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真假千金小姐的爽文
一星期前,真正的程家大小姐找上门来。
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
但我的亲生父母已经死了,程家决定继续收养我。
刚回来的大小姐对我这个冒牌货多有不满,不仅抢走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所有关注,也要夺回本该是她的未婚夫。
我倒无所谓,只想混口饭吃。
只是当我想将未婚夫还给她的时候,一向温柔的未婚夫头一次露出那样阴郁的表情,他紧紧箍住我的腰,低头看我,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泱泱,从小我就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正巧这时,大小姐推开门。
她眨眨眼,笑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延哥哥,你不是答应过伯母,要陪我吃饭的吗?」
奇怪,我却突然听到了她内心的咆哮。
——「草泥马的变态男主,离女主远一点,她是男二的!」
我变奇怪了。
正常人是不能读心的,但是我能。
仅限于读程琳的心。
程琳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但她是真的程家人,而我是假的。
她被接回来那天,爸爸妈妈和哥哥抱着她痛哭一场,我站在旁边,明明白白的像个局外人。
那天过后,我就知道,我不能再撒娇,不能再任性。
我只要当好这个家的背景板就行。
所有人开始围着程琳转。
程琳讨厌我这个冒牌货,我能理解,毕竟鸠占鹊巢足足十九年,她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我却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
我安于现状,看得挺开。
爸爸妈妈以及哥哥是她的,我那自小定亲的未婚夫封延也该是她的。
程琳最近经常去封家,回来时不时在我面前炫耀,说封伯母对她如何如何好,封延也待她温和有礼,整个封家有她在总是热闹无比。
向来亲昵的哥哥见了我几次都欲言又止。
最后是妈妈找到我,说:「泱泱,小琳那孩子对封延真的上了心,又是织围巾又是做糕点的。若是小琳没丢,估计和封延订婚的就是她了……」
她话还没说完,我立马道:
「妈,只要妹妹幸福就好。」
妈妈先是松了口气,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好孩子,今后妈妈会给你留意优秀的男孩,不会亏待你的。」
我乖巧地点点头。
可现在谁不知道我在程家是多么尴尬的存在,优秀的男孩大概避之不及。
算了。
我本来也不打算靠男人的。
只是封延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这事的风声,他像儿时一样随意地走进我的房间,我俩青梅竹马那么多年,从小他就喜欢赖在我房间,而我喜欢扮过家家当他的妈,逼着他吃我用橡皮泥捏的炒饭。
但这是长大后,他头一次不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封延……」
我刚开口,就被他扯着手腕从沙发上直直拉起来。
他的力气有些蛮横,我才发现我站在他面前,只能抵齐他的胸口。
透过单薄的白色衬衣,我看到他胸口起伏的肌肉线条,带着危险的野性。
他儿时调皮,但长大了反而温柔沉静,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手腕被他捏得泛疼。
我想像以往一样骂他两句,但转头一想,这人都快成我妹夫了。
不和他计较。
谁知他见我不说话,居然变本加厉,手揽过我的腰,将我紧紧抱进怀中。
即便早早订了婚。
但我们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行为。
「封延,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开骂,想要挣脱出来。
「嘘,」他声音低哑,在我耳边轻声道,「听话,让我抱会儿。」
我挣得更厉害,但绝对的力气压制面前,毫无作用。
他抱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头看我。
眸色深得像要吞噬人。
「泱泱,从小我就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我被他侵略的眼神盯得浑身不适,只觉得这位竹马变成了在暗处埋伏许久的狼。
程琳进来时,封延也没松手。
我身处这样的修罗场,尬得头皮发麻。
但程琳显然是个心思深的姑娘,面对这种场景依然毫不改色。
只是笑道:「延哥哥,你不是答应过伯母,要陪我吃晚饭的吗?」
也就是同时,她嘴巴未动,我却听到了她中气十足的咆哮。
如天雷劈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草泥马的变态男主,离女主远一点,她是男二的!」
封延神色如常。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是紧接着又是一句。
——「下头男,速速给姐滚下来吃饭,别打扰女主。
——「不然小心姐今后送你去吃牢饭!」
我:?
我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无辜的程琳,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但她毫不知情,依然在内心咆哮道。
——「姐来了,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女主的。
——「懂?」
从此之后,我总能听到程琳的心里传出这样奇奇怪怪的话。
比如那日她去和封延吃了晚饭回来,见了我后如以往那样炫耀。
「延哥哥人真好,听到我嫌吃鱼麻烦,还特意帮我把鱼刺全都取了出来,他说有一家鱼特别好吃,下次带我去那里,我一定会爱上吃鱼的~」
实则心里全是脏话。
——「吃屁!
——「封延这崽种,吃饭时候那司马的脸色甩给谁看啊,又不是老子绑着他去的!
——「又贪恋女主又想要程家助力巩固他在封家的地位。
——「垃圾,绝对的社会垃圾。
——「除了脸一无是处。
——「由衷希望他又短又小。
——「三秒小可怜。」
我:……
我:「噗。」
程琳瞬间看向我,脸上做作的炫耀表情快要挂不住。
她的心声再次响起。
——「?她笑啥」
然后很快悟了。
——「唉,这精神状态,看样子都被我气疯了。
——「希望人没事。
——「但长痛不如短痛,远离这变态渣男,幸福八百辈子。」
程琳越过我,走上台阶,突然回过头朝我挑衅地弯弯嘴角。
「姐姐,」她说道,「延哥哥他啊,我是势在必得哦。」
说完像只开屏孔雀般扬长而去。
伴随着她兴奋的心声。
——「耶!
——「不愧是我。
——「有空去考个影后。」
哥哥从智利出差回来。
带了礼物。
我和程琳一人一根水晶手链,她比我多一对珍珠耳环,我比她多一罐巧克力,我特意让哥哥帮我带的。哥哥也知道我对首饰的兴致不高,更喜欢甜食。
程琳看上了我的巧克力。
整罐都想要。
哥哥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对我说:「泱泱,小琳从前没吃过这些,她那个家里也买不起……要不这次你把巧克力给她,我之后让人再去给你买。」
我以前从没想过,我的家人们这么会画饼。
我把巧克力给程琳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又掀起狂风巨浪。
——「无语,大无语。
——「这么会画饼怎么还不去印度啊,还能画飞饼。
——「懦弱废物男一个,脑子里的主见都跟着印度飞饼甩走了。
——「女主赶快对这废物绝望吧。
——「毕竟以后这东西娶了媳妇儿更是不得了,由着他媳妇儿欺负你呢。
——「现在让一罐巧克力他说忍忍,以后她媳妇儿你扇耳刮子他也会让你忍忍的。
——「女主!你清醒一点。
——「这世上根本没那么多事,值得你忍忍的。」
我怔怔地抬头看她。
这世上根本没那么多事,值得我忍忍的。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中了我,啪嗒两声,我掉了眼泪。
从小,我受得教育就是要忍。
事关家教,想大笑,忍住。
要学会坚强,想哭,忍住。
保持身材,想吃,忍住。
在学校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忍住。
怕黑怕鬼怕打雷,忍住。
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程家大小姐,程泱泱。
历来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泱泱,忍一忍就好了。」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世上根本没那么多事,值得你忍忍的。」
我果然没忍,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莫名委屈。
程琳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了。
哥哥也愣住:「泱泱,不就是一罐巧克力……」
程琳恶狠狠地打断他:「你闭嘴!」
哥哥被她吼得一哆嗦。
她内心的声音变得格外着急。
——「啊啊啊啊啊啊她就这么喜欢吃巧克力得吗!早知道不抢了。
——「气死,为什么我要走恶毒女配的剧情啊。
——「有没有人告诉我。
——「恶毒女配把抢来的巧克力还一半回去,还会显得恶毒吗?
——「别哭了,姐,你是我姐行了吧。」
她又想在我笑点上蹦迪。
我正要破涕为笑。
一旁传来男人磁性低沉的声音:「啧,怎么还哭上了?」
抬头看过去,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五官和封延有些像,但却更加锋利冷峻,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我收住眼泪,礼貌地打着招呼:「小叔叔。」
当然,不是我的。
我只是跟着封延这样喊他,他是封延的小叔叔,封家最小的儿子。同样也是近年来商界的新贵,将封家的产业又翻了个倍,一时声名大噪。
与此同时,我听到程琳的心里狂喊一声。
——「卧了个飞天大槽!!!男二怎么在这儿?」
男二?
这就是程琳心心念念的男二?
我觉得荒谬。
我和封辞书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他可不是什么我能随便扯上关系的人。
「天纵奇才」这词放他身上丝毫不为过,年纪尚轻,却凭着本事在商界搅弄风云。从前我们见面除了打个招呼以外也没什么交际,他大了我八岁还多,我们所处的圈子根本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在我们家?
我想听听程琳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结果她内心真的话多且密。
我好不容易才听清楚。
——「好帅好帅好帅,这男人该死的性感。
——「这不比顾延那个三秒男有魅力吗!
——「女主你看他!
——「西装暴徒冷面酷男只为你一朵娇花而折腰,应该不会有娇花不心动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室友临死前想看你们俩锁了。
——「我室友是土狗,我也是。
——「汪汪!」
行吧,全是废话。
我正想着要不告辞出趟门,却看到哥哥上前几步走向封辞书,我才想起了他和封辞书算是同龄人。
「辞哥,」哥哥和封辞书是一个高中的,「上次在智利碰上后你说来我家玩,我还以为要等段时间呢,没想到那么快又见面了。」
不知为何,感觉封辞书看着哥哥的眼神有些冷。
但转念一想。
不对啊,他看每个人的眼神都冷。
这人的眼里藏着冰。
他懒懒地开口:「哦,在智利听你说一家巧克力好吃,结果买多了,就想着送点过来,这不正好……」
封辞书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小姑娘没了巧克力这么伤心。」
我一怔。
后知后觉有些窘迫,刚才掉眼泪全过程被这人看得一清二楚。
还是告辞吧,留在这儿尴尬。
旁边的程琳已经不会说人话了,全是土狗的叫声。
我也怕等会儿,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谢小叔叔,」我挂上得体的微笑,「只是我现在马上要去趟学校,那些巧克力只有等回来再慢慢品味,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说完转身想溜。
谁知道封辞书会在身后叫住我。
「你和封延一个学校?A 大?」
我回头应了声「对」。
他站起身:「正好路过,载你一程。」
我吓一跳,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家里有人送我。」
谁知程琳一听这话急了。
「姐姐还不知道,刘叔答应了我等会儿送我去商场的,」她似有不满,扁了扁嘴,「他送不了你哦。」
刘叔是家里的司机。
然后,我听到了程琳从土狗的叫声立马转变成激昂的助威。
——「男二给爷冲!
——「今天就算女主上了公交车我也得给她拽下来塞到你车上。
——「车钥匙我吞了。
——「拉不出来那种。」
我:6
但她今天说了戳到我的话,我很开心,也希望能让她开心开心。
我看着封辞书:「那就麻烦小叔叔了,会耽搁到你吗?」
他拿起西服外套,脸上没什么情绪。
「不会。」
我在程琳土狗的叫声中跟着封辞书走了。
刚才封辞书帮我开了车门。
这事我感觉未来可吹。
毕竟照他现在这个事业上升程度,以后定是领域中的泰山北斗。
大概很多年后,我对着围在我身边的孙儿孙女吹。
「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封辞书都帮我开过车门。
「我还喊他一声小叔叔。
「对,他是我亲戚。」
然后孙儿孙女就会一脸天真问我:
「奶奶,首富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穷亲戚啊?」
我的思维远去。
还是封辞书打断了我幻想中的养老生活。
「听歌吗?」他问我。
也对,不然我俩这并不是太熟的氛围下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好啊。」我点头。
「想听什么?」
我随便说了个:「一荤一素。」
封辞书一顿,没说话,毛不易的《一荤一素》在音响里响起。
我看到他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带着点烦躁。
我静静听歌。
半晌,封辞书突然开口:「就那么喜欢封延?」
吓。
这么成功的人也这么八卦的吗?
话说回来,我确实喜欢封延,这不否认。
小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将来会是我的丈夫,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用「那么喜欢」似乎又有些过了。
不过这俩是一家人,我怎么也得往好了说。
说些长辈爱听的话。
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听到封辞书浅浅的呼了口气。
「算了。」
他突然丧失了八卦的冲动。
佩服,这大概就是成功之学吧,连八卦的欲望都能抑制住,那这世上就没啥可以诱惑他的了。
不过为啥,车里的气压一下就低了下来。
明明没开冷气,怎么还有点冷呢。
也许是这股子冷意灌进脑子里,我又想起刚才程琳的话。
「这世上根本没那么多事,值得你忍忍的。」
对啊,想那么多干嘛。
我和封延的婚事都要黄了,我为什么还要考虑话说得漂不漂亮。
「也没那么喜欢吧,」我实话实说,「喜欢他的长相和头脑,多的就没了。」
封辞书一脚刹车。
我吓一跳,以为说错了话。
他浅咳一声,表情有些狼狈。
「有鸟飞过去。」他解释道。
大概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封辞书嘴角翘了翘,看吧,我果然是被吓到了,封辞书怎么可能会笑。
「这鸟挺好,」我开始胡言乱语,「看得出来它的灵魂很自由,不飞寻常路。」
这回我清楚得看到封辞书嘴角翘了。
他居然真的会笑?!
揭秘了,封辞书不是 AI。
「封延啊……」封辞书手指又敲了敲方向盘,很轻快,「他的长相和头脑确实还不错。」
来自长辈的肯定。
他继续道:「不过啊,有比他更好的。」
多谦逊的一家人,我再一次佩服了。
我肃然起敬:「小叔叔的话总是让我受益匪浅。」
「我要向你学习。」
他似被梗住,脸上的表情像是无奈。
封辞书并没有传闻中那样难以接近,反而还挺好说话。
我和他聊了一路,到学校了。
刚下车,我听到他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见我看过去,封辞书扬了扬手里的烟盒。
「抽支烟。」
他靠在车上,偏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白色的烟雾缓缓荡开,我透过那层烟看到他微微眯了眯眼。
程琳对封辞书的形容又响在耳边。
「西装暴徒冷面酷男。」
「这男人该死的性感。」
我想,或许是有几分道理在里面的。
见我还没走,封辞书开始赶人:「快进去了。」
「小叔叔,」我由衷夸道,「你抽烟的样子挺帅。」
他愣了愣,我话题一转。
「不过别抽多了,你不抽烟也挺帅的。」
由衷希望好人一生平安,小叔叔要健康。
封辞书盯着我,手里的烟都忘了往嘴里放,那层烟雾确实碍事,我居然觉得他的眼里晃晃荡荡着说不清楚的光。
「泱泱。」他掐灭了烟。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喊我。
「能这么喊你吗?」封辞书问道。
我感觉到了来自长辈的关爱:「小叔叔觉得行就行。」
他冷峻的面容莫名柔和下来。
「下次见,泱泱。」封辞书说道。
我挥挥手,笑起来:「小叔叔再见啦。」
刚走几步,熟悉的声音传进脑子里。
——「我恨!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啊!我好想知道!
——「老天爷,信女愿用前男友十年寿命,借顺风耳的耳朵一用。
——「保证会还……
——「呜呜呜我还特意让刘叔开了个快车过来,结果什么都听不到。
——「不过男二的车开得真慢啊,我在这里蹲了好久了。
——「我不管!
——「他就是故意的嘿嘿嘿嘿!」
显而易见,是程琳。
我找了半天,终于在不远处一堆灌木中看到了她。
她蹲在灌木丛里,举着俩树枝当伪装。
哈哈,好傻。
我装作没看到,直直往前走。
迎面来了个人,有段时间没见了。
封延也看到了我,我们视线撞在了一起。
我突然想了起来。
《一荤一素》是他最爱的歌。
这还是他强行抱了我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想起那天他如狼般闪着点点碎火的目光,我总觉得不舒服。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生活中很多事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参与。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封延。
可他那样的一面,陌生又可怕。
不过如今我们退婚在即,我也不想和封延有过多交集。
我点了点头,算作同他打了招呼。
正要越过封延走过去,他却拉住了我的手。
「泱泱,」他面向我,「你在生我气?」
说来奇怪,他要变成别人的丈夫,我却并不觉得生气。
「没有,」我抬头看他,「请你松手。」
封延却更加笃定了。
「别生气。」他垂着头,声音有些小。
我微微一怔。
从前他惹我生气了,便是这副样子。
我以前还真觉得,他这样子挺可怜,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现在想来。
明明是狼,何必装狗。
我不吃他这套了。
「封延,」我语气冷了下来,「松手。」
封延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半晌,将手松开。
「泱泱,你知道的,我没办法,」他说道,「封家这块肉太肥,想要分肉的人太多了,背后多少人对我虎视眈眈,我稍有不慎,肉就会丢。」
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封家本就是一众富豪的领头羊,只是业大家也大,封老爷子光是儿子就有八个,其中封辞书是最小的儿子,也最为封老爷子看重,近来隐隐有将位子给他的倾向。
而封延的父亲排行第三,生前并不受重视,在封延八岁那年因病去世。
封延是走钢索的人。
他有野心,我从来都知道。
所以他要放弃没有价值的我,我能理解。
我也没想过会怪他。
可他不该,明明放弃了我,还来吊着我。
见我迟迟不说话,封延以为我是动摇了,继续道:「给我点时间,泱泱,不会太久的。
「你等我。」
应该是和我哥一块儿去印度进修的画饼技术。
我听笑了。
正要开口讽上两句,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M D,我等你奶奶个腿!!」
程琳出现在封延背后。
如果眼神能刀人,封延现在已经被背刺了。
但她立马挂上了甜甜的笑:「延哥哥,还说去图书馆找你,正好就在门口遇上了,该说是巧合还是缘分呢~」
——「晦气,这都能遇到这狗逼。」
她又看向我,笑中开始夹杂了些许茶香:「姐姐也在啊。」
——「女主还不赶快远离渣男!他的饼画得比你哥还烂!」
程琳亲昵地挽住封延的手臂。
「延哥哥,陪我去逛街吧~」
——「别缠着女主,来,和姐玩。」
——「玩不死你!」
我:……
要忍住,不能笑。
封延倒是一僵,缓缓将手臂抽出来。
但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我还有事。」
程琳委屈:「就一会儿也不行吗?」
「不行。」封延捏了捏眉心。
我似乎看到了程琳的额头上弹出根青筋。
——「给你脸了是不是?
——「要不是怕你缠着女主,谁特么想和你走一起,你旁边的空气都是重度污染的知道不?」
我承认程琳是有点演技在身上的。
有,但不多。
她夸张地扶额,以极其突然的动作倒在封延身上。
「啊,头好疼。」她说。
封延:……
我:……
我才是这里最有演技的人,居然能憋住不笑。
「延哥哥……我的头好疼,」她非常虚弱,「能不能背我……背我去校医院。」
封延快速地看了我一眼。
我甚至都有点同情他了。
程琳还怕我跟着,又小声地补充道:「姐姐……姐姐不用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姐姐,我的头就好疼。」
她的内心和表面完全是两种声音。
内心中气十足。
——「还!不!快!走!
——「用跑的。
——「赶紧消失。
——「一点衣角都不要留在男主的视线里。
——「他老病娇了。
——「离他远点。
封延背起程琳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些距离。
却还能听到她小声的逼叨。
——「早知道这几天就多吃点。
——「压死他。」
没压死。
但我和封延取消了婚约。
他母亲找上我的父母,坐一起喝个下午茶的时间,就其乐融融地取消了我俩的婚约,改成了封延和程琳。
他们是懂一些网购退货的。
我是假货,他们便退了换真的。
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亏本,因为网上都是假一补十。
直到快半个月后,我在一个生日派对上又看到了封延。
钟家独女钟蓝过生,她向来喜欢社交,圈子里大半的年轻人都来了。
而我最近忙于学业,好不容易闲下来,便想着来放松放松。
我在学校住了两天,直接去了目的地。
到后才发现程琳也在。
她正在对钟蓝打招呼。
「蓝蓝姐,这身衣服太衬你了,刚才远了看,还以为是仙女呢,」程琳小嘴抹了蜜,「生日快乐啦,明明你看起来还像高中生,怎么过的却是 25 岁生日啊。」
把钟蓝哄得晕头转向,嘴就没合上过。
那边的热闹和被冷落在角落的我格格不入。
但我丝毫不觉得孤单。
因为程琳的内心比这些人好玩多了。
她又在骂。
——「服了,这脑残女,就那么喜欢听假话?
——「说啥就信啥。
——「没长脑子吗?
——「这群人送什么生日礼物啊,能不能一人一块给她众筹个脑子。
——「受不了了。
——「别来挽我手行不行,我怕脑残会传染。
——「莫碍老子。
——「有姐在,你这辈子可当不成女主的嫂子。」
啊……
原来钟蓝就是那个嫁进来后总是欺负我并且会扇我大耳刮子的嫂子啊。
这要是放到从前,我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个慢热的人,钟蓝虽然比我大五岁,却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直到今天,我带着礼物来这里,她收下礼物后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将礼物随意一放,就把我晾在一旁。
我便知道,在她的眼中,我现在不过一个程家的养女,和封延的婚事也黄了,没有任何靠山在,不再是一个需要社交的对象。
我坐在角落里吃吃喝喝,乐得清闲。
旁边有人聊天。
「听说钟蓝今天真的请动了封辞书啊?」
「可不吗,没看到今天礼服都是穿的最新高定限量吗,刚才我来的时候她还在炫耀,说等会儿封辞书会过来。」
「他俩不会真的成了吧?」
「那钟蓝也算抱到大腿了,谁不知道现在封家蒸蒸日上,里面大半都是封辞书的功劳。」
「喏……说到封家,封延今天也来了啊。」
「他最近也挺抓马的,和程家那个假千金退了婚,要娶才回来的真千金。」
「真狠心啊,从前他俩走哪儿都要在一起的,现在说分就分了。」
「嘘,程泱泱坐那儿的……」
他们声音渐小,我开始听不见了。
没意思,还想继续听下去的。
喝了两杯酒,我吃饱了也喝好了,刚准备离场,钟蓝带着几个小姐妹找上我。一上来劈天盖脸就是一句:「你还没走?」
这又是什么局?
怎么还带赶人的。
我指了指手里的空盘子:「正准备呢。」
「听说那天辞书送你去了学校,」钟蓝开始乱撒火,「看封延没戏,开始找辞书了?程泱泱,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噎着?」
我觉得好笑。
搞半天是嫉妒啊。
这种没有酸味的小醋也要吃?多可怜。
若是原来的我,就忍下了。我讨厌无事生端。
可惜现在我早把从前的忍耐抛于脑后,我只想要畅快。
「这么没自信,」我上下打量着她,然后从嗓子里滚出一声笑,「也对。」
她瞬间炸了。
「程泱泱,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吗?!还需要我告诉你?
「你就是程家一个联姻的工具,今后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需要一个项目,就把你换出去。在这方面,狗都比你有人权,但你最后的价值就这么一点,不然程家怎么可能继续养着你?程琳比你讨喜多了。」
她的声音挺大,在场不少人将视线集中过来。
包括封延的,但他没动。
只有一个声音离得越来越近。
——「他吗的,封延真不是个东西。
——「又想像原文里那样,等到最后一刻女主都绝望了,他才出手。
——「他想 PUA 女主。
——「真想给他电成个 CPU。」
程琳慢慢靠近。
但也没靠得太近。
——「算了,让钟蓝骂几句,不痛不痒的。
——「也能让女主尽快清醒。
——「毕竟程家还真就这么打算的。
——「我今天就负责吃瓜就行。
——「吵起来!吵起来!」
程琳开始在心里加油助威。
不过要让她失望了。
我这人不会吵架,嘴笨。
但我当了程家大小姐那么多年,多的是这些人的秘密。
随便拿一个出来涮涮,钟蓝都得掉一层皮。
让她骂吧,不痛不痒的。
我听着呢。
见我没说话,钟蓝更加卖力了。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程泱泱,我可听说你亲生父母是农民啊,」她笑起来,「如果你被送回去,还得插秧种地,每天干不完的活,这样一想,你也该庆幸他们已经死……」
钟蓝话还没说完,一瓶红酒尽数淋在了她的头上。
她尖叫着站起身,眼睛都被淋得睁不开了。
——「真是草了,没能忍住」
我有些愣愣地抬头,程琳就站钟蓝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红酒瓶。
「谁,是谁!」钟蓝闭着眼睛大吼,已然情绪快要崩溃。
程琳露出她的小虎牙,笑道:「是我哦,蓝蓝姐。
「我要祝你,生日快乐。」
「程琳!!你疯了?!!」
钟蓝擦去脸上的红酒,满脸羞愤,暴怒的火似乎要从这位寿星的体内窜出来了。
「I』m fine thanks,and you?」程琳飞快道,「哦,你看起来很不 fine。」
钟蓝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全场寂静。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内心正在放飞自我。
——「真他吗的爽。
——「我让你搞雌竞让你搞雌竞让你搞雌竞让你搞雌竞。
——「搞雌竞的都会被贬出人籍。
——「下辈子当母猪。
——「没人给你产后护理。
——「你都生不出小猪。
钟蓝脸涨成猪肝色,看起来都要因为憋气而缺氧了。
「需要给你叫个 120 吗?」程琳贴心地说。
「先送去精神科。
「治治脑子。」
钟蓝见拿程琳这张嘴无可奈何,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
寿星落了泪,所有人准备要指责程琳,蠢蠢欲动。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
——「笑死。
——「装什么无辜小白花。
——「都是姐玩剩下的。
——「直接给你们表演一个旷世食人花。」
程琳表情一转,哭声瞬间压过钟蓝的抽泣声,坐在地上干号。
「哇哇哇哇欺负人!!」
她哭得像是野生的娃娃鱼。
没有技巧全是嗓门。
「你们钟家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众人一窒,哪儿还说得出指责她的话,全都沉浸在她倒打一耙的本事中。
连钟蓝都震惊了,一时之间甚至忘了哭。
她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程琳,半天蹦不出一个屁。
陷入僵局。
我这边酝酿酝酿情绪,两行泪潸然落下。
「钟蓝,我和妹妹好心好意来为你庆生,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们?」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我仿佛看到他们头上大大的问号和六个点。
?
……
这怎么又哭了一个?
唉,我其实也不想的,毕竟端着程家大小姐的身份活了二十年,我自懂事后便从不在外人面前失态。
可程琳这场戏需要一个好的句号。
我得来给她画上。
而且置身于闹剧之中,这样新奇的感觉,我居然觉得——还挺好玩的。
倒是程琳的哭声一顿。
——「天哪,是我演得太好了吗!
——「女主这个傻白甜居然真信了。
——「她哭得好委屈。
——「淦!
——「大概是刚才钟蓝的话把她伤到了吧?
——「呜呜呜我可怜的女主。」
她更卖力地大哭。
我酝酿的情绪差点前功尽弃。
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语,让我差点又失笑了。
而本就迷茫的钟蓝被我俩这样一闹,更迷茫了,开口就底气不足:「我怎么……」
我红着眼圈,直接打断了她。
「我知道,现在我的身份不配和你一起玩了,你冷落我,侮辱我,说我在程家狗都不如,这些通通没关系。」我委屈地落泪。
摇摇欲坠那一套我还是懂的。
「但你居然会说出幸好我的亲生父母已经去世这种话。
「那是我的亲生父母,是小琳陪伴了二十年的亲人。」
我指着还坐在那里干号的程琳,恰到好处地哽咽一声。
「她本就悲痛欲绝,被你这样一激,现在都要崩溃了。
「你看她哭得多伤心。
「所以,钟蓝,洒你一瓶红酒怎么了?
「你失去的只是一瓶红酒,但小琳,她失去的可是亲情啊!」
钟蓝一句话也插不进来,只能急得站在原地干瞪眼。
众人也沉默了,大有倒戈的迹象。
从来不都是如此吗?
谁弱谁就有理。
我要让程琳成为弱势的那一方。
只是那个傻子还在心里号。
——「呜呜呜呜女主她好善良。
——「我之前那样欺负她。
——「抢了她喜欢的人,还抢了她喜欢的巧克力,她居然还在为我说话。
——「这一世她必须得给我好好的。
——「保护我方女主。」
我眨眨眼睛,眼泪自然地掉落。
真好。
有人在背后无条件支持的感觉。
是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
无言的支持。
我装作还在难过地抽泣。
余光瞟到一直坐在那边的封延似乎站起了身,这大概就是程琳所说的那个时刻吧,我「绝望」的时刻,他准备来「救」我了。
确实是很好的 PUA 手段。
可惜,我根本没有绝望。
我清醒得很,看得到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正在他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有人快速掠过了他,步子有些乱,最后直直地停在了我面前。
钟蓝看清来人,开始委屈落泪。
「辞书,你来了。」她哭得还挺美。
像是刻意去维护了形象。
只是那点抽泣声在程琳的干号下都不值一提。
她直击人的听觉,震耳欲聋。
此时,她的干号声一顿。
——「?等等,男二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没这剧情啊。
——「不管了!
——「汪汪!」
我:……
她是怎么做到表面娃娃鱼,心里学狗叫的?
也不知道封辞书是否被吵到了,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本来就如冰霜一般的面孔更是冷了好几个度,他这副样子,不再像那日送我去学校时温和礼貌,反而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隐隐透着他这些年驰骋于商界的狂傲。
是因为钟蓝吗?
因为她哭了。
想起刚才听到的八卦,我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惜了,小叔叔是个很好的人,我由衷希望他能和更好的姑娘在一块儿。
当然,如果他要一怒冲冠为红颜,我也没办法。
毕竟这位红颜现在一身的红酒,双眸含泪,表情楚楚可怜。
不过她今晚遇到了程琳,我相信她是真的可怜。
「怎么又哭了?」
封辞书问道,声音里卷了即将掀起的风浪。
钟蓝立马回应:「是因为……」
「没问你。」
空气中隐隐透出尴尬的静谧。
我听到封辞书刚才还似剑般锋利的语气缓了下来。
「泱泱,」他唤了我的名字,「怎么又哭了?」
我一下抬了头,这才反应到自己正在假哭。
我含着眼泪和封辞书的目光撞个满怀。
他那一向淡漠的眼睛深处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担忧。
怎么会是在问我?
我们似乎……根本没多熟啊?只是上次搭了他的车后他加了我的微信,然后就一直在我列表里躺尸。
哦对,上一周聊过两句。
他问我。
「无风」:「没事吧?」
我不明所以。
「羊羊羊」:「小叔叔,被盗号了?」
「无风」:「……」
「无风」:「退婚的事。」
「羊羊羊」:「哦哦。」
「羊羊羊」:「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无风」:「那就好。」
当时我还浅浅地疑惑了一下。
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疑惑的时间很短,因为封辞书又问。
「无风」:「在做什么呢?」
「羊羊羊」:「选生日礼物。」
「无风」:「谁的?」
「羊羊羊」:「钟蓝,小叔叔认识吗?」
「无风」:「认识。」
「无风」:「要去她的生日会?」
「羊羊羊」:「嗯嗯。」
「无风」:「好的。」
我又疑惑了。
好的……又是什么意思?
这可能就是大佬说话的方式吧,多令人捉摸不透。
想到这里,我已经发了一会儿呆。
程琳的干号声逐渐夹杂了一丝焦急。
——「女主!我不许你当哑巴!
——「算了。
——「操心的恶毒女配和她那没用的女主。
——「就让正义的姐来成为你的嘴替吧!」
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钟蓝对封辞书道:
「她带了一群人围着姐姐骂!骂得可难听了,还想打姐姐的耳光泼姐姐红酒,还好都没成功,」她添油加醋一把好手,「封先生,要是你晚来一步,指不定姐姐就被她打了!」
钟蓝听傻了。
她真情实意地哭道:「我没有……」
封辞书冷冷地打断她。
「够了。
「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看来是我误会小叔叔了。
他和钟蓝没关系,毕竟从进来为止,他都没有看过钟蓝一眼。
即便浑身红酒的是钟蓝。
哭得更伤心的也是钟蓝。
很奇怪,他看的人一直都是我。
我的心里腾起几分异样的感觉。
也在这时,我刚好听到了程琳的心声。
——「傻了吧这雌竞女。
——「在男二面前,你拿什么和女主斗?
——「那都是没有底线的偏爱了。
——「他默默地在女主身后看了那么多年。
——「你敢惹哭女主。
——「老家都给你掀喽。」
我吓得后退两步,一不留神就知道了惊天大瓜。
而我,
居然是这个瓜的组成部分。
我被这个瓜砸得久久回不了神。
封辞书误以为我在钟蓝这里惊吓过度,面色不郁地抿起唇,周遭气氛降入冰点,所有人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直到他突然牵住我的手腕。
我想起封延那日也做过同样的动作,蛮横又用力,松开后我的手腕直接红了一圈。
但封辞书截然不同。
他的动作那样轻,甚至可以算是和他完全不搭的温柔。
或许是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珍重。
胸腔里有什么怦怦直跳。
「走吧。」他对我说道。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脑子里莫名就只剩一个念头。
他真的,喜欢我?
路过封延时,封延掩下眼底的波澜,同封辞书打招呼谦和又恭敬。
「小叔叔。」
「阿延,」封辞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我看到封延的手瞬间握紧,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小叔叔说笑了,我怎么敢。」
封辞书没再说话,只是拉着我往门口走。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直到——
——「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糟了,差点把程琳忘了。
都怪自从封辞书拉了我的手腕,她就一直是激动到失语的状态。
要不是土狗的叫声再次响起。
我都怀疑她找葫芦娃的老六学会了透明。
我步子一顿,封辞书跟着我停下。
我回头看向程琳。
同她招招手。
「还留在这儿干嘛?」我说道。
她明显愣了下,左右看了看,似乎不确定我是在和她说话。
傻子吧。
我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程琳,」我示意她过来,「回家啦。」
我看到程琳的眼中一瞬间亮起光,她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于是此时此刻的场景就变成了——
程琳一边在心里发出呜咽的狗叫一边向我小跑过来。
我仿佛能想象出她摇尾巴的样子。
但她走近我时,还在嘴硬。
「先说清楚哦,姐姐,我今天不是帮你,单纯是因为钟蓝说了我不喜欢的话,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别误会。」
我低下头很快地笑了下。
「嗯,知道了。」我回应道。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还好女主单纯。
——「成功骗过她了。
——「欧耶!
——「我嘎嘎牛逼!
——「不过封延那个狗逼怎么一直盯着女主。
——「又想背我去医院了是不是?
——「我可比上一次胖了七斤。
——「别惹我!」
经程琳这样一说,我才感受到有道目光一直紧紧锁着我,执拗又深沉。
可我一次都没回头。
上封辞书的车时我本来想和程琳一起坐后座,但还没进去,就被程琳关上了车门。
「姐姐,」她佯装头晕,「我醉了,左脑和右脑正在打架,它们打得好厉害,为了劝架,我必须一会儿吹吹左边车窗的风,一会儿吹吹右边车窗的风,这样它们才会冷静下来。」
我:……
你要不先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好在她内心格外实诚。
——「你快给我上男二的副驾。
——「搞快点!!
——「我现在就要看到。
——「立刻,马上!」
……急什么。
我又不是没坐过。
坐上副驾,偏过头时封辞书正看着我,他的眼神莫名缱绻,里面闪着意味不明的波光。
我感觉一股子热气爬上了脸。
等等。
我上一次怎么会以为他这样的眼神,是长辈的关爱。
他封辞书何曾关爱过他人。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我。
「泱泱。」封辞书突然靠近我。
我本就心里有事,被他惊得往后一缩。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和刚才拉住我手腕的触感一样,干燥又温和。
「!!!」
我居然听到了感叹号的声音。
程琳从后排猛地探出脑袋,就差把头杵在我俩面前了。
半晌,封辞书移开了手。
「脸这么红,以为你发烧了,」他习惯性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还好没有。」
我也默念了一句「还好」。
还好只能看到我的脸色,听不见我的心跳。
此时此刻,鼓声如雷。
从前我只把封辞书当作小叔叔来看。
今天从程琳那里吃到了瓜,让我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他——女人看男人的角度。
一旦这样看了,果然就如程琳所说——
这男人该死的性感。
还是禁欲的那种。
我从前,怎么做得到眼里只有封延的……?
正巧不巧,我和程琳同时想到了封延。
而她想的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待我去把那封延小儿捉来杀了给二位助助兴!
——「我何德何能在这辆车上。
——「激动地想要跳车。
——「360 度空中转体十圈劈叉跳车。」
我:……
你最好别。
我和封辞书开始偶尔聊会儿天。
不过都是用微信。
虽然是封辞书来找我,但他话不多,一般都是我在说。
这天也是,他出差回来。
「无风」:「有空吗?见一面?」
有些突然,我们平时聊天的频率也不高,而我并未戳破他的心意,就想着顺其自然。
这还是第一次提出见面。
「羊羊羊」:「怎么啦?」
「无风」:「买多了蛋糕,给你拿过来。」
啊……又是买多了?
我想起那日从智利带回来的巧克力,他也是同样的套路。
我故意逗逗他。
「羊羊羊」:「小叔叔怎么总是买多东西?」
「羊羊羊」:「是因为太有钱了吗?」
我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好几次他正在输入。
似乎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好半天。
他打了一个字。
「无风」:「是。」
我没忍住,隔着屏幕笑了起来。
正好被路过的程琳看见。
——「!!!
——「笑这么开心?
——「一定是在和男二聊天。
——「我不管。
——「谁劝也没用。
——「他们就是在网恋!」
我埋着头笑得更凶了,肩膀一颤一颤的。
程琳又露出了她开屏孔雀的模样。
「姐姐还有时间玩手机,真羡慕,」她停在我面前,「不像我,延哥哥非要让我出去和他吃宵夜,唉,都八点了,万一人家长胖了怎么办?」
不是,你都胖七斤了……
再说,你的目标不是压死封延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不过她的心里比我精彩多了,只要涉及到封延,她永远都脏话连篇。
——「他妈的封延是不是有癫痫啊?!!
——「都八点了找老子吃夜宵。
——「还去什么正源小吃街,偏得要死。
——「有他吗个毛病。
——「要不是怕他闲得没事又来女主和男二中间横插一脚。
——「谁他吗理他啊?!!
——「吃锤子!
——「这么喜欢吃,下辈子投胎当头公猪,正好和钟蓝那母猪配对。
——「送上老子高贵又无私的祝福
——「*******」
程琳骂骂咧咧地吐槽完,低头看了一眼表,继续花枝招展道:
「哎呀,时间不早啦,我出门了。
「不然延哥哥迟迟等不到我,会着急的~」
说完就转身走了。
见她离开,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封辞书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看样子发消息时,他已经就在我家附近。
今天他没穿西装,套了件黑色的休闲卫衣,头发应该才洗过,平日里掀起来的刘海耷拉在前额,没了平日里的成熟稳重,多了些年少轻狂的慵懒感。
「喏,」他递来手里的盒子,「听说很好吃。」
盒身是透明的,我看到里面十几个形态各异的小蛋糕,不禁咽了咽口水。
甜食,YYDS。
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又觉得自己不止对甜食毫无抵抗力。
按下莫名的心动,我连忙接过盒子,将话题扯开。
「没想到有这么多,」我说道,「要是程琳在就好了,我就可以马上和她一块儿吃了。」
封辞书挑挑眉,随口接了我的话题。
「怎么,她去西藏旅游去了?」
他应该也忘不了,那日开车送我俩的后半段,程琳因为太上头真的就醉了,开始在后座上高歌《青藏高原》。她没一个音在调上,但那段高音还是差点把我们送走了。
我扑哧笑起来。
「小叔叔也会开这种玩笑啊,」我笑道,「可惜不是,她去和封延吃夜宵了。」
奇怪,封辞书听了我这话后却神色有异。
「怎么了?」我收住笑。
封辞书说道:「我刚从封家院子那边过来,封延就在那儿,他说今晚要陪着老爷子。」
我心里一紧,莫名慌了。
刚好看到家里的司机刘叔。
「刘叔,」我喊道,「你送程琳出去了吗?」
刘叔摇摇头:「没啊,小琳说封家少爷派人来接她,坐封家的车走了。」
不对……不对……
我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了封延的电话。
那边没响两声就接了。
「泱泱。」封延的声音含着几分欣喜。
我开门见山:「封延,你和程琳在一起吗?」
「没有,」他立马否认,「泱泱,我……」
我不想听那些没用的话,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喊过程琳出门去吃宵夜。」
封延愣了愣:「没有。」
我准备挂了电话。
封延是个敏锐的人,他问:「泱泱,程琳那边出事了吗?」
我正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却听他说。
「泱泱,别去管程琳的事,」他温柔地说着无情的话,「如果没有程琳,我们……」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封延!」我第一次说了脏话,「你真他吗不是个东西!」
「我曾经,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一个人渣。」
挂了封延的电话后,我又打给程琳,果然是关机,我又急又气,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发抖。
心里一团乱麻。
如果……如果程琳出了事……
直到封辞书过来拉了拉我。
「泱泱,别急,」他嗓音厚重,让人心安,「我已经让人去查程琳手机的 gps,也会调这一带监控看看,你先再好好想想,程琳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
他说得对,我强制自己压下所有焦急。
在脑子里把程琳走之前的话飞快地过了一遍。
她说的那些话……
没有用。
她心里想的……
——「都八点了还找老子去吃夜宵。
——「还去什么正源小吃街,偏得要死……」
对!对!
就是这个!
我猛地抓住封辞书的袖子:「正源小吃街!」
他一愣,立马懂了我的意思,在上车嘱咐刘叔立即联系警卫前去正源小吃街,为了双重保险,同时也联系了他家的警卫,然后一脚油门驶离我家大门。
正源小吃街确实很偏,但好在我家也在郊区,离那里并不算太远。
我坐在车上时,悔意将大脑填得满满当当。
要是程琳走的时候,我多问上几句就好了。
封辞书不知为何就看出我的情绪。
他说:「泱泱,不是你的错。」
我摇摇头。
封辞书不知道。
我如果早一点坦白自己能听到程琳心里的那些话,她就再不用为了我去应付封延。
那么这一次也不会被骗着出了门。
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我很怕她出事。
到了正源小吃街,这里曾经还是热闹过,只是后来人都往市中心跑了,郊区里的街道就冷了下来。
我和封辞书问了好几家店,都说没看过程琳。
我浑身乏力,害怕对方已经带着程琳去了别处,而我最后能够抓住的这个信息,也是没用的。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
我的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MD,敢吃老子的豆腐。
——「等老子脱了身。
——「怎么都得把你们几个碾成豆腐渣」
——「贞洁算个屁。
——「这年头了,不会还真有以为女人没了贞洁就要死的傻逼男的存在吧。
——「你现在敢碰」
——「我他吗就敢事后给你那点肉剁了喂狗。
——「给老子等着!」
我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还好……还好我听得见。
我疯了一般朝声音方向跑过去,这处小巷又黑又深,还没走近,就听到程琳的说话声:
「唉,哥哥们,如你们所见,俺就不是什么纯洁无瑕娇滴滴的大小姐,俺打小在农村长大,在俺们内个村啊,按理说十七八岁就该是孩子的妈了,这些事完全是见得不少,」她开始瞎编,「所以大家也别当是强奸啥的,你情我愿的事,今天俺们就这样定了!
「谁先来?
「石头剪刀布,还是点兵点将,你们自己想吧。
「俺累了,先躺一会儿。」
长时间的沉默。
我似乎从空气中已经感受到了歹徒们的点点无语。
我却只觉得心酸。
她并不是丝毫不在意,只是因为没有自救的办法,不得不妥协。
否则我也不会听到,她在心里把这些人上下八代的祖宗都过问了个遍。
我停在转角处,悄悄把定位发给了刘叔。
可这边歹徒已经准备上手了,我怕刘叔他们赶来时会来不及,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站出来拖延一点时间,谁知我刚一动,就被旁边的封辞书扯住。
「我来。」他在我耳边轻轻落下两个字,人就走了出去。
我停顿不到一秒,转身跑出巷子。
与其傻站在那里没什么用,不如赶快找到已经到了的刘叔他们。
还好,刚出巷子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刘叔带着警卫赶来。
我带着他们一路跑进巷子。
刚过拐角,听到了程琳的尖叫。
我以为是她受了伤,步子不免更快了些。
谁知到了才发现,居然是她心里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双手被绑坐在地上,明明应该看起来很狼狈,可此时她的神色过于激昂了。
——「救命!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帅!
——「他好会打人。
——「左勾拳,右勾拳,啊啊啊我人没了!
——「从什么商啊,你能不能转行去当杀手。
——「成立个专门暗杀傻逼的组织。
——「把他们全鲨了!」
跟随程琳的目光,我看到地上躺了两个人,而封辞书站在那里,剩下的七八个人神色凝重地围着他。
他手上滴着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但他紧绷的身形像一只正在狩猎的野兽。我突然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不敢上前,因为谁也不想被野兽盯上,成为他獠牙下的血肉。
程琳还在那边目光炯炯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不能给男二整个番外啊作者亲妈!
——「我想看他高中时候的故事。
——「原文中只寥寥几笔说什么高中的封辞书超浑的。
——「怎么浑了?
——「展开讲讲?
——「一人血书想看番外。
——「求求~」
我看着此时的封辞书。
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仿佛在很久以前,我曾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有了警卫的加入,这群人很快被制服。
我走近程琳,她才发现我也来了。
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她的内心居然极为罕见的一句话都没有。
我默默地给她松了绑。
她手腕被勒出了血痕,我不忍去看,心里有些难过。
「待会儿回家给你擦药。」我轻声说道。
程琳沉默半晌,突然伸手抱住我,她把头埋在我后颈,我感觉到冰凉的水渍沿着后颈落下来。她居然哭了。
「谢谢。」她用着很小很小的声音对我说。
我也鼻子一酸。
这大概是头一次,她没有任何扮演,对我说着真挚的话。
她刚才,其实是很害怕的吧。
正想着要不要说些安慰的话,程琳内心的哭声将我打断。
与她此时无声地掉眼泪不同,她在心里号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女主是什么人间小太阳,太温暖了呜呜呜~
——「我齐天大圣愿称她一声菩萨。
——「呜呜呜呜呜~
——「居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她难道是我妈穿过来的吗呜呜呜呜~
——「好想我妈。
——「有点 emo。
——「找些东西撒气。
——「就决定是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一下松开了我。
程琳用手飞快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眼神一横,几步走到已经被制服的那群歹徒面前。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她抬脚精准打鸡每个歹徒的胯下,此时巷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仿若地狱。
「如果不会正确使用的东西,建议就让它变得没用哦~」
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尝过断子绝孙的痛,这些人什么都招了。
并不是什么歹徒,只是一群混混,有人谋划了这一切,但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今晚会送来一个女人。一旦强奸了她,他们就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对方藏得很严,但以封辞书的能力还是很快有了结果。
是钟蓝。
显然,那杯使她颜面尽失的红酒让她记恨上了程琳。
回家后,我和程琳将这事告诉了爸爸妈妈,想让他们和钟家在法庭上见。
但爸爸却选择将这件事压下来。
因为我们最近和钟家有合作。
妈妈也说,事关程琳的贞洁,万一被传出去,不好听。
我站在一旁,浑身冷透了。
程琳心里的骂声又响了起来。
——「什么畜生行为。
——「狗都比他们会做爹妈。
——「男二到底什么时候转行当杀手。
——「把这俩一块儿打包带走吧」。
——「受不了了。
——「想给他俩一人十句脏话伺候。
——「算了。
——「放过他们。
——「不然女主到时候夹在中间,得多头疼。
——「谁让这俩老家伙养了她二十年,她对他们有感情唉。」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很多事情突然一瞬间释然。
半晌,我开口:「妈妈大概想的是,如果程琳被乱传出去,以后嫁不了好人家,我们家就会少个助力吧?」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在利益面前,亲情多多少少有些靠后。
我也好,程琳也好。
摆在利益面前,都是筹码。
以前啊……以前只是我不愿去相信罢了。
回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我就和封延订了婚。
订婚之前,我们甚至从没见过。
所以他们其实是不在乎的。
我喜不喜欢对方,以后过得幸不幸福。
他们只在乎,我能给家里带来多少好处。
看来我真的说到了点子上,因为我爸一瞬间恼羞成怒。
「程泱泱!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一个外人,别对家里的事说三道四!」
我咧嘴一笑:「这样的家,不如不要。」
说完,我转身就走。
若是没有程琳,我恐怕永远还沉浸他们打造的美好幻象之中。
都是假的啊。
如果像程琳所说,我真有那样糟糕的一世,大概最后击垮我的,还是家人带给我的伤害。
毕竟我曾经真的以为——
自己很幸福。
——「哇靠哇靠!
——「何等的正道之光啊!!
——「她好帅我好爱~
——「女人,三分钟之内,我要看你离开这个家。
——「别回头,蚊子看了都犯迷糊,这他吗什么魔鬼家庭,比它还会吸血。
——「赶快走!」
程琳一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唉,好想跟着一起走。
——「但我岂不是崩人设了」。。
——「不行,我还要继续妨碍女主和封延那狗逼,我得维持我恶毒女配的形象!
——「走不了走不了。
——「目送女主离开。
——「她去打野我守家……」
她到底从哪儿来得这么多奇奇怪怪得想法……?
我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程琳。
「愣着干嘛?」我慢慢道,「不走?」
她的表情瞬间松弛下来。
只听一声
——「汪!」
程琳二话不说,直接跟上。
身后传来爸爸的怒吼:「行!你们走,都走!有种就不要再回来了。」
程琳回头扮了个鬼脸。
「还有这种好事?
「不回来就不回来。」
他们应该觉得我们在外面坚持不了两天。
又没钱又没住的。
卡停了,而且家里的值钱东西都没带走。
饿了冷了就知道往家滚。
可惜,他们不知道。
我大一开始对自媒体感兴趣,赚了些钱,给自己在三环外买了个小屋子,每个月收入还算稳定,并存下不少积蓄。当时只是自己的一时兴起,没想到今天居然起了作用。
正想打个车去那边。
出来却看见封辞书正靠在他的车前抽烟。
他居然还在……?
「小叔叔,你……」
「你们怎么……?」
我俩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在这有些微妙的氛围中,我听到程琳开始念诗。
——「漆黑的夜晚。
——「冰冷的铁。
——「是谁,照亮了这片土地。
——「原来是我。
——「一个正在发光发热的……
——「巨大灯泡。」
念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封先生,刚才我俩没顺父母的意,如今双双被撵出家门,我和姐姐都无家可归了。」
等等……
谁给你的自信,说是无家可归的……?
「我在外有房,三室一厅。」我说道。
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
「那也很久没住了,还得花两天时间去收拾一下,人家怕脏嘛。」
我:「上学的时候我会时不时去住几天,放心,很干净。」
「灯……」
「灯光充足。」
「空调……」
「冷气暖气都能用。」
「那,牙刷和拖鞋……」
「有备用的。」
她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可是姐姐,今晚人家受了那样的惊吓,呜呜呜真的……真的好可怕。」
「所以我想去阳气比较足的地方。」
「比如……」
「封先生的家。」
我:……
这是什么阴间发言?
她真的……为了把我和封辞书凑一块儿,什么话都编得出来啊……
我突然就无话可说了。
就在我卡壳的时候,我又听到了程琳的咆哮。
——「男二!!愣着干嘛!!
——「说话啊,表态啊,支棱起来啊!
——「机会都递在你面前了,你倒是给我伸手抓住行不行!!
——「你还是不是男人!
——「合理怀疑你的能力。
——「证明自己!
——「快!」
程琳非常着急,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封辞书。
如果我不知真相。
很难不怀疑她是对封辞书有点意思。
而知道真相的我越发觉得程琳看着封辞书……
像是赌徒看着钞票。
我仿佛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程琳手握印有封辞书头像的钞票,一把抵在桌上。
——押,全押了,本土狗押下全部身家赌女主男二会在一起!
……居然有被自己脑补的情节感动到。
她真拼命,真的。
就在气氛又开始古怪之时,封辞书拿下嘴里的烟,缓缓吐出一圈白气,然后将烟掐灭。
「我无所谓。
「就是屋子比较冷清,不过房间挺多,你们可以住二楼。」
「泱泱,看你,」他把决定权交给了我,「你想去吗?」
我不应该看他的眼睛的。
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他眼里的冰块融化之后,隐于深处那无尽的温柔,克制以及一点点微弱的……希冀。
我心里一软,像是棉花在心口弹了弹。
「去吧,」我说,「打扰到小叔叔了。」
他很深很深地望着我,眼里那抹希冀似乎都泛起光泽。
良久,封辞书翘起唇角,很短暂地笑了笑。
「不打扰。」他缓缓道。
与此同时,一旁的程琳已经不太像一个正常人了。
她返祖了。
她像是野人一般呼唤雀跃。
居然还是明面上的。
「嗷嗷嗷嗷!」她连声呼唤,「阳气,阳气……嘿嘿,阳气啊!」
显而易见,她放弃了人话。
我听不懂。
只能听到她内心的烟花爆竹声。
——「我爆哭家人们,谁懂?!
——「我拿着杆子在后面撵。
——「男二迈了一小步。
——「女主迈了一小步。
——「一小步加一小步等于两步吗?
——「不——
——「他们这是人类进步的一大步。
——「跨过高山,跨过大海,跨出地球,跨出银河系,我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人光明的未来!
——「谁懂?!谁懂?!」
封辞书的家果然怪冷清的,甚至有些冰冷,和他这个人一样。
那么大的空间却只是有着一些必备的家具,极其简约。
他说这只是个居住的场所,能住人就行。
程琳神秘兮兮地朝他摇摇手指。
「NoNoNo,」她说道,「封先生你这是缺了个女主人,要是和你的心爱之人一起住,你肯定每天都会花心思想着怎样才能让家里更丰富温馨。」
封辞书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注意到。
埋下头时感觉自己耳朵都在发烫,我抬手抓了抓耳廓。
今晚发生的事情确实挺多,收拾完都快十二点了,正想给封辞书道句晚安然后上楼睡觉,却在灯光下晃见了他手背上的伤口。
血已经凝固,若不是有光照着,根本不好看出来。
我脚步一顿。
「小叔叔,你的手……」
他像是才意识到,抬起手看了眼:「哦,没事,别人的血。」
我没太相信。
怎么看,也不像只有干涸的血盖在那里。
「介意我给你看看吗?」我走到他面前,「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封辞书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良久道:「随你。」
我拉起他的手仔细地看,果然不是只有凝固的血。
但也还好,不过是浅浅的一道口子。
清理完伤口周围的血后,我去翻了他家的医药箱。
别的药不多,好在碘伏和医用绷带是有的。
拿过来时,他正立在那里发呆。
「小叔叔……」刚想让他把手伸出来,封辞书却打断了我。
「泱泱,」他陈述道,「你和封延已经退婚了。」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
自顾自拉起他的手,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涂在伤口周围。
我回了一声「嗯」。
封辞书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也不知道是有些痛还是紧张。
「今晚等在那里,其实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既然退了婚,那也不用喊我小叔叔了。」他继续说。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封辞书,他的目光有些灼人,我又连忙低下头。
我听到他慢慢地说道:
「泱泱,叫我的名字就好。」
我心一乱,棉签重重地擦到了他的伤口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手忙脚乱地开口:「封……」
张着嘴好半天喊不出来,最后以失败告终。
只能学着程琳的口吻。
「……封先生。」
不知为何,多正常的称呼,我居然觉得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热。低着头装作仔细处理伤口,没敢抬头看。
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害羞啊。
虽然我平时脸皮确实不厚,但也不至于只是一个称呼,就让我红了脸。
或许是我俩隔得太近,我手里还拉着他的手,他手好大,所以我只是抓着他的食指,可……可我只是擦个药,肢体的触碰多正常。
也或许,他的身形过于高大,我在他面前埋着头,阴影笼罩下来将我层层盖住,我像是落在他怀中,鼻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可是……我面对其他男人,包括封延,也从来没有这种面红耳赤的感觉。
我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
封辞书……他不一样……
他外冷内热,不经意的温柔,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绅士,他身上那莫名的安全感,他的理智,他的冷静,他今天护着我不让我涉及危险,更重要的是,他从来都是那样尊重我。
认识至今,毫无例外。
我知道了。
封辞书他……契合了我所有的理想型。
没办法不心动啊……
我愣愣地想道。
也在这时,我听到他在我头顶低低地笑了一声。
「封先生……」他像是在回味我对他的称呼:「先生啊……」
「似乎,也不错。」
我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唰唰唰旋转着将绷带给他缠上。
然后逃一般地离开那里。
上楼时遇到才洗了头洗了澡出来的程琳,我和她对望一秒,我听到她内心大大的问号声。
——「?
——「女主脸怎么这么红?
——「她刚从楼下跑上来,男二在楼下……
——「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有什么是我尊贵的 qq 粉钻不能看的?
——「难道他们……?
——「漆黑的夜,冰冷的铁,男人和女人眼神交错,一时之间火花迸发,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脑补三千字……」
我听着程琳脑海里逐渐离谱的有颜色情节,打断她。
「别脑补了,」我说,「没有的事。」
——「哦,没有的事啊……失望透顶。
——「???
——「!!!
——「等等,刚才是女主在说话?!
——「她怎么知道我在脑补?」
我本就打算和她坦白。
万一她又因为今晚这种事情受到伤害。
那我真是罪大恶极了。
「是我在说话,」我回应道,「还有,我不仅知道你在脑补,我还知道你脑子里刚才弹出了三个巨大的问号和三个巨大的感叹号。」
见她傻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继续解释。
「问号的声音是 duangduangduang,感叹号的声音是 dongdongdong。
「所以,程琳,我一直能听到你心里的话。」
她石化在那里,仿若遭遇了全世界最尴尬的社死。
良久。
我以为她快溺死在这凝固的空气里,程琳说话了。
「我不信,」她还要挣扎一下,「你在诈我。」
我毫无感情地念道。
「漆黑的夜,冰冷的铁,男人和女人的眼神交错,一时之间火花迸发,他们越发靠近,越发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一脸崩溃地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别说了,再说自杀。」
其实我也说不下去了。
但我必须得装得淡定,才能唬住她。
「现在信了吧?」我佯装气定神闲地说道。
程琳像个泄气的气球。
「行吧,」她说,「有一说一,你觉得我演技怎样?」
我面不改色地说着假话:「至少得把奖拿个大满贯。」
她呼出一口气。
「有你这么句话就够了。」
我竖起大拇指:「未来可期。」
和她相望半晌,她表情露出些许动容。
程琳走上前,挽住我的胳膊:「马德,早就不想当什么恶毒女配了,要我说,美女就该和美女贴贴,搞什么恶臭对立啊真是,还是作业太少了。」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接着又开心地看向我,一脸轻松。
「姐,可以继续这样叫你吧?」
我好奇:「你多大了?」
「穿过来之前才 19,比你小一岁哦。」
我点点头,忍住自己想说她有的行为很像小学生的冲动。
「你真名叫什么?」
说到这个,她一副无语的样子。
「就叫程琳,和这家伙的名字一模一样,」她说道,「看书的时候别人建议我全文背诵,以防穿书,我回了她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我真傻,真的,我以为这人是在给我玩梗,没想到是预言家。」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鼓着眼睛:「你还笑?!」
「心碎成了七七四十九瓣,女娲补天都用不到这么多碎片,好伤心,好难过。」
我终于不用憋笑了,一直笑个不停。
「现在有一个办法,来修复我碎掉的心。」
我深呼吸,忍住笑意:「您说。
「你现在跑下去,问封辞书能不能看看他的腹肌。」
我:「……」
我:「我跑下去,把刚才你脑补的故事给他讲一遍,说是你写的文。」
当然,我又是唬她的,根本没这个胆。
程琳缩了缩脑袋:「算了,咱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相安无事就好,嘿嘿。」
她欲言又止半天。
我扫了她一眼:「别憋着,有什么想说的。」
她终于开口:「姐,真对封辞书没感觉?」
这事正好戳中了我,我片刻得恍惚,程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瞬间兴奋起来。
她猛地拉住我的手,一脸狰狞地把我拖进房间。
等等……
这副反派的嘴脸是怎么回事?
「快讲!!详细说说,俺就想听这个呜呜呜!!」她发出号叫,「给孩子一口粮吧,孩子快饿死了。」
夜聊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我俩醒来时都落了硕大的黑眼圈。
「熊猫。」
「被揍的土狗。」
我俩互相指着对方的黑眼圈开口。
又同时笑起来。
「好个狠心的女人,」她眉毛一横,「哪儿有人说自己姐妹是被揍的土狗的。」
「不是,明明之前你经常在心里学狗叫来着……」
「停!」程琳捂住耳朵,「姐,唯一的姐行不行,别提,要脸。」
我深谙土狗也有土狗的尊严。
保护土狗,人人有责。
此事不必再提
洗漱后见到封辞书,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
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昨晚我听了很多故事,我的,以及封辞书的。
信息量太大,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没能好好消化。
我从来没像这样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
也没被人如此喜欢过。
这些情感打得我措手不及,我想不出来面对的手段。
其实昨晚和程琳聊到兴头时,我都差点跑下去敲开封辞书房间的门,然后把全部心意一股脑地告诉他。
可现在见了面,我却怂了。
从那里开口呢?
说一句「我喜欢上你了,要不要在一起」会不会太浅显?
或者「谢谢你一直这么喜欢我,我们交往吧。」
似乎听上去没有多少真心?
——「昨晚月色真美,我看着月亮想起了你。」
等等,昨晚没有月亮。
——「你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完全契合了我的理想型。」
会不会太功利……
——「喂,和老子谈个恋爱。」
啊啊啊我怎么说出了程琳的语气。
好难。
真的好难。
我站在原地纠结了半天,脱口而出了一个字:「……嗨。」
封辞书看过来,眉眼一松。
「早上好。」他对我道。
!!我的关注点居然在于封辞书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不对劲。
程琳收拾完下来后,就看到我和封辞书面对面地坐在餐桌前,两人埋着头吃盘子里的吐司,空气中透着些许默不作声的尴尬。
——「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程泱泱!!」
她在心里怒斥我。
——「不是告白吗!告白成这样!昨晚我的苦口婆心是喂狗了是不是!」
我也不想……
可面对封辞书,我就觉得自己好不对劲。
我刚才居然还看了他的腹部。
衣服撩开,那里会有腹肌。
……我的思维整个僵住了,以至于他刚才说啥,我都忘了听。
这也导致我俩的气氛越来越不对……越来越不对……
等下次吧……
我暗暗保证。
下次一定,把我的心意告诉他。
由于我现在摆不正心态,吃过早饭后道了谢匆匆回到我那三室一厅的小屋。
程琳骂了我一路,从旧石器时代的人类自由繁殖到现代人类的自由恋爱,就差把人类史拍我脑门上,想要告诉我好好珍惜人生,别他吗想太多。
给她急得好几次破了音。
她唱《青藏高原》破音都没这严重。
后来看着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终于消停。
我只能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下次见了封辞书,一定一定。
在见封辞书之前,我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报复钟蓝。
既然家里不愿走法律流程,只能我另辟蹊径。
她对程琳做出这种可怕的事的时候,就该想想后果。
我说过。
当了那么久的程家大小姐,我手里多的是这些人的秘密。
随便拿出来涮涮,就能让钟蓝掉一层皮。
更别说,我还是搞自媒体的。
当舆论被推上顶峰时,钟蓝已经不敢出门了。网上对她骂声一篇,她校园霸凌,多次学术造假,连研究生的名额都是顶替别人的。她还和小混混做买卖,让人强奸她看不顺眼的女孩,我发出聊天记录,当然是伪造的,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相信。
作恶多了,再多的罪名加在头上也不足为奇。
钟蓝喜欢社交。
那我毁了她整个社交的圈子。
程琳知道了这事,怔怔地看了我半天,问。
「姐,你有这本事,为什么在书里还会被欺负得这么惨啊。」
她这话问得,我也答不上来。
「你看了盗版?」我猜测。
「屁,」她自尊心受到伤害,「我花了钱的,二十好几。」
「待会儿 v 你 20,」我大气地挥挥手,「别为钱的事伤心。」
「老板大气,」她递上手机,「多 v 点。」
我给她 v 了 2000。
她愣住。
「大仇已报,去吃顿好的。」我说。
她眼泪汪汪地扑过来抱住我,我知道她是个感性的人,因为昨天她看海绵宝宝因为章鱼哥哭了三次。
我拍了拍程琳的背。
「把钟蓝干掉了,多好的事,」我学了一些她的垃圾话,「别告诉我你在为她哭丧。」
程琳呜呜咽咽地说:「姐,你真好,真的。」
「不是吧程琳,」我开着玩笑,「2000 块让你感动成这样?」
她还是哭,眼泪鼻涕擦在我衣服上。
「呜呜呜呜各种意义上的,你真的很好很好。
「你他妈这一次必须给我幸福。
「听到没有。」
我默了许久,郑重地答应道:
「好。」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书里我明明有着这些人的秘密,却还是过得那样糟糕。
因为书里的我对所有的事情都绝望啦。
无所谓报复不报复的,那个我已经不想救自己了。
还好啊。
程琳来了。
她在我这全是假象的生活中,创造出了真实。
我会幸福的。
因为这一次,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救自己。
钟蓝的事事发酵了足足半个月,顶替研究生的名额这操作也让钟家元气大伤,而封辞书抓住时机将钟氏集团收购。
这都是后话了。
我现在遇到了个棘手的情况。
给钟蓝推上舆论高峰的第三天……
我被封延囚禁了。
由于最近忙一个比赛,我在学校图书馆待到了闭馆。
为了快点回家,我从更近一些的学校东门出去,那边小道很多,天很黑了,路上没几个人。
封延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泱泱。」他喊我。
我快速越过他,想起程琳出事那天他在电话里说出的话,我只觉得恶心。
他再次拦住了我。
「泱泱,」封延挡住了我的所有去路,他的声音很轻,「不要不喜欢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
「封延,我们结束了。」
他的脸上浮现几分迷茫:「结束了?那你呢……」
话到此处,停顿下来。
封延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泱泱,你和谁要开始了?封辞安吗?」
他看上去很不正常,阴鸷的暗逐渐爬上眼底,近了看去,像是深渊。
我刚想跑,或是叫人。
封延像是看出了我的意图,瞬间捂着我的嘴并将我拉入旁边一条小道中,他从兜里掏出什么,然后掩住我的口鼻。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
睡过去前,我听到他说:「泱泱,这都是你逼我的。」
真够服气。
我逼你啥了,NM 逼的。
我想着程琳的骂人声。
明明是有备而来,还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等着吃牢饭吧你。
我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这里没有窗户,不过有个落地钟。
我才在这里待了两天。
像是两个月那样久。
我没有发火,也没有崩溃,极其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其实按照程琳所说的原文来讲,我也是会被封延囚禁,不过还得再过三年,封延开始接手公司的事物,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后,他才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给我打造一座囚禁我的樊笼。
并不是现在。
所以我没想到,他羽翼未成熟前,居然也有胆量做这样违法的事情。
果然,疯子就是疯子。
我居然在这疯子身边待了这么久,算我命大。
囚禁我的地方显然没有程琳提到的那个樊笼那样富丽堂皇。
逼仄又昏暗。
应该是个暗室。
我不知道封延从哪儿找来的这个地方。
多关上几天,我可能多多少少就得有点精神问题了。
封延还在大言不惭地保证着:「泱泱,放心,等我接手了封家,我就会放你出来,到时候我们还是会结婚,就像以前那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接手封家?
你也配?
这话如此的熟悉,我听程琳说过,原文中他囚禁我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说辞。不一样的是,在原文中,那时的他已经和真正的程琳结婚了。
如果说封辞书完全长在了我的理想型上。
那封延的这些操作
完全长在了我的恶心点上。
恶心至极的故作深情。
比如现在,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然后像是蛇一般游走到我的颈部,那样细密又冰冷的触感,激得我后背不断泛出鸡皮疙瘩。
我没忍住:「Yue。」
居然干呕了一声。
他停顿片刻,突然站起身将桌上的玻璃水杯扔到墙上。
「砰」的一声摔得粉碎。
良久,封延慢慢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我,眼里毫无笑意,嘴里却干笑两声。
「装什么。」
「那夜你去封辞书那里,你们不就已经……」
他掐住我的双颊,逼着我也看他。
「程泱泱,厌恶我也没用,你落在我手上,今后只会是属于我的。」
说完,他留给我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摔门离开。
我:……
我独自坐在原地消化自己头上的六个点。
怪不得封延比原文发病得更早,原来是因为他觉得我和封辞书……
等他坐了牢我一定要去劝他。
如果瓜不保熟,建议别吃。
不然就会像现在一样。
假瓜害人。
被玻璃杯碎片划伤了手。
故意的,试试态度。
封延再不来,我手上的伤口就要愈合了。
还好他给我送饭来了,看着我手上的伤口,他哑着嗓子问:「怎么弄伤了?」
我神情淡淡:「捡碎掉的玻璃啊。」
封延面色突变,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他白着一张脸。
看吧,故作深情的人总会有这样的特点。
自己被自己感动。
又或者自己被自己虐到。
封延找来创可贴,拉着我的手不断道:「对不起,泱泱,对不起,你原谅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多像个神经病。
贴好创可贴后,封延没走,反而坐在我床头,他开始讲我们小时候的事。
从第一次见面他看到我从窗前探出个头来,我对他挥挥手,说未来的丈夫,下午好啊。
讲到我过家家非要扮演他妈,用橡皮泥给他炒蛋炒饭吃。
但他妈从来不会给他炒蛋炒饭。
只会饿着他。
还有我们在森林里迷路时,我一瘸一拐地背着崴了脚的他走出森林。
高中时他第一次牵我的手,让他脸红心跳了好久。
甚至是高三毕业那年,他曾经还看过很多婚纱……
他话好多。
一直讲个不停。
我听累了,打断他:「所以呢,封延,最后你还不是放弃我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圈都红了。
一瞬间,他像是散了魂魄,轻飘飘地走出暗室,但步子却格外沉重。
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足足十二个小时,封延都没来过。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时,耳边传来程琳的声音:
——「姐。」
我以为是幻听。
她又说了一句。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在这里。」
我瞬间爬起了身。
这个暗室里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隔音极强,但我……我能听到程琳的心声。
——「听我说,姐姐。
——「你那里是不是有个落地钟。」
我看向墙角的落地钟。
——「如果有,去把指针调到十一点二十七。
——「然后打开落地钟下面的柜子。
——「我把这狗逼拖住。
——「你听到的话现在就行动。
——「快!」
我立马走到钟前,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调到十一点二十七。
我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原来下面的柜子一直是锁住的。
打开,我看着里面,说不出的震撼与激动。
落地钟连着墙壁,柜子里面是一条不知尽头的通道。
我沿着通道钻出去时。
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封延真他妈是有病。
一身泥泞地钻出洞外时,我打量四周,突然才意识到这居然就是封延和他妈居住的别墅,而这个洞直接通往了别墅外的灌木丛中。
我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刚准备走,身后传来封延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泱泱。」
我僵硬地回过头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我后方不远处,正直直向我走来。
或许启动那个钟,他那边会有相应的反馈。
我撒腿就跑。
可怎么跑得过封延,眼见要被他追上,我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泱泱。」
封辞书厚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的眼泪瞬间浮了上来。
和封延不同,封辞书喊我时,永远都那样珍重小心。
我几乎是同时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他。
他浑身蓦地僵住。
「还好……」我哽咽道,「还好是你。」
身后追来的封延停下脚步。
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们。
他没说话,像是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只是无意识地立在那里。
封辞书将我扯进他的身后,我感觉到封延的视线一直愣愣地落在我身上。
——「草草草草,封延是什么人渣界的博尔特吗?
——「一瞬间就消失了。
——「狗就是狗。
——「我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话说他不会发现了吧?
——「真警觉啊这狗逼,希望封辞书已经和我姐碰上了,可别让封延这狗逼先发现啊。」
人未到,焦急的声音先传入我耳中。
果然,气喘吁吁的程琳追着封延赶到。
她一看我没事,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正要指着封延暴躁开骂,我前面的封辞书先开口了。
「封延,你知道的,」他说,「我曾经练过拳击。」
我看到封辞书脱下西装外套,解开手腕处的衬衣扣子。
他将西装外套丢给我。
我只是低头接过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他的拳头已经打上了封延的脸。
封延直接弹了出去。
程琳:「哇欧!」
封辞书走过去,扯住封延的领子。
我第一次看到封辞书露出那样可怕的神情,像是恨不得杀了眼前的人。
「封延,」这两字像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似得,气息里带了生杀。
「我从前,就不该那么轻松地……将泱泱交给你。」
封延被警局带走了。
涉及非法拘禁罪,他确实要去吃牢饭了。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整个人都过于平静,像是在囚禁我之前就预料过这样的结果,所以现在选择坦然面对。
走前他看了我一眼,我和封辞书站在一起,离他很远。
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在场只有我能听懂的一句话。
他说:「泱泱,其实我一直盼着你能打开那座钟。」
他妈妈闹到了警局,程琳冷眼看了好会儿,对他妈讽刺道:「您也别觉得冤枉什么的,毕竟当年您要是不造那个暗室,封延至少现在也找不到地方囚禁别人。」
他妈妈的脸蓦地煞白。
她跌坐在地又哭又笑,毕竟这事一出,封延彻底和家主的位子无缘了。
她所有的期盼和寄托都没了。
我想起程琳刚才对我的解释。
「我只想得起来那暗室是封延和他妈住的别墅,具体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
「所以只能在每个地方都对你说一遍。
「对……也只能心里说。
「我才不敢打草惊蛇咧,怕这个疯子伤害到你。
「思来想去,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只有用这个屋子关住你。
「关你的屋子,书中是侧面提起过的。
「他妈修的,为了关他禁闭。
「封延他爸死得早,所以他妈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封延身上。小时候只要调皮犯错,就会被关在里面。没有灯,也不给饭吃。」
「那密道是封延被曾经关着的时候挖的,虽然他很狗,但这点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他还把这条密道改成了机关。
「这个暗室是关儿时的封延用的,我没想到居然还留着。
「失算失算。」
我走了神。
这样一想,封延的童年并不是我浅浅看到的那样,我曾经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现在看来他有着太多我不知道的过去。
我突然想起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一荤一素》这首歌。
因为那句歌词。
「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知道我睡得轻。」
封延其实一直都很想他的父亲。
他七岁时过世的父亲。
程琳看出了我的走神,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脸。
「不许同情坏人!」
我摇摇头。
当然不是同情,再惨的遭遇也不是他用来伤害我的理由。
我只是很感慨,如果封延的童年再幸福一点,或许他也不会如此偏执地想要抓住我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爱了吧。
那座钟会走过每个时刻,唯独跳过十一点二十七分。
这个能将锁打开的时间,代表了他的自由。
他一边困着我,却也一边盼着我发现他曾经的困兽之斗。
11.27
11 月 27 日。
我和封延第一次见面,也是订婚的日子。
出了警局后,我还没吃晚饭。
封辞书要带我去附近的酒店,别误会,单纯地去酒店吃饭。
程琳打了个哈欠:「我就不去了,应付封延那个崽种真让我元气大伤,我要回去用睡眠修复元神了,88。」
假话。
实际上是。
——「程泱泱!!你给我争气!听到没有!!
——「多好的机会!
——「深夜,经历过危险,寂寞男女……不对,单身男女相约酒店,一触即发。
……这是什么支离破碎的发言。
——「总而言之,今晚不成功。
——「你就不用回家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我家。
程泱泱最后给我扔下一个你好之为之的眼神,骑着小黄车扬长而去。
由于酒店并不远,我和封辞书决定走路过去。
我正踌躇着该怎样开口。
封辞书先说话了。
「泱泱,抱歉。」他居然向我道歉。
我不明其意,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对不起我。
恰恰相反,是我该对他说一声「谢谢」的。
我连忙摆手:「别别别,我都是被你救的,你哪儿该抱歉啊。」
他偏过头看我,眼里盛满认真。
「不是指这个,」封辞书轻轻摇了摇头。「曾经,我居然以为你和封延在一起才最合适。」
说到这里,封辞书顿了顿,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手,然后揉了揉我的头。
我听到他轻声叹道:「抱歉啊。」
我心跳得飞快。
又莫名有些生气。
他永远都是这样,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如果不是从程琳那里听到真相,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喜欢我。
我心里发堵,于是闷闷道:「我从前也以为封延是最合适我的人。」
他一愣。
我继续说:「可最近我有了特别喜欢的人,我才明白,我根本不会考虑对方合不合适,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我就心跳加速头脑发热,连周围空气都是甜的。我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封辞书脚步停了片刻,他掩下双眼的黯然,抬头又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哦?」他嗓子都沉了些,「找到喜欢的人了啊。」
半晌,封辞书轻飘飘地开口。
「恭喜。」
我气得咬牙。
封辞书,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我只能恨恨道:「但那个人明明也喜欢我,还喜欢了我很久很久。他却什么都不说,总是把我推给别人,他以为那样就是对我好,我讨厌他!」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意有所指,彻底停下脚步。
路灯里昏黄的光落在他肩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空气凝住,我没由来地觉得紧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声音沙哑:「是……谁?」
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情绪。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抓住封辞书的手,抵在我胸口。
「你感受感受,我有没有心跳在加速。」
又将他的手放到我脑门。
「有没有头脑发热。」
我心一横:「封辞书,感受到了吗,我到底喜欢谁?」
不知道他感受到没有。
我只知道我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跃出来,我的脑子快要爆炸了。
我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好一会儿,一双大手揽住我的腰,等我稍微冷静一些的时候,我已经被封辞书紧紧抱住,他的气息瞬间将我覆盖,而好不容易冷静一些的我,脑子又要爆炸了。
「像是在做梦呢。」他喃喃道。
我的大脑也还在当机状态。
我俩就这样抱着互相梦游半天。
他终于开了口。
「刚才叫得不错,」封辞书似乎笑了声,「再叫我一遍,泱泱。」
「什……什么?」
「我的名字。」
于是我龇牙咧嘴地念了好多遍。
「封辞书封辞书封辞书封辞书封辞书!!」
他声音中沾了笑意:「乖,听到了。」
我回抱住他。
「封辞书,不许再把我推给别人了。」
他放在我腰上的手一紧,但又像是怕箍得我不舒服,连忙卸了力。
「不会了。」封辞书承诺道。
「也不许把所有话憋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我。」
「嗯。」
「还有,不要再拐弯抹角送我吃的,要吃就一起吃,想来见我时光明正大来见,网上聊天你话再多一些,不要发嗯,哦还有微笑的那个表情,总是终结话题!」
他忍住笑:「好,还有吗?」
我抬头看他。
「还有封辞书,受伤了要给我说。」
昏黄的灯光在他眼里转了一圈,最后化作光点,散在眼底各个角落,一时之间波光粼粼。
我仿佛听到了他热切有力的心跳声。
等等,他的视线是不是扫过我的嘴唇。
所以才会这样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神。
我扯住封辞书的手臂。
让他再次看向我。
「喂,我刚才都和你表了白,」我脸颊烫烫的,「你呢,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封辞书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救命!我又盯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长此以往,只忠于你一人。」
他如此说道。
良久,我回过神。
「接吻吗?」我鬼使神差问了句。
这个信号显然很得他心,我的话音刚落,他就俯身下来。
……电视剧里是骗人的。
什么唯美和小清新全是假的,实践过后,我腿都是软的。
接完吻,罪魁祸首还摸了把我绯红的耳朵。
「泱泱,」他声音中残留着些许蛊惑,「大人的恋爱,就该这样谈哦。」
我和封辞书订婚那天,程琳要走了。
起初我还不知道她会走。
她一直瞒着我。
所以她来找我告别时,我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程琳打着哈哈:「别这样,姐,就是怕你这样,我才不敢告诉你的。」
「你倒是会瞒。」我语气很慢,「连心里都没泄底。」
她吃着桌上的水果拼盘,口齿不清地开玩笑。
「还能咋办,万一你因为舍不得我,婚都不和封辞书订了,那我岂不是自己拆自己的 cp。」
我气笑了:「你还挺为我考虑的。」
「好说,好说。」她讪讪道。
房间里就我们俩,我刚结束订婚仪式,就被她找上了。
说不出什么心情,有些情绪咚咚往下坠。
半晌,我提起个笑:「挺好的,这是好事,你终于可以回到你的世界了。」
她和我聊过。
那个世界有她的妈妈,有她的朋友,也有她心爱之人。
其实那时候我就该意识到,程琳不属于这里。
我不笑还好,一笑,程琳眼泪就掉了。
「哭啥,」我把卫生纸扔给她,「要回就开开心心地回。」
她哭了整包卫生纸。
我目瞪口呆:「你还走不走啊。」
她把空了的纸盒扔向我,眼睛肿成了一条线,但我居然还能感觉到她在瞪我。
「催什么催,」她怒道,「要不是来这认识了你,老子完成任务后跑路都不带回头的。」
我笑出了声:「哈哈程琳,你哭得好丑。」
「你敢笑我,」她火气更甚,「你爸你妈你哥哥都丑。」
啊这,说得也挺对。
今天他们看着我和封辞书订婚了又想和我修复关系,程琳就是拿这副气势骂他们的。
「一群狗屁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远古时代开始你们这条血脉就只在遗传一个基因,就是真他吗的自私,血脉觉醒这一套算是被你们玩明白了,啥都不觉醒,就觉醒自私。」
她甚至忘了,自个儿穿的这身体里也流着这样的血。
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给我出头了吧。
「那是你爸你妈你哥哥,谢谢。」
「屁,那是程琳的,这个世界里的程琳的。」
我们互相推脱。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这人。
「所以你走了,她就被放出来了?」
「哼哼,早有先见之明的本天才时常会在脑子里教育她,放大心,她被我整怕了,出来后绝对作不了妖。」
「这就是你左脑和右脑打架的理由??」
「……那是我编的。」
「真有你的。」
「……」
「……」
「我得走了,回我那世界的末班车要开动了。」
「往返票?」我佯装开玩笑。
她笑得些许难看,还不如哭:「单程。」
我也笑,比她还难看:「挺省钱的。」
我看到她身上逐渐浮起光点,亮晶晶的,我想,如果她的灵魂具象化,大概就是这样灿烂的样子吧。
我找着最后的话题。
「程琳,还没问过呢,你的任务是啥?让我和封辞书在一起?」
那些光点已经逐渐脱离了身体,身体闭上眼陷入沉睡,我听到周围响起她的心声。
——「尼玛!你在侮辱我!我怎么会做这么俗气的任务」
怎么还带骂人的,我笑出了眼泪。
「那是什么?」
——「程泱泱你真的没良心!
——「老子的任务就是让你幸福啊。
——「你看不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抽象的任务。
我喃喃道:「为什么?」
我以为她已经走了,只是下意识地自言自语。
好一会儿,她渐行渐远的声音传来。
——「我手机屏幕,去看……」
再也没有声响回应我了。
半天,我终于动了下,有些惘然地去拿她的手机。
不需要密码。
只见手机屏幕的壁纸是一行句子,简短的三个英文单词。
上面写道。
「girls help girls.」
我站在房间中央,从未有过的,号啕大哭。
(番外 1)
走进浴缸时,我的大脑已经不太清醒了。
回想起封延中午时说的话,也不知道为啥,那就像一注毒药,直直注入了我的灵魂。
他说:「程泱泱,你以为你爸妈你哥哥他们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如果说,每个人的世界是用一根柱子撑着。
那我的柱子就坍塌在这一瞬间。
我总以为,有朝一日我能走出封延囚禁我的樊笼。
我总能熬过去的。
可现在想起来,出去了又怎么样?
这个世上没有等着我出去的人。
封延走的时候砸碎了桌上的玻璃杯,我今天惹了他不高兴,因为我说他脏。
但他难道不脏吗?一边要应付程琳一边还要占有我。
我说他脏都轻了,他就是下贱,就是恶心。
可我拿他没有办法。
如今他在封家起了势,隐隐有了能和封辞书抗衡的迹象,想要囚禁一个小小的程家养女,不在话下。
程家养女。
多讽刺的身份。
疼爱我的爸妈是假的,亲昵的哥哥也是假的。难道人的感情就那么脆弱,就因为一个身份的转变,这些感情就会像从未产生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或许……
我心里隐隐有了另一个结果。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乎我吧。
我活不下去了,我静静地想道。
当玻璃杯的碎片划破手腕时,我因为太不想活了,所以又多划了几刀。
不要有来世,什么都别有。
我想当一颗星星,没有生命的星星。
就静静地俯视一下人间就好,偶尔会有人抬头看到我,说:「好亮的星星啊。」
我就很满足了。
合上眼皮之时,我已经快失去所有的感觉,连痛感都变得迟缓许多。
但我听到封延砸开了门。
他想捂住我手腕的血,可那样大的口子,怎样捂得住。
似乎很久没听到封延如此焦急的语气了。
他语无伦次:「泱泱,泱泱,求你……求你别丢下我,我求你,你睁眼看看我,别丢下我啊……」
啊,上一次听到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我俩在森林里迷了路,他被树枝绊倒崴了脚,我一步一步将他从森林里背了出来。
见到救援的人,我瞬间卸了力,直直倒在了地上。
他也是这样语无伦次地扑在我面前。
真糟糕啊,我这一生。
直到生命的最后,我也没想通,我曾付诸真心的这些人,到头来为什么全都要伤害我呢…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坚定地站在我身后……
我或许,还能坚持得久一点吧。
不需要太多。
一个人,就够了。
……
「吗的连夜把飞刀扔作者家里,」床上的女生合上手机,扑在枕头上一边哭一边骂,「呜呜呜呜呜我的女主小天使,她真的好惨!!
「作者你没有心!!
「你敢刀我!等我穿越到火影里面学会了忍术,我迟早要刀回来!
「呜呜呜呜呜!!给我复活她呜呜呜呜!
「好想告诉她,男二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能不能让她读男二的心啊!!尊贵的本会员强烈建议作者立马给她加个读心设定!!
「不要让他们错过了呜呜呜呜!
「痛,实在是太痛了。」
她终于哭累了,沉沉睡过去。
醒来时她家变了样,她震惊地发现,自己穿成了有钱人!
挥霍,马上去挥霍!
她逛了一整天的街,回家又逛了一晚上淘宝,勤勤恳恳败家一天后,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程琳。
笑死,这不和本名一样。
很快。
她又见到了那个没有血缘的姐姐,名叫程泱泱的姐姐。
她看了好久,最后笑了。
「姐姐,你那未婚夫,我很喜欢哦。」
(番外 2)
封辞书也忘了,第一次见程泱泱时,她几岁。
只记得是个白胖白胖的小矮子,脸上还有婴儿肥。
这就是今后要和自己侄儿结婚的对象啊。
真能吃。
桌上的蛋糕被她吃了大半。
他有些恶劣地想,以后多半有蛀牙。
封辞书是封家的老来子,也是最像封老爷子的人,被全家上下宠得从小就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一身反骨,自然性子多多少少有些恶劣。
后来也记不得见了多少次程泱泱了。
两家沾亲带故,时不时总会碰上。
她跟着封延喊他一声「小叔叔」,声音怯生生的,像是有些怕他。
也难怪,他高中又浑又恶,抽烟打架逃课什么都沾,由于练着拳击的缘故,高中一带没人是他的对手,也就沾了几分戾气,封延见了他都害怕,更别说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家最小的姐姐已经结婚两个月了,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么小的丫头片子相处。
他记得当时只是眼一瞪,对她说:「让一让,挡我的路了。」
程泱泱眼睛一红,开始掉金豆豆。
最后站在那里哇哇大哭。
简直离谱,封辞书从未见过这么能哭的生物,在原地莫名地不知所措。
一世英名,眼见就要毁在这小丫头片子手上。
封辞书蹲下身:「要不要……骑马马?」
他只会这招。
程泱泱收住哭,略带无语地看着他:「小叔叔,我快八岁了,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他一股子火没地方发:「那你哭什么?我有这么可怕?」
她摇了摇头,看上去低落极了。
「我妈妈说我要开始减肥,以后不能吃那么多甜食,」她嘴一扁,又得哭了,「她把我的蛋糕、饼干、巧克力全丢了。」
「啧。」
这点小事,他嗤笑一声。
「不就是甜食,走,我那里多的是。」
程泱泱在他房间里啃了一下午的饼干和蛋糕。
也许是因为这深厚的甜食之谊,后来她每次见了他,不再那样怯生生地喊他,而是特别开心地同他挥手,大喊:「小叔叔!」
他也总会揉揉她的头:「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她确实不断地长高。
相应地,她不会再开心地大喊他,她开始客气又疏离,声音中带着恭敬:「小叔叔好。」
她也不会再像那天一样大哭,甚至是不哭了。
她像个假人,了无生趣。
封辞书突然就觉得惋惜。
好好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成了这样。
时间一转,他上了大学,而她五年级。
那天出了事,她和封延在森林里走丢了。
他刚好离现场很近,也跑去帮忙。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快四个小时的时候,终于找到了。
说是找到也不太合适,他看到那个小姑娘背着比她还高一截的封延,一瘸一拐地从森林里走出来,她满目坚韧,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终于收了紧绷的情绪,瞬间倒在地上。
他突然一点也不惋惜了。
小丫头片子能长成了这样的人。
好奇怪,他居然有一点……那么一点的骄傲。
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她高二。
他曾经的高中。
他作为曾经的优秀毕业生前去演讲,校长真是敢啊,明明在高中里,他是个天天打架逃课的问题学生,可高学历加上家世,给他镀了一层厚厚的金。
他演讲完,轮到程泱泱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最近刚进公司,手里忙不完的事,许久没见过她了。
封辞书坐在台下一怔。
她似乎……变化很大。
从前的婴儿肥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姣好的面容,也没以前看上去那样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阳光从大厅上的玻璃天花板落进来,她的发顶染了金色的光。
不再是那个丢了甜食就大哭的小丫头片子,就像是一颗坚韧的种子,开出灿烂的花。
程泱泱站在台上,落落大方。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封辞书有那么一瞬的心悸。
鬼迷心窍。
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这都是因为反差感一时带来的鬼迷心窍。
于是鬼迷心窍的他总忍不住开始关注她的动向。
可他忘了,对一个人的关注越多,就越容易陷进去。
一次她到封家,见了他依然是那样礼貌地打着招呼:「小叔叔。」
封辞书那时已经进公司一年了,在那狐狸窝中早就学会了怎样收敛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地颔首示意。
她却罕见地和他多说了一句。
「小叔叔看上去似乎有些累啊,要注意休息。」
他怔怔地看着她。
不对。
很不对。
这样的话太多人都和他说过,可为什么只有在她说时……他才会像现在一样,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你……」
刚想说些什么,被小跑过来的封延打断。
「泱泱,找你好久了,怎么在这儿?」封延非常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他的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心口一刺,钝钝泛疼。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边快步地走,一边问自己……
他到底在干什么?
那是他侄子的未婚妻啊,他比她大了八岁,多远的距离。
他们站在一起才叫般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学到高中,今后也会从校园到婚纱。
而他只是……鬼迷心窍的过路人。
他强行自己不再对他过多关注,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中。
封家的产业逐渐壮大,外界对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他们称他天生就是经商的料。
他以为如今的声势地位让他早把程泱泱忘得一干二净。
可他听说程家的女儿另有其人,程泱泱变成养女时,还是不免对这事上了心。
直到封延和程泱泱退了婚。
他终于忍不住去找了她。
「就那么喜欢封延?」他旁敲侧击。
她也变成了一个情绪收敛的人,看着远方的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喜欢,」她说,「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
「想过喜欢别人吗?」他还不死心。
她很快地笑了下:「从未。」
他决定去国外。
面对程泱泱,他似乎……从来都在胆怯。
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对她的定义存在。
她是他不该喜欢的人。
更别说,她还那样喜欢封延。
他要试着放下她,也放过自己。
这一待就是几年,封家在国外的名势也被他打造出来了。一日和高中同学聊天,有人提到了程家的人。
「程远,还记得吗,高中时那个小眼镜。」
他一顿,记得啊,程泱泱的哥哥。
同学继续道:「听说去年他娶了钟蓝,那女人可不一般,直接让程家的养女从程家滚出去。」
有人问:「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程家还真能让那个养女滚?」
「呵,小看程家了吧。」
「钟家今年不是有起色吗?这程家的人就舔得不行,钟蓝说啥,程家立马照做了。」
封辞书买了当晚的机票回国。
坐在飞机上时,他还不断地想,就不该听到任何与程泱泱有关的消息。
回国时却听说她已经出国去旅游了。
还能旅游,也许状态挺好。
他又一头扎进工作中,程泱泱没有靠山了,那就由他来做她的靠山。
对。
不是情侣,不是夫妻。
他就做她的靠山。
他等啊等啊,想等到程泱泱回国后,他就要好好保护她。
两个月后,等到了她的死讯。
自杀的。
出国只是幌子,封延设下的幌子,而这两个月来,她活在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一寸一寸丧失了生机。
他默不作声地拿上从国外带回来的枪,去找封延。
但封延也死啦。
他连一个报仇的对象也没有……
最后他坐在她的墓前,手里的花迟迟不敢放下。
……
封辞书蓦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宛如溺亡之人。
回过神来后,他连忙偏头确认身旁的人,她正睡得香甜,如往常一样,睡着睡着总是要缩在他怀里来。
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即便它如此真实,但还好只是个梦。
「怎么啦?」或许是他的动静太大,程泱泱也醒了过来。
她捧住他的脸:「做噩梦了啊?」
他感觉刚才梦里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时得到了安抚。
「泱泱,」他看着她,佯装脆弱,他发现她真的很吃他这一套,「这个梦真可怕。」
果然她上钩了,抱着他又是拍背又是摸头的。
「别怕别怕,」她宽慰道,「什么样的梦?」
「你昨晚偷偷吃了三个蛋糕,然后今早起来,发现自己胖了十斤的梦,」他一本正经地叙述道。
程泱泱还愣了半晌。
「封辞书!!」她大吼。
他却将她捞进怀里:「喜欢吃就吃,泱泱,去做一切你喜欢的事。」
不只做靠山。
更要做她的男友,她的丈夫,她的心上人。
护她这一次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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