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鱼

我没出生就吃掉了我的哥哥。

算命先生指着我的鼻子对我爸妈说,马走日,象走田。

我就是那个马象。

这辈子走不得正道,活不过 15 岁。

1

我叫方一一。

看到这个名字,相信你也看出我爸妈当时是信那个算命先生的。

当然也不怪他们相信,毕竟我从娘胎开始就有些非常。

我的小腹有一个先天的胎记,好巧不巧是一个人的形状。

而它,是我的哥哥。

当年我妈怀我的时候,其实是个龙凤胎。

家里人因此高兴了很久,可过了没多久,我妈做梦,梦见我哥不见了。

到医院一检查,发现我哥真的没了。

医生说是我在娘胎里将哥哥给吃掉了。

他的身体被我当做了养分,一点一点吸收殆尽,最后只留下一个胎记一样的痕迹,留在了我的腹部,就像我哥被我吃进了肚子一样。爸妈当时知道后伤心了很久,在我出生后,便请来了法师,想为我哥哥做一场法事。

但奇怪的是,法师一来我就哭闹,小小的年纪竟在那段时间哭晕厥过去了三次。

爸妈没有办法,便取消了那场为我哥准备的法事。可怜我哥来世间走了一遭,因为我的缘故,竟连一场送别的法事都没有享受到。

而后来我更是调皮胡闹。

家里的瓶瓶罐罐被我打碎了一筐,供奉祖先的供台被我烧掉过三次,连家里的鸡都被我轰落井里七次。

村里人都说我是个讨债的鬼,我爸妈生了我,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但爸妈一直没有放弃我,在村里老先生的指点下,特意找来了一位算命先生为我算算。

那年我刚五岁,算命先生来的时候,我正把一只炮仗塞进狗窝里,响声惊吓到我家黄狗,它一下蹿出来,就在算命先生的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爸妈吓死了,连忙把狗赶走,村里来看热闹的人更是啧啧摇头,说我是什么,天养的小鬼,脏东西,村里的祸害。

什么难听的话都往我身上套。

我爸妈尴尬急了,搓着手在旁边不住道歉。

那先生却是不恼,只拍了拍长褂,就往屋里走。

而我却注意到,那算命先生的腿上,我家黄狗那受惊的一咬,竟连一个牙印都没有咬出来。

当时我只觉得好玩,弓着腰就去看他的腿,没想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就正正磕在了他的面前。

村里人看得稀奇,一个个伸长脖子打量。

我爸妈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拉我起来。

而我直起身子后就继续跪着看他的腿,对着那条腿傻笑。

「你笑什么?」

算命先生俯下身这样问我。

我抬头看着他,歪着头反问:「你也在看着我笑,我可没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

于是先生真笑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对我爸妈说,「马走日,象走田。她就是那个马象。这辈子走不得正道!」

留下一个玉佩,算命先生没进屋就离开了我们村。

而自此,我改名方一一。

2

后来也正如算命先生所说,我走不得正道。

上学那会儿,无论老师怎么教育,我也听不进去,学不下东西。

而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什么骰子牌九,盘串古玩,看相算命,我都能给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最后混了个识字,我也就被逐出了校园。

而那年我刚 15,初二毕业了。

记忆中那天爸妈很是伤心,但又无可奈何,家里因此多了些长吁短叹。

我心有愧疚,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我确实也不是学习的料,所以给爸妈做了顿饭后,我就准备去城里打工。

那时黑工随处可见,像我这么大的女孩打工的也并不少。

我妈给我收拾了行李,我爸也要出门打工,于是和我一起出门了。

路上他掏出了那枚玉佩,郑重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说:「一一,所有人都说你不是个好东西,但爸妈不信,马象怎么了?小兵一步走一格,马象一步两三格!」

我当时是想哭的,但不知为何还是笑了出来。

我学着大人模样,也郑重拍了拍我爸的肩膀:

「你家女儿肯定会出息的,等她回来,你们老两口就等着享福吧!」

我爸笑了,可还是哭了。

这些话可能永远不会有旁人跟他说起,所有人都说我没有出息,说我最后会被抓去坐大牢。

我会有出息这句话,我爸可能是第一次听到。

我笑着擦去我爸泪水后,取下玉佩在手里摇着,就走上了去城里的路。

而直到我爸再也看不到我,摇晃的玉佩一甩,掉落进了我手里。

笑容早已消失,我看着那块玉佩目光复杂。

当年算命先生说过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其中有一句他当时只说给我听,爸妈并没有听到。

他说,十五岁我有一劫,这块玉佩叫回生鱼,可以帮我纠正三次错误,三次过后,如果我还没死,那我就有救。

如今我十五了,不管那所谓的劫难是不是真的,我不能把爸妈牵扯进来。

所以,进城吧。

我收起玉佩。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进城第一天,我就死了。

再次站在进城的路上,我手里依旧拿着玉佩,而此时,玉佩上已经多了一道裂纹。

「跟我……比恶吗?」

3

再次进城,我身上少了一大半的行李,只单挎着一个背包,等在了旧城楼下。

而没过多久,一个雀斑女孩左右寻摸着,从城楼东街慢慢找了过来。

我一见她就笑了。

这是我学校同学,马娇艳。

但我俩,一点不熟。

马娇艳看见我,眼底露喜,热情向我跑来。

「方一一!你怎么在这?好巧啊!」

我转头,装作刚看到她,不冷不热道:「有事?」

马娇艳轻笑,一点也不生气,她热情来拉我胳膊,说:「你还是这么冷淡,听说你不上学了,怎么在这?」

「我来找个工作,你呢?」

马娇艳惊喜一拍手:「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正好有个不错的工作可以介绍给你,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吃住都是免费的,平常活也轻松!」

「行。」

我笑着点头答应,率先向街角走去。

马娇艳脸上错愕一瞬,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又赶紧跟过来在我前面指路,殷勤至极。

她嘴角抑制不住笑意,我不动声色跟着她走,对她的热情表演冷淡回应。

而等路一拐,偏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我挥手让她停下。

马娇艳神色顿时一变,到了这里,她有些不自然地紧张。

她转过头,不自然笑道:「怎么了一一,前面不远就到地方了。」       

我笑了:「前面不是你的卫哥吗?」

现场一瞬间落针可闻。

马娇艳瞳孔惊恐收缩,负隅顽抗还想嘴硬,我一脚就踢在了她的小腿上。

这下我用了力,她立刻身子一倾,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笑看着她:「那伙人是人贩子吧?你把我卖给他们能赚多少钱?」

马娇艳瞬间慌乱,瞪大眼睛看我,惊声:「你怎么知道?」

她模样惊恐,看着可笑,我便凑近她煞有其事道:「因为我是条子啊。」

马娇艳一愣,等反应过来我是在开玩笑,她直接怒了,撒泼般大喊:

「你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拐卖人口!快放开我,不然我告你打人!」

她也不敢跑,知道跑不过我,也不反抗,知道我可以打她 10 个,只大声撒泼。

「大家快来看!这个人诬陷我,给我身上扣屎盆子,快来给我做主啊!」

这里自然没什么人,我听着却是烦了,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行了行了,我只是问问,你这么大反应干吗?」

转身我就走了。

身后跪着的马娇艳一下呆在了原地,她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带你是去见拐子,那你还跟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不屑道:「还以为你穿那么好看,认识什么大老板,原来是几个拐子……」

「呵呵。」

转出小巷,身后传来马娇艳一声恼羞尖叫。

而我嘴角翘起,张开手露出了一个粉色的手机。

这是我从马娇艳身上顺的,显然,她靠给拐子找猎物,赚到了点钱。

不过,找猎物找到我头上,你是找死吗?

找了下手机的录音视频功能,我翻上墙,再次追着马娇艳而去。

4

上一次进城,我被她带到卫哥那,被人用手帕迷了。

这本来也正常,拐子的常规手段,但再醒来我竟然死了。

这就不正常了。

拐子拐人不会杀人,我得知道我是怎么死的,这关系到我 15 岁的死劫。

同时,被马娇艳算计,被那帮拐子下药的仇我也得报了!

从墙头屋顶一路潜行,我来到了我被迷倒的那个小院。

而此时,里面正有哭闹声传来:

「卫哥,你可得给我做主,那个方一一太变态了!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这么说,你没带她来?」

「不是!她……」

「她什么她,废物!」

几声打骂,似乎是马娇艳被打了几个耳光,又踢了几脚。

我打开手机,单手攀着房檐探下身去,记录这一美好时刻。

院中一共五人,卫哥坐把太公椅,短袖黄军裤,黑色长筒靴,眼神阴戾,是一副能吓哭小孩的面相。

余下几人是他马仔,各自在做事,手底下很利落。

有几个昏迷的女孩被他们装在板车上,先后从后门送走了。

显然,这里只是他们的一个中转站。

而这也让我更加奇怪,这帮拐子做事井井有条,不急不躁的,不像是新手。

所以我怎么会死了?

看着最后一个女孩即将被带出去,我决定跟上去看看她们会被送去哪。

不过走前,我得留下礼物,不能便宜马娇艳了。

我将刚拍的视频发给警察,再拨通报警号码,打开免提,我将手机扔下了房顶。

而以我多年扔粉笔头练出的好技术,那粉色手机不偏不倚就砸在了马娇艳的脑袋上,正好物归原主。

马娇艳被砸得惨叫出声,头破血流,手机更是一下滑到了卫哥的脚底下。

她抬头看清砸自己的东西,惊呼道:「这是……我的手机?!」

手机却传来警察的声音:「喂,报案中心,我们已收到你发来的视频,已派警员赶去现场!」

马娇艳的表情立刻就好看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大喊:「卫哥,你听我说……」

然而我听到的却是她自己的惨叫。

卫哥一脚直接踹在了她的脸上,而他一开口更是宣判了马娇艳的死刑。

「老大没见过她,就把她当成任务目标交上去!走,我们离开这里!」

而我在听到这句话后,准备离开的我又折返了回去。

马娇艳此时已经崩溃,然而不等她绝望出声,一只手已抓着手帕蒙在了她的口鼻上。

另外几人按住她挣扎的四肢,熟练将她的所有反抗化解。

而我看着马娇艳睁得极大的眼睛。

那眼神中恐惧、后悔、愤怒、迷茫,一瞬间的情绪表达足以纳入北影教材。

最后不知是不是后悔,她眼角还落下几滴眼泪。

就如被她骗来的其他女孩一样。

而我,没有选择跟着最后一个被拐卖女孩,我跟在了卫哥后面。

他所说的大哥、任务目标,我很感兴趣。

因为那任务目标,看样子说的是我。

5

我应是有些特殊的。

6 岁那年秋收,家里东墙堆起三个草垛,我日夜在那里玩。

起初只有我一人,村里的孩子那会儿都被告诉我是魔鬼,是不敢跟我玩的。

但就在六岁生日那天,有对兄妹突然出现,陪我玩了很久。

兄妹都是白发,都有点笨,但很可爱,我们玩得很是高兴。

从天明一直玩到了天黑。

直到哥哥拉住了贪玩妹妹的手,训诫她忘了正事,我们才结束了那天的玩耍。

他俩突然恭敬对我拱手,奶音软糯道:「白九九(白幺幺),见过贵人,多谢贵人护持,白家得以恢复生息。」

我歪头看着迷糊,就上去一一敲了下脑袋,哈哈笑着拉人家继续玩。

可伸手却是抓了两手轻烟,再转头,两只大刺猬带着七只小刺猬,对我点头作揖。

我也学着人家作揖还礼,随后便看着刺猬们钻入草垛消失不见。

之后这件事我很高兴地和人分享了。

没有人信,只有我爸妈知道,那天晚上我爸挖开草垛,下面有一个刺猬巢。

巢里有血迹,有刺猬受伤,在那里养了很久。

现在伤好,它们离开了。

临走前,刺猬报恩,陪我玩了一天。

爸妈知道我是遇上白家的人了,不过白家是仙家,我与它们结的也是善缘,爸妈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嘱咐我,再见到他们,要恭敬些。

而三年后,妹妹白幺幺再次找到了我。

那天日头昏沉,她伤痕累累从山上逃了下来,见我像是看见了亲人,白幺幺一下就哭了出来。

她说,槐山的柳家袭击了她们,抓了白家的小辈逼问她哥哥恢复伤势的方法。

白幺幺是来求救的,她认为那个方法是我。

我说我懂个六啊,不会治病。

那时我只当是兄弟被人欺负了,年仅九岁的我叫来这三年打架收下的小弟,百十个孩子浩浩荡荡就冲上了山。

全然忘了对方是柳家,是五仙中的蛇仙。

那天山里叽叽喳喳的尽是小孩的喧闹,等白幺幺带着我们找到地方,我们一群小孩就围住了那个谷口。

谷里有火烧过的痕迹,味道更是臭不可闻。

白幺幺惶恐紧张,说感觉不到哥哥在哪,好像已经离开了这里。

我说那是好事啊!

随后便在白幺幺迷茫吃惊的眼神里,让人捡柴,把那暗藏沼毒之气的山谷一把火烧了。

浓烈的火光从沼雾中逼出了一条巨蟒,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一帮小孩哭爹喊妈就往家跑。

我却是留在了谷口,有滋有味看那大蟒蛇挣扎。

听白幺幺说,那是柳家的四小子,是个坏东西,我还特意搬来块木头,坐着打算多看会。

可没想……

它闻着好香。

于是火小点后,我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白幺幺就蹲在了那烤熟的蟒蛇身前,下嘴啃了个肚圆。

吃饱后,见山上着火,又得知自家倒霉孩子跟我出去胡闹的家长们也正好上山了。

我被爸妈训斥着带下山,白幺幺则去寻找家人,我们再没见过。

只是依稀记得下山的时候,有个白面长发的男人拦路,问我是谁,家住哪里。

我笑他像个公公,我爸骂我不礼貌,揍了我一顿,让人印象深刻。

6

思绪再次回到眼前。

卫哥蹲守的小院,一行人从前后门分两拨离开了。

他们知道有人在暗中,都很是谨慎,小心观察着有没有人跟着。

要不是我逃课多年,经验也是丰富,还真跟不住了。

他们分了两路,方向不同,一路卫哥带队,一路是被绑架的女孩。

我选了马娇艳被绑走的一路。

听他们意思,马娇艳要被当做「任务目标」交给「老大」,而不出所料,我 15 岁的死劫就和这个「老大」有关。

我得去查查。

马娇艳被迷晕后,套上麻袋扔板车上就拖走了。

和她同车的还有几头肥猪,哼哧哼哧地伴随着尿骚粪臭,一般人远远看到就避开了,没有人在意。

于是猪车就无人打搅地上了大道。

又转了个方向一路出城,来到外郊一个宰猪场,进门消失不见。

这里位置偏僻,大车时常来往也不会让人奇怪,应该就是他们处理被拐卖女孩的地方了。

但我这会儿却是犯了难。

宰猪场空旷,我直接进去很容易被发现,想要打探下那「老大」的情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我四处观察着环境,不多时将目光投到了宰猪场的后山。

宰猪场靠山,依山而建,而那山上林子,我注意到有一伐木台,处理好的原木就整整齐齐堆在那里。

我突然有了个野猪林大闹宰猪客的想法。

……

快下午的时候,宰猪场传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我听着像是马娇艳。

从山上看,她被带她来的人贩子又扇耳光又大脚踹,最后骂骂咧咧塞进了猪圈。

我啧啧称奇,猜想是那「老大」发现不是我了。

这就有些奇怪了。

「老大」是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的?

事情越来越透露着古怪,我越发想知道这老大的底细。

身边原木堆,原本捆的绳子已经被我割得差不多了,此时我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前冲,一脚就踹在了原木堆上。

嘎吱——

原木堆轰然散落,吓了我一跳。

而我一躲,便见那滚滚的原木全奔向了山下的宰猪场!

正是滚滚原木天上落,猪惊狗急人骂娘。

原本躲在房子里的人,一瞬间全往外冒,我饶有兴趣趴在山腰观赏,并寻找着那所谓的「老大」。

过程却发现,原来人贩子受伤也是流的红血,打断骨头叫声也那么凄惨。

真是不可思议。

而最后,我视线汇聚在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身上。

青年身边有多人保护着,应该就是「老大」,他没有坐以待毙,一直在向外突围,汹涌而来的原木一点沾不上他的衣角。

抓住一次机会后,他速度极快,一下逃到了安全区域。

我关注着他的模样,仔细想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然而就在我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后脖。

阴冷的感觉从脖子穿透我的全身,我骨骼战栗,身体不自然开始发抖。

那手似乎长有硬毛,触感让我很是不适。

而它一用力就将我轻松抬起。

我被控制着转身,眼前所见让我吃惊。

一个硕大像是熊脑袋一样的鼠头凑到了我的脸上不住嗅闻。

鼠嘴张合,竟是发出了人声:

「是你!是你!柳三儿说的那个好味道!」

我被它的黑手捏得喘不上气,而它绿珠子一样的眼睛还贴着我的脸在看,鼠须划过我的脸,很是难受。

我气恼,不知这又从哪来的妖怪,我狠狠一头就撞在了那绿眼珠子上。

那鼠头人身的妖怪立刻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我掉落在地,此时才看清,这老鼠竟然有两米多高,像一只棕熊一样,很是可怕。

大老鼠惨叫后,一只只老鼠从山林子里蹿了出来,迅速向这边包围。

我一惊,知道厉害,竖了个中指立刻就往后跑。

只是这是半山腰,我跑得飞快,脚下一滑竟不由自主就掉向了山下宰猪场。

鼠潮立刻追击而来,我这下倒是也不敢停下了,顺势就往山下滚。

大老鼠也在此时嘶叫着追来,它绿眼珠子泛红,暴躁无比,脚下它的小子孙甚至被它踩死,痛苦的吱吱声不时响起。

我鄙视这大老鼠没品,但也知道被抓到我估计不会比那些小老鼠好运。

抄起两块石头,我翻起身,一下跑得飞快。

但可惜的是,依旧没那大老鼠蹿得快。

黑影从背后袭来,我轻巧跳起,躲过它扫过来的大尾巴。

而我藏在身前的两块石头,就在我跳起转身时,一个双峰贯耳,砸在了大老鼠的眼睛上。

大老鼠尖叫,我不好意思道:「本来该打你耳朵,但你眼睛畸形了,位置不对,不怪我哦。」

大老鼠已经捂着眼睛惨叫了,我转身继续逃。

然而正当我以为这大老鼠追不上来时,一股黑烟突然从背后冲来,包围了我。

我脑袋立刻发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鼠群追到我脚下,我却头昏脑涨无法动弹,耳边嗡嗡,我意识竟然开始昏沉。

「快跑,贵人!」

耳边有奶音响起,我愕然转头,戴着兜帽的青年挡在我身后,而这时他兜帽掉落,有些熟悉的白发映入眼帘。

「白幺幺?」

「你家还贩卖人口?」

白幺幺竟然是刚才那兜面青年!

「不是,我只是化装成他们老大,想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带走!」

「你快跑!到人多的地方去,那可以掩饰你身上的气味!其他我后面再跟你解释!」

她有些着急,想为我断后。

我也知道轻重,转头就跑。

然而迈出一步,我突然觉得身上无力,一下软倒在了地上。

白幺幺惊呼:「鼠毒!」

……

7

马娇艳的哭喊传入了耳朵。

我一阵恍惚,低头,脚下是卫哥的蹲守小院。

手中出现回生鱼玉佩,而这次,裂缝更大了。

我这次复活,是在小院房顶。

再次看向小院中的几人,我这时有些迷惑了。

这些人是白幺幺的人,他们绑架我就是因为白幺幺的命令。

而白幺幺说这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离开。

是因为大老鼠和它说的柳三儿吗?

算命先生说我有死劫,就是因为这些个妖怪在找我的原因吗?

白幺幺想救我,于是打算借拐卖悄悄把我带走,但没想到有只鼠妖就蹲守在她旁边。

等她把我带到宰猪场的时候,鼠妖也就找到了我。

我第一次的死亡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想明白我的危险所在,我突然有些气愤。

自己好像是成了什么妖怪的香饽饽,好多妖在找我,准备害我。

这我有点忍不了。

气愤把手机一丢,马娇艳直接被我砸晕了过去,我转身出城。

而不多时,我再次来到郊外。

白幺幺指定是知道什么,才会提前找人准备将我带走。

我必须和她聊聊,了解一下原因。

那鼠妖守在后山林子里,负责监督白幺幺,发现我是因为闻到了我身上独特的气味。

所以说,我能否无声无息见到白幺幺,不被那大老鼠发现,将是我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

白幺幺在宰猪场深处,我第一次是通过野猪林把她砸了出来,但这次呢。

我左右看着,最后跑向了郊区的田里。

秋收那里不少人在干活,路边田埂上放着他们的农具和衣服,而在衣服上,有一个鼻涕娃。

我蒙上脸,靠近田垄。

然后抄起那个鼻涕娃就跑!

随后便是鼻涕娃「兴奋」的一声大喊,把田里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是谁?」

「那个小姑娘把老李家娃夹走了……」

「她是干吗的?」

我扯着嗓子就喊:「人贩子抢孩子啦!」

所有人一下反应了过来!

「有拐子!快叫人!」

田里所有人跟着我就跑了起来,我一看差不多了,拐弯带人就冲宰猪场!

一路人越聚越多,到宰猪场,已是浩浩荡荡。

而所有人就眼看着我一脚踹在门上,把门踹开,随后郑重其事把鼻涕娃塞给了看门的大汉。

「大哥,孩子交给你了!」

而我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下就钻入了宰猪场里。

乌泱泱的人群一下就围上来包围了他,有人甚至也跟着冲进了宰猪场。

大汉再想拦,已经是拦不住了。

大汉迷茫,身上的纹身在此刻有委屈的光芒。

「把孩子交出来!」

「别和他废话!最近丢了那么多孩子,说不定就在里面,我们冲进去!」

「对!我已经报警了,我们先救孩子!」

群情激愤,一副要拆了养猪场的架势。

而这时,好巧不巧,拉着马娇艳等人的猪车赶到了。

人群直接将他们拦下。

有拐子笑脸相迎,还没搞清楚状况,结果直接被人群一句人贩子骂蒙了。

宰猪场里,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出来想要调和,然而没想却是看到人群推翻了拉猪的板车,一个小女孩从车上滚了下来。

这下人群炸了!

人贩子傻了!

知道暴露了,所有人一个个疯狂向外逃去。

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人群冲进宰猪场,一个个人贩子被愤怒的人群打翻在地,宰猪场立刻就鸡飞狗跳了起来。

而我趁着人多,脱下外套,换了个外形就在宰猪场找了起来。

白幺幺说,人多可以掩饰我身上的气味,那大老鼠看样子之前也没见过我,我只要不让它闻到我的气味,我就是安全的。

而没多久,我没找到白幺幺,白幺幺找到了我。

混乱中,她拉住了我的衣袖,她目瞪口呆,直到看到我的样子,还不敢相信。

而我压根不想聊天,直接了当道:「后山有鼠妖,你有办法对付没?」

「鼠妖?难道是灰家?」

狐黄白柳灰,民间五仙,老林子常有它们的传说。

我回道:「是个大老鼠,你有办法打得过他吗?没有我放火去?」

白幺幺一愣:「又吃?」

「吃啥吃,太恶心了,你跟我来!」

趁人多混乱,我带着白幺幺去了后院。

这伙人贩子时常跑车,后院有不少备用的汽油,我全部倒在了后山山脚。

而后,顺着山体,我点了把火。

大火瞬间燃起,顺着秋风秋草,几下把火苗蹿上了林子。

火势愈发不可阻挡,现场更加混乱。

我拉着白幺幺就跑路。

白幺幺不时回头,有些不忍:「你这样老放火烧山会不会不好?」

我无辜道:「是我烧的吗?又没有人看到。」

背后大火之中,老鼠吱吱的惨叫多了起来。

8

半小时后,田边一处木房。

「所以说,这几家妖怪找我,是因为我命格特殊,十五岁成熟?」

白幺幺点头,将所有原因都告诉了我:

「当年哥哥被柳家老祖打伤,路过你家时,发现你腹抱阴阳,命格特殊,是罕见的人药,平常妖怪受伤,跟在你旁边就会很快恢复元气,于是哥哥将白家暂时安置在了你家草垛下,借此恢复元气。」

「而这,被柳家的人觉察到了,他们老祖也受伤了,于是他们想逼迫我哥哥说出疗伤的方法……」

我明白过来:「几年前你找我就是这个原因?」

白幺幺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当年我也不懂,差点将贵人置于险地,之后哥哥告诉我缘由,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确定了是妖怪在找自己,有些头疼:「那要是我帮柳家那老祖疗伤,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白幺幺摇了摇头,认真道:「柳家这次联合了灰家,而且柳家老祖是多年的老伤,估计胃口会很大。」

「有多大?」

「吃了你。」

我瞠目结舌:「这么凶残?」

白幺幺小声道:「你三年前吃了她家老四来着……」

额……

话说我第一次死不会是被吃了吧?

不由打了个寒颤,我不甘心道:「那你哥在哪?咱家还有啥朋友没?要不约出来攒个局,想办法把柳家灭了?」

白幺幺愣住,可爱的脸上有些迷茫,好半晌道:「我哥带着家里的小辈躲了起来,我要不明天先带你去见他吧。」

「好!」我立刻答应。

而第二天,我后悔了。

站在山林子里,我才反应过来这帮人是住野外的。

此刻深山老林子,鸟雀无声,四周静谧得可怕。

「幺幺,还有多远,你哥要是住地洞,我也进不去,要不还是改天约出来吧?」

白幺幺却是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我,眼中竟是迷茫。

「到了。」

我疑惑:「什么意思?」

「我感觉到……家人就在这里。」

我皱眉看去,而就在此时,空中一滴湿润滴下,突然点在了白幺幺的眉心。

红影渲染,我瞳孔骤然收缩。

抬头。

安静的林子,树冠遮蔽的上面,一只只红刺猬被钉在了树干上!

「啊!」

白幺幺尖叫,而此时,数条大蛇从四面的大树后游出,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我,耳边吱吱声刺耳,无数老鼠从地下冒出。

「就是她!」

苍白的人面,那长发白面的人再次出现,站在巨大舌头上,居高临下死盯着我。

一群群蛇鼠在他的命令下已冲我而来。

意识被蛇鼠湮灭的最后,我看到白幺幺冲向了我,我看到白九九嗑着血从林子里杀出。

但最后,都没能改变这一切。

我再次死亡……

9

「啊!」

再次醒来,我如溺水般不住地呼吸。

手心中回生鱼玉佩碎成了两瓣,粉末从我手中一点点滑落。

我的三次机会用完了。

「贵人,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好难看?」

眼前有一只小手摆着,白幺幺紧张看着我,有说不出的焦急。

我有些恍神。

白幺幺被盯上了,白九九连同白家也被柳家和灰家找到了。

我们无法和它们抗衡,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做?

算命先生说我有一线生机,那其实是逃走的意思吗?

只要我不去山林子里,不去见白九九,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躲开柳家和灰家了?

可是……

眼前浮现白幺幺撕心裂肺的模样,哥哥白九九在她眼前被大老鼠咬住喉咙,艰难挣扎。

而直到那一刻,白家依旧想保护我,没有离我而去,我能弃她们而去吗?

白家全灭,如果这件本该发生在未来的事,还有谁能阻止,那就只有我了。

我不可以放弃。

「贵人,你刚才怎么了?」

白幺幺很是担忧,我抓住了她的手,反问:「你什么时候离开你哥他们的?」

「就……昨天。」

我回想第三次死前见到的场景,刺猬身上鲜血鲜红,它们刚被杀不久,再推测时间,白家被找到那应该就是我找去前刚发生的事,也就在明天。

想到这里,我意识到我还有时间。

而得胜的策略往往在此刻出现!

我想到办法,笑着看向了白幺幺:

「幺幺,你会飞吗?」

白幺幺迟疑着,点了点头。

……

下午的时候,旧城楼出了一件奇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众目睽睽下闭目缓缓升起,阳光洒下,她仿佛天界神女。

而神女在最耀眼的时候消失了,只留下城楼上一行大字。

——西林有大蛇,斩之取胆可益寿延年,滋阴补阳!

城里人沸腾了!

在中国,只要有东西扯上延年益寿,滋阴补阳,那无论什么东西,都会被吃到濒临灭绝,得靠人工养殖才能繁衍下去!

何况这次是神仙告诉他们的!

于是就在这一天,数不尽的猎户带着枪械,争先恐后进了林子。

这些人有的为了自己的阳寿,有的为了市场上突传的赏金,都把目光投向了大蛇。

而等有人真的见到大蛇,那城楼上的预言就更可信了!

捕蛇之风就此盛行!

等我和白幺幺第二天到她哥哥藏身的地方,奔走的猎人已经将林子占据,无数条蛇被猎杀。

捕蛇人增加的时候,即便是蛇妖也无法和人类对抗,何况还有热武器加持。

在不断的猎杀下,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柳三儿和灰家的人都没有露面,皆躲了起来。

找不到大蛇的人便把目光投向了发现的那些小蛇,蛇族开始被大量屠杀。

白幺幺有些不忍,似乎接受不了这近乎屠族一样的杀戮。

而我则笑着问她,柳家的老巢在哪?

大蛇可能躲在槐山的消息就此传了出去。

而当晚,有大蛇被猎杀,被抬进了城里,所有人都沸腾了!

白幺幺告诉我那就是柳三儿。

柳家开始减员,捕蛇人的热情却更加高涨!

而在我适时把灰家的大老鼠也写在城楼上后,人类力量彻底履行了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的规定。

枪械进林子后,老林子的妖怪传说自此消失。

至于白家。

那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挥别白家兄妹回了家。

到家却发现家里来了客人,算命先生正在我家院里喝茶。

我上前就跪下了。

先生看着我,笑了笑,说,应该为我哥做场法事,送他往生了。

我不懂,问我哥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先生摇头笑道:「你当年不是留了他三次吗?」

「回生鱼已碎,往生开始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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