了,没人会逼着你交彩礼。只要我们这条小命能保住,这一屋子的物资就当是你给我的彩礼咯。」
缓了缓后,他叹了口气,抱着 Niko 坐在沙发上:「原本所里都以为只是和流感之类的病毒差不多而已,但昨天器官衰竭的那个人,今天早上送到所里来时已经没了生命迹象,大脑神经全部已经被不可见的黑色病毒侵蚀破坏了。一直到刚才我回来前……他活了。」
「活……活了?」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害怕地颤抖:「他的皮肤短短十分钟就从毫无血色的白逐步变成了黑紫色……甚至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
「他变成丧尸了吗?」我的声音也有些发抖,虽然想过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人会变成丧尸,但我没想过会成真,也没想过来得这么快。
林严的声音开始带着些许哭腔,似乎是一幕幕都在他的面前重演。
「它从床上弹起来的时候,我们都吓呆了,原本是想给他的遗体做解剖研究的……但是它的力气大得惊人,抓起在解剖室里的同事就一口咬了下去……那个同事,就是子宸。」
陈子宸,是林严在所里最好的朋友,今年 27 岁,去年刚结婚,我还陪同林严一同去出席了他的婚礼,林严是他的伴郎之一。他新婚妻子的花球,是我接到的。
「另一个同事想跑出来,但是和我一同在隔壁房间监看的主任发现情况不对,跑过去把解剖室的门反锁了……我就在监看室里看着里面的两个同事丧命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根本没办法反应过来。」
他的肩开始不自觉地抖动,我知道他哭了。
我用一只手揽过他的肩以示安慰,他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知道吗?小姿,这种事情根本不像那些电影里小说里写得那么简单。感染到病毒的人发作只需要 48 小时,但是被已经变异成丧尸的咬一口,只需要十分钟,就会被同化成丧尸。」
「领导刚刚把我赶了回来,要求我们对外进行保密,我们这些知情的人都签下了保密协议。但是真的能保密吗?世界上真的只有他一个感染了病毒的人吗?」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就像是有东西哽住了我,喉头发涩。
我抬眼望着窗外的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灰暗了起来,一片片的乌云让人看着越发的压抑,一派风雨欲来的景象。
这样的平静,真的要消失了吗?
4
第四天早上是被林严鼓捣东西的声音吵醒的。
昨天下午我和林严收拾情绪后出门采买了许多书籍、健身器材、电影碟片等娱乐用品,以供未来困在家里消遣。
吃过饭后他一直坐在阳台的窗边抽着烟发呆,他鲜少抽烟,我头一次见他抽烟还是在一起两年后他父母车祸离世那阵子。这么说来,在这个世界上我和林严是实打实的相依为命。
他大概是一宿没睡,我不知道,因为我熬不住困意,在沙发上坐着陪他,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在房间的大床上了。
走出房门看到的是林严正在给家里的墙壁装吸音板。
「你醒了?早饭我在楼下买了油条豆浆,应该有点凉了,你热一热再吃。」林严抬眼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往墙上安着吸音板。
「为什么要装吸音板?」
我有些不解,毕竟我们住的是二十三楼,要有什么声音楼下肯定是听不见的,所以当时采买物资时并没有想到要给家里装吸音板这件事,我觉得没有必要。
林严把客厅最后一块吸音板安上后,环顾了客厅一周,一边给我去热早饭,一边回答道:「我昨晚仔细清点了一下你买的东西,充电宝虽然很多,但是不实用。万一城市不供电不供水了,这些没电的充电宝就没什么用了。所以我出去买了太阳能发电机和太阳能水泵。虽然说咱们是在高层,但是一旦空城,任何声响都很明显。反正你也说了,钱到那个时候也不值钱了,干脆做得更保险一些。」
我咬了一口热乎乎的油条,给林严竖了个大拇指。
「对了,你今天出门有什么异常吗?」
「暂时没有。我逛了一圈,市里超市的物资基本已经被群众扫空了。今天人还挺多的,都是去扫物资的。药店也被扫空了。总之,你能想到的,人们都想到了。」他拉了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喝了口豆浆同我说道。
「还好咱们家里有一个『前线』工作者,不然我们估计也没办法囤上这么充足的物资。」
「唉,」他叹了口气,「今天所里的小李跟我说,B 市也出现感染体了。」
果然,和我推算的分毫不差。
「还好 A 市暂时没有发现,咱们应该还能安稳过两天。」
我这话出口没有得到林严的附和,我有些疑惑,抬头看到他皱着眉头。
「其实……应该没有两天了。」他看着我开口,「虽然控制住了 B 市的感染体,但是核查了他的行程发现,他是两天前刚从 A 市结束打工回去 B 市人。我们现在还并不清楚感染体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的,所以 A 市,也不安全了。」
我嘴里的油条突然不香了……
「那如果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话,你今天出去逛一圈需要隔离吗?」
林严白了我一眼:「如果是空气传播,最早发现感染体的 C 市早就沦陷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我想很有可能是通过吃来传播的。」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鸡鸭变异吗?」
「我只是猜测。因为最早发现这些携带这类病毒的都是先从发现了变异的动物开始,再到人类。」
「那动物又是怎么染上这种病毒的呢?」
我和林严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一定有什么特定的媒介导致了这种病毒的传播,但会是什么呢?
Niko 趴在阳台的玻璃门边喵喵叫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思绪,我走到门边透过玻璃看见,水池里那唯一的一条小金鱼竟然翻了肚。
「昨天这条小金鱼还活蹦乱跳的,Niko 想伸爪抓它,它还扑腾闪躲,灵活得很。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林严盯着池子里还在持续送水的活水泵不说话,转头回房里拿东西了,还不忘嘱咐我不要碰池子里的水。
我把 Niko 赶回屋子里,林严正好拿着试纸走了出来。
他把试纸往水里沾了沾,试纸逐渐从白色变成了黑色,但池子里的水依然是清澈的。
我和林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水!」
5
我把池子里的水用水管从池子里抽到了家里的马桶里冲走了,包括那条死掉的小金鱼。
「抱歉!小金!」
林严正在给所里的领导打电话,上报这个最新的发现。我和林严已经决定此刻起就不再出门了,反正家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光是我囤的物资就足够我们两个人窝在家里活个三四年不成问题,再加上我们还在阳台种下了蔬菜,那么不出意外活个五六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耗也能耗出解药现世的那一天,再不济也能把丧尸耗死。
接近傍晚的时候,电视里插播了紧急新闻。
——请广大市民不要接触水龙头里的水源,据最新消息指出,我国多个水库已经遭到严重污染,请尽量饮用瓶装饮用水。疫情期间请勿外出,请勿和他人接触,居家隔离,一旦出现头晕、呕吐、发烧、休克等情况立马上报。
这条紧急新闻在电视上循环播放了五分钟,小区的广播里也回荡着这条新闻的播报内容。业主群里直接炸了锅,消息轮番轰炸在我和林严的手机上。
——什么意思啊?不能用水龙头的里的水用什么水嘛?那把他烧开了可以吗?不是说高温杀毒嘛!
——那怎么洗澡嘛?水是生命之源哇,这都不得用了那还能活命的咯?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解决好噻?
——今天去水铺人都不卖水了,老板说没水卖了,要囤给自己家里用。跑了几间铺才高价抢回来两桶水。这下说水不能用了,那不是要我们等死吗?
——今天我找送水师傅的时候,师傅说前两天我们小区有人找他买完了店里的全部水。
——是谁呀?是哪位?我愿意出高价买!
——我也愿意!
我和林严默默把消息设置了免打扰,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我是不是很自私?」许久之后,我才吐出这句话。
林严叹了口气:「在活命面前,没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小区这么多住户,一人一桶都不够分,一人一桶甚至也活不了多久。」
「但我这样也是不对的,对吗?」我有些想哭,但我哭不出来。
即便心里知道自己这样是很自私的做法,但我也不会把家里有这么多水的事情说出去,更不会分任何一桶水出去。我是学医学护理的,接受的教育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不说我无法救,就算我能,那我和林严怎么办呢?
林严伸手把我揽在了怀里,任由我在他怀里抽泣。
6
大约凌晨两点,我坐在卧室的落地窗边看着网上关于这次「疫情」的微博话题。床上是已经累到极限的林严正在熟睡。
网上因为这次疫情和水源污染的事情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不乏几个说可能会出现丧尸、世界末日已经到来的说辞,但大多数人都是不相信的。
窗外忽然突兀地出现了一声女性的尖叫声,划破了午夜的宁静。
我跑到露台探出头去看,只看见旁边那栋楼同楼层有个女人正靠在露台边一脸惊恐地大声尖叫,眼睛惊愕地睁着,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景象。
我看见有几栋楼的灯也亮了起来,有的住户也同我一般走到露台上查看情况。
这时那女人的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个黑紫色的男性丧尸,行动缓慢,说是走其实更像是在挪动。女人的手撑在露台边缘,大声地呼喊着救命。
我听到有附近看不清情况的住户在喊。
——兄弟,有话好好说啊!别大晚上的家暴老婆。大家伙还要睡呢。
我被吓得发不出声音,即便听过林严和我描述,亲眼所见还是怕得发抖。
我双腿发软,眼睁睁看着那个丧尸扑向那个女人,我看见他细长的獠牙一口咬向了女人的脖子,鲜血喷射出来,一人一丧尸因为纠缠在一起,女人疯狂地挣扎着,紧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二十三楼掉了下去。
有住户在夜空中骂了几句脏话,旋即高喊着:「报警!报警!快报警!出人命啦!」
我瘫软地靠在露台边朝下看去,只能看见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微小人影。趴在上方的丧尸只是短暂地丧失了行动能力,很快又缓慢地开始爬起来。
二十三楼,摔不死它们。
楼下有人打着手电筒冲了过去,但在快接近时停住了脚步,应该是保安,依稀听见他在楼下大声喊着:「快跑啊!快跑啊!」
小区里亮起的灯越来越多,低层住户显然已经炸了锅,楼下吵闹声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感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吓得整个人差点瘫坐在地上。
是林严,他接住了我。
「怎么了?」
我看着他,紧绷的神经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释放,我放声在他怀里哭了出来,指着隔壁那栋楼鲜血四溅的露台:「丧尸……丧尸……丧尸来了!」
7
林严抱着我不断地安抚我,将我扶进了客厅的沙发上,倒了杯水给我。
他又开始打电话了。
「喂,主任,我是林严,我所在的小区已经出现感染体了,情况很严重,上头还没有对策吗?小区里出现这种情况,病毒将会以无法控制的速度扩张的!」
我不知道那头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林严握着被匆匆挂断的手机骂了一句「该死」。
吵闹声越来越大,我扭头望向窗外,小区已经可以用万家通明来形容了。
小区的广播在这时响了起来。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请各位住户不要离开自己家!请各位住户不要离开自己家!再重复一次!请各位住户千万不要踏出家门!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微弱的惨叫,林严拿了个望远镜站在露台边朝下看着。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林严放下望远镜把露台的门关好,走进屋子里点了支烟:「事情发展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楼下……很严重?」
他吸了口烟,吐出一口烟后点了点头:「很糟糕。察看情况的保安被咬了,有四个,其中有一个女人应该是刚刚你说掉下去的那一个,已经尸变了。万幸的是,没有住户敢出门。」
我打开了手机,微信里所有的群都炸了锅,朋友圈、微博、知乎,各大社交平台的推送也都炸了锅。
我点开微博热搜,清一色都是:C 市某小区出现丧尸、B 市街道出现游荡丧尸、A 市某高档住宅惊现丧尸……
我把手机递给林严:「是同时出现的。」
林严扫了一眼,微信电话就响了起来,是研究所的小李。
小李比林严等级稍高些,所以林严被赶回家后他仍留在所里研究病毒,只是并未能进入到最机密的团队。他是林严除陈子宸外的第二个好友。
林严挂断电话后整个人颓然地靠进了沙发里,面如死灰。
我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问他怎么了,他只是一直沉默着。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些晦涩:「研究所……沦陷了。」
「小李逃了出来,已经驱车回到家了,暂时安全。」
「刚刚你打电话给你的领导,他没有提?」
「没有。他只是和我说叫我管好自己,不要回所里,管好自己的嘴之类的话,就挂了我的电话。但是我听到他那边风声很大,还听到了一声快点上飞机。」
「他……跑了?」
林严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想是的。应该是和机密小组一起撤走的。」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夜色已经又一次静了下来,电视柜上的电子钟恪守着他的职业,显示着此刻的时间:4:21。
8
我和林严两个人在客厅沉默地坐着,各自发呆,一直到五点多,我听见楼下似乎有警笛声。
林严也听到了,我们到露台边拿着望远镜往下察看情况。
确实是警察,足足有两队人马,其中一队是特警。
楼下的丧尸数量没有增多,依旧是那两个保安和那对夫妻。原本四只丧尸只是在小区里无意识地打转,听到声响都齐齐把头转向了警察的方向。
它们只是头转了过去,身子却没有转。
警察已经开始射击了,但那四只丧尸仅仅只是被子弹打得身体抖动,脚步却依然没有停下,直直朝着警察跑去。
那名男性丧尸冲在最前面,他是四只丧尸里最壮的。
在他快要扑向最前面的警察时,有特警一枪爆了他的头。子弹穿透了他的太阳穴,黑蓝色的血从他脑袋的另一侧喷涌而出,他旋即倒在了地上。
找到了窍门,剩下的三只丧尸很快也被特警爆了头。
四只丧尸都死在地上一动不动,警察们还是特意等了十分钟,没有发现任何复活的迹象才让人上前把它们都挪上车运走。
我放下望远镜时,发现小区里的住户都站在露台上看着热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再发出声音。
我和林严回了屋里,我问他:「四只丧尸都打死了,那应该能控制得住吧?而且现在我们也知道了打他们的头最有效。」
「他们器官衰竭后,大脑中枢神经被那些奇怪的黑色病毒所侵蚀破坏。但是在衰竭的身体器官中却找不到这些黑色病毒。现在我想大概中枢神经并不是被这帮病毒破坏,而是控制。所以,爆头才会是最有效的办法了。」林严沉思了片刻,「虽然如此,但是因为是全国大面积同时爆发的,大概率是无法控制住的。我们小区能出现这种情况,别的小区就也会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能够解决的人手是根本不够的,而且被丧尸咬一口同化也仅仅只需要十分钟而已。丧尸就算是玩人海战术,也能让我们束手无策。」
我叹了口气,打开被我免打扰了的业主群,不出意外地又炸了锅。
——天杀的咧,那些都是什么玩意?
——我在电影里看过!那玩意是丧尸!
——真的要世界末日了吗?
——这是天要我们亡!
……
社区工作群里主任在艾特我们这些护理和医生。
——市医院人手不够了,要求我们各社区医院进行增援,有人愿意去的吗?工资是平时的三倍。
没有人回应。
——这是关乎我们整个城市、整个国家、广大市民的光荣使命。市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尚在前线奋斗,我们不能做贪生怕死的鼠辈!如果我们这些专业的不上去帮助人民,那就没有人能帮助人民了!
逐渐有几位医生和护士报名。但并不多,足足三十多人的群,最后报名的只有不到十个。
当然,没有我。
林严说得没有错,我就是一个很贪生怕死的人呢……
9
事实证明,林严是对的。
到了中午,互联网上的热搜头条都是关于丧尸的,不止我们国家,甚至连其他国家也开始沦陷了。世界末日之类的言论在网络上让每个人都感到绝望。
即便已知丧尸的要害是头部,消灭丧尸的速度却远不及丧尸衍生的速度。
短短一个上午,小区外已经聚集了成群的丧尸,偶尔能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哭泣声。
管理处自从警察走后就把小区的大门紧闭,万幸的是小区里没有再被感染的,但是门外却有着小区住户的家人。因为被管理处紧锁了大门切断了门禁电源,他们没法进来,下场就是在小区大门外活生生被丧尸咬死,最后被同化成丧尸。
业主群里骂声一片,有一位刚诞下二胎正在坐月子的家庭主妇在群里大骂着物业不人道,因为她的丈夫在门外被咬得稀碎,成了丧尸。
我有些唏嘘,转过头去看林严,他在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显微镜。
「你在观察病毒吗?」
他「嗯」了一声。
林严是狂热的科研爱好者,在研究所搞研究不够,还要在家里也置办一些设备。他因为工作忙碌鲜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研究所的宿舍里,为此我还曾抱怨过他浪费钱,还要放在家里占位置。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干脆也没有打扰他。拿了无人机走到露台上。
准备就绪后,我操控着无人机飞下二十三楼,保持在大概三四层的高度观察着此时的街道。
我住的小区离市中心的 CBD 并不远,大概也就六七公里的距离,我的无人机飞过去不成问题。
一路上我发现,街道上的丧尸其实并不多,越到商业区越少,更多的反而都聚集在了住宅区。
大约是因为在事情最初期上面就发布了让大家不要出门的消息,所以作死跑出门的人并不多。
现在大部分人都有准备地窝在安全的家里,我操控无人机往回飞时,感到头上响起一阵轰鸣,我抬眼看去,我的前上方正盘旋着一辆军用直升机。
它在小区上空巡视了一圈后便离开了。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林严,林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说:「上面一定会派救援队的,要不然就是发放物资给群众。现在上面一定在尽全力研究抗体。」
作为国家工作者的林严,真的很信任国家。
10
今天是丧尸爆发的第五天,城市依旧在正常运转着,没有断电断水,只是没有人敢用水,顶多用那水冲厕所了。
这两天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林严依旧在研究着那该死的病毒,城市上空也依然每天都会有一架负责巡视的直升机飞过。
头两天的时候还能听到有人大喊大叫,也能听到小区外有打斗的声音。但是在两天后,城市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严那时候说的果然没错,当城市再也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时,任何一点声响都很明显。比如此刻,我就听到了楼下有只丧尸因为踢到了一颗皮球啪嗒啪嗒的声音。
要说这几天还有什么具体的变化,那大概就是丧尸又变多了。这几天里偶尔有想要出去找物资的人没逃出丧尸群的包围圈,也有人因为受不了直接冲下楼朝着丧尸群大喊:「来啊!吃了我!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这该死的世界末日!吃了老子!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于是,他成功了。
但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多数人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着。
这几天我还发现了丧尸的一些特点,一旦有太阳时,它们的行动相对都比较迟缓,比之晚上跑起来的速度,白天跑起来更像是慢吞吞的乌龟。它们畏光。
它们都看不见,因为生前器官的衰竭导致所有身体机能都无法使用,只能被寄生在中枢神经中的病毒控制着身体,机械地执行病毒发出的行动指令。虽然看不见,但它们对周遭的声响却格外敏感,林严说,那不是因为它们还能听见,而是中枢神经中的病毒对声波格外敏感。
简单来说,它们被破坏的中枢神经中住着的病毒,就是它们身体中的主控室,只有这些病毒能感知到周遭发生的一切,再发出行动指令给丧尸本身。
还有一点,它们大概三天没进食就会出现狂躁状态,会分食同类,甚至行动能力也会稍微有所提升。
那天我坐在窗台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楼下游荡的丧尸,其中有一个小男孩丧尸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它没有腿,穿着一件沾着血迹有些破烂了的奥特曼上衣,无意识地一直坐在秋千上玩,秋千的声音吸引了周围的丧尸朝它看过去,发现是同类后就不再理会了。
第二天、第三天,那个小男孩丧尸依旧坐在秋千上荡着,我想他应该是下不来。
他不会要荡一辈子吧,我心想。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有些震惊,前两天原本对它无动于衷的丧尸们突然双眼发红,行动虽然依旧缓慢,但比起前几天却快了不少,只是依然没有夜晚的行动速度快。
周围的丧尸蜂拥而上,将小男孩丧尸分食得一干二净。等那群进入狂躁期的丧尸散开之后,我只在秋千的座椅下方发现了一大堆黑蓝色的血迹,和一些已经被咬得稀碎的衣服碎片。
它们把小男孩吃得骨头都不剩。
接下来的几天中,丧尸间分食同类的情况陆续发生着,但丧尸的数量却一直没有明显的减少。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出去作死了,总之一周过去,政府除了每天派直升机出来巡逻以外,没有再给我们传达更多的消息或是指令。
11
林严的研究依旧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小李和研究所其他同事的联系方式也全部无法接通了。不知道是遭遇了不测,还是被军方接走了继续进行研究。
这是丧尸围城的第三十天了,整整一个月,丧尸的数量越来越多。
大多数居民的食物储备已经到了不得不出去搜寻物资的地步。我每天就坐在露台上操控着无人机观察着城市的情况。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丧尸扭曲的姿势和血肉模糊的面容,即便操控的无人机不小心操作失误直直怼到了丧尸的脸上我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甚至无聊地给每只丧尸打起了颜值分。
市中心医院已经彻底沦为了丧尸堡垒,里面的丧尸数量庞大如潮,是小区楼下的好几十倍。
手机上的工作群早就没有了新消息弹出,尸潮中爬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的护士服和白大褂早已被血污沾染。我泪眼摩挲地操纵着无人机返航,心下一片荒凉的同时也对这些无私奉献出生命的同事充满了敬意。
我种在阳台上的马铃薯已经有幼苗破土而出了,Niko 每天都在露台到处跑着抓苍蝇蚊子玩。
说起来,我这栋楼的顶层是二十六楼,是一个露天花园,所以从前常有蜜蜂、蝴蝶之类的飞下来,每到晚上总有几只死了的蜜蜂掉在我的露台上。然而自从丧尸爆发后,我已经没有见过这类生物了,更多的都是苍蝇和蚊子。
而且明明已经二月了,A 城每年都下雪,但今年不仅不下雪,还总是烈日高照,温度常常能达到 40 度。林严说这叫极端天气。
好事儿是白天的丧尸都被烤得行动更慢了,一股脑地往树荫或是建筑物里钻。坏事儿就是网络上绝望的氛围更严重了,发布「遗笔」这类文章的网友越来越多。到后来网络活跃度已经呈现直线式的下滑。
所幸的是城市依旧没有断电,空调还是能够使用的。这大概也是军方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派救援队出来的原因,上面大概觉得我们还能活。
我时常和林严提起救援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从一开始的坚信不疑逐渐变得沉默。
接近傍晚时,我家的露台顶端竟然从二十四楼探出了一个脑袋,确切地说,那不是人的脑袋,也不是丧尸的脑袋,而是一个机器人的脑袋。它隔着我阳台的铁丝网用两只滴溜转的机械眼珠子望着我。
我吓了一跳,跑回屋里把沉醉在研究里的林严喊了出来,但当我拉着林严回到露台时,那个机器脑袋已经不见了。
我在露台上发现了一张从上飘落下来的白色字条。
我和林严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惊慌,字条上赫然写着:你好,我已经观察你们很久了。
12
我和林严不敢轻举妄动,虽然说现在家用机器人已经很普及了,但是在这个末世中,对任何人都不能放下戒心。
过了半晌,大概是楼上的人没发现动静,那个机器脑袋又缓缓探了下来,两只机械眼睛看见我和林严站在露台直直盯着他时,又立马缩了回去。
还挺智能。
我和林严悄声商量,决定他再敢探下来就用锤子把它打个稀巴烂。
不出我和林严所料,那个机器脑袋没一会儿又探了下来。林严正准备提起锤子挥过去,机器人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双手做出投降状举过了头顶,张开嘴巴用机械的声音说:「请不要伤害我,我并不是要伤害你们。」
林严举在半空中的锤子顿住:「你是谁?」
机器人顿了一下,几秒后似乎是收到了指令,机械地回答道:「我是住在你们楼上的住户。」
「你有什么目的?」
「……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我和林严对视了一眼。
「你一个人?」
「是的。」
我皱了皱眉:「你观察了我们这么久,我们却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给你吃的?」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已经饿了快一周了。请你们稍等一下。」
机器人说完这句话又缩了回去,两分钟后拿着一本证件伸了下来。
我从机器人的手上接过证件,是一本 A 市知名高中的学生证,翻开证件,是一张青涩少年的照片,名字是陈家扬。
「你的父母呢?」我问。
「他们已经一周没有回来了。」
我和林严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一个问题:救不救?
我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感性占据了上风。
我从储藏食物的房间里拿了两桶泡面和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机器人。
机器人机械地和我说了声谢谢,就缩回去了。
我和林严等了片刻,机器人没再下来,我才和他转身回了屋里。
「如果他再要怎么办?」林严问我。
我有些不忍心:「他还是个孩子。」
「如果学生证不是他的呢?」
我沉默了片刻:「我们的物资很充足,等菜种好成熟也能保证长时间的口粮。即便他只是为了骗取我们同情换取粮食的……我想,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我们可以适当救一救。」
林严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默认了。
13
丧尸爆发的第 35 天,我被冷醒时林严还在我身旁睡着。我爬起来想把空调关掉,才发现空调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工作。
我按动了几下遥控器的开关都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到玄关处查看了电闸。
电闸没有跳,屋子里的电气也都打不开了,没有灯光的房子里一片阴暗。昨天刚充满电的电子钟上显示着时间,是早晨五点二十九分。
我走到露台外察看天气,刚打开露台门就打了个冷战。
昨天还是 38 度的天,今天露台上的测温仪就已经变成了三度,天上乌云密布,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 A 城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我在露台上发现了一张被雨打得有些湿透了的字条,字迹已经被滴进来的雨水淋得有些模糊了。
——通道门锁上了,我没法进去,所以我把食物放在了你们消防通道里。
我拿着字条回到卧室里把林严摇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我手里的字条。
「楼上那家?」
我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家里好像断电了。」
闻言,林严翻身也下了床,开始检查家里的电气和供水,又走到露台边往外看了一圈,原本小区早上六点才关的街灯也全部灭了。
「应该是全城断水断电了。晚点我把发电机和水泵装上吧。」他回到屋子里关好了露台门,默了几秒后拿起放在桌上的锤子说道:「先去看看那个小孩说的食物是怎么回事吧。」
我看他拿了锤子防身,看了一圈选择了晾衣杆。
攻击距离够长,适合我。
我和林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家门,确认家门外的走廊没有异常后才踏出了家门往消防通道的大门靠。
我掏出了钥匙递给林严,和他用手势比划着。
他负责开门,而我负责用晾衣杆往外探,一旦打开门后有什么危险,林严就一锤子锤下去。
准备好位置后,林严用钥匙打开了我安的防盗锁,锁扣打开的啪嗒声十分清脆,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了回音。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门后有什么东西因为大门的打开倒了下来,滚到了门缝处。
是一瓶矿泉水。
他把门又往外推了推,又看见了两桶泡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外面似乎没什么异常,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楼道,我也跟着探了探头。于是我们一起看见了那个和学生证上一模一样的少年正靠着墙熟睡。
我和林严对视了一眼,少年似乎被声响惊动了,猛地睁开了眼睛,和我们六目相对。
14
眼前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两只手局促地放在身后,脸上有些讨好似的冲我和林严笑:「哥哥姐姐……你们……你们好。」
「你是陈家扬?」林严手里的锤子垂在身侧,但手仍死死握着。
我起初以为这个胆大包天的学生应该是牛高马壮的,没想到站起来整个身形可以说略显得有些孱弱了。他的脸色不太好,呈现着一种营养不良的轻微蜡黄。
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睡在这里?」我有些疑惑,毕竟现在外面的情况只要离了家门都是不安全的,他竟然敢在消防楼道里睡着。
「我……我有些害怕。」他有些窘迫,「我昨晚本来想把东西用机器人给你们从露台递过去的,但是用机器人看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们,所以就下来放在了消防通道里。我给你们留了字条……」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泡面和水。
「三点多的时候我还在研究机器人,但是家里突然断电了。我很害怕……所以,我想碰碰运气,看看你们会不会出来。」
「然后呢?碰见我们,你想做什么?」
「我想……」他顿了顿,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了下半句话,「和你们一起。」
林严皱了皱眉,闻言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说缺乏物资吗?那这些是怎么来的?」我指了指地上的物资,问道。
他挠了挠头:「上周我的机器人功能还没有完善,我本来是想等机器人完善之后操控机器人出去找物资回来的。但是那天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才冒犯了哥哥姐姐。昨天上午机器人的功能才终于完善好,下午试验了一趟,操控它在最近的小超市的仓库里搜刮了所剩无几的食品和水。」
「那个机器人,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我有点儿诧异,转过脸去看了看林严,他也是一脸惊讶。
原本我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家用机器人。
「是的。」
「我们需要考虑一下。」林严说完,拉着我回到了走廊,还带上了安全通道的门。
林严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余光中看到少年茫然的表情,听见林严的话似乎是做错了什么般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你怎么看?」林严问我。
我沉吟了片刻,答道:「其实我觉得可以。」
「理由呢?」
「我觉得他不像在说谎。如果他真的有能够创造机器人并且操控机器人外出搜寻物资的能力,那么对我们也会很有帮助。」
林严也沉默着思考了片刻:「好,听你的。」
消防通道的门再次打开,他依旧低着头站在台阶上。听见动静又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期待。
「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吗?」我问。
他的表情变得欣喜,不停地点着头:「有!有!哥哥姐姐稍等我一下。」
说着便箭步冲上了楼,大约过了十分钟后,他两边的肩上各背着两个装得鼓鼓的旅行背包,手上还抱着那个和我们已经打过照面的机器人。
这小家伙,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倒是不小。
他跟在我的身后进了走廊,林严殿后,消防通道的门再次被锁上。
15
陈家扬带了满满一背包的食品和水,还有满满一背包的设备和零件,大多数都是他用来研究机器人的设备。
他对我们满满三个房间的物资也很是惊讶。
「我知道哥哥姐姐有物资,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我倒了杯水给坐在沙发上的他。
「你的父母…是出去找物资了吗?」我试探性地问。
家扬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我爸妈常年在外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小学三年级的弟弟在家。丧尸爆发前两周,我刚从首都参加机器人大赛回来,弟弟被安置在了 B 市的外婆家。丧尸爆发前两天,新闻发布疫情消息后,父母的工作也暂停回来了。他们想着弟弟在外婆家应该不会有事,新闻也说了疫情期间尽量不要乱跑,就没有去接弟弟。直到前两周……」他顿了顿,话语中隐约带了些哭腔,「外婆一家联系不上了,爸妈很着急,决定冒险亲自去把弟弟接回来。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了,就连电话也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关机状态。」
我有些动容,递了张纸巾给面前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的少年。
林严也站在一旁默默抽着烟。
自从丧尸爆发后,他抽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林严掐灭了烟头,拍了拍家扬因为哭泣而不断颤抖的肩头:「他们一定还活着的。」他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们三个把物资再次规整了一下,腾出了一个小的次卧让家扬住下。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天上一片橙红,太阳比往常看起来大了不少。温度又骤然上升到了 35 摄氏度。
林严和家扬在露台空位处顶着高温装好了太阳能发电机和太阳能水泵,原本林严准备了一本厚厚的说明册,但是因为有了家扬的加入,连说明都不需要看了,三下五除二便把机器都安装好了。
家里的电和水又供了起来,我把厚厚的遮光帘都装在了露台门和所有的窗子上,以防有其他幸存者发现我们这还有电。
经过一天的相处,我们摸清了家扬的底细。
他是去年因为国外的机器人大赛上过新闻的理科天才,原本没有这场意外的话,是要保送到国外一所世界著名大学深造的。
他知道林严正在研究这次的病毒,便也自告奋勇地加入了研究。
林严当初说要研究病毒,所以家里另一个客厅都用隔离布围了起来,当作他的小实验室,并且每天进行多次内外杀菌,进入实验室内甚至也要穿防护服、防护面罩这些安全装备。
一大一小窝在「研究室」里待了整整一下午,连晚饭都是我三催四请才舍得出来吃。
遗憾的是,依旧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日子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整整一周,每天盘旋在城市上空巡视的军方直升机终于带来了消息。
军方发布通告,国家正在建设的群众避难生存区马上就要完工了,让大家再多等等,不要乱跑,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到时候会有救援队来进行搜救,以此来安抚苟延残喘了将近两个月的幸存者的情绪。
已经整整四十二天了,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到这条消息,我只知道每天街道上的丧尸越来越多,小区里也只能听见那群丧尸在楼下「阿巴阿巴」的声音。
自从城市断电后,网络也一并断了。原本每天还会有住户在业主群里互相报平安。直到断电前两天,业主群已经从每天几十户人家报平安,变成了仅剩七八户人家。
家扬在辅佐林严研究病毒的同时也在研究他的机器人,完善了更多的功能。
他的机器人越来越智能,甚至可以简单地和人进行交流,于是我的娱乐项目又多了一项逗机器人,甚至给机器人取了名字,叫小古。
因为古灵精怪。
16
林严的研究似乎有了进展,因为早上睡醒我就看见他和家扬满脸欣喜地坐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连我出来了都没有发现。
「你们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我许久没看过林严笑了,凑到他身旁挽了他的手臂问道。
「我们昨晚发现病毒体变小了!」林严的声音有些激动,语调不自觉地上扬。
这无疑是一个阶段性的新发现。
「怎么做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这样吗?」
「昨晚我只是想清洗一下试管,开了超声波清洁仪。洗完试管后我再看它,它就变得比原来小了许多。」
「是因为他们对声波敏感?」
「是的。但是通常我们人体能够接受的声波频率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更为敏感一些,并不会有太大的危害,甚至会让他们感到振奋。但是如果是超声波,对它们来说就会造成一定影响,甚至可能传播性会变弱。」
「只是变弱吗?」
林严沉思了会儿:「超声波只能对它们有一定的影响,但我想,用次声波来对付他们,效果会更好。或者说,可以直接消灭。」
「超声波和次声波有什么区别吗?」
林严看了一眼家扬,示意让家扬给我解答。
家扬了然:「他们的振动频率是不同的。超声波是高于 2W 赫兹的频率,次声波是小于 20 赫兹的频率。简单来说,次声波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它甚至被利用在了军事武器中,因为次声波的振动频率和人体器官的振动频率是极其相似的,所以会影响到身体器官发生位移之类的情况,也会对人体神经器官造成影响,严重的话甚至会造成精神失常和死亡。但是超声波却是对人体有利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所以,次声波可以影响到寄生在人体神经中的病毒,从而进行摧毁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可行性十分大。但是还缺少了一样能够确定的设备,而这个设备在研究所里。」林严的表情有些懊恼,「我原本是想报告上面让他们进行的,但是刚刚我们发现现在往外打电话都是无服务的状态了,没办法联系到上面。」
我沉吟了一会,如果这个方法可行,那确实是拯救世界的一种办法。既然无法和外面联系,那设备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我们可以等到军方来再报告给军方。」我说。
他俩对视了一眼,家扬开口道:「其实,林严哥说的设备不算很大,可以搬回家里。」
「你们疯了?」我从沙发上跳起来,震惊地看着他们俩。
家扬看我情绪激动,着急地站起来摆了摆手。林严伸手把我扯回沙发上坐下。
「不是不是……不是我们自己出去。许姿姐,你忘了我们还有机器人了吗?」他指了指站在电视机旁的小古。
小古似乎知道我们在说他,机械的脑袋有些奇怪地歪了歪:「主人,请问有事吗?」
17
林严负责去把消防通道的门打开,把小古送到楼道内后才锁上门折返了回来。
原本我们是想让小古直接拿着电梯卡从电梯直下地库开车去研究所的,但我拒绝了这个计划。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电梯卡不见了或是被有心人拿到,我们就会很危险。
家扬把小古眼珠子所监看到的画面连接在了笔记本电脑上,我和林严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操控小古下楼梯、走进地库。
地库里有几只游荡的丧尸,听见声音齐齐冲小古的方向扭过了头,然后飞快地冲了过来,却在小古三步之外停下了脚步,似乎是丢失了目标般,转过身又开始无目的性地晃悠。
我有些疑惑: 「它们不是对声音敏感吗?为什么不攻击小古呢?」
「那天我操控小古出去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家扬一边飞快地操控着键盘,一边耸了耸肩。
我看向林严,他盯着屏幕皱着眉:「我想他们可能不仅仅是对声音敏感,大概还会分辨人类的气味。」
家扬看着屏幕点了点头,同意道:「我觉得有道理。如果只是对声音敏感而无差别攻击音源的话,那很多机械早就被它们啃成碎片了,当然如果他们的牙够硬的话。」
家扬轻车熟路地操控着小古找到一辆驾驶座门敞开着的小面包车,地上还有一些零碎的人体碎片。
「这辆车是我那天操控小古出去搜寻物资的时候发现的,这车当时就停在超市门口,车主已经成了丧尸了,半截身子倒在驾驶座上,下半身已经不见了。我让小古把他拖了下来,把车抢了。」
他一边向我们描述着那天的事情经过,一边在林严的指引下操控小古驱车前往研究所。
路上我们注意到了很多废弃在路边的车子或是撞在了一起拦住了马路的车子,林严指示着家扬换一条路,家扬操控着键盘的手却不动了,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我发现他的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问道。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指着屏幕上和一辆小卡车相撞在一起的 SUV:「这是我家的车……」
我和林严陷入了沉默。
家扬操控小古下了车,走到了那辆 SUV 旁往车里看去,车内已经空无一人。
他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缓慢地操控着小古绕着车走了一圈,在车的另一头发现了一只红着眼的幼年丧尸正在啃食身下的另一只成年的女性丧尸,旁边是一具已经被啃食得不成形的丧尸尸体,脑浆洒在地上已经干涸了,只依稀能看见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装。
那只女性丧尸还没有死,眼睛同样通红,显然是两只丧尸都已经进入了狂躁期。那只女性丧尸却意外地没有反抗身上的幼年丧尸,通过小古传送回来的高清画面,我似乎看到那只女性丧尸的眼里闪着泪光。
电脑屏幕前的家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脸埋在手心里放声大哭,哭声中带着绝望,断断续续地同我们说:「那是我弟弟……和我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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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扬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小古发出电量警告,显示屏不断闪烁着红光。
我们没敢打扰他,因为我和林严都曾经历过这种痛,而他的痛却比之我们的痛要更残酷、更心碎。
他在抬起满脸泪痕的脸时,他的弟弟已经吃饱喝足缓缓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他注视着屏幕里那已经扭曲的小小身影,沉默良久后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操控小古打开了 SUV 的车门,拿走了放在挡风玻璃前压在一副墨镜下的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上面是带着幸福笑容的一家四口。
他操控着电脑打开了小古太阳能充电的系统,走到了马路上太阳照射得最猛的地方。
今天的太阳很大,小古只站了十分钟便充好了 80% 的电量,已经足够去研究所和返程了。
「林严哥…接下来要怎么走?」他开口问林严,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压制着喉腔里的哽咽。
林严按灭了刚点起的第三根烟:「……调头,左转。」
一路上没再有太多的意外,除去那些听见汽车行驶声追在车屁股后又追不上的笨笨的丧尸。
小古在电脑远程的操控下打开了研究所的大门。
昔日明亮的研究所一片阴暗,到处都是人类残肢和游荡的丧尸。
林严看着自己自毕业后工作了六年的地方,神情有些恍惚,眼眶有些红红的。
设备在研究所的二楼,凭借着林严的指引,找到设备的过程很顺利,顺便还让小古带走了几份研究室里关于病毒的文件。
但我们却在小古走出实验室门准备离开二楼时看到了让我们三个都惊愕万分的景象。
——一只大约有两米多高的巨大男丧尸正在用四只极长的触手扫荡着研究所里的一切物体。
所有机器、实验试剂、化学物质统统打翻在了地上。
我们呆了几秒,直到这只丧尸迎面朝小古的方向走来才惊疑不定地回过神来。
林严急忙指了另一边的通道给家扬,家扬立马操控着小古往反方向滑动,速度极快,就跟机器人穿了旱冰鞋一样,迅速滑到了另一条斜坡式通道。
那只丧尸听到声音不停追在小古身后,触手还时不时地往小古身上扫。
「丧尸不是以气味分辨人类,不攻击小古吗?」我疑惑地看着林严道。
「这只丧尸……变异了。无差别攻击音源……应该是进入了狂躁期。」
家扬调出了小古脑后的监视器,分屏调出了前后画面,一边操控小古往研究所门外冲,一边操控着小古躲闪那只丧尸的触手。
在阴暗建筑物里的丧尸行动速度非常快,惊险万分地逃出研究所后,那只丧尸仍穷追不舍地跟了出来。但被太阳一照射,行动上果然缓慢了不少,只是仍比那些进入狂躁期的丧尸灵活得多。
小古冲上了车,迅速发动了那辆小面包车,踩尽了油门,绕了两条街区才堪堪甩开了身后的丧尸怪物。
家扬满头是汗地靠在椅子上长吁了口气:「还好我那天让他去超市找物资的时候被丧尸追了一会儿我才发现他走得太慢,回来立马给他脚下安了可以转换形态的滑轮,不然这回真的跑不脱了。」
我和林严却还在满脑子想着那只变异丧尸。
真的是二次变异了吗?
如果算上狂躁期,岂不是三次变异了!
19
家扬操控着小古往家里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而小古的电量已经到了警戒线。
原本在白天吸收的电量是足够支撑他顺利回到家里的,但是因为遇上了那个变异成了怪物的丧尸,为了甩开他而浪费了不少电量。
此时离回到家的路还有一个街区的距离。
「可以先关闭小古的电源,明天白天等太阳出来了再启动吗?那样就可以用剩余的电量再吸收电量了。」我提议道。
家扬无奈地让小古先进入了待机模式:「只能先这样了。」
我们围坐在餐桌旁吃着自热米饭,讨论起下午在研究所遇见的怪物。
「这是三次变异了?造成这种再次变异的源头是什么?」我搅着碗里的米饭,有些食不知味。
「会不会是因为研究所里本身就有很多化学物质,而丧尸在接触这些化学物质后产生的化学反应所导致的变异呢?」家扬碗里的饭也一口未动,原本耷拉着脑袋的他在听见我的问题后才回神沉思了会儿回应我道。
林严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否则研究所沦陷了一个月,不会只有这一只三次变异了的丧尸,数量应该很多才对。」
「那会是什么原因?他们的弱点也和普通丧尸一样爆头就可以了吗?」
「按理来说是的。因为即便是变异了,他的弱点也还是中枢神经里的病毒。只是比一般的丧尸战斗力更强了而已。」
「可他也太大只了点,小古传送回来的初步分析数据,它可是有两米三的身高,体格也健硕得像个健美先生。人类感染成为丧尸后不也是依旧保留着原来的身形吗?这种变异难道还能造成他们已经坏死的身体机能和已经停止生长的骨骼二次发育吗?这可能吗?」我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许姿姐……病毒爆发到现在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而且这个怪物确实就是长到了这么大只。」家扬叹了口气,低着头小声说道。
确实,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曾经觉得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都已经在慢慢出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我一时语塞,停住了话头,默默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变异也等同于一种进化。每次丧尸的变异都是往更强的台阶进了一步……因为变异导致的骨骼二次生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史前文明甚至都还有巨人呢,而巨人在科学上来说也是因为基因突变。」林严说道。
其实我并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相信。
我一直期盼着人类消灭丧尸回归正常社会的那一天尽早到来,不愿意相信人类在这条路上似乎在越走越艰难的事实。
20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这天气似乎是成心和我们作对一般,第二天乌云密布,天就没有亮起来过。就好像是有人在天上遮了块遮光布,从天上不断拿着水桶往下倒着水一样。
林严和家扬因为惦记着小古和车上的设备文件都显得很焦急,两个人一个没事儿就跑出去露台看看天,一个则是在客厅里来回反复踱步。
街道上成群的丧尸也因为雨声而在大街上到处横冲直撞,甚至有的丧尸因为太过猛烈地撞在一起把对方都撞断了一只胳膊。
我抚摸着在腿上熟睡的 Niko 倒是没什么感觉,我最头疼的事情是这反复多变的极端天气让 Niko 患上了感冒。
一直到第二天,这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了。
街道已经淹了一半,感觉快有半层楼这么高,街道上的丧尸因为在水里的阻力也行动得更加缓慢了,比乌龟还慢。
「这雨如果一直不停,车子会淹掉。那设备和文件就没有用了。」林严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担忧地说道。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出去冒险啊!实在不行就算了吧……等救援吧,我们再把情况和发现上报给军方。他们会进行更深入的研究的。说不定人家已经发现了正在研究呢?国家比你厉害的研究人员这么多,首都的机密小组也比你更深入地接触和研究了这个病毒。」
林严不说话,坐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家扬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想把小古救回来。」
我诧异地望着他,林严则是抽了口烟不作声,似乎早有预料。
「小古是我花费了三年才做出来的机器人,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不能丢下他。他现在……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他顿了顿,「更何况林严哥的资料和设备都还在车上。如果救援队一直不来呢?你看过丧尸电影吗?大多数丧尸电影中都一个城市叫作『实验田』,其实就是被放弃了的城市。我们多知道一分丧尸的弱点,对我们自己来说也是好事。」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坚定。
怀里的 Niko 因为难受在我怀里一直小声地叫着,我有些心疼地抚了抚它毛茸茸的脑袋。
其实我能够理解家扬对小古的感情,就好像我对 Niko 的感情一样。
于是我没再说话。
气氛僵持了半晌,林严一支烟抽完后摁灭了烟头:「昨晚我和家扬商量过了,丧尸现在的行动速度……只要我们够快,它们对我们的威胁不算太大。家扬说他们家往常假期经常去海边玩,他父亲为此还专门买了艘 RIB 冲锋舟放在了家里。我们把东西带回来的可实施性是很高的。」
我知道 RIB,是一种刚性充气艇,能够在水上较为快速地行进,并且机器声音较小,性能远高于大部分的休闲用船。
我看着这两个早有预谋的人,知道我是没法拦了。
「既然你们决定了,我肯定也是拦不住你们的。你们注意安全就好。」我把头别到一边去,有些想哭。
「姐……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平安回来的。」
家扬说完,林严走过来抱了抱我,只轻轻给了我额头一个吻,什么也没说。
他出门前递给我一个对讲机,就和家扬上楼拿快艇了。
21
因为城市已经断了电,电梯自然也不能用了。所以他们只能把快艇从 23 楼搬下去,回来时也一样。
我先打开了我的无人机,从安全通道一层一层往下飞,替他们先看看有没有危险。
所幸的是安全通道里非常安全,没有丧尸,只是每个安全通道的大门都紧闭着,大家的防护意识都还算是比较强的。
看来我们这栋楼除了大堂有丧尸之外,以上的楼层都没有遭到侵入。
我送他们到了安全通道,目送着他们搬着快艇下楼了。
二楼的安全通道的窗子已经被打碎了,我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操纵着无人机从破碎了的洞里飞了出去,打算绕到大堂察看情况。
一楼大堂已经被淹了大半,大部分丧尸半个身子都淹在了水里,眼神空洞地在水里缓慢地挪动着。
大概十分钟后,一楼安全通道的大门被推开了。
水往里冲了进去,水中的丧尸都缓缓地转过了头去。林严和家扬乘着快艇快速地冲了过来,丧尸们呆了两秒,发现是活人之后都开始想要往他们的方向冲过去,奈何水中的阻力太大,再加上他们本身的行动速度又很慢,于是都只是在水里呆呆地奋力跑着。
还没等丧尸们靠近,他们俩的快艇就飞快地冲出了一楼大堂。
路上的丧尸齐齐回头,同大堂里的丧尸们一样都想要往他们那冲。
我看着无人机传送回来的画面,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小区的大门早就在丧尸成群的时候敞开了,这几天因为没有大规模的人出去被感染,丧尸们都各自晃荡得十分分散,对他们那艘冲锋舟确实造不成威胁。
我看着他们安全冲出了小区后,才稍有些放下心来。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到达小古所在的位置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的,难就难在一会到了地方,搬东西的时候,还有一会回来的时候。
冲锋舟在水里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已经靠近了小古的位置,幸运的是车子的四周没有丧尸。
小面包车还有一大半的车身在水面,暂时没有渗进去太多的水,看样子里面的设备和小古还是安全的。
他们先是快速操纵着冲锋舟到了车子的一侧,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雨水冲进去了一些,我看到家扬从冲锋舟上跳上了车,爬到了车后座把机器和文件递给了林严,再把驾驶座上的小古挪出来抱给了林严。
有闻声挪过来的丧尸即将靠近冲锋舟,无人机无法采集到声音,我只能通过画面看到林严的嘴型不断在喊着:「快!快!」
家扬在快要跳上冲锋舟时突然回了头,回到了车上打开了车里的手套箱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
紧接着我看到林严一把关上了车门,开着冲锋舟离开了车子。
家扬坐在车里神情紧张,没有作声。
我急得在屏幕前哭了出来,只看见林严驾驶着冲锋舟往那只靠近车子的丧尸冲了过去,手上还拿着一把锤子。在即将靠近那只丧尸时一锤子挥了过去,命中脑门,血浆四溅,丧尸周边的水迅速被染成了红色。
林严不敢懈怠,立马把冲锋舟开回了车子旁,家扬看准了时机打开了车门,顺利跳上了冲锋舟。
我看见家扬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
其他丧尸才刚靠近车子,冲锋舟就迅速冲了出去,惊险地冲出了丧尸的包围圈,开始了返程。
我终于松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松完,我调转无人机回头勘察后面的情况时发现了更危急的情况。
是那只三次变异的丧尸!
它通过两天的游荡,转悠到这边来了!
22
我不断操控着无人机在林严他俩头上盘旋,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林严凭借着和我相处多年的默契,在我的操控中发现了不对劲,扭过头往后看去。
——那只变异丧尸正朝林严他们的冲锋舟追来,期间还不停地向前伸着触手,企图够到冲锋舟。可惜它离冲锋舟还有一大段距离,在水中行进的阻力同样也限制了它的速度。
而冲锋舟在水上畅通无阻,越开越快,和身后那只变异丧尸甩开了更远的距离。身后那只变异丧尸似乎是因为抓不到林严他们而感到气恼,嘴里不断发出着野兽般的嘶吼。
林严在快到小区门口时,那只变异丧尸仍在他们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穷追不舍,只见林严把冲锋舟的头一个掉转,迅速拐进了另一条街区。
坐在沙发上紧盯着画面的我直接被他这番操作惊得站了起来,疑惑地操控着无人机又在他头上一顿狂舞。
「我们先把它甩开。」
林严腾出一只手,按着对讲机说了一句。
我瞬间会意。
他是担心被那只变异丧尸发现我们的藏身处。
那只丧尸果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而林严凭借着对这一片的熟悉,在街头巷尾里一边躲避着路上的普通丧尸一边左拐右拐地甩开那只变异丧尸。
因为冲锋舟的最高速度限制在那,变异丧尸的速度也同样是那么快,林严只能不停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着。
我不记得他到底拐了多少条道,操控着无人机的我光是看着传送回来的画面都已经看得有些头晕了,我只知道冲锋舟离我们的小区越来越远,那只变异丧尸也是。
我抬眼看了看电子钟,他们已经和那只变异丧尸周旋了足足半个小时,我脑门上的汗都已经开始往下流了。
我看着无人机上的距离显示,离小区已经有十二公里的距离了,而这时的冲锋舟也终于不到处乱拐了。
我操控无人机往回看,果然已经看不到那只变异丧尸的影子了。
此时林严对着无人机做了几个手势,因为此时十二公里的距离,我们的对讲机已经是我当时囤物资时专门购买的专业对讲机了,但极限距离也只能到十公里。此时自然已经是无法进行连接了。
他先是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又用两只手指做了一个走路的动作,最后两只手做了一个望远镜的动作。
我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让我开无人机去观测前路的情况。
我操控着无人机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面的路探去,毕竟我们的追兵可不止那只变异丧尸,一路上的普通丧尸也不是「瞎的」,所以林严依旧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在后面沿着无人机的飞行轨迹行驶着。
我每拐过一条道发现没异常后便调头回去在空中转一圈表示「OK。」林严才敢继续加速向前行驶。
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小区时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此时天也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我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台家用吊运机在家里,被我特意留出来放在没装铁丝网的窗边。
一路上家扬也没闲着,给小古和林严的设备裹着防水布用麻绳绑好,冲锋舟开到楼下时把小古和设备往吊运机上一挂,我在楼上用吊运机往上拉就行。
我启动吊运机后继续操控着无人机留意他们的情况,他们开着冲锋舟一路冲进了消防通道里,下了冲锋舟后便合力把一楼消防通道的大门关上了,还锁上了一把锁,把丧尸都隔绝在了外面,只留那群丧尸在外面不断徒劳地撞着门。
两个人不敢歇着,又合力搬着冲锋舟上楼。下楼梯容易上楼梯难,走走歇歇用了二十分钟才平安到家。而吊运机也顺利完成了它的使命,安全地把设备和小古送回了我们所在的楼层。
林严和家扬两个人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时,我终于抑制不住地冲进林严怀里放声大哭。
林严有些无奈地冲着我笑:「我身上都是水,一会把你也弄湿了。天气这么冷,你可别陪着我们俩感冒了,我们生病了还指望你照顾我们呢。」
「姐,我都说了我们会平安回来的啦。」家扬也在一旁笑。
我往林严怀里捶了两拳:「你俩还笑得出来!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姐,你不要哭了。我和哥今天能破例洗个澡吗?」
我松开了林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早就给你们两个烧好热水了,赶紧去洗吧,别明天感冒发烧了,我可不乐意伺候你们两个大爷。毛巾都给你们挂在浴室里了。」
林严摸了摸我的头,被家扬拉着进了浴室一起洗澡了。
我看着他们俩平安无事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卸了下来。我不敢想象,如果他们在外面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要怎么在这个末日里继续生存下去。
还好……还好他们没事。
23
第二天我在家里久违地上起了班,窗外的天终于有了一些光亮,但依旧没有太阳,只是雨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大,密密麻麻地下着小雨。
这两位祖宗果然不出所料感冒了,两个人甚至不约而同地都发起了高烧。
一大一小并排躺在主卧的床上,头上贴着小儿退热贴,画面略有些好笑。
我忙前忙后地给他俩张罗着吃药,逼迫他们不停灌着热水。
「姐……可以不喝热水了吗?丧尸爆发后我还是第一次喝水喝到想吐。」家扬在床上弱弱地和我抗议到。
我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他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表情痛苦地把手上的第五杯热水一饮而尽。
忽然,我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
我想大概是 Niko 又在客厅跑来跑去打翻了什么东西,但走出客厅发现 Niko 因为感冒不舒服正趴在自己的小窝里眯着眼睛,小古也好好地立在电视机旁充电。
我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以为自己大约是听岔了,正准备回房间继续照顾他俩,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我清晰地听到是从露台传来的。
露台门被重重的遮光布挡着,我无法直接看见露台外的情况,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遮光布的一侧,微微掀起了遮光布的一角。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用一把钳子剪我家露台外的铁丝网。那个男人长相凶狠,左眼上覆了一条长长的刀疤,让人看着有些心惊。
我吓了一跳,那男人同样敏锐地发现了我,反应迅速地一只手扒着铁丝网,一只手从腰带上掏出了一把枪,径直往我的方向打了一枪,眼神里满是杀意。
子弹没有打到我,因为我早就把家里的玻璃都换成了钢化防弹的,子弹在玻璃上打出一个小小的凹痕。他发现子弹打不透我家的玻璃后,暗骂了一声脏话,手上拆铁丝网的动作更快了,甚至直接开始用枪来打,试图强拆。
我被他的行为吓得撒开了遮光布,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大喊着林严的名字。
林严和家扬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我指着露台声音颤抖:「外面……外面有个男人!他在拆我们的铁丝网,他手上还有枪!」
林严跑进了房间也拿了一把枪出来,一把打开了遮光布用枪指着窗外的男人。
窗外的男人见状也停下了动作,眼里带着些不甘心开始迅速沿着绳索往上爬,此时我才发现男人身上是绑着安全绳的,显然是从楼上顺着绳子爬下来的。
待到男人爬得不见踪影后,林严才放下了手中的枪,把坐在地上的我揽在怀里安抚。
「你哪儿来的枪?」情绪平复下来的我问。
「假的。」林严把手里的枪递给我看,「去年同事小孩来家里玩的时候带来的仿真玩具,走的时候忘记拿回去了,我也忘了送回去。刚刚才想起来这回事。拿来吓唬一下他。」
「家扬,你认识二十五楼的住户吗?」林严转过头去问站在一旁也有些惊魂未定的家扬。
家扬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不认识,但是有几次下电梯的时候打过照面。因为我住在二十四楼,上面只有一户二十五楼。有时候电梯从二十五层下来的时候,我见到的都是一个穿衣打扮都很华贵的中年女人,有时还带着一个小女孩。有时候也会见到一个男人和她们一起,但是是一个穿着西装有些大腹便便的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当年楼盘刚开售的时候,我和林严也看过顶层二十五楼的房子。二十五楼的房子是一个大复式,每栋楼最贵的一套就是顶层那套复式,超出了我和林严的预算太多。所以住在顶层的都非富即贵,而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看就不像是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倒也不是我以貌取人,而是那男人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
因为刚刚我注意到,他除了被衣服包裹着的地方,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着许多伤疤,新旧疤痕交错,饶是我一个平时在医院处理过许多打架斗殴伤口的护士,看着都有些触目惊心。而且他出枪尤其的果断,动作也十分麻利。
「那大概……是从楼下跑上去二十六楼的露天花园再爬下来的低层住户?」我猜测道。
「算了,这个时候纠结他是哪里来的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他一定还会下来的,刚刚打开遮光布那一下就已经暴露了我们这还有电的事情,他也就不难猜到我们这有物资。现在这个时候敢做出这种事的,都只会是冲着物资来的。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林严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工具朝露台走去。
「家扬,来帮我一起加固一下这些铁丝网。」
露台加固好后,家扬给小古安装了侦测系统,让小古站在了露台边,一旦检测到除了我们三个人和 Niko 以外的热成像,就会立马发出警报提醒我们。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俩还是商量着轮换守夜。
「但是还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我们没有枪之类的武器,而那个人有。」我担忧地说道。
于是三个人又陷入了沉思。
直到 Niko 突然跳上我的腿,我放在腿上的手被 Niko 的猫毛产生的静电猝不及防地电了一下,电得我一下子缩回了手,也电得我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们说……我们能不能给外围的铁丝网通上电?」
林严和家扬对视一眼:「好主意!」
说干就干,三个人又忙忙碌碌到了深夜。
如果铁丝网通了电,那个图谋不轨的人再下来的话,扒拉铁丝网很可能会被电死。我问过他们两个的意见,而林严的说法我十分认同。
「他不仁我们不义,既然他想杀我们,就别怪我们也不给他活路走。」
家扬也十分赞同:「姐,世界上坏人太多了,你太善良了。更何况现在是末日,太善良是会要你命的。」
我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不要再来企图叨扰我们了。
24
晨起时天已经大亮,雨在前两天已经停了,但今天还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出太阳。
太阳悬挂在天上,天气又从近几日的低温骤然升了上去。
我数了数日子,没记错的话,这是丧尸爆发的第五十天了。
这段日子那男人倒是没再下来过,而这阵子里我们也确定了声波对付病毒的可行性。
结果表明,次声波对于病毒的攻击是非常有用的。林严用从研究所里带回来的设备进行了确认,即便是小功率的次声波已经足以让那么一小个病毒变得微弱。
如果要达到完全消灭丧尸的程度,小功率肯定还是不够的。能让人感染变成丧尸的病毒体数量是很大的。我们还是只能等军方来实施救援的时候把成果上报。让国家去想解决政策。
我百无聊赖和林严窝在一起看没断网之前下载的电影,Niko 趴在露台门边晒着太阳。昨晚负责守夜的家扬在房里补觉。
电影还剩二十分钟时,Niko 突然在窗边不停地喵喵叫,小古的警报也在此时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
我和林严齐刷刷地看向露台。
家扬也因为听到了动静如临大敌似的从房里光着脚跑了出来:「那人又来了?」
有一条绳子从上方坠了下来,一只穿着军靴的脚从上面探了下来,一脚踩在铁丝网上又迅速松开了,大概是因为触电,整个人从安全绳索上滑了下来,抓紧后直直落在了我们的铁丝网外,但他却不敢再碰,表情有些狰狞。
果然是那个男人。
林严隔着露台的玻璃门朝男人喊道:「你不要再来了,我们屋子周边的铁丝网全都通了电,如果你再试图下来,只会被电死。」
那男人两只手紧紧抓住绳子:「兄弟,我只是想要点吃的,做这么绝?」
我冷笑道:「只是要点吃的,你那天对着我开枪做什么?」
他答道:「姐姐,末日生存,我不对你开枪你对我开枪怎么办?」
「大哥,末日生存,我相信你你反将我一军鸠占鹊巢怎么办?你还是别来了,我们不会给你任何吃的。」我回道。
「他好像上不去了。」家扬突然在我身边说道,「如果他要爬回去,一定要借助铁丝网来助力。但是铁丝网通了电,他不可能再上去了,他如果想逃,只能往下滑,到下层的露台。」
他说完拿过桌上防盗锁的钥匙,就往玄关走去。
「你要做什么?」我冲他问道。
「这个人不能留。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进来的,放过他他只会想别的办法进来。我们有一千种对策他就会有一万种办法。我们要拖住他,不要让他往下走。你们一定要拖住他。」他说完就出了门。
我看着林严有些发愣,似乎能想到他要做什么,但我抓不住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林严对家扬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露台外的男人仍旧挂在外头的绳索上。
「兄弟,我只要一些物资,就绝对不会再来烦你们。」他抓着绳索,依旧不死心。
「那你等等。」林严说着,转身往存放着食物的次卧走去。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林严,不可置信地冲他喊道:「你疯了?你竟然真的要给他物资!」
露台外的男人表情笑了,表情欣喜且带着诚恳地道着谢。
没多久林严就拿着一袋食物和水出来了,打开阳台门之前他问男人:「你带枪了吗?」
男人摇着头,恳切地说没有。
林严点点头,伸手准备打开露台门,低着头轻声和我说了句:「你站在玻璃后,不要管。他不可能不带枪。」
「那你还……」我还没说完,林严就把露台门打开了。
林严快要靠近男人时,那男人一只手背到了身后似乎在拿什么东西。旋即我就看见他掏出了一把手枪,子弹打出来的瞬间林严迅速蹲下了身子,子弹打在了屋子里墙壁的壁画上,框着壁画的玻璃被打碎了。也就是在同时,他的绳索突然从上方断开了。
男人掉了下去,不断尖叫着。
我听见楼下成群的丧尸在嚎叫着,我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男人从高处坠落进丧尸群里被分食的场景。
林严在片刻后立起了身子,面色平静地拿着那袋物资进了屋内,关上了露台门。家扬也在几分钟后回来了。他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俩,莫名地感到心情复杂。
我们成为了这个末日里的杀人犯。
但这也是那一刻我们唯一的选择。
25
因为担心男人会有同伙,林严让我操控无人机飞到上层去查探情况。
家扬说刚刚上去的时候家里也有被大肆翻动过的痕迹,想来那男人应该是打算顺着一层一层向下搜寻物资的,只是没想到堪堪到我们这儿的时候就栽了。
按照家扬当时所说的,这个男人不是二十五楼的住户,那么就只可能是从露天花园下来的。我操控着无人机直奔顶楼,但是顶楼除了一片枯了的花草,什么痕迹也没有。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疑惑。
「进二十五层的屋子里看看。」林严说,「那几天一直下着雨,顶楼除了一个室内花房能躲雨之外就没地方遮雨了。加上那几天都是低温,他要是在花房里或是楼道中都会冷死,我猜他大概是在闯入二十五层之后直接把二十五层当据点了。」
方才无人机往上升的过程中,我看到二十五楼的露台门大开着,但是也只是以为是被那个男人闯进去掠夺了一番,倒是没想到林严说的这一层。
于是我当下操控着无人机从二十五层的露台门进了屋内。
刚刚在外面看不清,进来之后倒是在屋内的餐桌台上发现了不少工具,有绳索,还有几把小刀,甚至还有两把手枪,旁边放置着几个小型的弹药盒,其中一个打开着,里面赫然是被油纸包裹着的子弹。
「这人的武器还挺多。」我有些诧异地说道。
「不……按照这个数量来看,他一个人肯定用不了这么多刀和枪,所以他应该是有同伙的。」林严坐在我身旁皱着眉说道。
「那他的同伙呢?不会还在这层楼里吧?」
「不会的。应该是已经不在了,不然刚刚他在外面喊得这么大声他的同伙不可能不出来救他。甚至在第二次下来我们这儿的时候不会让他一个人。毕竟他明明早就探过我们的底,知道我们有三个人并且也有枪,怎么可能还孤身犯险呢?」家扬分析道。
林严点了点头:「进房间里看看吧。」
我操控着无人机又往房间里飞去,但是房门全都是紧闭着的。无人机自然是没办法进去了。
「要不然算了,管他们的呢。我用无人机的机械手臂把武器拿下来吧。」我提议道。
见此情况,他们也不想多生事端,点头表示赞成。于是我操控着无人机的机械手臂把桌上的武器都归纳到了一旁敞开着的背包里,抓着书包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我准备操控无人机飞到露台时,我在无人机的画面里发现露台角落的窗帘后藏着一只眼睛,眼神中带着惊恐地看着无人机。
我操控着无人机的手险些一滑,指着画面上的眼睛向林严和家扬示意。
他俩显然也是有些吃惊。
我定了定神,操控着无人机缓缓往那双眼睛所在的角落飞去,保持着一段距离,定在了那只眼睛跟前。
那只眼睛的主人也缓缓拉开了窗帘,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蹲在角落的窗帘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身上有着不少血迹,注视着眼前的无人机,突然张了张嘴。
——你是警察叔叔派来救我的吗?
我通过她的嘴型念出了这句话。
我和林严齐齐看向家扬,家扬有些惊讶地和我们说道:「这个小女孩……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到的,住在二十五楼的那个小女孩。」
26
我们三个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让小古上去。
我把无人机先行开了回来。
我们都没有看到,小女孩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无人机,起身追着无人机到了露台边。直到看不见无人机后,抱着膝盖蜷坐在露台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二十五楼的消防通道没有锁,小古轻轻一推就推开了消防通道的大门。家扬操控着小古按响了门铃。
片刻后,二十五户的门才被打开,小女孩怯懦地站在门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小古。
「你是警察叔叔派来的机器人吗?是警察叔叔让你救我和爸爸妈妈的吗?」
「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小古机械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小女孩看着小古半晌,侧开了身子打开了家门,示意小古进去。
待小古进到屋内后,她才把门关上,抽抽搭搭地领着小古慢吞吞地往家里的主卧走。
主卧紧闭的大门被小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们在屏幕前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双手被捆绑着靠着墙跪坐在地上,一把瑞士军刀插穿了他颈部的大动脉,喷溅在墙面和地上的血液早就已经干涸,血液凝固在了地板和墙壁上,眼睛仍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中满是生前的惊恐。
——床上还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看得出面容姣好,眼睛愤怒地睁着,表情满是扭曲的痛苦和绝望,身下满是血液,雪白的床单和被褥早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两具尸体都已经呈现出了许多尸斑,但大概是因为前阵子长时间的低温,尸体并没有出现腐烂的迹象。
小女孩的眼睛里满是悲楚,红着眼眶转过头和小古说道:「我的爸爸妈妈……在这里。你……能帮我救救他们吗?」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我不敢想象她的父母在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看着小女孩眼神里天真的期待,我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已经死了。」小古机械的声音回应着小女孩。
我看到小女孩眼神里的光逐渐熄灭,一点一点地灰暗了下去,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地流下来,哽咽着说:「我……我知道的。都是因为那两个叔叔,是他们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因为他们……」
「还有人在你家里吗?」小古问。
小女孩哭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叔叔在客房里,但是他已经死了……另一个叔叔……摔下去了。」
「客房里的叔叔是怎么死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天他们在客房里吵架,吵得很大声。有一个叔叔说要把爸爸妈妈从这里扔下去,我还听到他说……要把我也扔下去。然后……然后我就藏进了爸爸妈妈的房间里,把门反锁了起来,把钥匙也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他们进不来,一直在门外面砸门,让我出去。但是我没有出去,后来他们也没有再敲门。」她顿了顿,「我在房间里看见天亮了三次,然后听到两个叔叔又吵架了,有一个叔叔说二十三楼有三个人,还有很多吃的,但是他们有枪,所以让另一个叔叔跟他下去,但是另一个叔叔不愿意,说要在这里等救援,不愿意冒险。然后……我就听到了砰一声,外面就再也没有声音了。直到刚刚……我听到有一个叔叔在外面大喊大叫的,我就趴在房间的窗台看到他摔下去了……我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一直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才敢出去。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我走遍了所有房间,才发现另一个叔叔在客房里一动不动了。然后……我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一架小飞机在往上飞,我就藏在了窗帘后面,过了一会儿它又飞进来了。我以为它是来救我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那架小飞机是你们派来的吗?」
小古点了点头。
「那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吗?爸爸妈妈说,警察叔叔会救我们的。」小女孩的眼神中带着希望。
小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警察,但可以救你。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27
小古把她平安地带来了我们家,她大概是饿了好些天了,一边哽咽着一边吃了两份自热米饭。
我们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何心妍。爸爸是 A 市某上市企业的高管,妈妈是一个典型的贵太太,平时就在家里照顾她。
丧尸爆发前一周,家里的保姆提前请了春节假期回老家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妈妈两个人。丧尸爆发当晚,她的父亲带了两个男人回家商谈工作上的事宜。父亲和两个男人起了一些争执,并且在争执中提到了解决什么人之类的话,心妍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她小小年纪自然是不知晓的。
我们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们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当晚两个男人在深夜准备离开时,小区在同一时间爆发了丧尸,于是那两个男人最终没有离开。在往后的几天中,因为家里的物资还算充足,几个人也以为国家很快就能解决这起丧尸事件,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开始了断水断电断网,军方的消息也长时间没有再发出,家里的物资逐渐无法支撑五个人的日常开销。于是,四个成年人爆发了末日后的第一起矛盾,而她的父亲也在那场矛盾中被两个男人捆绑在了主卧中。
在末日的环境下,两个男人罪恶的本性显露无遗。他们泯灭人性地在她的父亲面前羞辱了她的母亲。心妍说,因为两个男人嫌一旁的父亲一直在大喊大叫太吵,所以用刀捅进了父亲的脖子里。母亲一直在卧房里大声尖叫着,最后连嗓子都沙哑了,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咽声。她就在卧房门口的缝隙中,看着那两个魔鬼作恶。
她从厨房拿下了刀架上的菜刀,但在踏入卧房前,她看见母亲一直对着她摇头,嘴里似乎在说不要,让她快跑。最终她放弃了,眼睁睁看着床上的母亲被两个恶魔凌辱致死。
那两个恶魔在进行完一切后,把小小的她抱在了怀里,用着在她看来最恶心的语调哄着她说:「只要你乖乖听叔叔们的话,叔叔们就会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照顾。」
她看到了那两个男人眼里对她不加掩饰的欲意,年仅十二岁的她在一天之内学会了什么叫「恨」。
但她不敢反抗,因为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她知道外面很危险,也知道现在的家里很危险。可她想在爸爸妈妈身边。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成为了两个男人的奴隶。
所幸的是,因为家里已经弹尽粮绝,两个男人没有精力对她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但却越来越觉得她是个累赘,想要把她也解决掉。
后来……便发生了那一切。
林严和家扬安慰我说:「现在你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了,因为我们处死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为求生存、穷途末路的人,而是一个做尽坏事的人渣。」
我抱着渐渐在我怀里熟睡的瘦小身体,心里一片荒凉,她大概很长时间没能安心睡一个好觉了吧。
我想到了从前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句话。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我望着窗外月色渐浓的夜空,楼下仍时不时传来那些丧尸因为饥饿而发出的低吼声,不由得想到,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因为这该死的末日而承受着那些令人不忍想象的磨难?
也是在这一刻,我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末日里,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无意识见人就咬的丧尸,也不是那个在研究所里跑出来的三次变异丧尸,而是人心。
28
距离丧尸爆发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二天了。
心妍的情绪好了很多,脸上常能看见笑容了。
Niko 是只尊老爱幼的小猫咪,自从心妍来到家里后,大抵是知道她不开心,所以总是围在心妍脚边转。心妍也很喜欢它,常常抱着 Niko 坐在家扬身边看家扬研究机器人。
她似乎有些依赖家扬,她说之前常在坐电梯时碰到这个哥哥。
看着日历上的日子,我才惊觉今年的春节已经过去了,春天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来了,天气也逐渐变得正常了起来,有些春的味道了。
我看着家里一派祥和,倒是不觉得日子有那么难捱了。但家里却有个最焦急最渴望得到军方消息的人,那就是林严。
因为病毒的研究已经到了在家里无法继续进行的阶段,他每天都要在露台坐上几个小时,以便第一时间发现军方的巡逻机或救援机。甚至每天都操控着无人机在城市里转悠,试图找到军方在 A 城的据点。但奈何无人机的电力和接收信号有范围限制,除了每天发现成片成片的丧尸外什么也找不到,就连那只三次变异了的丧尸都看不见踪影。一个星期之后,他也就放弃了。
打破这种宁静日子的是在丧尸爆发整整三个月时军方派出的巡逻机。
彼时我种下的马铃薯已经成熟了,我和林严正在露台上进行第一次采收,天上直升机轰鸣的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距离上次军方发出将会派出救援队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在此期间我们并没有再收到任何消息,甚至我们都快相信了家扬那时所说的 A 城已经成为了被放弃的实验田,便抱着能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度日。以至于军方的直升机出现在空中的时候,我和林严都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请幸存者们于明天早上五点寻找安全的、显眼的高处等待救援。」巡逻机上有一名军人用扩音喇叭在直升机上重复了四五遍,旋即又飞往了其他居民区。
救援消息回荡在 A 城的上空,我们却没有听见城市中有任何欣喜的声音,依旧只有丧尸们在街道上躁动不安的嘶吼声此起彼伏着。
虽然不清楚其他幸存者的情况如何,但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林严。
我们决定明天早上就直接去往顶楼的露天花园,现下对我们来说最安全的高处也莫过于距离我们最近的顶楼了。
晚上为了庆祝好事将近,我们奢侈地开了许多肉类罐头,把刚成熟的马铃薯也下了锅,舒舒服服地饱餐了一顿。连 Niko 都吃上了最爱的三文鱼罐头和鸡胸肉冻干。
我们甚至一人烧了一桶水来泡了个热水澡。
毕竟等得到了救援,这些物资都是带不走的。
一晚上大家都沉浸在期待中,只有心妍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你在想什么呢?警察叔叔要来救我们了,心妍不高兴吗?」我走到独自一个人坐在露台外看着星星的心妍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瘦小的肩膀。
她摇了摇头:「高兴。」但表情上却并没有高兴的样子。
「你是在想爸爸妈妈吗?」
她大抵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我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臂把她揽进了怀里。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在我怀里啜泣着。
我扭头看向了客厅,林严还在浴室里泡着澡,家扬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一张小小的全家福发呆。
我有些怅然,在现今的环境中,他们都还只是一个需要亲人的关怀和爱护的孩子。我把头搭在了心妍的小脑袋上,愈发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往后他们能依靠的,大抵只有我和林严了吧。
29
凌晨四点二十,我把睡梦中的心妍叫醒。林严和我还有家扬三个人倒是一夜未睡,一方面是怕睡过,一方面也是因为真的睡不着。
我们收拾了一些必备物品,心妍和我各自背了一个背包放了部分易携带的资源,林严和家扬则是一个人背猫包,一个人背机器人儿子。
凌晨四点四十,我操控着无人机先行飞上了顶楼,确认安全后,我们缓缓走出了家门往顶楼出发。
到达顶楼是恰好五点整,我们竟还意外地看到了日出。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我莫名有些想哭,不由得觉得天真的要亮了。
林严揽着我的肩头也有些许动容,沉默地抿着唇注视着远方的太阳。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们终于听见了直升机的轰鸣。
直升机是从小区最外围的顶楼开始搜寻的,而我们却处于小区最里面的那一栋,是第八栋。
空中的声音引起了丧尸们的巨大骚动,在楼下像野兽般不停嘶吼着。
我抓着望远镜隐约看见了直升机正在救援第五栋楼的幸存者,有一对老夫妻正缓缓爬上直升机放下来的软梯。身后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帮忙在下面扶着梯子。
第六栋楼上却只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女,看起来和家扬差不多大。
第七栋楼没有人,1-4 栋也没有。
看来整个小区最终幸存下来的人类,也不过寥寥。我有些唏嘘,焦急地张望着盼着快一点轮到我们。家扬和林严两个人在我身后挥舞着手臂以便引起直升机的注意。
我看了看心妍手上的小手表,已经五点三十了。
楼下的丧尸群骚动越来越大,街道上的设施发出一阵巨大的怪异声音。
我和林严对视一眼,抓起望远镜就靠在天台边缘往下看。
——是那只三次变异的丧尸,它大概是循着声响找来了。它和其他丧尸盲目地直视着前方横冲直撞的样子不同,它竟然抬着头,有目的性地看着天上的救援机,嘴里发出一阵阵吼叫,甚至试图伸出触手抓住直升机。但距离差得太远了。
于是它又开始往四处观察着,一时间竟然顺着楼房的墙壁用它的触手开始往上攀爬!
而此时直升机已经准备往我们这儿飞了。
那只三次变异的丧尸一边往上爬眼睛也一边不忘观察着直升机的举动,看见直升机准备调转方向又停下来观察了几秒,似乎是在看直升机要往哪里飞。
林严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皱着眉说道:「他好像……有智力。」
直升机离我们还有不到半分钟的距离,而那只怪物已经快爬到第七栋楼的顶层了!
我抓住了林严的手臂:「你把心妍和 Niko 先带去幸存区。我们四个人大概率是不能一起走了。我和家扬留下,我们有小古,家里有物资也还算安全。」
「你疯了!要留下也是我留下!」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我抬眼望了望缓缓停稳准备放软梯的直升机,注视着林严说道:「你可以去帮助国家研究病毒研发抗体、血清,但是我们不行。而且心妍太小,不适合跟着我们,去幸存区是最好的选择。林严,听我的。」
直升机的软梯已经放了下来,军方和机上的幸存者都在叫我们快往上爬,我把心妍先放上了梯子,机上的幸存者也帮着忙把她往上抱。转过头看林严时他还盯着我想跟我犟。
我看到他身后的那只怪物的一只触手已经搭上了第七栋楼的顶层边缘,我想他大概率是要直接从第七栋楼的顶楼跃过来。因为第七栋和第八栋中间间隔的距离并不远,以他的身段跃过来绰绰有余。
我没时间再和林严多说,把他往梯子上推了一把:「我们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我拉过家扬的手就往消防通道跑。消防通道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那只怪物正好跃过来,想往直升机的方向挥舞它丑陋的触手。
而林严也已经平安上了直升机了,直升机迅速拉起操纵杆往高处飞,很快便和那只怪物甩开了距离。我隐约看见林严的脸映在窗边,盯着我的方向红了眼。
这好像是我除了他父母离世那次,第二次看到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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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扬一路往家跑,身后消防通道的大门被那只丧尸拍得啪啪作响。
这个时候我突然不觉得平时的物业费很贵了,门的质量真的很不错,他那么大那么壮的怪物拍半天竟然也拍不烂。
我和家扬最终平安回到了家里,两个人都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喘着粗气。
「你会怪我吗?」喘过气来后,我突然开口问。
他摇了摇头:「我的命是你和哥救的。我明白你的做法。林严哥身上有拯救苍生的使命。心妍跟着我们万一有危险就是我们的累赘。而我留下,我们至少还有小古,安全系数至少也会高很多。姐,你是对的。谢谢你信任我。」
他两只手交叉背在脑袋后倚着门,语气变得有些无所谓:「再说了,幸存区肯定很多难民,能不能吃上好的可不好说。我倒是觉得我们家里会过得更舒服。」
我被他逗笑了。
我缓过心跳后走到露台门边把遮光布拉上,遮光布拉上的一刹那我看见那只怪物的脑袋从上伸了下来。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背过身对家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们出门前关上了家里的电源,所以外面的铁丝网是不通电的。
家扬应该是猜到了什么,转过身子趴着墙伸手把玄关处的电闸打开了。
大约一分钟后,我听见铁丝网似乎是被什么巨物碰撞了一下,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旋即听见一声颇有些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三秒后楼下传来「轰」一声巨响。
我和家扬互相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后我俩趴在窗边一同拿出望远镜往下看。
——那只怪物因为触电摔落在了地面上,路面被他庞大的身形和体重砸了个坑,身下还压着几只已经成了泥的普通丧尸。
啧啧啧,我发出感叹。
人类的智慧果然是强大的。
我和家扬看了半晌,那只怪物在过了大约十分钟后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身子以更扭曲奇怪的方式活动着筋骨。触手断了一只在地上,现在只剩下了三只。
好家伙,九尾狐吗?人家一条尾巴一条命,这玩意一只触手抵一条命?二十三楼都摔不死,真有它的。
他的脑袋又开始缓缓转动着,他又抬头往上看了。我和家扬迅速往窗下一缩,不停用眼神进行着交流。
——没被他看见吧?
——没……没有吧?
我和家扬蹲在窗边不敢动,外面大约过了十分钟都没有动静,我和家扬才缓缓起身。
结果一起身就跟那只怪物隔着玻璃窗和铁丝网打了个照面。
我俩这回真的忍不住了。
——「卧槽啊!」
——「刚才果然被它看见了啊!」
屋子里爆发了我俩的尖叫,窗外那只怪物两只眼睛瞪着我们滴溜转了半天,看样子它是扒拉在没有铁丝网的墙壁上盯着我们屋里看的。
它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凶狠,想吃了我们的欲望不加掩饰。于是它又伸出了一只触手想扒拉铁丝网。
半分钟后。
——轰!
我们两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窗外早就空空如也了。然后我们又拿着望远镜往下看,那怪物果不其然又摔下去了,不出意外地又砸死了几只丧尸,并且只剩下了两只触手。
我俩沉默了半晌。
「林严哥不是说这玩意有智力吗?」
「可能是……六岁智力?」
「它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们好像真的可以放心地躺平在家了。」
31
大概是接连两次的碰壁和「大出血」让那只怪物识相地没再来挑战我们的铁丝网。
在家扬的努力下铁丝网的电压又提升了不少,碰一下足以让普通人类触电而死的地步。于是我俩连遮光帘都懒得拉了,两个人一人开了一桶薯片,跷着二郎腿靠躺在沙发上双人联机玩 Switch。
这才是末日正确躺平方式嘛,之前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算什么玩意?
当电视显示屏里的超级马里奥成功救出公主后,窗外又出现了诡异的宁静。
我转过头去,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看外面盯着我俩转着眼珠子的怪物,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家扬:「这家伙居然还不死心呢。」
「我觉得他不如直接黑吃黑,把楼下那帮丧尸吃了得了。还能为民除害呢。」家扬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了片薯片,哪只窗外的怪物竟然弱弱的嗷呜了一声。
我俩被它这反应整得同时怔了一下。
「……这玩意是在卖萌?」我的表情就犹如那个流传多年的黑人问号表情包。
「…….或者说是在撒娇?」家扬的表情也有些奇妙。
我看着窗外那只怪物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它在我跟前卖萌的样子……
——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还有两只长长触手活像丧尸版长臂猴的玩意在我面前跺了跺它健美的大腿,于是我面前的地板震了三震。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一阵恶寒。
那只怪物又嗷呜了一声,连带着眼神里也带些委屈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俩看。
「别这样看着我们叫,再看咱俩也不会把自己给你吃!」我狐假虎威,凶巴巴朝着它吼。
我仿佛看见它耷拉了一下脑袋,家扬打开露台门朝它扔了一块薯片:「来!吃!哥给你比人肉更好吃的玩意!烧烤味儿的。」
……我有些无语,但是那只怪物睁着大眼睛盯着那块薯片张开嘴接住的画面让我更无语了!
我被这画面惊得差点没接住我的下巴。
家扬还一脸得意地跟我挑眉:「瞧,还是我懂它!」
「……那你跟它当兄弟吧。」
接下来一晚上家扬都坐在露台边给那只怪物投喂薯片,一晚上开了两桶。场面颇有些像老爷子在湖边喂鱼的模样,老爷子还不亦乐乎地要和湖里的鱼聊天。
比如——
「你渴不渴?吃这么多薯片了都。」拐进屋里拿了个滋水枪,「喝水不兄弟?」
「还想吃不?我还有一桶原味的,你爱吃不?」再次进屋拿了桶原味薯片,顺带把滋水枪装满了水。一边往它长着的嘴里滋水一边扔薯片。
「你可别把水都给它喝完了!它一个丧尸吃薯片就算了,喝个屁的水!」我洗漱出来已经十一点了,而这人还在露台跟那怪物逗乐,我忍无可忍地朝他吼道,「赶紧给姐洗漱睡觉去,不然明天别说给它吃薯片,我让你也跟它一起饿肚子!」
「好兄弟,明天再来。今天到此为止了啊!我姐发飙了,你怕不怕?」
那怪物不说话,眼睛还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半桶薯片。
「嗯,怕就对了。赶紧下去吧!」
……
32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这怪物又准时在窗边望着屋里了。
我把家扬从睡梦中拖起来,指着窗外眼巴巴的怪物让他赶紧想个办法解决了。
那只怪物身上有着死人腐烂的味道,昨晚趴在窗边那一会儿就已经把家里熏得臭臭的了,也不知道家扬是怎么能耐着性子忍着那股味儿和他玩一晚上的。
尤其今天更臭了。
「他们身上的腐臭真的很难闻,一天比一天难闻。」我捏着鼻子说道。
家扬刚醒过来,明显还没适应过来这被污染了的空气,也捂着鼻子:「确实好臭。」
怪物似乎听懂了我们在埋汰它,又开始了一声声委屈巴巴的嗷呜声,眼神里还带着点小可怜样儿。
「你别嚎了!你还有口气!我的天!」我被臭得背过身去,朝着家扬挥手,「赶紧把他赶走。」
他擤了擤鼻子,回到储物间拿了三袋薯片和几个 Niko 的三文鱼罐头,准备挂在晾衣竿上递出去给它。
谁知道那只怪物突然又直了直身子,整张脸露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无头丧尸,满嘴黑蓝色。
我和家扬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那只怪物还满脸不解,想把那具无头丧尸的尸体叼给我们。
家扬缓了缓后朝他走近了几步摆手说道:「兄弟,不吃这个,我们不要这个,我们不爱吃,你吃就行。」
那只怪物似乎听懂了意思,一扭头又松了嘴,那具丧尸尸体就这么从二十三楼掉了下去。
该死,听到那具尸体啪地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我竟然在那一秒钟里觉得这些普通丧尸可怜。
真是弱肉强食的食物链……
它转过头又满脸兴奋地看着家扬手上的零食袋,家扬还和他讲起了规矩。
「我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能再一直来了。一天只给你一次,你拿了就下去吃,知道没?不然就一个都没有。听明白了就学着哥我点点头。」说完还教学似的慢动作点了两下头给它看。
没想到那只怪物竟真的冲着家扬点了一下头,学会之后像讨好似的不停点着头。但是因为身体的僵硬和扭曲,不停点头的模样也显得异常奇怪和缓慢,身体也不自觉地跟着头的幅度稍稍摆动着。
有点像超市门口小孩子最爱玩的那个「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妈妈是奶奶……」
家扬把零食袋子用晾衣竿递到他嘴边,它轻轻叼住了袋子,模样像极了十五楼家那只会给主人去驿站叼快递的阿拉斯加犬。待家扬把晾衣竿收回后,它朝着家扬咧开那张黑蓝色的嘴巴露出一个有些怪异但感觉不到危险的笑容,缓缓地又扒着墙下去了。
我和家扬趴在窗边拿望远镜观察着它,只见他叼着袋子一路往下爬,走到了小区景观湖边的大榕树下坐着,像小孩子一样用嘴咬开了包装和罐头。薯片直接用触手拿着往嘴里倒,罐头则用舌头不停舔舐着。
我俩像在电视前看科教频道的《动物世界》似的,不停地讨论着。
「它居然还会打开了吃,我以为它会直接带着包装一起吃呢。」我有些惊奇。
「再一次印证了它是有智力的,而且是能够听懂我们讲话的。」家扬托着下巴说道。
那只怪物吃饱喝足之后把包装随手丢在了地上。
「不太环保。」我说。
「嗯……确实是。这孩子还得好好教教。明天它来领饭的时候我好好教育教育。」他若有所思。
我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关于它的教育问题,而毫不知情的它似乎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了,百无聊赖地和其他普通丧尸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晃悠着。
不同的是它真的像个小孩子似的,有事没事儿总犯贱似的用它的触手去拍其他普通丧尸的脑袋。被拍到脑袋的丧尸总是以身子不转头转的方式转向它的方向盯着它看。
大部分的普通丧尸都是看了一眼之后发现是同类便不再理会,但仍有小部分丧尸似乎是反应更为迟缓一下,被拍了脑门就默认为有动静,朝它的方向奔。它就站在那看着那些普通丧尸冲过来,等那些丧尸快靠近的时候就用触手把它们缠起来放在嘴边啃,直到啃成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这孩子有点残暴啊……」我感叹道。
「好事儿!干脆把教育计划加上一条让它每天搁楼下清理丧尸群,顺便教他数数,达到数量就给它多加一个罐头。」他兴致勃勃,似乎还有点因为自己能想出这种完美的计划而感到自豪的意思。
我无语凝噎,这怎么跟我当年训练 Niko 抓老鼠的办法差不多……
「不过它们身上的腐臭味真的一天比一天重了,还好咱们是二十三楼暂时没能传上来,要是住的是低楼层真的受不了。」我回想起那股腐臭味就想吐,太上头。
「腐烂是正常的。它们本来就是活死人,腐烂致死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说如果军方不进行大清理是不是也行?反正它们腐烂到一定程度也就自己死了。现在也三个多月了。」
「谁知道它们腐烂致死到底需要多长时间?要是要个两三年的,我们还活不活了。城市是需要尽快恢复运转的,人们也需要尽快回到该有的生活轨道。」 家扬翻了白眼,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我,「姐,你有哥这种男朋友,怎么思考问题还像小孩一样。我觉得你跟它心理年龄估计差不远。」他朝楼下那只怪物的方向努了努嘴。
「滚。」
33
这是丧尸爆发的第 98 天,丧尸们的腐臭味已经可以用臭气熏天来形容了,这也要拜那只丧尸怪物所赐。
自从那天家扬对它进行了孜孜教诲(其实是洗脑)之后,它每天都在楼下勤勤恳恳地杀着丧尸,小区里没有丧尸了它又跑到小区附近的街道上一通乱杀。关键杀死了的丧尸尸体还要往小区里的大榕树边堆。
「要不你给它换个任务吧。让它把这些尸体都搬到郊外垃圾场去得了,这堆在楼下也不是个事儿啊!按它这个进度,屠城只是时间问题。它这杀一个搬回来一个的也不是个办法。」我拿着望远镜看着楼下被堆成两座小山的丧尸尸体,有些犯了愁。
「好主意!」家扬赞成道。
于是第二天它再上来领饭的时候,家扬要求它跟着无人机先熟悉一遍郊外垃圾场的路线。一开始它并不知道无人机是什么玩意,只觉得飞来飞去的很好玩,一巴掌把我的无人机拍了个稀碎。
我不情不愿地拿出我第二台无人机:「这是我最后一台了,别让他又像拍蚊子一样给我拍没了……一台无人机也不少钱呢。」
「放心放心!」家扬胸有成竹。
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训练那只怪物,生怕一个不小心我的无人机二号又光荣牺牲了。
还好刚刚挨训过之后的它记住了那是不能打的东西,听懂话之后爬下二十三楼在地面上跟着无人机的飞行轨迹慢吞吞地走着,表情有些吃力,似乎记路线这件事对它来说还是有些费劲。
我操控着无人机带着它往郊外的垃圾场走去,却在快到的时候路过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时停住了脚步,神情从呆滞逐渐变成了痛苦。
我和家扬疑惑地盯着无人机传送回来的画面。随即我默默地将无人机往天上又飞了点,和它隔开更为安全的距离,避免「坠机」。
它大约用了五分钟才从一种极度的痛苦中缓和过来,眼眶中莫名流下了泪水。它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伸出一只触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表情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触手上触碰到的泪水。
「它……这是怎么了?丧尸居然还会哭?」我表示震惊。
「它有智力……而有智力,就应该代表它是有情感的。所以,才会哭?但是是因为什么而导致它哭呢?」家扬皱着眉,也是满脸困惑。
我看着画面中破旧的居民楼,迟疑地开口道:「难道说……这地方,是它还是人的时候的家吗?」
家扬扭头盯着我看了两秒,有些恍然大悟道:「很有可能!」
而接下来那只丧尸缓缓挪动着步子走进居民楼的动作印证了我的猜想。
它虽然动作缓慢,却仍是有目的性的。它直直地走上了三楼尽头的一间屋子里,屋子的门锁已经被破坏,门是虚掩着的。它意外地没有破坏性地打开房门,而是轻轻地推开了。
屋内的陈设很老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寒酸,只有三十平左右的单间里仅仅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书桌,以及一个木质的衣柜。屋子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大概是丧尸爆发后被人为闯了进去。
它推开门后却没有进去,愣愣地看着屋子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我操控着无人机飞进屋子里,注意到了那张破旧的书桌上搁着几张纸张,被一个铅笔盒压着。我把无人机凑近看了看,映入我们眼帘的赫然是一份人体实验协议,而一旁被挡了一半的纸张,凭借着我在医院工作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认出了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而这张人体实验协议的甲方赫然是林严的研究所名字,乙方则是一个叫刘民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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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门口待了很久,旋即又陷入一种极度的痛苦中,不停地晃着脑袋。大概过了将近十分钟,它的神情又恢复到了原本没有感情的样子。
它缓缓挪动着步伐离开了那栋载满了它为人时的回忆的破旧居民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也没有再跟着无人机找垃圾场,即便无人机在它的脑袋上转了老半天,它也无动于衷。
「它……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那份协议吧?」家扬看着画面里的它,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忍。
我没有作声,林严从未和我提过研究所里有关于人体实验的事情,我猜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否则在第一次见到这只三次变异的怪物丧尸时他不会认不出来,也不会不告诉我们。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也是研究所上层的机密实验。
我看着它的模样叹了口气,启动了无人机的返航。
我们以为它大概第二天就好了,就会像往常一样扒拉在我们露台前要吃的。但是一连好几天我们都没再见过它,楼下的丧尸尸体依旧堆在那里,派无人机出去对它进行搜寻也见不到踪影。
除却那股愈发浓烈的腐臭味,我们的日子倒是又回归了平静。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丧尸爆发的第 106 天,距离救援机来救走林严和心妍也已经半个多月了。
军方的直升机终于又来了,这一次甚至接连来了好几架。我和家扬对视一眼,互相在眼里都看见了彼此的了然和欣喜,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进行大清剿了,研究一定很成功。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听见家门外有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还有最后一道指纹输入门的声音。
随着一声「指纹正确,门已开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林严出现在玄关处。
那一瞬间我竟有些恍惚,似乎他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离开家去研究所工作,结束了新的研究计划后穿着一身没来得及换的工作服回到家,站在玄关一边脱下工作服一边看着朝他飞扑过去的我笑。
「小姿。」
我被他熟悉的呼唤从思绪中拉回,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着,像从前许多次又不太像从前一般扑到他怀里。
他摸着我的头一直低低地笑:「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研究很成功。」
我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味道还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儿,虽然很难闻,但依旧让我感到心安。
「这一次是来进行清剿了吧?」我听到家扬说。
「嗯。顺便用 A 市来进行大规模实验。次声波确实可以对丧尸进行非常剧烈的影响,甚至可以不耗费军方的弹药,不破坏城市的一切建筑,是消灭丧尸的最好办法。」
「那你为什么也回来了?」我抬起头问。
「我是主研发人之一,所以我要过来进行设备的使用和辅助。顺便……把你们也接到安全区。毕竟次声波对人体也会造成严重影响,所以你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军方也派出了更多的救援队,救援城市中还没有被救走的幸存者。」
我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突然又想到了那只不见踪影的变异丧尸。
「你知道……你们研究所做过什么人体实验吗?」我抬起头问在一旁帮我一起收拾的林严。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是确实不知情的样子:「人体实验?研究所从没有对外说过做人体实验,这个也是不被允许的……被允许的只有药物实验,也就是每一种药上市之前要进行的副作用实验。但这种一般都是对外公开的。怎么了吗?」
我把那天看到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林严,他有些震惊。
「所以你们怀疑这次丧尸病毒可能是我们所里的人体研究造成的?」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又想到,最开始发现的丧尸病毒不是从动物开始的吗?或者说是水源开始的。我只是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但是我想不到是什么。」
「这个事情……我确实不清楚。应该是我等级不够吧,如果真如你所说所里确实进行了人体实验,那么只有可能是上层的实验计划。」
外面的直升机响起了号角声,似乎是在催促。
「先去安全区吧,我们现在也探讨不出什么头绪的。」家扬背上了收拾好的背包,手里抱着小古,站在门口说。
我和林严停住了话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我们从顶楼平安上到救援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下来了。我望着夕阳下的 A 市心绪依旧团成乱麻,如果这种病毒是人为,那城市即便恢复了秩序,以后依旧出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和平真的会长存吗?
35
在直升机上俯瞰时,我们隐约看见了一排排军用卡车开进 A 市。
「也是奇了怪了……上头说丧尸的生存周期最起码一年,这才短短三个来月,A 市的丧尸怎么没剩多少,还堆成了一座座尸堆。」机长一边操控着直升机一边同身旁的副机长谈论道。
「我也觉得奇怪。但除了 A 市,别的城市的丧尸倒还是多得很呢。」副机长拿着望远镜往下看着,突然又扭过头来问坐在后排的我们,「那些尸堆基本都是围着你们小区周边堆起来的,你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和家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和盘托出,除却那张人体实验协议的事情。
他们的脸上显露出了我们意料之中的惊讶。
「这样的话,我们清剿 A 市和救援起来倒是方便了很多。那只变异丧尸现在在哪里了?」机长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上周开始就没有再见过它了。」
「那太可惜了!如果能抓到它,倒是可以让它代替军方进行清剿,还轻松安全得多。」副机长坐在副驾驶位上说道。
闻言,机长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了机内的军用通信设备。
「这里是 B1-47 号救援机,这里是 B1-47 号救援机,据幸存者所述,城市内有一只三次变异的丧尸,请注意安全。」
那头立马来了回复:「收到。林先生已经对我方进行报告。请注意安全,保障幸存者平安到达安全区。」
「收到。」
我们平安到达安全区的时候,已经飞行了将近两个小时,迎接我们的是心妍和 Niko。
心妍抱着 Niko 和我告状道:「姐姐,小猫最近很不乖,因为罐头吃完了都不肯吃猫粮了。」
Niko 挣扎着要跳进我的怀里。
我接过 Niko 环顾了一圈,生存区都被墙围了起来,顶层也是,只有军方管理层能通过电梯上到外面,刚刚我们亦是从顶层露天停机坪上下来的。
生存区内搭满了幸存者的帐篷,中间是军方的宿舍。
颇有些封闭式迷你小城的感觉。
听说这里仅仅只是生存 C 区,还有许多生存区分布在不同的城市,而一个生存区足以容纳几千人,可见挣扎着努力想要活下来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你们是 A 市新来的两位幸存者吧?我是幸存区的志愿者,你们叫我小玲就好。我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吧?」我的思绪被一个扎着马尾,身上穿着一件黄色志愿者马甲的女孩打断了。
我们跟着小玲逛了一圈生存区,一路上她都在和我们讲述生存区的规则和一般需求的解决方式。
「唉……这次丧尸爆发我们救援到的幸存者只有不到十万人,这次的病毒实在是太可怕了……」小玲走在我们的前面,语气中满是遗憾。
「那为什么军方不早点派出救援呢?听说这次的事情很早就有兆头了呢。」家扬有些不屑,赤裸裸地在埋怨救援速度。
小玲似乎感受到了他话里的刺,转过头有些愤恨地看着家扬:「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军方的救援已经很迅速了!建立这么多生存区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军方是在爆发后二十天就开始启动救援了!只是……只是……」小玲说着说着带了哭腔,话都不能完整地说完。
我拦住一旁也带了些火的家扬:「只是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故吗?」
小玲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哽咽着解释道:「那时候军方派出救援的时候,被丧尸包围了,因为数量太庞大,根本无法突出重围,并且军队里的人即便做好了防护措施也没抵挡住一群丧尸的围攻,军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感染,被丧尸同化。全军覆没了近三支队伍。所以……所以军方后来才不得已调整了计划。」
家扬沉默了。
「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子说,也希望你不要这样不信任国家。如果失去了国民,就没有国家了,所以国家已经很努力了,为了我们拼命的军人们也很努力了。」小玲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死死地盯着家扬。
后来我才知道,小玲的父亲,也是覆没军队中的一分子。
36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林严,在安全区的日子平淡又无聊,每天除了和幸存的大爷大妈吹牛,就是在志愿者团里当苦力。
小古因为被志愿者们相中了,连带着家扬也一齐加入了志愿者的行列。
「你说那个三次变异的丧尸能被他们找到吗?」家扬一边记录着今天幸存者们的粮食分配,一边和我闲聊着。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就算它藏起来了,城市里大范围释放次声波武器,估计它也活不下来了吧。」
家扬沉默了半晌,记录完最后一项数据后突然有些伤感地开了口:「其实我觉得……像它这样的丧尸,为人民干苦力也不错。它不也是我们俩的打工仔吗?」
「不能的……即便它于我们而言似乎没什么威胁,但是国家不会允许。它始终是丧尸啊,它始终嗜血啊。国家只会一了百了,杜绝一切能够威胁到人民的事情。」
我接过他手上的表格进行归纳,他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打乱我们思绪和动作的是安全区中间的人群传来的骚动。
隐约听到有人在高兴地喊着:
「军队凯旋回来啦!」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城里生活哩?」
「那些丧尸都灭绝了吧?」
我站在志愿者的帐篷外,人群给军队让出了一条道,一个看起来像是军队长官的男人朝我走来。
「你们是许姿和陈家扬吗?」他问。
我和家扬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没有看见林严,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是林严出了什么事情吗?」
走在前头的长官回头看了我一眼,答道:「林教授很好。先到地方再说吧。」
他一路带着我们进了军队的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的主位上坐了一个背对着我们的胡子白花的老头,身上穿着和林严同款的白大褂,表情严肃。
他们示意我们坐下,坐定后那老头才把椅子转过来面向我们。
「你们好,我是许杰严,是首都机密研究小组的负责人。你们叫我许教授就好。」他开了口,表情和声音中都带着严肃。
没等我们开口,他又接着说道:「请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了解一下那只三次变异丧尸的事情。你们对它,知道得不少吧?」
他如老鹰般的眼神盯着我们的眼睛,让我心里直发毛。
「知道一些,但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家扬在我身旁回答道,顿了顿,又把前些日子的经历粗略地说了一下。
但依然没有说那份人体协议的事情。
我们这些天仔细衡量过,那份协议既然是保密的,我们最好还是表示不知情最安全。
许教授点了点头,两只手交叠地搭在桌上:「现在我们找到它了。但是……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帮助?你们杀不死它吗?」我有些惊诧。
「次声波消灭了城市中的普通丧尸,但是对它的威力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而且……我们的武装部队在进入城市进行最后清剿的时候……发现它就在你们那栋楼的消防通道里。我们没法在你们的楼道里进行作战,普通的子弹也没法对它进行致命伤害,打头也不行。因此,我们损失了半个小队的士兵。」一直站在一旁的长官开了口。
我和家扬惊异地对视了一眼。
在我们的楼道里?
「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呢?」我问。
「按照你们所说的,它大概率不会攻击你们,我们希望……」
「你们能帮我们尝试抓住它。」
37
我和家扬被强制带上去往 A 市的直升机时还有些懵。
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方才在会议室里和许教授那老头的对话。
——「我们可以拒绝吗?」我试探性地开口。
——他笑了笑,皮笑肉不笑地:「很抱歉,不能。」
「没事的姐。」家扬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
直升机的后视镜上映出一双眼睛正盯着我们,是那个长官。
直升机很快就开到了 A 市,我们家的楼顶上。
楼顶的露天花园已经被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笼。
「我们需要你们……把它引诱到笼子里去。」长官把我们放到顶楼上后,往我们的手里塞了一个塑料袋。
里面都是薯片和罐头。
「你们就不能自己引吗?反正都知道它喜欢吃了。」我因为恐惧而发怒。
「我们试过了。但它依然只会攻击我们。」
「那如果它也攻击我们呢?」
他笑了笑:「那我们会再想办法。」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死了也就死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家扬开口问道:「可以给我们一架无人机吗?」
长官从直升机上拿下一架无人机递给家扬,回到了直升机上。
直升机往空中上升了些,一架软梯放了下来。
「如果它攻击你们,你们可以上软梯,我们会载着你们飞走。如果它成功进入了笼子里,我们也会操控闸门关上笼子。那么……祝你们好运。」
我知道,如果我们没来得及上去,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怎么办?」我问已经在鼓捣无人机的家扬。
「我们教过它认无人机的。我想把它用无人机引过来。」
「但是我们这个位置不安全吧?万一真的攻击我们呢?我们躲都没地方躲。」
家扬把防护服脱掉,里面露出了一圈围在腰上的攀登绳索。
「你带钥匙了吗?家里的。」
我点了点头,家里的钥匙我一直是随身带着的,即便到了安全区,我也依然习惯性地带在身上。
「一会我们先爬到绳索上,引它上天台后如果它攻击我们,我们直接顺着滑到我家。也就是二十五楼。」他把绳索找了个位置往下放。
「我们不能信任这帮人了。」他把两条绳索固定好,「一会儿到我家,我们直接跑回你家。」
「好。」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翻过天台边缘抓住绳索。
家扬开始操纵无人机,无人机顺着顶层打开的消防通道大门一路往下,在二十楼发现了它。
它蜷缩在消防通道里,无人机的声响惊动了它。
它缓缓抬起头看无人机,站起身来时我才发现了它只剩下了一只触手,全身上下都是弹孔,甚至还有子弹头嵌在了身上。
无人机的画面实时传送着,它呆呆地看着无人机,缓缓伸出了仅剩的一只触手紧紧握成一个小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它应该猜到是我们了吧?」我看着画面中它的反应说道,「你把无人机转几圈跟它示意一下,然后往上飞,看它会不会跟上来。」
家扬按着我的话操纵着无人机,它果然跟了上来。
「认出来了!」我心里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
无人机缓慢地往顶楼飞着,它也缓慢地挪动着步子紧跟着无人机,一步步上到了顶楼。
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大气不敢出地盯着无人机里的画面。
下一秒,它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了顶楼的消防通道。
家扬屏着呼吸把无人机飞进了笼内,它盯着笼内的无人机看了半晌,突然转动了脑袋朝我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们紧盯着他,家扬把手中的薯片和罐头往笼子的方向丢了过去:「好兄弟,你爱吃的!」
随后低低地和我说了声:「准备。」
只见它一点点走向地上的罐头和薯片,用极其怪异的形态机械地、缓慢地朝我们摇了摇头。随即握着拳的长长触手朝我们伸了过来。
我正准备低头往下滑,它的触手却停在了离我们两拳之遥的天台围栏里。
握着拳的触手打开了,静静躺在里面的赫然是几张已经被揉成团的纸张。
它一直盯着我们,似乎是在等待我们拿走纸团。我竟在它无神的眼里看到了乞求和期待。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拿走了它手中的纸团。
我还没来得及打开那团纸,就见它突然猛地朝我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38
它朝我们的方向冲过来的一刹那,我和家扬齐齐低头往下滑,一脚蹬住二十五楼的露台边缘后,迅速甩了甩下盘,往二十五楼的露台摔进去。
当我们摔在二十五楼的露台时,我看见它的触手比身子先一步往下伸去,而后是整个身体开始往下坠。直直地越过了我们二十五楼的露台,我和家扬对视一眼,爬起来趴在露台边缘往下看。
它的触手死死抓住了我家二十四楼的铁丝网,那天离开的时候因为救援队的催促我们没有关掉电闸,因此铁丝网此刻还是通着电的!
它的神情极度痛苦,却仍紧抓着通电的铁丝网不肯松开。它身体被烧焦的味道已经逐渐传了上来,焦臭的气味直冲天灵盖,让我十分想吐。
直升机已经从顶楼盘旋到了我们的上方,它吃力地扭头看了一眼空中的直升机,嘴巴似乎缓缓发出了几个音节:「人……渣……」旋即一头靠在铁丝网上。
不到三十秒,它整个身体就被电流烧焦,最后因为死亡从二十四楼掉了下去。
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往下看着,楼下已经有几辆军用卡车开进了小区里,到它的尸体一旁进行检查。大概是确认了死亡,他们把它的尸体拖进了一辆大型卡车上。
我和家扬靠坐在露台边,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我看着手里有些黑乎乎的纸团,展开了。
——第一张,是一张病危通知书,里面夹带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病危通知书上的病情是恶性淋巴瘤晚期。病人名字是李婉青,家属丈夫那一栏是刘民杰。
照片上女人的头发已经因为化疗而掉光了,但丝毫不影响她对着镜头笑靥如花。
——第二张,是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字条上还有许多错别字,扭曲的字体甚至有的让我认不出是什么字。我和家扬费了半天劲才看明白了这张字条:
「请帮我找到我的妻子。
「病毒是一个姓许的老头带来的。
「他给我许多钱救我的妻子。
「他把我变成了怪物,让我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我听到了,他们想要把我活捉回去。
「我会自己离开。
「求求你们,帮帮我。」
合上字条,我才终于明白了它刚才的做法。
它消失的那几天,大概都是去寻找记忆了。
它不攻击我们,等我们来了之后才把东西给我们,是因为它只信任我们。
我们也终于晓得,那些人根本不是杀不死它,而只是单纯想要活捉它回去继续研究。而它自己也并不希望再被继续研究下去,所以它最终选择了自杀。
我的眼里感到酸涩异常,心里满是悲哀,而比悲哀更多的是对许杰严那老头的恶心。
是他让城市变成这样的……而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人民的安危想要继续研究。
「这些东西我不能给他们。我们得上交给国家,真正的国家。」家扬坐在我旁边,语气中满是愤恨。
我把字条收起,甚至用手机拍下做了备份。
那位长官在直升机上用扩音器朝我们喊话:「你们到顶楼来吧,我们可以回安全区了。」
直升机内的气氛很奇怪,那位长官神情凝重,脸色非常不好。
他戴着通讯耳机,那头似乎在大骂着,充斥着怒气的声音穿透了设备隐约传了出来,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是那位叫许杰严的教授。
长官坐在副机位唯唯诺诺地应承许杰严的怒火,通讯中断后对我俩的语气也十分不友好。
「那怪物给你们什么了?拿出来!」他扭头冲我们发泄着火气。
我从口袋里拿出刚才拟的一张假字条,和那张病危通知书递给了他。
字条上面写着:请帮我找到我的妻子,谢谢你们。
他看了一眼,嘴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脏字,把那张字条揉成一团丢出了窗外。
39
到达安全区后,许杰严要求我们对这件事情进行保密,即便是上层派人来询问也不许说,出了事情他会担着。
「如果你们说出去了……这样的末日里死两个普通人也不足为奇。」
他在赤裸裸地威胁我们。
于是我们表面上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背地里倒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
开玩笑,不告诉上层你这该死的祸害老头不就如愿以偿了?那刘民杰不就白死了?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在心里暗骂道。
晚上我在帐篷里和家扬悄咪咪商量举报对策的时候,消失了几天的林严回来了。
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甚是疲惫。
他一把把我揽在怀里,满是心疼地同我说道:「对不起……让你们冒险了。」
「你都知道了吗?」我问。
「嗯……他们让你们去抓那只三次变异的丧尸了。不过还好他们把它击毙了。你要是出事……」
「等等……」我打断他,「他们击毙了?」
他有些蒙地看着我,点了点头:「不是吗?它不是死了吗?」
我给家扬使了个眼色,家扬会意地走出帐篷,片刻后拉起帘子和我们说道:「没人,可以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仔细地和林严说了一通。
林严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困惑变成了惊讶和愤怒。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他接过我手上那张原版的字条揣进了兜里。
第二天,我在安全区向曾经在病危通知书上那家医院工作的志愿者们打听李婉青的消息,而林严又不知道扎到哪里去了。
「啊?李婉青吗?我好像知道,是不是一个恶性淋巴瘤的患者?」
「是的是的!你认识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我已经快把志愿者们问了个遍了,总算问到了一个知道的。
「不知道呢」她摇了摇头,「她很早就被转移到生存区来了,算是运气好的。上个月病情恶化,已经被管理层带走了。可能是转移去治疗了吧。」
我谢过她,准备到时候再去问问林严或是管理层的人。就在此时,军方那边发生了骚动。
这一次的骚动却远比那天把我们带走的骚动更大。这一次不是从群众中发生的骚动,而是从军方内部管理处发出的。
管理处被人群里一圈外一圈地围着,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军方打扮的人把我和家扬又一次带进了安全区中间的管理处。
林严的行动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他站在会议室的一旁,而许杰严那个老头和那个对我们大呼小叫的长官都被手铐锁住按在了地上,而他们正对着的,是那个我从前总在新闻上见到的领导。
许杰严被铐在地上仍死鸭子嘴硬着:「我这是为人类的进化做贡献,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都应该谢谢我!」
他花白的头发散乱着,神情近乎癫狂:「那都是我伟大的杰作!」
一旁同样被铐着的长官则是乞求般跪在地上:「我被许教授骗了。请国家相信我!」
我没忍住往这个想撇清关系的人脸上呸了一口:「真不要脸!」
他怒目瞪着我:「贱人!那怪物不攻击你们,你们和那怪物也是一伙的。」
我有些好笑:「确实是一伙的。所以才知道你们的真面目都是败类、人渣!国家有你们这种高端人才的渣滓真是人民的不幸、国家的不幸!」
那两个疯子还跪在地上各讲各的,直到一直站在那的领导烦了,挥了挥手才有人把他们拖了下去。
「很抱歉,因为我们国家的失误而导致了人民的冒险。我诚恳地向你们致歉。」他朝我们鞠了一躬,「我向你们保证,也向人民保证,国家必将在未来半个月内恢复一切正常秩序。」
40
丧尸爆发的第 162 天,国家恢复正常秩序的第一个月。
心妍被送到了尚幸存的姑妈家,家扬因为开发的小古被国内的知名大学相中,保送进了我国的某知名大学。
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出国了呀?
这孩子说现在只想要为祖国做贡献,况且国外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他们对付丧尸的进度远没有我国有效率。
而林严也被所里提拔,跻身进了上层。
我和林严还有家扬站在一排墓碑前,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大束白色栀子花。
墓碑上依次排列的名字是我和林严的父母,过去一个月里也添上了家扬的父母和幼年的弟弟,最后,则是刘民杰、李婉青。
我和家扬对着刘民杰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真的真的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嘱托。
我在心里如是说。
时间倒回许杰严被抓走的那天晚上,记忆里是林严充满悲愤的眼神。
——「李婉青已经死了……她因为病情恶化被当时的管理层带走之后,移交给了许杰严。许杰严不死心,用她再次进行了活体实验,试图再创造一个『刘民杰』……但是失败了,所以……她当场死亡。」
——「国家在这些日子彻查了病毒源头,许杰严做活体研究是一个原因,而最终导致水源感染分布到各城市的原因,是因为他做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研究,甚至勾结了某国的管理层。他原本的计划是想把我们国家毁了之后,某国会来接走他……所以他把病毒的部分源体放进了各城市的水库。但是后来没成功的原因在于……那个国家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能腾出闲工夫来接他。而当时那个长官……也确实是被许杰严骗了。」
我们走出墓园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夕阳洒了漫天,天和云都被染成了赤色,罕见地见到了火烧云。
「你们知道吗?傍晚的火烧云意味着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呢。」我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不由感叹。
「明天是个好日子。」
对,好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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