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到最弱的超能力是什么?

我能看见别人的愉悦值,听上去没什么卵用。

突然发现,好像某位刑警大队长在我面前,愉悦值会不受控制地起起落落。

有点意思~

我试探性地靠近谢屿,他烦躁地摁灭手中的烟:「注意影响。」

但他的头顶不停地在冒……

「叮~愉悦值+10086」

「叮~愉悦值+10086」

1

我能看到别人的愉悦值,貌似没什么用处,但会给自己添麻烦。

比如刚刚。

「老板,来个煎饼果子,加点辣酱。」我对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板丢下一张十元大钞。

「叮~愉悦值-10」

我:「?」

老板虽然不算太开心,但还是手忙脚乱地舀出一团面糊糊,在锅上摊得七零八碎。

「叮~愉悦值-100」

我不忍心别过头去,耳朵里清晰地传来「吧嗒」一声。

鸡蛋液砸在地上的声音。

「叮~愉悦值-1000」

我:「……」

「不好意思,你再等等……」估计是太过难堪,老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低沉好听。

忍不住看他露出来的眉眼,眉峰凌厉,眼睛深邃,我沉默一瞬,脱口而出:

「手法这么生疏,你不会是便衣吧?」

「叮~愉悦值-10086」

我:「……」

靠,猜对了?

耳机里似乎传来了声音,他侧耳过去,视线扫了我一眼:「知道了。」

2

警察局接待室。

我还是有点庆幸,自己没被直接抓起来。

换上警服的老板,啊不对,便衣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出示了他的警官证。

谢屿,谢警官。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严肃且审视。

一旁的女警官敲着键盘做笔录。

我抿嘴,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是大学生,A 大心理系的,学信网上可以查到。」

「宋冉,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谢屿显然不吃这套,漫不经心地打开一旁的保温杯,抿了口热水。

「叮~愉悦值+10」

看了眼他莫名其妙的愉悦值,我老老实实开口:「一个正常人……咳,正常的老板,都不会把煎饼摊得像老奶奶用了十年的裹脚布,单手打蛋弄了一身的蛋液,然后手上烫出三个泡。」

「叮~愉悦值-10086」

「噗嗤。」女警官没忍住笑出声来,瞥了眼身旁的臭脸,又默默放下嘴角,安安分分打字。

而女警官的头顶,不停地在冒:

「叮~愉悦值-10」

「叮~愉悦值+100」

「叮~愉悦值-100」

「叮~愉悦值+1000」

同情地看她一眼,怕是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吧。

「这个,不,用,记。」谢屿舌尖抵了下上颚,一字一顿。

女警官愣了下,然后飞快删除:「好的。」

谢屿放下保温杯,里面的枸杞随着水面荡漾,冷淡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一动不动。

警察的威压太大,我不自在地动了动。

余光里,谢屿终于起身,盖上他专属的保温杯。

「谢队。」女警官叫住他,然后指了指我。

凉薄的视线又将我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放了。」

「等一下。」我急忙跟上去。

谢屿身形微顿,转身看我。

「叮~愉悦值+10」

看他头顶加出来奇奇怪怪的愉悦值,我眨眨眼:「十块钱,你还没还我。」

「叮~愉悦值-10086」

3

听警局其他人窃窃私语,我大概捋清了今天早上事情的来龙去脉。

刑警队打算蹲点,结果嫌疑人没有蹲到,蹲到了我,就在我怀疑他是便衣的时候,正巧被嫌疑人撞见。

结果就是,只抓到一个嫌疑人,剩余团伙跑了。

而且那个嫌疑人只是个出来放风的,关键信息一点儿都不知道,连头头的脸都看不全。

怪不得谢屿的愉悦值都是 10086 地往下掉。

二等功没了呗。

手机上看着刚加上微信的聊天界面,红包安静地躺在上面。

果断收款。

斟酌了片刻,开始打字劝说:

「早餐摊一定要有零钱罐。

「烤肠很受欢迎的,你那个烤肠筐里都没有几个,一看就像假的。

「记得吆喝。

「最后补充一点,谢警官,你的技术太烂了,真心建议去新东方进修一下。」

没等对面回话,我迅速拉黑删除一条龙。

拜拜了您嘞!

4

我怎么都没想到,刚跟谢屿线上拜拜,就线下被迫营业。

饭桌上,我的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大气不敢出。

老妈在旁边倒是热情得很:「冉冉啊,你不记得啦?这是你谢屿哥哥。

「小时候是邻居,你天天穿着开裆裤追在谢屿身后玩呢?

「我们搬走得早,现在你谢叔叔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两家聚聚,你别绷着啊。」

我闭眼,认命地点了点头,强扯出一丝笑容。

「叮~愉悦值+100」

谢屿单手支额,坐在我身旁,侧目过来,微微勾了勾唇。

我的脸 45 度偏向老妈,给谢屿留了一个油黑光亮的后脑勺。

谁能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开裆裤是什么鬼!!

穿开裆裤的时候,谁 TM 记事儿啊!!!

「没事。」谢屿出声,夹了菜放到我碗里,体贴入微,「太久了,冉冉不记得也很正常。」

老妈显然用看儿子的眼光看着谢屿,嘴角咧开:「这次阿姨做的菜不多,招待不周啊。」

我看着满满一桌的热菜,陷入了沉思。

谢屿微微勾唇,颔首:「叨扰了,很好吃。」

谢爸和我爸坐在一起喝酒,两人脸都微红,一个在讲国外的纸醉金迷,一个在吹生意场上的浮浮沉沉,乐呵得很。

而我,坐如针毡,筷子未动。

一条湿热的毛巾递过来,谢屿在我身边温润地开口:「一起散散步?」

盯着他头顶不断增加的愉悦值,我:「……」

我就知道,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冷哼一声,我扭过脸。

下一秒,大腿就被狠狠拧了一下。

老妈面带微笑,依旧慈爱:「冉冉,客气点儿,人家现在是市局刑警队队长。」

我硬生生憋回泛起的泪花:「知道了……」

5

冬天夜里,凉风刺骨,我吸吸鼻子,裹紧了棉袄。

「吃点什么?」谢屿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小吃摊,偏头过来问我。

我硬着一口气,扭过头:「不饿。」

「咕咕——」

我:「……」

头顶一声轻笑,谢屿挑眉:「哥请。」

「叮~愉悦值+100」

呵,够轻佻。

「杂粮煎饼。」我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正好,你可以精进一下技术。」

谢屿沉默片刻,倏而笑开:「小姑娘挺记仇啊。」

「叮~愉悦值+200」

我冷哼一声,继续不理他,被怼还能这么开心,怕不是有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摊上支起白炽灯,薄脆的煎饼上泛着淡淡的热气,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气氛。

只是,谢屿的眼神,真的很……

求知若渴。

老板的手腕抖了抖,最后忍不住:「小伙子……你真的不用也来一份吗?」

「不用,谢谢。」谢屿接过煎饼,递到我面前,「吃吧。」

迟疑了下,我还是接过,低头啃了两口,终于吃上了今天早上就想吃的杂粮煎饼。

谢屿这个人,我不记得他,但我了解他。

这个名字几乎在老妈的嘴里盘出茧子了,每次回家都能听到谢屿的最新消息,说什么他考上警校了,毕业进市局了,立功了,等等,诸如此类。

他比我大六岁,但真真切切是老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讲真,挺烦他的。

「讨厌我?」一旁的声音低沉。

我一愣,诶?很明显?

「很明显。」谢屿垂眸看我一眼,轻嗤一声。

「叮~愉悦值+100」

我:「……」

实锤了,这货脑子有病。

不想搭理他,我低头继续啃了两口煎饼,转身。

「宋冉!小心!」

6

一辆车几乎是贴着我的面疾驰过去,扬起了发丝。

我惊魂未定地看向地上被碾过去的杂粮煎饼,感觉到扶在肩头的掌心温热。

谢屿他……

我不禁偏头仰过去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微抿的薄唇,无一不在展露着他的担心。

后背几乎隔着衣物全贴上他的胸膛,心脏的跳动沉稳有力,一下一下。

而他的头顶,也在不停地变换数字。

「叮~愉悦值+100」

「叮~愉悦值+200」

「叮~愉悦值+300」

心口突然跳了下,所以,因为肢体接触,所以感到愉悦么?

这么说来,他对我……

我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

等等,他的视线……

顺着视线看向马路对面,黑色风衣的男人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

「谢屿你——」

「别出声,是嫌疑人。」他眉色一凛,拉过我的胳膊往摊车后面躲了躲。

我:「……」

呵,他担心我个屁!他只喜欢他的二等功。

7

黑衣男子四周张望,没发现什么异样,裹紧衣服,继续朝路口走去。

「你先回去。」谢屿低声,松开了我的肩膀,紧了紧衣领就跟了过去。

「哎你……」

顾不上被汽车轧得七零八碎的杂粮煎饼,我也提步紧随其后。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一个人回去,一定会被老妈耳提面命的。

还有一点,那个黑衣男子……

一边看手机,头上的愉悦值不停地在掉。

终于,黑衣男子停在了公交站台。

谢屿突然停住,转身看我,蹙眉:「谁让你跟过来的,危险。」

他嗓音低低,唇边吐出雾气,在冬夜的路灯下,格外旖旎。

我指指天,又指指自己:「晚上,我一个人回家?」

谢屿:「……」

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动了动,上了 110 路公交。

我瞥了他一眼,看到头上的愉悦值,微微一顿,拉住谢屿的胳膊追上了公交车。

「宋冉。」

谢屿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略微带有警告的意味。

没管他,我坐上了公交车最后一排靠左的位置,那个黑衣男子,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右座。

相隔三米。

似乎是感觉到异样,黑衣男子偏头看过来。

谢屿拢了拢黑色的棉衣,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隔绝了男子的视线,不爽地嘟囔:「这个天,坐什么公交?都说了打车。」

我一顿,顺其自然地接话:「省钱啊,你那点工资够花吗?」

黑衣男子的视线终于移开,停在了前方的座位上。

心口有些不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上车的前一瞬间,黑衣男子的愉悦值上涨了。

明明之前仿佛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现在就好像……

盯上了目标。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了爱心座位上坐的一个孩子,系着红领巾,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

「你想做什么?」

谢屿凑近轻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根,有些痒,我们现在的模样,只像单纯的情侣互动。

抿唇,我问:「你之前蹲点的嫌疑人之一?」

靠得太近,我几乎能看见他的瞳孔震颤。

「跟上周安城的多起儿童失踪案有关?」

谢屿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缓缓:「他有下一个目标了。」

8

谢屿很明智地没有多问,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安静地玩手机,实际上已经联络好了其他警力。

窗外的霓虹灯驶过,我脑海里在复盘着上周的新闻。

一周之内,在安城的樱花游乐场、新华图书馆以及中心广场,共走失了 4 名孩子,最小的 4 岁,最大的 8 岁。

走失儿童没有任何联系,人贩子完全像是流窜作案。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一时间各路猜想都有。

安城市局把几个案子并案调查,估计就是交到了谢屿手上。

胳膊被轻轻捣了下,我转过头。

「下一站大学城,你下车,有人接你。」

语气毋庸置疑。

随着公交车的站点停靠,临近尾站,车上的人员已经稀疏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孩子、黑衣人,还有我和谢屿。

而黑衣人的视线,频频向这边望过来,头上的愉悦值涨落不定。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盯进他的眼底:「你信不信,如果我下车,嫌疑人会放弃这个目标。

「就算你们抓了,也没有证据定罪。」

空气倏而安静,他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蹙眉盯着我,一瞬不瞬。

他深邃的眸子里,我看到了窗外闪过的昏黄路灯。

直到公交车颠簸了一个井盖,我置气地大幅度转身:「你烦不烦?都说了是普通朋友,吃个饭都不行?」

「你——」

大概是被我的入戏之快惊了一下,谢屿干脆不说话,烦躁地薅了下头发,偏过身去,正好对着黑衣人的方向。

黑衣人又一次放下心来,重新靠在椅背上,余光瞥着小女孩的方向,手机上不停地敲敲打打。

他在联系同伙。

小女孩也被我们的对话吸引了,转头看看我们,又看看车头报站点的屏幕,背上了包。

如果我没猜错,她的下车点,是大学城的下一站——

新华图书馆。

9

掐准时间,在公交车快要驶到新华图书馆的时候,我推开谢屿,站到了车后门。

黑衣人的目光落过来,我自然地看过去,对视一瞬,心烦地给了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白眼。

黑衣人尴尬地摸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谢屿不愧是刑警队长,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流,就知道我的意思。

只要我先小女孩一步下车,黑衣人就不会怀疑我们跟踪,只会觉得我们的原定目的地,就是新华图书馆。

公交车缓缓刹车,小女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扯着书包带走到了我身后排队。

果不其然,余光里,黑衣人也装作自然地起身,顺带扫了眼谢屿,「大冤种男友」本人,正坐在座位上置气。

当然没有置气,我很无语地发现,他的头顶。

「叮~愉悦值+100」

「叮~愉悦值+200」

我:「……」

不是吧大哥,对二等功这么痴迷的吗?

车门打开,我回头瞪了眼谢屿,转身下车,身后是意料之中着急的声音:「诶,你等等……」

下了车,我径直往新华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身后急切的脚步跟上来,肩头被揽住,带着暖气。

不大习惯跟异性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肩上的手臂收紧。

「宋冉,你猜错了。」

我蹙眉:「什么意思?」

「那个小女孩,并没有打算去新华图书馆。」

脚步微顿,但不敢停,我凝神细听,他的唇边呼出热气。

「寒假,晚上八点,背书包,最有可能的是——」

「补课结束?」

耳边一声轻笑,谢屿挑眉看我一眼:「聪明。」

「叮~愉悦值+300」

我:「……」

「新华图书馆八点关门,她不可能去,但后街是一条小吃街,八点是夜市开始的时间。」

有些迷糊,我眨眨眼,总觉得这个猜想离谱至极:「坐半个小时的车来吃——」

「叔叔,怎么了吗?」清脆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心口一跳,我下意识地脚步停下向后望去。

肩上的胳膊倏而用力,一时没站稳,撞进了谢屿的怀里,炙热的胸膛,心脏沉稳有力地跳动。

「别停,别回头。」

10

有意识地脚步放缓,身后的对话旁若无人。

男人的声音有些着急:「小妹妹,这新华图书馆怎么关门了啊?」

「叔叔,图书馆八点就关门了。」

「小妹妹,我女儿应该和你一样大,我想给她买本《安徒生童话》,现在还有哪家书店开门啊?」

小女孩的声音依旧稚嫩,拉开包链:「叔叔,是这本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握紧,我皱眉,现在人贩子都这么会套近乎的吗?

「不要露出异样,有同伙。」

视线落向路边,禁停区停着一辆灰色面包车,车门开着,看不清里面的人。

内心咯噔一下,没记错的话,上周三,新华图书馆也丢了一个小女孩。

这个路段要修地铁,所以监控探头被临时拆除,警方好不容易找到线索,他们又滑头地换了窝点,棘手。

我们虽然在缓缓走着,但小女孩和男人在原地止步不前,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以及心口越来越不安。

路过灰色面包车的时候,车窗半开,司机叼着烟,往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下的刀疤阴森可怖。

心口猛地跳了下,久违的恐惧蔓上来,那双灰白如死水的眼睛,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宋冉,别慌。四周有警力,前方可以围堵。」

谢屿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却没能驱散心头那份仿佛坠入深渊的惧怕。

围堵么……

喉头干涩,我忍不住转头,黑衣人似乎已经和小女孩达成了共识,两个人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小女孩的羊角辫欢快地蹦跶,眼睛明亮有神,丝毫不设防。

「宋冉,你——」

在听到谢屿的声音的时候,我的脚步已经迅速迈了出去。

她不能上面包车!

黑衣人的慌不择路,面包车的疾驰而去,警车的鸣笛声,小女孩恐惧的哭声……

耳边穿过嘈杂的电流声,所有的声音仿佛和我不在一个次元。

四周嘈杂,且安静。

11

素白的换药室,谢屿正安静地替我的脚踝上着药,不仅磨破了,还扭到了。

我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叮~愉悦值-100」

「叮~愉悦值-1000」

「叮~愉悦值-10086」

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再降了……」

再降就没了。

「什么?」他抬头看我。

我抿唇,有些愧疚:「对不起……」

刀疤脸跑了,黑衣人被抓住了,但很明显,他只是一个下线。

他顿了顿,垂下眼帘继续上药,语气僵硬:「没怪你。」

「叮~愉悦值-100」

「叮~愉悦值-200」

我:「……」

我知道,他只是心疼自己的二等功。

上完药,我盯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咬了咬下唇,讲真,好痛。

谢屿在窗边,指尖燃了一支烟,看着窗外的夜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心口的愧疚更甚,突然感觉自己一直在添乱,从最开始破坏他的蹲点,到现在的自以为是跟踪嫌疑人,每件事情都搞砸。

「对不起,是我让嫌疑人逃跑了,我不应该——」

「重点是这个吗?」话语被打断。

「你最不应该的,就是把自己置身危险!」谢屿猛然转身,眼眶微红,几乎着咆哮出声。

我一怔,盯着他泛红的眼角。

视线里,他突然无措,慌乱地摁灭手中的烟,急速走过来:「不是……你别哭啊……对不起……」

12

「你不用自责,原先我们是打算按兵不动,前面路口围堵的,但刀疤脸发现了四周有便衣埋伏之后,直接撞翻警车跑了。

「如果小女孩还在车上的话,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嫌疑人交代了,刀疤脸是主谋,都叫他刀哥,但是孩子的安身之处和后续处理,他一概不知。

「有一点可以放心,我们卡口排查很严,目前能确定的是,几名失踪儿童目前还在安城之内。」

靠在谢屿的肩头,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的后背宽阔结实,我闭着眼趴在他的背上,才觉得安心一些。

刀疤脸的眼神至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熟悉却想不起来。

我似乎……忘了一些事情。

「待会儿见到阿姨怎么说?」他脚步停下,抬头看我家的单元楼。

我跟着他一起抬头,在背上动了动,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说我不小心摔的,不然她们担心。」

「嗯。」谢屿轻轻应了一声,继而失笑,「第一天跟我去散步就受伤了,我估计会被骂得很惨。」

「不会。」我斩钉截铁。

我妈确实没怪谢屿,反倒是晾着我在一边,对着谢屿嘘寒问暖,连声道谢。

在老妈的指示下,我单脚蹦跶去给谢屿倒了杯水。

谢屿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来拦:「我来吧,冉冉歇着。」

「让她自己来。」老妈恨铁不成钢,「以为自己是电视剧女主啊,平地都能摔。」

谢屿:「……」

我:「……

「妈咪啊,我是你亲生的不?」

老妈的意图太明显了,想撮合我跟谢屿,谢屿自然也受不了这份殷勤,被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匆匆走了,他局里还有事。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刚才的细节一点一滴地冒出来,怎么都睡不着。

总觉得哪里不对。

黑衣人为什么最开始的愉悦值一直在降?手机上的消息内容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疏漏?

打开手机,谢屿的头像安静地躺在里面,是刚刚重新加上的。

盯了半晌,千丝万缕中似乎有什么线头露了出来。

指尖微顿,我开始打字。

「谢屿,你相信直觉吗?

「他们团伙绑的四名儿童,可能出了纰漏。

「要么丢了,要么……死了。」

13

谢屿明令禁止我继续接触这个案子,一是担心我,二是我也明白,我只是个普通群众。

没有打扰他,我每天都关注新闻,失踪儿童的家属天天在市局大厅哭诉,电视台也在宣传各种防拐的注意事项。

明明快过年了,却搞得人心惶惶。

心下叹了一口气,我抱着借的书从新华图书馆出来,不自觉地走到后面的小吃街。

味道,很香。

「姐姐。」衣摆被拽了拽,我低头,是那天晚上的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很好看,名字也好听,叫花蕊。

我冲她扬起唇角:「你怎么在这?」

「陪我妈妈。」她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女人在忙碌地炸着小吃,紧张地抽空看过来,看到了花蕊,又放下心来继续忙活。

原来那天,她来新华图书馆只是找妈妈。

「姐姐,谢谢你。」

摸摸她头顶细软的绒毛,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像是一根被勒得很久的线终于松了松。

女人忙活完,胡乱地在围裙上擦擦,走过来,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没顶住这么殷勤的感谢,我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脚下突然一硌。

肩膀被扶住,身后是沉稳有力的声音:「看路。」

我转头,眨眨眼:「谢屿?你怎么来了?」

他站好,不顾鞋面清晰的脚印,看了眼街道:「排查。」

惜字如金,我努努嘴,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其他警员跟着城管在摊位挨个询问,女人也被叫了去,花蕊急忙跟上。

「脚好了?」谢屿垂眸看我。

「嗯,贴了膏药。」我不自在地动了动,工作时候的谢屿面色严肃公事公办,连关心的问话都像是在审犯人,跟那天吃饭时候的状态天差地别。

「哈喽宋小姐,又见面了。」一个身影从他身后冒出来,是那天做笔录的女警,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你和谢队很熟啊?」

看她脑袋上不断上涨的愉悦值,我就知道,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下意识地否认:「没……」

「叮~愉悦值-100」

我:「?」

不确信地看了眼谢屿的表情,神色正常,难道刚刚我眼花了?

继续补充:「就见过几面,不算很熟。」

「叮~愉悦值-1000」

我:「??」

再看一眼谢屿,他眼神淡淡地看过来:「怎么了?」

「没……」

什么怎么了?

大哥!

你愉悦值都快要掉到负数了啊喂?

14

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女警笑得更甜:「这次你真的很勇敢,我们局长听说了还夸你呢。等案子结束,给你颁一个『见义勇为奖』。」

奖?

我有些惊讶地扬眉,试探性地问:「能加学分吗?」

「噗哈哈哈。」女警捂嘴笑了好一会儿,被同事叫走,回头补了一句,「你真的很有趣。」

又剩下谢屿和我。

偷偷瞄一眼他,总觉得,这个人的愉悦值不按套路出牌。

「走吧,送你回去。」谢屿双手插兜,转身。

不想跟他单独在一起,我连忙摆手:「不了,公车私用,不合规。」

他诧异看我一眼,下巴点了个方向:「我自己的车。」

黑色的别克停在路边,车后还有一辆警车。

我抿唇,继续推辞:「旷工……不好吧……」

谢屿的视线在我身上停了几秒,眸色清淡:「今天周日。」

我:「……」

「叮~愉悦值+250」

无语地瞥了眼他的头顶,我总算找到了一个规律,这货在我吃瘪的时候,很是开心啊。

认栽,我乖乖地坐上副驾驶。

「安全带系上。」

谢屿杂着冷气进来,主驾驶的门关上,车厢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逼仄。

摁了两下副驾驶窗户的开关,没动。

「那天晚上你给我发的信息我看到了,没来得及回你。」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道怎么回话。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他说。

我瞳孔睁大,转头看他。

「樱花游乐场旁边的草丛,发现了一个孩子,脱水昏迷,应当有个两三天了,送去医院抢救。

「目前脱离了生命危险。」

说得通了,那天黑衣人心绪不宁,就是因为四名儿童走失了一个,继续寻找替补,从而盯上了花蕊。

我蹙眉:「有个疑点,为什么走失的都是一般大的孩子?」

如果是卖掉换钱,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记事了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更关注的是,」谢屿的视线盯过来,眸底漆黑一片,「宋冉,你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15

咽了咽口水,我躲闪开他的视线。

秘密吗?

怕是我说出这个,他会觉得我脑子有病吧。

汽车发动,谢屿没再多问,只是眸光冷冷地开着车。

但他的头顶,真的不忍直视。

「叮~愉悦值-1000」

「叮~愉悦值-2000」

我试探性地开口:「生气了?」

「没有。」

「叮~愉悦值-10086」

我:「……」

手机振动,我点开消息,就知道,哪怕放假了事儿都会找到我。

「谢屿,能开到天羽幼托班吗?我要去收个问卷。」

汽车极速来了个转弯,哦,这该死的推背感。

我紧紧抓着安全带,弱弱地看向谢屿,他依旧一言不发。

不是,这货怎么脾气这么大?

急刹,安全带勒得肩膀有些痛,看了眼他头上还在掉的愉悦值,我心里也开始不爽,他有什么好气的?

烦躁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刚准备下车,又良心不安地退回来。

好歹这位大哥还把我送到了目的地,我直接丢下他,不太人道。

看向谢屿:「那个……你别气了呗?」

他凉凉瞥我一眼,不语。

「叮~愉悦值+100」

我:「?」

居然,有用?

继续试探性地开口:「有机会的话,一定告诉你。」

「叮~愉悦值+1000」

嚯,可以这样?

像是打开了什么实验的开关,我突然来了兴趣,坐好看着他,眼睛晶亮:「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谢屿蹙眉迎上我的视线:「你抽什么疯?」

我看向他的头顶。

「叮~愉悦值+2000」

「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担心。」

「叮~愉悦值+4000」

「你注意身体,虽然案子重要,但也别太累。」

「叮~愉悦值+8000」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突然发现,能看见别人的愉悦值还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打开车门,我下车,捉弄的心思突然冒出来,弯腰从车窗看向他:「那我先走啦,谢屿……哥哥。」

「叮~愉悦值+10086」

谢屿微怔,下一秒,摁下关窗键,烦躁地低语:「有病。」

我挑眉,看了眼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心情愉悦。

也不知道有病的是谁?

16

导师给了个课题,关于幼儿心理方面的,第一步就是调查问卷,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找到天羽幼托班的老师,才能完成几十份的初步调查问卷。

这不,幼托班的老师给我发消息说全部完成了。

「宋冉来啦,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张老师笑眯眯地转身回教室去找。

我靠在门口,看着里面打成一片的小孩子,不自觉地勾勾嘴角。

果然啊,人类幼崽,很可爱。

突然衣角被拽了一拽,一张芭比娃娃似的小脸蛋映入眼帘,皮肤有些不同于寻常地白,睫毛卷翘,一霎那就把我的小心脏给看化了。

「怎么啦?小朋友。」我弯腰问。

她也不怕生地冲我笑:「姐姐,你好好看。」

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我也笑:「你更好看呀。」

小女孩视线一转,眼睛倏而亮了:「爸爸!」

我转身,一个中年男子戴着墨镜,弯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场面太过不和谐,我下意识地多看两眼,小女孩见到男人很开心,在他的怀里欢腾,我舒了一口气,大概是新闻关注多了,自己总有点草木皆兵。

估计这个男人老来得子吧,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奶娃娃,也是福气。

「爸爸,我不想上学……」

「现在爸爸接你回家。」男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嘶哑。

我又看过去,男人的视线隔着墨镜也看了过来。

心口一咯噔。

「爸爸,我想吃糖葫芦……」

小女孩的手乱动,扯下男人的墨镜玩了起来。

一刹那,血液冰凉,我甚至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这个男人他……

灰白色的瞳孔眯了眯,眼下的刀疤在白日看来也极其诡异,他扯开嘴角:「我认识你。」

控制不住地指尖颤抖,我当然也认识他……

他是这几起儿童拐卖案的主谋,也就是那天差点拐掉花蕊的刀哥。

大概是看出了我在口袋里按键的动作,刀哥的身形微微一侧,露出腰间别着的匕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很聪明。」

我咽了下口水,从口袋掏出手机,亮屏对着他,尽量镇定:「我对你,没有威胁。」

我和刀哥对视的两秒之内,空气像是缓慢流逝了很久。

「宋冉,你要的问卷。」张老师从教室里小跑出来,看到刀疤脸,熟络地笑:「芯芯爸爸,又这么早来啊。」

刀疤脸看了我一眼,把墨镜戴上:「嗯,我就先接芯芯回去了。」

还是那辆灰色面包车,他坐在主驾驶,看向我,动了动口型。

车辆早已换了个车牌,绝尘而去。

我强忍住发抖的指尖,慌乱地打开和谢屿的通话界面。

张老师在一旁,丝毫没有发现异样,依旧滔滔不绝:

「你别看芯芯爸爸脸上有疤,人倒是挺好的,经常给幼托班送书送吃的。

「说来也巧哈,芯芯跟你,还有点像。

「不过芯芯这个小丫头可怜,身体不太好,要经常去——」

「张老师。」我打断她的话,「麻烦你找一下关于芯芯的所有资料。」

17

谢屿来得很快,别克车后面跟着警车,幼托班的孩子被家长一个一个接走,我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思绪纷乱。

依旧是脊背发凉,脑海里不断显现出刀疤脸的眼睛,灰白,死气。

但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头顶的愉悦值……

在上升!!!

他认识我,似乎不是简单的认识……

他最后跟我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宋冉。」谢屿对着警员叮嘱了几句,走到我身边来,「还……好吗?」

我心烦意乱地绞着手指,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别乱想。」

我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有查到他的信息吗?」

谢屿蹙眉:「假的身份证,芯芯连出生证明都没查到。」

或许,连芯芯都是被他拐来的孩子。

我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一丝熟悉。

芯芯……

心绪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我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头痛地揉着眉心。

「我送你回家,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安心过年。」谢屿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低声。

我摇摇头,回想起刀哥的眼神和愉悦值,挣扎了片刻,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刀哥他,好像对我——」

「谢队!」一个警员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花蕊的母亲来报案,花蕊失踪了!还有,我们在中心广场后面的街道里,发现了一名之前失踪的孩子,吸入了大量的麻醉剂,已经送去医院了。」

花蕊失踪了!?我慌忙起身。

谢屿一怔,神色严肃:「不是安排了警员看着吗?」

「今天临时抽调到中心广场排查了,所以新华图书馆那边……」

「我现在跟你过去。」谢屿匆匆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看我,然后跟身边的警员低语,「找个人,把她送——」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打断他的话。

「不行。」

我跟上他的脚步,语气不稳:「谢屿,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你知道的。」

18

新华图书馆。

警方调监控,花蕊的母亲在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已经很小心看着她了,今天难得她玩得那么开心,怎么就能丢了……」

于心不忍,我递过一包面纸。

「我求求你们,一定帮我找到蕊蕊,没有她……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女人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看着谢屿就要给他跪下。

谢屿蹙眉,扶着她:「麻烦你再跟我讲一遍细节。」

「今天蕊蕊没课,跟我一起出摊的,正好一个小女孩过来,就玩起来了,之前她们也玩过,我还给她炸了烤肠吃……」女人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小女孩的长相记得吗?」

小女孩?

如果作案的人是刀哥的话……

我抿唇:「小女孩是不是叫芯芯?」

「对对对!」女人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把视线投向我,「可以找到她吗?」

女警过来安抚了女人,我跟着谢屿走到了一侧。

「花蕊是他们早就盯上的。」我突然出声,「利用芯芯和孩子走得近,让她们不设防。」

黑衣人那天见到花蕊,愉悦值突然上涨,不是盯上了新的目标,而是发现了久违的猎物。

谢屿垂眸盯着手机:「你猜得没错,黑衣人又招了点东西。」

坐上副驾驶,我熟练地系上安全带。

「樱花游乐园重新出现的孩子,检查过之后,发现只被抽了几管血,其他没有异样。」大概是默认了我跟着,谢屿开始分享案情的最新进展。

我敛眸:「估计这个孩子也是一样。」

「初步断定,这两个孩子不符合嫌疑人的筛选要求,被淘汰了。」

筛选要求……

我睫毛颤了颤,看向已经黑下去的天空,会是筛选什么呢?

刀哥,究竟在筛选什么呢?

他在找谁呢?

一团迷雾中,一张脸逐渐清晰,蔓延可怖的疤痕在脸上绽放出笑意。

灰白的瞳孔盯着我笑了一下,嗓音沙哑:「我在找你啊!」

「啊——」我猛然睁眼。

「怎么了?」汽车缓缓刹住,谢屿关切的脸庞在眼前放大。

后知后觉,才发现,脊背上都是汗意。

「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

冰凉的指尖被包裹在温暖的掌心,我逐渐回神,只觉得头痛异常。

「我梦到刀哥了……」刚开口,就感觉到喉头干涩,嗓音嘶哑。

手背被拍了拍,谢屿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他很快就会落网的。」

我点头,希望如此。

19

通过监控和侧写,刀哥的画像在全城缉捕。

张老师把自己对芯芯的了解全都说了出来。

芯芯才五岁,是这个寒假也就是上周才放到幼托班的,正好是那些儿童失踪的时间。

刀哥平日不定时来接芯芯,最开始张老师有些顾虑,但刀哥表现得太过朴实正常了,几天下来也就放下戒心。

中心广场找回的孩子,确实和我们猜测的一样,抽了几管血,其他无异。

樱花游乐场的孩子苏醒之后,估计被吓得够呛,哭了很久,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看日历,大年二十九了。

要过年了。

我心绪不宁地把问卷调查结果做了个汇总,录入最后一张的时候,指尖一顿。

是芯芯的。

忘了把这份问卷交给谢屿了,我拿起那张薄纸看了起来。

「最喜欢的人——爸爸。」

落在键盘上的手慢慢移开,我抿唇,似乎……刀哥对芯芯是真的很好。

视线下移。

「最讨厌的事——吃药。」

对上了,张老师说她身体不好,总要被带去医院检查。

「最大的愿望——永远不死。」

瞳孔轻轻一颤,死……吗?

像是一条巨大的线索,我拍给了谢屿,那边秒回了消息,说已经到楼下了。

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我急忙穿衣服,一不小心碰掉了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相册。

真是,越急越乱。

我捡起来,看到摊开的某一页,突然一滞。

「冉冉,你和谢屿又约着玩啦?」老妈出现在房门口,脸上抑制不住地开心,「我看他的车已经在楼下了,你别让人家等。」

回过神,我匆忙地应了一声,套上外套就出门。

刚出家门,我突然转头:「妈,为什么我五岁那一年没有生日照?」

20

视线里。

老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错开视线又笑了起来:「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吗?那年忘拍了。」

我看了看她的头顶,极速下降的愉悦值,轻轻嗯了一声。

谢屿原先就打算来接我,说是抽空吃个饭,后面过年还得值班,没什么时间。

刚坐上副驾驶,谢屿就递过来一杯温水:「审完张老师,我们在各大医院都没有查到芯芯的看病记录。」

蹙眉,不应该啊,我那天明明看到芯芯拽我的小手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孔,当时只是粗略扫过没注意,现在想起来,就应该是定期检查。

我和谢屿的猜测都是,芯芯患病,而这个病需要配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孩子丢失,配型失败之后又重新找到。

刀哥还算有一点仅存的良心,没有把孩子给处理了。

而他当初指使黑衣人,也是因为孩子配型不成功,让黑衣人尽快找寻新的目标。

那么他是在哪里去进行这些处理的呢?

线团扯开了些,一根线骤然清晰。

脑袋被拍了下:「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案子有我。」

看向谢屿,我点头,开杯喝了口温水,杯子是新的,上面漂了几颗枸杞。

唇角微微一勾,还挺养生。

「谢屿,我们家什么时候搬走的?」

「很久了,你五岁的时候吧,那会儿我十一。」

「你后来为什么做警察?」

他一顿:「问这个做什么?」

我看向他的头顶,一样的愉悦值极速下落。

「谢屿,有些事情,我是不记得,但我不傻。

「希望你,不要瞒我。」

手机亮屏摊开的界面,是一条 16 年前的新闻:

「安城幼女拐卖案涉命案」

21

谢屿算是送了我个杯子,特别土气的黑色办公用杯,实在不理解他的审美。

大年三十。

我抱着一沓书去新华图书馆还掉,别说,这天还挺冷的。

吐了口雾气,我从落地窗外看向后面的小吃街,行人稀少,没有摊位,都赶着回家过年了。

老妈说,晚上吃年夜饭,叫了谢屿和他爸。

我搓搓手,往厕所走去。

刚进厕所,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前。

蔓延的刀疤把他的脸割裂成两份,阴森诡异。

「我们又见面了。」他说。

汗毛战栗,我惊惶地后退两步,往图书馆的大厅望去,空无一人。

「你是聪明的,对吧?」

好不容易让自己镇静下来,我看向他的怀中静静躺着的人。

花蕊!

他为什么会把花蕊带到这里?!

难道说,配型依旧不成功?

「很遗憾啊。」刀哥感叹一句,看向我,笑了,「不过,还是很幸运。」

干涩的喉头滚了滚,我看向他的头顶,愉悦值上升的速度太诡异了。

「我不会伤害你,跟我走,我把她放了。」

灰白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而我,也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他的目标变成我了。

手中攥紧水杯,大脑飞速运转,我稳住声音:「还有两个孩子,在哪?」

他轻松地抱起花蕊,往我的方向走来。

花蕊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睡得很沉,估计也是使用了麻醉剂。

「到达安全的地方,我会让警方找到他们的。」刀哥在越过我,打开了消防通道的后门,那长年上锁的铁链,就这样被他打开了。

「但有条件,上车。」

门外停着一辆灰色面包车,车牌又被换了。

我紧紧咬着舌头,强迫自己冷静清醒,面对一个罪犯,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你还有一个选择。」刀哥不徐不缓地把刀刃抵上花蕊的脖子,「报警,然后让另外两个孩子活活饿死。」

刀面反光,是手术刀。

深呼吸,我看他:「你赢了。」

22

面包车的后座拆了,刀哥把我的手脚用麻绳绑着,花蕊药效没过,躺在一边。

我异样地发现,他并没有勒得很紧,而是恰好不会挣脱且不会受伤的绑法。

身下是软软的垫子。

面包车缓缓行驶,并没有上高速的意思,看刀哥头顶的愉悦值,我蹙眉。

他对我,若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觊觎就算了,但似乎……

「芯芯生病了?」我问。

他单手给自己点了根烟,笑了声:「先天性白血病。」

「你是医生?」

「早不干了。」

「她现在在哪?」

车厢内陷入了沉默,良久,我出声:「你不要她了。」

是肯定句。

刀哥吐出烟雾,冷笑了声:「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呵,如果你那个小男友不追得这么紧的话,我现在完全可以找到相匹配的骨髓。

「而且,他们不是也没死么?」

简直荒谬至极!

我气笑了,讽道:「你的自我感动需要多少家庭来陪葬?

「你自首还来得及。」

刀哥冷笑,叼着烟不讲话。

良久,他蓦然出声:「以后,你就叫芯芯。」

我蹙眉,只觉得他有病:「我不是。」

面包车猛然刹车,惯性把我的身体扭曲成了不舒服的姿势。

我艰难抬头看他。

「你就是芯芯,你怎么可能不是芯芯!」他的眼神近乎狂热地看着我,从主驾驶爬到了我面前,「你以后就叫芯芯!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绷着身体,看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旧到泛黄的相片,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眼睛明亮地看着镜头,笑容甜美。

「你看看,这是你,是芯芯……」

照片中的小女孩,像芯芯,也像……我小的时候。

但我清楚地知道,不是我。

刀哥握着我的肩,眼眶通红,逐渐笑起来:「芯芯如果长大了,应该跟你一样……」

我挣扎地远离:「你放开我,你别碰我……」

「芯芯,别怕爸爸,别怕爸爸。」

被我剧烈的挣扎惊到,刀哥喃喃地看着我,灰白的眼睛透出无措:「别怕爸爸……」

犹如当头棒喝,我身体一滞,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灌来。

面前这个男人,突然和记忆中的一个男人对上了脸。

那人双手沾着血,眼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也是这样喃着:

「芯芯,别怕爸爸……」

23

在我五岁的时候被拐卖过,也是刀哥。

他女儿同我一样大,长得很像。

只是很不幸,真正的芯芯在五岁的时候被拐卖了,警方找到的时候,已经身体冰凉,人贩子却没有抓到。

刀哥疯一般地去寻找人贩子的时候,看到我,他动了私念。

后来警方出动,全城搜寻,刀哥没办法,带我躲进了安城南区废弃的工厂,也是在那里,看到了他一直要找的人贩子。

警车的鸣笛声尖厉,我的哭声刺耳,人贩子倒在血泊之中,刀哥彻底慌了。

他颤抖着过来,沾满鲜血的手却不敢碰我,只是呆滞地喃喃:「芯芯,别怕爸爸……」

可是芯芯,早就死了。

睁眼,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面包车停在破旧的小道上,我动动发酸的身体,只觉得极其不舒服。

「给你解绳子?」刀哥从车门外探身过来。

我一怔,确认了他的话,才默默地把手递过去,他情绪冷静下来,还算正常。

身旁空空如也,我皱眉。

「已经找了地方把她放下了,警察会找到的。」刀哥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继续靠在车门口抽烟。

「给我倒杯水。」

「使唤我?」刀疤眯眼看我,表情里尽是威胁。

我瞥了眼他微涨的愉悦值:「要热的。」

他既然想让我当他的女儿,必然对我的小性子会多加纵容。

「得。」刀哥嗤了一声,去主驾驶拿水杯。

「你那个脏,用我自己的。」

刀疤不爽地皱眉,但还是越过我,把滚到车厢角落里的水杯捡了起来。

谢屿送我的那个。

「挺高科技啊。」

水杯盖上会显示温度,我不搭理他,脚上不能动,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水杯冒着热气递到了我面前,他突然叹一句:「要过年了。」

我垂眸,不知道老妈在家会不会担心我。

「能看春晚吗?」

刀哥一愣,掏出他的摁键手机,摸摸鼻子:「过两天看回放吧。」

我喝了口水,不想理他,有点心疼那个被丢在半路的手机。

相对沉默了半晌,我看向车外,四周皆是茂密的树林,不见人烟,我甚至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现在,离开安城了吗?

刀哥递过包装好的甜面包:「吃点?」

我没接:「厕所在哪?」

面包的包装袋被拧了拧,他皱眉盯着我。

「我跑得了?」我瞪回去,「我原先就打算上厕所,结果碰到你了,现在很憋,谢谢。」

刀哥还是把我腿上的绳子松了,我活动了下脚踝,往树林深处走去。

解决完个人问题,我抬头看天,远方星星点点的烟花开在漆黑的夜空里,如梦如幻。

踏在枯枝上,听着沙沙的声音,我抬头,刀哥在车旁看我,灰白的瞳孔眸色深深。

一束烟花在他背后绽成巨大的一朵,面包车的车顶被照亮一瞬。

「芯芯,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二个年。」他说。

第一个年,是我五岁。

我点头:「新年快乐。」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瞳孔微颤,扯出一丝笑容,想过来抱我。

我也微微勾唇:「也是最后一年,沈刀。」

下一刻,小道的尽头亮起警灯,警报声悠长刺耳,四面八方的警员冲过来,把他摁倒在地。

「你……怎么会!」沈刀不可置信地看我,他想不明白,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我,是怎么联系上警方的。

保温杯在车厢里,定位器和监听器的红灯一闪一闪。

我冷眼看他:「你可怜,但你有罪。」

冷风袭过,我瑟缩了一下,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屿埋在我的脖颈,声音颤抖:「我很怕,宋冉。」

24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裂,我指尖轻轻一颤,抱住他的腰。

原先我提出这个计策的时候,谢屿跟我大吵了一架,他决不允许我再次陷入危险。

但最不可控的一点,沈刀的目标是我,他很聪明,这么多年,练就了极强的反侦察意识,狡兔三窟,谢屿每次都慢他一步。

我不做诱饵,那两个孩子的安全无法保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再有受害者。

过年的人员流动很大,如果不及时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我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谢屿那天在车里抽了好几根的烟,最后看我,眼中隐忍:「好。」

警员把沈刀押上车,随后在面包车里搜查。

谢屿站在我身侧,牵着我的手,絮絮地讲着花蕊和另两个孩子已经被成功营救,还有芯芯,病情加重,已经在住院治疗了。

「不听这个。」我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找到我手机了没?」

谢屿一愣:「还没……」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是我用奖学金买的,14Pro Max 暗夜紫啊。」

他哑然失笑,把我重新揽回怀里:「给你重新买。」

「真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的。」

我破涕为笑,看着他脑袋上不断冒出的数字,忍不住踮脚伸手摁在他的头顶:「再升就爆表了。」

「你又看见了?」谢屿挑眉,垂眸看我。

捉弄的心思又一次冒了出来,我挂着眼泪笑开:「你知道沈刀管你叫什么吗?」

「什么?」

「我的小男友。」

「叮~愉悦值+10086」

25

儿童拐卖案在大年三十这天告破,安城终于在热闹的气氛中过了个好年。

谢屿替我打了掩护,才没让老妈起疑心。

花蕊和几个孩子检查过之后就被家长带了回去,只有芯芯一直住院。

她的身体在短短几天内就好像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她用稚嫩的口音说:「姐姐,我知道,爸爸是坏人,我也是坏人。」

但,沈刀对她,是刻到骨子里的好。

谢屿说,终于在安城郊区的私立医院里查到了芯芯的信息,也查到了沈刀。

芯芯的母亲本就未婚生子,可怜的芯芯连出生证明都没有,在她两岁的时候查出来先天性白血病,她母亲就直接丢下了她。

是主治医生的沈刀想办法把她给留下,只可惜,芯芯还是没能挨过这个冬天。

葬礼是由市局捐款办的,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私心,墓碑上刻的名字是沈芯。

我站在墓碑前,直到飘雪,才提步往家的方向走。

沈刀已经移交检察院了,毕竟手上沾了血,大概率是死刑。

他在绑我之前,给沈芯留下了大部分的钱以及一封信,这也就是为什么市局会同意在芯芯的墓碑上官他的姓。

「走路看路。」路旁一个声音传来。

我转身,看到面前的景象,一愣,紧接着弯眸:「谢……老板,又出摊呐?」

谢屿面色很臭,叼着根烟,应了一声。

他的装扮,还是年前我刚见他的时候的那身打扮。

「来份杂粮煎饼。」我笑眯眯地递过十块钱。

他烦躁地看了钱一眼,还是乖乖地起身摊面糊。

理解他的不爽,明明案子结束了,还派他来支援派出所查电动车盗窃案,打扮成这样被我瞅见,自然是更加不爽。

关键是,蹲了好几天,影子都没见到。

谁那么缺心眼儿偷电动车啊?

谢屿摊饼的技术愈发熟练,把煎饼递给我,错开视线:「早点回家,回头,我……去找你。」

不远处还有几个蹲点的民警。

「谢老板。」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凑近他,扬起唇角,「回头是什么时候啊?」

他一怔,怕烟头烫到我,搁一旁摁灭了,低声:「有同事,注意影响。」

「叮~愉悦值+1000」

我扬眉,这个假正经的。

「围剿的时候,那么多同事在呢,谁紧紧抱着我不撒手的?」

「叮~愉悦值+10000」

「嗯?小男友?」

「叮~愉悦值+10086」

「艹。」他低咒了一声,开始解自己的围脖,对着角落里的几个民警朗声,「老子今天旷工。」

几个民警笑着簇拥过来。

手被他牵住,我有些茫然:「干嘛?」

「约会。」

26——沈刀的信

「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延缓她的生命,但无济于事。

「她还小,不知道我教她诱拐孩子的行为是错的,房子抵押,够手术的费用,希望警方能给她找到匹配的骨髓。

「我自有罪,孩子无辜。

「如果她活下来,请求给她找一个好人家收养。

「跪谢。」备案号:YXA1bKrZnj6TxMjwK1ocPD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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